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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庶妹犹豫的目光,楚德音将大氅解开,披在庶妹身上,宽慰道:“放心,我会替阿娘说情免除你的惩罚。”   事后,又派丫鬟给对方请来大夫为妹妹诊治。   嫡姐心中是有愧的。   楚阿满知道。   在天寒地冻的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楚阿满回去便高烧发热,生了一场病。   病中,她做了一场奇幻飘渺的梦。   原来她所经历的一些苦难,源自于仙界几个小仙创下的话本子——   她的嫡姐是话本子里的女主,父母娇宠,是家中的掌上明珠,生活美满,人美心善,因意外救下天剑宗的解师叔,后来踏入仙途,受师叔庇护,一路被各宗门世族天之骄子爱慕,顺风顺水,连命运也如此眷顾……   而她,楚阿满,在底层挣扎生存,不择手段,是书里一个三流货色的恶毒女配。   连大反派都没能混上。   醒来后的楚阿满不甘心,狠狠揪着被角,痛恨老天不公。   嫡姐出身、灵根、天资、气运,样样都好,样样占尽,凭什么都是楚家的女儿,嫡姐是天道宠儿,而她楚阿满是被天道厌弃之人?   她不服!   她恼怒。   不,其实嫡姐也没有处处占尽,也曾在一处跌过跟头……   她记得在自己的梦里,嫡姐虽被各路天之骄子爱慕,唯独对一人小心翼翼讨好,对方却不假辞色……   那人占尽了半壁仙宗的灵光毓秀,仙宗的世族骄子们,比之远远不及。   作为修仙界年轻一辈里的第一人,难怪她嫡姐对此人一见钟情,暗生情愫,此后飞升至仙界的数百年,远远望着那轮高高在上的清冷明月,备受情爱折磨之苦楚。   是的,这位解师叔便是来凡间历劫的仙君。   如果她能抢走这轮明月,真不知道到那时嫡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亦或者还能如现下一般,在主母的刁难下,仍旧能不计前嫌,处处维护她?   想到此处,楚阿满眼中对老天的不公、不服,渐渐化作了点点喜悦。   按照梦里的记忆,再过一年,便是嫡姐得了机缘,成为天剑宗弟子,之后一次意外,不小心掉落的玉佩,被众人为知是天剑宗第一人的救命恩人……   那人极少出宗门,她要如何抢先一步见到对方呢?   不过在这之前,楚氏势必还要借嫡姐落水受寒之事,对她狠狠刁难一番。   果不其然,之后几日,等楚阿满病愈后,或是被言语羞辱,或是被主母院里的婆子丫鬟暗中找茬。   一切果然如梦里发生的一模一样,更加证实了这场诡梦的真实性。   有了楚阿满的刻意引导,这些刁难,尽数被嫡姐撞见了,自是对备受欺凌的庶妹颇有维护。   驱走恶仆后,只剩下两姐妹独处,楚德音望着面前瘦骨伶仃的妹妹,目中多了几分怜惜:“是我母亲不好,分明是我自己不小心跌落冰湖,母亲却对你多加责难。阿满妹妹受苦了,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对我说,阿姐都会去做。”   也不枉费楚阿满多番设计嫡姐撞见自己被婆子刁难,言语加以诱导,使得嫡姐主动提出对自己的补偿。   她眨了眨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嫡姐,着四锦云纹苏缎裙,身披秋香色金花滚边斗篷,金瓒玉珥,端的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   那口中动辄辱骂“贱蹄子”的楚氏,戕害妾室的蛇蝎妇人,竟能生养出嫡姐这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儿,真真是讽刺极了。   没将东西哄骗到手,于是楚阿满蔫蔫垂眸:“阿姐身上的衣裙首饰可真好看,都是些我都没见过的呢!”   楚德音:“你喜欢啊,阿姐送你。”   说罢,便要取下,楚阿满摇摇头:“这些都是母亲亲自为阿姐挑选,若是阿姐送我,回头母亲知晓了,又要罚我了。我曾见过嫡姐手中有一块玉佩,我瞧着喜欢,那不是母亲亲手置办,不如阿姐便将它送我。”   楚德音听着有道理,每每自己生病,或是不小心伤到,母亲便会以克母克姐的罪名安在庶妹身上,借此惩罚妹妹,若是晓得自己的东西给了妹妹,指不定回头又要拿来做筏子……   至于那块玉佩。   不免叫楚德音回忆起七年前的冬日,偶然在雪地里救下个浑身是血的小少年。   这枚玉佩,便是少年身上的。   这些年她派人四处打听,并未打听到小少年的行踪,想来对方应是找到了家人,养好伤,早已离开了临城。   只是匆匆一面,楚德音的记忆早已淡化,记不清记忆里小少年的模样。   这些年她很少再拿出玉佩观摩,只是如今庶妹提起,楚德音心头一紧,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观察到嫡姐不舍的面色,楚阿满扯了扯嘴角:“算了,既然嫡姐不舍,当我什么都没说。虽说嬷嬷为难我,到底也是阿姐帮我解了围,说起来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边说,她边掩唇轻咳了几声。   成功让楚德音忆起几日前因自己落水,导致楚阿满平白无故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大病一场,妹妹将将养好,面色苍白,下巴更尖了两分,身子也更纤瘦了。   心里更愧疚了。   楚德音心肠软了软:“难得妹妹喜欢,只是一块玉佩而已,哪里比得上我们姐妹之情。”   只是一块玉佩而已。   算是对妹妹的一点补偿。   拿到玉佩,楚阿满摸了又摸,入手生温,果然是好东西,能换上一大笔银子呢!   不过这块玉佩的价值,比白花花的银两更有分量。   她将玉佩妥帖收好,跟嫡姐道别。   姐妹情?   呵。   想起自己的梦里,在楚德音随云游的修士离开后的两年,楚氏和楚父提出将楚阿满送给县太爷做妾,她以牙还牙的报复了楚氏,设计陷害楚氏与情夫被捉奸,之后被关押进庵堂,一杯毒酒了结……   再后来她们姐妹相遇,那时阿姐看她的眼神,冰冷刺骨,再没有现在这般爱护、怜惜。   现在玉佩到手,楚阿满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楚氏。   在她的梦里,直到楚氏声名尽毁,被关进庵堂,饮下毒酒,死到临头,楚氏大口大口呕着毒血,也在为自己养出了个道心通达、前途无量的好女儿,倍感骄傲。   凭什么这个蛇蝎妇人可以笑得这么肆意狂妄,她小娘和未出世的弟弟,却长埋黄土?   绝不能让楚氏这么骄傲死去!   两个月后。   在楚阿满的暗中推动下,本该在三年后才会提出将她送去做妾的楚氏,生生将日期提前了。   之后嫡姐多次劝说父母不该将妹妹送去做妾,可楚氏和楚父铁了心,劝说无果,到楚阿满的院子来过几次。   在婚期一日□□近,楚阿满似乎对嫁给快可以给她当爹的县太爷没有任何不满,欢欢喜喜试穿嫁衣,对于做官眷,满足不已。   之后,楚德音便没有再加以劝说。   就在婚期来临前一日的夜里,楚家发生了一场小骚乱。   听闻仆役来报,气得楚父当场砸了个茶盏:“完了,这人跑了,回头县令爷问我们要人,交不出人,咱们楚家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啊?”   楚氏安抚着,夫妻俩将厉害关系一一捋清,商量派十几个仆役出去寻楚阿满,另外派人知会县令爷,让衙门调兵寻人。   衙门的人一队在城内搜寻,一队则在城门口盘问守卒,得知有疑似楚家二姑娘乘坐马车出城的消息,立时上马出城追去。   一路悠哉悠哉,直到追寻马蹄印追来的兵卫,扬着通明的火把,远远缀在身后,楚阿满这才让车夫加速赶马。   出了县城,这辆马车慢悠悠往毗邻的县城赶,清冷的月光下,扫见路边的界碑,进入狗尾巴寨,楚阿满微微舒出一口气。   大病一场后,无意听人说起狗尾巴寨最近出了些神神鬼鬼的异事,让她想起梦里听说过一位娇纵大小姐下山历练,曾来过此地。   这位娇纵大小姐,名解荷华,是那天剑宗第一人的堂妹。   说来在梦里,她和解荷华见过几次,点头之交,关系尚可,这大小姐却对楚德音没什么好脸色。   倒不是因为楚德音恋慕她那高岭之花的堂哥,解荷华厌恶所有天赋比自己好的天之骄子,楚德音天赋好,根骨好,气运好,后来大小姐喜欢的男子也爱慕了楚德音,更是被大小姐厌恶至极。   说来,解荷华跟楚阿满有些小废物的惺惺相惜。   思索间,身后疾驰而来的一队人马团团将她们的马车围住。   为首的那人下了马,对着马车拱了拱手:“我家大人能看上楚二小姐,是楚二小姐的福气,若不识相,我等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听说楚二小姐生得貌美,叫县令爷惊为天人,听到人跑了,也没多怪罪,让捆了带回去,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磕破一块油皮。   良久,在火光中,车帘被纤纤素手挑开,露出半张芙蓉面,肤如凝脂,昏黄火光的夕辉映照下,似是点缀了胭脂。   在场众人不禁摒弃了呼吸,好美。   又道,难怪县令爷这般色令智昏。   见一群莽夫见了自己,连呼吸都快忘了,楚阿满不敢四处张望,只是以袖角掩面,哭哭啼啼:“我不要嫁给县令,是我那丧良心的爹要送人做妾,要去,捆我爹爹去县令府,反正我不去,他今年都四十二,可以做我爹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抗拒,既然楚二小姐不识趣,我们哥几个手重,只能请小姐担当些。”   说完,为首的人招来几人,拿了麻绳,准备对楚阿满动手。   “住手。”   一声娇喝,围在马车前的兵卫徒然涌起一股心惊,但见一道红光浮动,拿着麻绳准备制伏马车里瘦弱女子的人,被一道疾风掀开。   眨眼间,冒出个着石榴红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握着条长鞭,刚才那道疾风,正是拜她所赐。   真正见到解荷华,跟梦里那红衣长鞭、张扬明媚的少女相比,现在的眉眼更显稚嫩。   终于见到大小姐,危机暂时解除,楚阿满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修士神识敏锐,大小姐第一次下山历练,没有见过人心险恶,正是个嫉恶如仇、打抱不平的单纯年岁,见到这种恶霸强抢民女的事,自会出手教训一番。   普通兵卫哪是修士的对手,大小姐厌恶极了这群助纣为虐的狗腿子,一鞭子一个,也不管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人是生是死,只扭头对车夫和楚阿满道:“好了,你们安全了。”   “多谢女侠相助,阿满无以为报。”被救的女子见了自己,漂亮的眼眸眨呀眨,又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解荷华出声询问,对方犹犹豫豫道:“只是女侠救了我一次,救不了第二次第三次,我那丧良心的爹和县令爷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我这条性命,总归是捏在别人掌中。”   末了,又一脸艳羡看来:“女侠身手真好,刚才好生威风,英姿飒爽,真是我们女子的楷模。若阿满能有这样的本事,就不用怕那狗官和爹爹了。”   解荷华被那句“英姿飒爽”,夸得飘飘然。   她在家中、宗门,处处不得志,难得有人如此有眼光,能发现自己身上的优点,又见对方模样生得好,看着舒服顺眼,既是自己救下了,没道理让对方又跳回火坑:“如果你没地方去的话,可以跟我回家。”   楚阿满目露惊喜,还以为要好一番游说,才能让大小姐同意带着自己,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   被安顿在狗尾巴寨子,之后两日,她和寨子里的村民躲在屋内,不敢踏出房门一步。   又一日,解荷华解决掉一个装神弄鬼的诡门弟子,带着楚阿满乘坐她的荷花飞行器,一路上又惩治了几个欺负女子的恶霸,一路往东,抵达解家地界。   一月相处下来,大小姐觉得楚阿满这人生得美,说话又好听,这不才回到解家,便拉着楚阿满同阿娘介绍一番,见人疲累不堪,又让丫鬟带下去好生安置。   自解荷华去了洛水门,近几年从未下山,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女儿性格娇蛮,极少有处得来的,这次见女儿破天荒带回来个朋友,很是欣慰。   听女儿张口闭口都是才结识的好友楚阿满,徐夫人想起了件事:“过几日兰深会回家一趟,你们堂兄妹常年呆在宗门,几年未见,都生疏了。”   解荷华扁扁嘴。   她才不想见解兰深。   次日,傍晚。   两个少女说说笑笑,无意间撞见廊下的少年。   解荷华脸颊的笑容一僵。   楚阿满也没想过,才到解家没多久,这么快能见到他。   那人立在廊下,着一身湛蓝道袍,眉目疏淡,沐浴在辉光下,衣角飘摇,玉质金相。   听到少女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朝这边望来一眼。   对上那双凛若秋霜的眼,楚阿满心口打了个突。   恍惚忆起,在梦里,她勾引过这位高岭之花…… 第2章   她就是这样一个坏女人呢。   解兰深天生剑骨,他修炼无垢心法,修到后期,性子越发淡薄。   梦里,她在秘境里遇到解兰深的时间,已是三百年后,一双如千万年冰峰雪山冷冽的眼眸,她到此刻,还心惊胆颤。   他修得七情六欲淡薄,对梦里活色生香的美人,跟见了砧板上的猪肉没什么区别。   梦里的楚阿满颜如渥丹,霞裙月帔,美得楚阿满都想自己如果是个男人,定然拥美在怀。   她怀疑解兰深是不是男人,这都能忍得住?   此刻解兰深从堂妹身上移到她,一扫而过。   修仙界的男女,几乎没丑的,即便不好看,也会随着灵力的滋养,容貌发生改变,达到清秀的水平。   楚阿满的容貌,放在凡间也算国色天香,连见惯美人的大小姐,也会夸赞她姣好容貌。   解兰深扫过一眼,目中平静无波,看到她,跟看到一块猪肉没什么区别。   也是,梦里的楚阿满正式踏入修仙,在灵力的滋养下,一身皮子像是透着羊脂白玉的质感。这样的明艳美人,都能无动于衷,此刻当然不会对平平无奇的她,有什么意动。   在梦里,她资质极差,连许多宗门的外门弟子也攀不上,好在她生得貌美,而修仙界居然有个不论资质,只看脸的奇葩门派——水月宗。   水月宗的弟子个个都是肤白貌美的美人,楚阿满的颜值,才入宗门,立刻被长老拐去内门。   以她的美貌,在遍地美人的水月宗,仍属上乘,因此很得长老和宗门的看重。   两名少女各自散发思维,一愣神间,那厢解兰深不满道:“连兄长也不会问候了?”   解荷华艰难抬了步子,走上前:“阿兄,好久不见。”   “是很久不见了。”解兰深回了句,随后问了解荷华这几年在洛水门的修炼情况,可有遇到修炼难题等等。   解荷华一一作答,又同堂兄介绍了身旁的楚阿满。   话音落下,廊下安静片刻后,见兄长不再开口,才弱弱同堂兄说道一声,拉着人离开。   回到院子,解荷华心有戚戚:“刚才你见到我堂兄了没,是不是很可怕?”   楚阿满点头:“是很可怕,尤其是有个处处都胜你的兄弟姐妹,少不得被外人、家人拿来比较,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自己也是那个天之骄子呢?”   “是啊,谁不希望自己天赋好,灵根好呢。”幸好这话是楚阿满说的,换作是旁人说,解荷华多半以为对方含沙射影,暗示自己资质差。   听楚阿满说过,她有个天资极好的嫡姐,作为庶妹,她自小没少被比较,处处矮嫡姐一截,况且她亲生小娘早逝,亲爹不喜,差点被送给老头子做妾……   昨日回家,给楚阿满测了灵根,准备将人一道带去洛水门,也好有个说话的伙伴,结果发现她资质果然奇差,比解荷华还差。   没有对比,看不出惨烈。   这样一比较,解荷华发现自己还算是比较幸运,至少她的资质勉强能入洛水门内门,而楚阿满想要进外门,怕是有点玄乎。   况且她父母琴瑟和鸣,家庭美满,比较之下,解荷华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这一刻,两个资质差的小废物同仇敌忾。   解荷华对她多了点同类的维护,拍拍胸脯:“你放心,以后有本小姐罩着你,看谁敢欺负你?”   楚阿满一改颓丧,唇角上扬:“谢谢大小姐罩我,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这还用说,你进洛水门的事,回头我求求爹爹,你放心好了。”好好安慰了番,解荷华回房给狐朋狗友发传讯符去了。   院里,只剩下楚阿满。   才修炼了两日,还未修出气感,她也不着急,取来大小姐给的剑诀和灵剑,前往后山的空旷地练习。   为了制造与解荷华的偶遇,那两个月里她不曾修炼。   如果修出气感,一群凡人岂能奈何得了她?   这场豪赌危险,带来的效益也是巨大的。   不然她怎么能跟着解荷华回到解家,早早见到解兰深?   解家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修仙世家,解荷华是解家二房女儿,解家手指缝里随便漏点,是普通修士求不来的修炼资源,不图一穷二白的楚阿满什么,所以对她的好,是真的好。   从未有人对楚阿满这样好过,即便是水月宗,也对她有所图谋。   想到梦里,这位娇纵大小姐最后葬身秘境……楚阿满想了想,开始一遍又一遍练习剑诀。   这本剑诀,是各大剑堂铺子里的大路货色,也是解家年轻一辈的启蒙剑诀,连解兰深也不例外。   解荷华随手扔给她。   梦里在水月宗倒是修了些可以变美的心法,一心钻研如何保养肌肤、身段,该凸的的凸,该翘的翘,直到后来遭了一场劫,才知靠人不如靠己……   目前她可以先练习剑诀打好基础,多学一些,多一分保命手段。   一面练习剑诀,一面想着得找个机会,在解兰深面前暴露玉佩。   难得在解家见到解兰深,下次想要逮到机会,怕是很难了。   还有十个月,阿姐便要随宗门长老去到天剑宗,到时会不会认出解兰深就是自己小时候救过的小少年?   偶然从解荷华口中打听到,小时候的解兰深时常来这片后山练剑,于是楚阿满想到来这里创造偶遇了。   只是一连五日过去,迟迟没见到解兰深,此刻她有些焦灼了。   解荷华惧怕极了这位堂兄,无事自然不会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解兰深每日只呆在自己的院子修炼打坐,那处院落罩着结界,旁人不得入内,她装作不小心掉了东西回去寻找,路过一次,不敢再往那处跑,生怕被人获悉自己的阴暗心思。   再过两日,解兰深要返回宗门了。   无意听大小姐说起,这次解兰深回到解家,是为了解决一桩小时候父母和好友玩笑定下的娃娃亲。   本是两家夫人一同怀了孩子,随口玩笑一句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   解兰深没放在心上,哪知对方当了真,托人到解家说媒,解家问了自家儿子的意思,这才有了他特意回解家一趟的缘由。   解兰深没有结亲的意思,他修炼无垢心法,不出意外,怕是以后都不打算娶妻。   这次两家把话说开,解决了事情,解兰深要回宗门修炼。   眼见离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楚阿满差点出昏招,打算在他离开那日想办法暴露出玉佩,但在这之前,命运之神难得眷顾了她一次。   这日她一如往常在后山练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肃的声线:“你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   楚阿满扭头,见是那蓝白的道袍,虎口一颤,长剑掉落在地面,发出铮铮的鸣金声。   解兰深眉心微蹙,对她多了两分不喜。   楚阿满连忙弯腰拾剑,从袖口落出一抹玉色,一闪而过,叫身侧的人目光微凝。   “呀,碎了。”玉佩好巧不巧,正好砸落到剑峰,从中碎成两半,楚阿满目露惋惜,正要捡起另外半块,视野里闯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夺过了去。   他盯着玉佩良久,抬眸看她:“这是你的?”   “对,是我的。”楚阿满一脸坦荡荡。   问阿姐要的,也算是她的吧。   如果他继续问,也不怕,找个借口搪塞便是。   只是难免要扯个由头,撒了一个谎言,之后还要圆上无数谎言。   见对方将玉佩还给她,盯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想要从她脸上辨认出昔日救命恩人的模样。   楚阿满和阿姐长得不太像,不想任由他继续打量,于是主动开口:“你是大小姐的堂兄,那日在廊下我们见过的。”   解兰深似是才记起她是堂妹从外面带回来的朋友,这事在解家早就传开了。   他这个堂妹性情跋扈,在外面倒是有一群狐朋狗友巴着,少有交心的朋友,面前这人,倒是颇得堂妹的喜爱。   一对上解兰深探究的目光,楚阿满心里有点没底,到底她不是玉佩的真正主人,难免有些心虚。   在梦里,他可是一见到玉佩和楚德音,立马就信了楚德音。   心头虚,她面上不显,冷抽了口气。   解兰深顺着她的目光,落到握着剑柄的虎口,被磨破了皮,红肿不堪:“习剑不可操之过急,容易适得其反。”   “我知道,可我资质太差,笨鸟先飞不是吗,我资质已经很差了,只能比旁人多努力些。”楚阿满将两块玉佩塞进怀里,咬咬牙,继续不知疲倦地挥着剑势。   挥舞了十几遍,身后的人开口:“错了,如果一开始走错了方向,努力再多也没用。你在害怕手中的剑,莫非你习的不是《万象剑诀》,是贪生怕死剑?你不是解荷华的朋友,她不管你。”   如果不是他后面那句类似询问的话,楚阿满差点以为他是在内涵她的歪心思。   “大小姐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一直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说着,她从怀里摸出本剑诀,看了剑诀一眼,又重新调整姿势,跟着书籍上重新挥了几次。   身后沉默片刻,待她挥舞下一道剑势时,终是忍不住开口:“两肩放松,手腕低一些,短促发力,虎口朝后,肘尖夹紧,剑可直斫,也可斜砍。”①   楚阿满按照他的提点,果然顺利挥出这套左翼势,因为兴奋,面色微微红润,双眸亮晶晶的:“谢谢你,不愧是大小姐的兄长,好厉害,这套剑招我学了好久,总是学不会。”   解兰深:“……”   这么简单的剑招,他看两眼就会。   对上明亮亮的眼眸,到底不好打击她学剑的信心,能有这份不怕苦、不怕难的心态,比解荷华不知强了多少。   刚刚来后山的路上,似乎撞见堂妹又跟一群狐朋狗友凑到一起,想来也没什么好事。   对比之下,楚阿满这份对剑道的执着,实属难得。   作为堂妹的朋友,本以为楚阿满跟堂妹是一丘之貉,都是吃喝玩乐,贪图享乐的懒散之辈,见她不似堂妹那般娇滴滴,虎口红肿,仍旧坚持练习挥剑,难得开口指点一番。   如果可以,楚阿满也想像解大小姐那样娇滴滴,有父母娇宠着,有人哄着捧着,可她没资本不是?   在梦里,她跌了个跟头,知道靠人不如靠己。   直到暮色渐落,解兰深离去。   站在原地的楚阿满垂眼,盯着自己握剑的掌心,不自觉压了压唇角。   现在还不是值得高兴的时候。   不枉费她日日到后山自残式。   没错,她是故意弄伤自己的。   故意瞎练的。   试问一位剑道骄子,见到有人将剑招练得歪七扭八,毫无章法,能忍得住么?   就她练出的这套贪生怕死剑法,解兰深见了,定会认为她侮辱了剑道,势必要走上前来,狠狠批评一番。   只要对方上前,就给了楚阿满接近他的机会。   刚才不小心掉出的玉佩,可以说是贡献了她毕生的演技。   既要做出不小心的自然,又要玉佩落的角度恰好被对方捕捉到,然后将玉佩毁坏,同时达到三种要求,真是难上加难。   如今玉佩碎裂,她可以找个机会毁尸灭迹。   没有信物,不知等阿姐到天剑宗,是否还能认得出解兰深?   为了报复楚氏,她故意抢走阿姐的信物。   是啊,她就是这样一个坏女人呢。 第3章   她笑着,眼眸弯成了月牙。   解荷华正和酒肉朋友们约着一道去坊间玩乐,顺便欺负欺负赵四。   一行人才走出院子,迎面撞见堂兄,解荷华打了个激灵,同对方打了个招呼,便要跟三五好友一道出门,哪知被解兰深拦住,以修行懒散为由,罚她挥剑一万次。   顿时解荷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见找上门的三五好友,在堂兄冷冷的目光中,丢下她,撒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解荷华在心里暗骂了句都是窝囊废,到底不敢违抗堂兄的话,也只能窝窝囊囊地返回院子,老老实实挥剑一万次。   若她敢将堂兄的话当做耳旁风,这惩罚的一万次,便会翻番变成两万下,或是五万次。   从小到大的血泪史,哪怕现在堂兄没有盯着,解荷华也不生出半点偷懒取巧的心思。   解荷华的一万次还未挥完,在房里吃过晚饭的楚阿满得知她被堂兄惩戒,特意来院子里瞧了瞧。   近几日,楚阿满忙着找机会接近她堂兄,顾不到解荷华这里,此刻见解荷华额头沁出细汗:“大小姐,你还好吗?”   解荷华嘴角下垂,只感觉手臂酸软无力:“不太好,我才挥了四千次,还剩六千,呜呜,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堂兄,明明昨天还好好的,突然要罚我。”   楚阿满:“?”   她好像猜到了点什么。   大概是被她的贪生怕死剑气到。   这样说起来,大小姐好像是被她殃及到了的池鱼。   “一定要挥完一万次吗?”   听到楚阿满的声音,解荷华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忙活:“不能耍滑头的,如果被堂兄知道了,不但刚才我挥的四千次不作数,说不又要罚我五万次。”   楚阿满点点头。   难怪大小姐这么怕他,看来以前没少收拾解家年轻的一辈。   如果她拿着玉佩诱导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她接近他的那些阴暗心思,被解兰深知晓了,到时候她会是什么下场?   楚阿满后背一凉。   想到对方并未过问玉佩的事情,原先还觉得不满,认为他对自己和阿姐不一样,如今想来,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他的表情,显然是认出了这是自己的玉佩。   他问这是你的玉佩吗?   她说是。   阿姐给她了,可不就是她的玉佩。   如果以后他在天剑宗认出阿姐,到时她可以以此狡辩,她又没明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自己误会了,关她什么事。   于是楚阿满打定主意,接下来他再问玉佩的事情,她只咬定玉佩是自己的,其他的一概不提。   本以为解兰深离开前,会单独找自己问玉佩,哪知直到他离开,也没等到单独来找过她。   按照话本里写的,这种遇到救命恩人的桥段,不是应该化身为玉佩癫公?   可解兰深不是普通人,七情淡薄,自然不可能因为一块代表救命之恩的玉佩,头脑发热,对她以身相许?   不然在梦里他已经许给了女主楚德音,哪还有她什么事儿。   离开前,他倒是投来目光,莫名其妙问了句:“听说半年后宗门招收弟子,你想去洛水门?”   楚阿满点头:“我资质差,能去洛水门外门弟子,很好了。”   解兰深看她一眼,转头跟堂妹交代:“你近来修炼多有懈怠,有空可以和门中师妹切磋,温故而知新,既帮助别人,也能替自己打牢根基。下月月底,我到洛水门检查,达不到要求,不只是挥剑一万次了。”   解兰深走了一个时辰后,解荷华双手抱着脑袋,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完了,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兄长,他以前从不过问我的修行!”   楚阿满当然不会暴露是自己得罪了这位剑道天才,她的贪生怕死剑,怕是将他气得不轻。   他误以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好责难,于是堂妹遭了殃。   她安慰说:“大小姐别怕,我可以帮你打牢根基啊!”   解荷华惊喜:“真的吗,太好了,还是你靠得住,哪像刘二张三她们,见了我堂兄,吓得屁滚尿流。”   之后的两日,解荷华指导着楚阿满,她见楚阿满虽没有修炼出气感,在剑诀上颇有几分见解,有时说出的观点,引人沉思,叫人不敢小瞧。   眼见在自己的指点下,楚阿满挥出的剑势有模有样,解荷华也多了不少心得,安安分分用功了两日,到第三日,无论如何也坐不住,非要拉着楚阿满一道出门,到坊间玩耍。   乘坐荷花飞行器,来到坊间,两人一同扎进云锦坊。   解荷华要了几套衣裙,扫见身后的人,顺手又挑了几套,塞来。   被塞了一怀,楚阿满回神:“给我的?”   解荷华一抬下巴:“看你打扮得土里土气,赶紧挑一套换上,一会儿给你介绍我的朋友,别给我丢人。”   等她换好衣服走出,听到解荷华轻哼:“这身还行。”   然后大手一挥买单,将自己看上的衣裙塞到储物袋,给楚阿满挑的几套衣裙也一块结账:“你还没有练气,用不了储物袋,先放我这,回去拿给你。”   见解荷华往外走,楚阿满默默跟在对方身后。   分明是特意带她来挑衣服,非要说些别扭的话,解大小姐真是傲娇呢。   两人出了铺子,遇到三五结队的人朝她们走来,解荷华向双方介绍:“刘家二小姐,张家三小姐……”   “楚阿满。”   这几人楚阿满看着眼熟,似乎是自己蹲守后山习剑的几日,天天登门寻解荷华到坊间玩耍。   双方汇合后,刘二小姐同解荷华耳语几句,激得大小姐不悦皱眉。   随着刘二的带领,一行人在一间丹药铺子前堵住赵四。   解大小姐挑了挑眉梢:“弄脏了我心爱的流光仙裙,上回让你跑了,这次被我逮到了吧!”   被她们一行人围堵,赵苓瞪大了眼,吓得面色白惨惨,哆哆嗦嗦道:“上次在醉仙楼,我不小心撞到你,可解小姐身上的流光仙裙分明镌刻了驱尘阵法,怎会轻易弄脏?”   解荷华丝毫不讲理:“流光仙裙价值数百上品灵石,本小姐第一次穿,被你坏了心情,看你身上的穷酸样也赔不起,不如这样吧,你给我跪下来磕一个,本小姐可以考虑放过你。”   赵苓自知着惹不起修仙世族解家,咬咬唇,屈辱跪了下来。   在坊间玩尽了心,楚阿满和解荷华一同返回解家。   晚间,解荷华被二房当家叫祠堂罚跪,约莫是在坊间欺辱赵四的事儿。   在解家又呆了三日,解荷华愤愤带着楚阿满返回洛水门所在的城池。   吩咐人在洛水门山脚下的坊市,给楚阿满租赁了一处小院,付了半年租金,留下一袋下品灵石,解荷华匆匆赶回宗门。   送走大小姐,楚阿满望着空旷的小院,摸摸院子里的石桌石凳,接下来半年,她会在这处院落独自生活,直到半年后各大宗门开山招收弟子……   眼下最要紧的是吃饱喝足,赶紧静下心来打坐修炼,早日踏入修行。   趁早踏入练气初期,有了修为,多几分自保能力,接下来她另有一番盘算。   大小姐给她一包下品灵石,足有百来块,足够接下来半年的吃穿用度和修炼。   百来块下品灵石,对普通练气初期的修士来说,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   楚阿满不想太依赖他人,按照她预计的规划,这比灵石远远不够,等踏入练习初期后,她打算找人组队出城做任务,光闭门造车不行,斗法经验也很重要。   最重要的是三个月后,她打算外出一趟,最好有些斗法经验。   找了家酒楼,花了一笔灵石雇佣店家每日早晚三餐给自己小院送饭,楚阿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坐。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半个月后,她成功找到气感,身体里传出“噗”地一声,正式踏入修行。   多亏梦里的经验,让她提前半个月跨入练气期。   在梦里,她在水月宗可是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成功。   感受到灵气在筋脉里缓缓绕行,身体一轻,浑身轻便舒爽,原本雾蒙蒙的灵台,清明通达,一如梦里的美妙感受。   有了灵气,练习万象剑诀时,威视不可同日而语。   稳固境界的几日里,她试着练习了些梦里看来的小法诀。   又几日,境界稳定后,楚阿满立马出了院子,到坊间的任务堂接任务。   当楚阿满兴高采烈揣着赚到的两枚下品灵石回家,意外在小院门口见到解荷华:   “阿满,你怎么不在家,兄长今日到了洛水门,等他跟掌门商议完要事,就要来检验我们的功课。”   “我去任务堂接了采集药草的任务,才回来。”楚阿满招呼解荷华进屋,给对方倒了杯茶水,又给自己倒了杯,猛灌了两杯:“真的啊,还好最近我不敢懈怠,每日习剑到深夜。只是我实在悟性太差,怕要让你兄长失望。”   解荷华本是心虚,自己回到宗门无人管教,乐不思蜀,犯了拖延症,练剑一事,一日拖一日,眼看到了月底,见了堂兄,这才惊惶不已。   当即两人切磋一番,见楚阿满的水平一如既往的差,解荷华顿时心安不已。   有楚阿满垫底,想来堂兄不会太过苛责自己。   一个时辰后,收到堂兄的传讯符,解荷华把地址报了过去,不到一刻钟,院门被人敲响。   楚阿满殷勤上前开门,见到院外立着的蓝白道袍少年,不禁弯了弯眼,似是不知如何称呼,迟疑:“解小道长,你来了。”   她笑着,眼眸弯成了月牙。 第4章   有小道长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解兰深没理会她的称呼,一颔首,踏入小院。   院里陈设简洁,因主人外出,石桌石凳覆盖一层薄薄灰尘,身姿清瘦挺拔的少年一来,灰扑扑的院子,也变得亮堂起来。   楚阿满爱美,也喜爱欣赏美人。   解兰深穿一身湛蓝道袍,临风而立,衣袂飘飘,剑眉星目,姿容如玉,说不出的光风霁月。   不过很快,楚阿满顾不上欣赏他的绝美风姿了。   因为解荷华将修为压至练气初期,跟她一起斗法,不同于刚才的友好切磋,斗法要拿出点真正的实力。   约莫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楚阿满狼狈落败。   解荷华正勾起唇角,听到身后堂兄开口:“与练气初期斗法赢了,也值得你高兴?”   外人在呢,解荷华差点挂不住面子:“阿兄,我天资愚钝,已经很努力了。”   对这个堂妹,解兰深毫不留情批评:“你在洛水门每日招猫逗狗,不务正业,你师尊不好管,要不是二叔托我管教,我也懒得管你。以后每日挥剑一万次,不得懈怠。”   解荷华苦着一张脸。   批评完堂妹,解兰深侧头看向楚阿满,毫不吝啬夸奖:“不错,你进步飞快。”   楚阿满抿了抿唇,有些高兴。   毕竟从贪生怕死,到现在使用剑招行云流水般,游刃有余,离不开她每日辛勤练习,旁人每日练习挥剑五千、一万次,她习两万次,五万次,一点点积累的成果。   能在解荷华手下坚持一盏茶的功夫,叫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偶尔几次,几乎擦着剑峰闪躲,狼狈不堪。   解家家学渊源,解荷华懵懂时开始习剑练剑,打好基础。   楚阿满起步晚,再给几年时间,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胜过解荷华。   见她不骄不躁,解兰深眼中柔和两分,指点了几处,留下句下月月底再来检查,有事离开了。   难得见面,楚阿满拉着解大小姐一块去坊间找了家酒楼,吃饱喝足,拿着张单子采购草药。   解荷华奇怪:“这不是炼体的草药吗?”   楚阿满:“是啊,我打算药浴炼体。”   与市面上的炼体不同,其中几味草药,按照梦里一处秘境得来的方子稍作改良,锤炼筋骨时,不会炼得五壮三粗。   她大方将炼体方子分享给解荷华,对方收进储物袋,没当一回事。   入夜后,小院。   楚阿满靠在浴桶里,眉心皱紧,额汗涔涔。   将近子时,桶里浑浊的药液将近透明,吸收完药液,她紧皱的眉头舒展,擦了把冷汗,借着清冷的月辉,手臂肌肤似乎更滑溜了。   这张炼体方子,同时兼具强健筋骨和美容的效用。   之后一个月,楚阿满跟随小队出城做任务,刷斗法经验,隔半月浸泡一次药浴。   短短两次药浴,解荷华给的一百块下品灵石,花的只剩八块。   炼体太花灵石了。   还得想别的法子挣灵石,仅仅只是下品炼体方子,快要负担不起,以后筑基要用到的灵草,要花费上万灵石!   第二天一早,楚阿满又到坊间任务堂接活。   随着她斗法经验增长,可以接到一些杀妖兽的任务,给的灵石多,同样比采集药草的任务危险。   见楚阿满站在公告墙前徘徊,有人悄悄跑去通风报信。   不多时,方思道匆匆赶来,见了她,双眼放光:“楚道友好几天没来接任务了?”   楚阿满抬手将额前碎发拢到耳后,别开对方直勾勾盯来的目光:“是啊,这不手头的灵石用完,出门接任务来了。”   方思道:“正好我也准备来接任务,不如一起?”   得知楚阿满手头缺灵石,方思道挑了个杀鸡冠蟒的丰厚任务。   修炼出鸡冠的妖蟒,最低有筑基初期修为,因性情狂暴,普通筑基修士轻易不敢孤身猎杀,通常组成小队配合击杀。   半个时辰后,以方思道为首,招募组成一支五人小队。   小队里,方思道的筑基初期修为最高,他传讯来的一对兄妹好友,分别是练气后期、中期,加上楚阿满这名练气初期,另招募到一名练气后期的散修。   上月出城一起组过队,楚阿满朝兄妹俩点了点头。   出了空翠城,五人小队乘坐方思道的飞行器,一路前往空翠山。   空翠城,因毗邻空翠山,因此得名。   从城里出发赶往空翠山,路上花费两个时辰。   进入空翠山腹地一片沼泽,落了地,一行人分成两队,去芦苇荡探查猎物踪迹。   楚阿满是小队修为最低的一员,被安排跟着修为最高的方思道,兄妹俩对安排没什么意见,新招募的散修冷哼:“区区练气初期,能帮得上什么忙?分明是个累赘。”   面对质疑,楚阿满笑笑,没有反驳。   一炷香后,收到兄妹俩的求救传讯符,她们遇到了一条重伤的筑基中期鸡冠蟒,被它发现,双方缠斗。   小队的目标是筑基初期鸡冠蟒,筑基中期的鸡冠蟒,平时想都不敢想,如果是重伤的筑基中期,她们未尝没有机会?   一瞬间,楚阿满和方思道对视一眼,当即做出决定,寻了方向赶去。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芦苇荡,前方渐渐传来灵气波动,打斗法术在半空凝结,方思道握着大刀一马当先,挡在兄妹俩身前。   方思道看着斯斯文文,他的武器却是与斯文气质完全不符的巨刀,挥舞起来虎虎生威。   有了主心骨,李家兄妹退至一旁辅佐斗法,散修袁勇也掏出符箓……   场中最清闲的,莫属于楚阿满。   尽管在梦里见过比鸡冠蟒更为凶残的猛禽,到底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庞大的妖兽,圆滚滚的身子,有两只水缸大,尾巴轻轻一甩,能碎山石……当即她两股颤颤。   吓了一阵,她稳住心神,提着解大小姐练气用过的灵剑,躲在一旁,时不时趁着空档给鸡冠蟒水桶粗壮的圆柱身体,戳一道血窟窿。   也不恋战,戳完一剑就跑,打得十分猥琐。   练气初期的修为,筋脉里灵气稀薄,她必须一点一滴计算着使用灵气。   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一丝丝微弱的灵气裹挟着淡绿,探入湿润土壤,绕着楚阿满站的地方形成一个包围圈。   大小姐用过的灵剑,哪怕只是练气期拿来练手,剑身材料自是没得话说,落发可断,锋利无比,轻易捅破鸡冠蟒的坚硬鳞片。   上蹿下跳的小废物,袁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斗法进行到尾声,眼见妖兽遍身血洞,精神萎靡,只差最后致命一击,就在众人放松心神之际,被围困的妖兽徒然暴怒,挣脱了方思道和李家兄妹俩的包围,拼死朝楚阿满和袁勇这边袭来。   袁勇眼皮一跳,顾不得肉疼,扔出一沓符纸,噼里啪啦,似是烟花一样在庞大的蟒身炸开。   鸡冠蟒似是全然无知无觉,铆足了劲儿,巨大的妖蟒脑袋一窜,出现在两人面前,张开血盆大口……身前罩下一片恐惧的阴影,袁勇心头一悸,被威压制得无法动弹。   就在袁勇以为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肯定死定了,伏倒一大片的芦苇荡,凭空生长出数十条绿色藤蔓,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将巨大的蟒蛇团团包围。   藤蔓缠绕的两息,成功让方思道找到鸡冠蟒的破绽,一刀破开妖蟒七寸。   妖兽一死,同时操纵数十根藤蔓,灵气耗光的楚阿满颤颤巍巍倒下。   一只手掌及时抓住她的手臂,方思道喂来一粒补灵丹。   丹药入喉化成清冽药汁,补充了筋脉里枯竭的灵气,楚阿满道了句谢,扯回自己的胳膊,假装没有看到对方不加掩饰的关切。   方思道对她有好感。   她很确定。   一开始在任务堂刻意接近方思道,是因为她梦里的方思道有个筑基后期修为的堂兄,在白月光早逝后,学着话本子里的渣男,养起了替身。   楚阿满的眉眼,与堂兄的白月光有七八分神似。   梦里的楚阿满也有筑基修为,又是水月宗的内门弟子,加上那时堂兄身边已经强取豪夺了个替身,养在身边,对着楚阿满与白月光相似的眉眼,很是感慨怀念。   她刻意接近方思道,是为了打他堂兄的主意。   至于方思道,楚阿满跟对方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好。   休整时间里,李家兄妹将鸡冠蟒身上的炼器材料处理下来,装进储物袋。   回任务堂交接任务,剩下的材料拿到炼器铺子出售,因侥幸猎得筑基中期鸡冠蟒,超额完成任务,多给了十块中品灵石,总共收获三十块中品灵石,并八十六块下品灵石。   方思道拿走一半,剩下的十五块中品灵石,四人均分。   李家兄妹看向袁勇,袁勇没意见。   分完灵石,袁勇窘迫的站了会儿,见楚阿满转身要走,特意上前道了句谢:“刚才在芦苇荡,多亏楚道友一手出神入化的缠绕术,不然……总之多谢,还有之前我说的那些话,向你道歉。”   楚阿满其实有点心虚,旁人不知道,作为当事人她最清楚,鸡冠蟒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根据梦里的记忆,如果说嫡姐楚德音是话本里天道的亲闺女,她楚阿满就是天道养的后女儿,气运差到极点。   梦里楚阿满吃过几次暗亏,所以在斗法时总会下意识留一手。   这一手缠绕术,以她练气初期的灵气储备,只能出手一次,一击必中,后果是全身灵气耗尽,不到生死危机,轻易不出手。   到了芦苇荡,她看似上蹿下跳,掩饰暗地里的布置 ,突发意外,果然用上了。   楚阿满冲对方颔首,转身离开。   袁勇和方思道互相交换联系方式,约着下次有空一起组队,见方思道追着楚阿满的方向过去。   先前见到肤白貌美娇娇软软的楚道友,他猜想是走方思道的路子进了小队。   现在看来没错,不过楚道友千钧一发的的缠绕术惊艳不已,证明了自己。   实力为尊的修仙界,以练气初期的微薄灵气操纵数十青藤,对灵气的把控精妙计算,令人发指。   她是什么时候布下的这些天罗地网?   再看楚阿满,袁勇不再认为她是一个依附男人的漂亮废物,是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   小院门口。   “楚道友。”   楚阿满回头,见方思道上前递来一瓶丹药:“你受伤了,这是回春丹。不要拒绝,你是为了小队负伤,回春丹对我来说不值什么。”   一粒下品回春丹,价值十块下品灵石,正好她手头紧,能省一笔是一笔。   楚阿满接过:“多谢方道友,这次任务后我打算闭关,短时间内不会去坊间接任务了。”   方思道目光微暗,想到她身上的伤:“应该的,你好好养伤,我不打扰了。”   送走人,楚阿满进入院子关门。   玉瓶有三粒回春丹,她吃下一粒,调理一番。   用灵气冲破威压导致的灵气逆流,痊愈了七七八八。   月底,解荷华和堂兄大驾光临小院。   解兰深一眼看穿:“你受伤了?”   楚阿满嗯一声:“跟朋友到空翠山做任务,不小心被妖兽所伤。”   又一月月底,楚阿满在解荷华手下坚持到两刻钟,落败。   事毕,楚阿满说到自己接了任务,要外出一个多月,下个月可能来不及赶回来。   解兰深轻轻颔首。   时间如白驹过隙,又是临近月底,天剑宗收到消息,门中一队下山历练的弟子,在水月宗与红莲谷交界处失去踪迹。   消息传回来,已过去一个月。   “红莲谷?”   听到解兰深开口,一旁着天剑宗道袍的同门弟子询问:“师叔,怎么了?”   他想到了楚阿满。   她软软糯糯的嗓音,说着接了一项任务,要去红莲谷采集矿石。   从堂妹那里得知与楚阿满失去联络,接下红莲谷探查任务,解兰深前往目的地前,顺路去了小院。   院子空落落,蒙上一层灰,房屋的主人久久未归。   御剑大半日,来到红莲谷外围。   大老远,瞧见红莲谷笼罩着一层灰雾,像是一只巨大的妖兽蛰伏在深处,稍不注意,将人一口吞入腹中。   等在外围的水月宗长老和弟子见了解兰深,仿佛见到救星。   简单了解情况,得知已有几拨水月宗弟子不慎进入灰雾,眨眼失去了踪迹,过去半个月,不见有人出来过。   这些灰雾能隔绝神识和传讯符,十分古怪。   掌握了部分信息,解兰深踏入灰雾。   与此同时,楚阿满在灰雾里呆了十数天。   十数天里,她并未遇到什么危险,也没遇到其他人。这片灰雾奇怪又广阔,仿佛走不到尽头。   因为提前准备了干粮,她小包袱里都是吃食,每日吃吃喝喝,累了打坐修炼,好不快活。   她等着守株待兔。   兔子嘛,自然是解兰深。   梦里的画面,主要围绕着女主楚德音,只听人提过一嘴红莲谷和水月宗交界处,曾经有诡宗的人搞事,困住了天剑宗的弟子,之后解兰深亲自来到此地探查,花费两个月时间破阵,救出被困的弟子……   两个月啊,最适合用来培养感情了。   楚阿满咬着肉干,支着下巴,想。   他怎么还不来呀?   打从一开始,她没想通过解兰深指点剑术,创造两人接触的机会。   解兰深身边的天资骄女多不胜数,远的不说,光是她的嫡姐,剑道天赋仅次于解兰深,不也没能得到他的心?   何况她这个差生,于剑道再努力,也不过是得他的一句夸赞。   解兰深此人,生来七情六欲淡薄,他身边的骄女一味顺从他的喜好,同他论道练剑……   楚阿满剑道天赋一般,练得一手贪生怕死剑,似乎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接下来她们有两个月日夜相处的时间,混熟了,等阿姐来到天剑宗,她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出现在阿姐眼前……   再也不是被主母欺辱的狼狈模样。   真的好期待见到阿姐。   走神间,听见细碎的脚步声靠近,楚阿满抬头,见到一张陌生面孔。   来人穿一身水月宗外门男弟子服,见到她的脸,先是双眼一亮,察觉她只有练气初期修为,目光从她面上移到手上的肉干,身旁堆着的包袱。   电光石火间,对方拔出长剑,兜头的剑光劈来。   ……   半个时辰后,楚阿满全身灵气耗尽,以缠绕术辅助,将这名练气中期的水月宗弟子斩杀在剑下。   寒光凛凛的剑峰,淌着一线鲜红的血液,往嘴里扔了一颗补灵丹,顾不上打坐补充灵气,因为她又听到了脚步声。   几息间,对方从远处御剑而来。   目光交汇间,双方俱是一怔。   楚阿满想哭。   她等了半个月,没能等到解兰深,才杀了人,就让对方撞上了。   手握染血的剑,被剑风割破的衣裙,身上脸上数不清的剑伤,汩汩冒血,委实算不上多么美好的画面。   如果他早来半个时辰,就能见到一位人面桃花的佳人!   被困在灰雾里,她每天什么事不干,仔仔细细妆点打扮,费了许多心思和时间,她漂亮的一面还没被见到,结果刚一打架,被打成了猪头,好巧不巧被他看到。   楚阿满知道自己此刻不漂亮,没凑上前。   似是怕他误会,她解释着说:“我没想杀他,是他要抢我肉干,对我痛下杀手。为了保命,不得已,我只好反击。”   练气修士还未辟谷,被困在灰雾一月,能吃的早就吃完,然后开始打旁人的主意。   解兰扫一眼地上水月宗弟子,抬眸看着面前的血人:“你来这里多久,有没有遇到其他人?”   楚阿满摇头:“就见到他一个,他还来抢我的食物,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抢女人的东西。”   害她在解兰深面前这样狼狈,死有余辜。   她越说越委屈,泪水沾在伤口上,痛得冷抽一口气。   他取出一只玉瓶:“好了,擦一擦脸,涂了伤药,换身干净衣服。”   “那,那你会趁我涂伤药换衣服,偷偷离开吗?”她抓着玉瓶,纤纤十指染着红痕,刺目极了。   猜想怕遇到其他人对她不利,于是想跟着自己,解兰深好笑:“不会,我不会偷偷走。”   “谢谢小道长,我就知道你最好。”她转身去包袱里找衣服,没一会儿,苦着张脸回来:“我包袱里的衣服肉干被剑风扫到,部分肉干还能吃,衣裙不能穿了。”   目光扫过她衣衫褴褛的衣裙,几乎要遮不住胳膊和大腿,甚至腰间露出一大片明晃晃的白皙肌肤。   非礼勿视,解兰深移开目光,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套道袍:“这是我的衣裳,你先拿去穿。”   似觉得不妥,又不充了句:“干净的,我未穿过。”   “谢谢小道长。”楚阿满捧着道袍,来到一处荆棘茂盛的天然遮挡地带,给自己擦拭血污,涂好伤药,换上道袍,做了个简易面纱佩戴。   “小道长,我好了。”从荆棘丛走出,她边走边好奇嗅嗅衣领:“咦,有小道长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刚才把自己的道袍拿给她,解兰深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此刻见她嗅着道袍的味道,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   她身上都是他的气味,好像他把她拥在怀里。 第5章   软软糯糯的嗓音,像只画眉鸟   一瞬浮现的念头,很快被他抛在脑后。   “收拾东西,我们去找其他人。”   楚阿满拖着长长的道袍衣摆,解兰深比她高大半个头,道袍穿在身上长出一截,走路不方便。   收拾了包袱幸存的肉干,她提剑将道袍裁掉一截。   解兰深有洁癖,既然把道袍给了她,想来不会再要回去。   有这么个厉害打手在,楚阿满不用担心自身安危,跟在对方身后,补灵丹的灵气在灵脉里缓缓游走,舒服得直哼哼。   在灰雾里转悠两了个时辰,她们遇到了两个水月宗弟子。   不,确切说是一个人。   另一具尸体倒在血泊。   那名水月宗弟子烤着篝火,火上是用树枝串起的不明生物腿肉。   楚阿满又扫一眼地上的血泊,意识到篝火上的腿肉是什么,坏女人如她,面色一白,想要抓住点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抓住了身前人的袖袍。   解兰深回头,楚阿满想起对方的洁癖,眼眸含泪,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小道长,我怕。”   想到她才经历一场生死斗法,反杀了个练气中期的水月宗弟子,又撞见这种乌糟糟的事情,解兰深眼中的寒意淡去。   他沉默片刻,终是没能抽回自己的袖角。   见他无奈摇头,楚阿满唇角微扬。   真的抓到他的一片袖角,在她意料之外。   毕竟在她的梦里,曾经有一个大胆又美貌的女魔,狗胆包天地在秘境里窃香了一把,只摸到他一片衣角,被解兰深一剑戳透心窝子,凉了。   自己是恰逢时机,趁着解兰深对她没有防备,又自恃救命恩人,才能触碰不染尘埃的少年仙君一片衣角。   抓过了一次袖角,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四次五次还会远吗?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水月宗弟子的注意:“何人鬼鬼祟祟?”   话音刚落,那名水月宗弟子直挺挺倒地不起,身上寒气凛凛,眨眼间,结成一块晶莹剔透的冰。   楚阿满眨眨眼,惊叹不已。   好厉害。   她还没看清解兰深是怎么拔剑,水月宗弟子已经冰透了。   “抓够了没有?人已经死了,你是不是可以放手。”解兰深往回抽了抽衣角,道。   楚阿满攥住衣角的双手顿在半空,失落的眼眸,落进他眼里。   他不喜旁人触碰自己,尽管有些不忍,依旧毫不留情。   这处血气浓郁,不好继续逗留,两人绕着灰雾转悠了大半日,身后的人疲累不堪,却始终咬牙坚持,好似生怕被他丢下。   察觉到身后脚步虚浮,解兰深找了个片干净树荫:“今晚先在这里休息。”   楚阿满赶紧用旧衣服铺在地上,靠着树干,面纱上的眉眼,神色蔫蔫。   肚子有点饿,她胃里泛着酸水,看到肉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友好的画面,顿时没什么胃口。   入夜后,森林里雾气蒙蒙。   见解兰深坐在树下盘腿打坐,楚阿满让自己忘掉饥饿,跟着抓紧时间修炼。   灵气在身体里游走一个大周天,她从忘我境界里醒来时,寒气入体,瑟缩了下,忍不住双手抱肩。   有点冷。   怎么回事,这里温度好像比昨天要冷?   以灵气抵御寒冷,到了后半夜,因灵气耗尽,灵脉滞涩,她熬不住,往解兰深身边挪了挪。   随着坐下的动作,楚阿满的裙摆不经意压到对方的衣角,黑夜里闪出一道恐怖的湛蓝剑气……   倏地,解兰深从入定中睁眼,抬手轻轻一挥,令人无法避开的强大剑气,被他轻而易举化解。   从两人相叠的衣角,移至她的脸,他清寒的眸子泛冷:“做什么?”   “小道长,好冷。这里阴森森的,会不会有鬼?”扯回自己压着的衣摆,楚阿满顾不上会不会惹他生怒,抿着唇,抱着双膝瑟瑟发抖,试图往他身边靠近。   刚才不小心触发的剑光,应该是他的护体剑气。   很快解兰深感觉到不对劲,正值夏日,白日的温度偏冷,山里比其它地方寒冷是正常现象,而楚阿满眼睫沾染一层白霜,发顶也是雾蒙蒙的银白……   她一副灵气干涸的模样,似乎自己抵御了一段时间,实在没法子了挨过来。   想到自己的护体剑气差点误伤,解兰深分给她一部分护体剑气,淡声:“不用害怕,你是个修士,普通鬼魂奈何你不得。不过以后不能这么冒失,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楚阿满歪着小脑袋,面纱上的眉眼一派天真:“可是解小道长不会伤我的,刚才你不也没伤到我。”   清寒的眼眸微微柔和,解兰深不解:“你就这么信我?”   她嗯了一声:“我当然信解小道长啊,你是大小姐的堂兄,天生剑骨,天剑宗师叔,又很厉害。”   解兰深眸子里浮出点点无奈。   是因为堂妹,才这般信任他?   迎来天明,寒冷消褪。   用水镜给自己收拾了番,细细给面颊涂了伤药,佩戴上面纱。   修仙界的东西真好用,昨日伤得红肿不堪的脸,过去短短一日,伤口基本愈合,点点新红,约莫再过一晚就能痊愈。   收拾好包袱,楚阿满不敢再耽误:“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解兰深没有要上路的样子,老神在在坐在原地:“你一天没吃过东西,等你吃饱再出发。”   楚阿满面露难色:“我现在吃不下,一看到肉干,就想起……”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解兰深立刻意会,从储物空间取出一瓶丹药:“这是辟谷丹,我早已辟谷,用不上,给你。”   楚阿满欢喜接过,磕了一颗丹药,闹腾的酸水立刻被安抚,五脏庙充斥饱腹感,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就是味道很古怪,她不爱吃辟谷丹,准备了许多肉干带在身上,哪想到会遇到这档子事……以后还是预备些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吃完两人上路,头顶依旧是不见天日的雾霾。   解兰深奇怪:“昨晚突然气温骤降,难道出事了?”   这个冰雪做的人难得开口,楚阿满捧场:“你怎么知道从昨晚开始不对劲?”   解兰深扫她一眼:“不是从昨日开始,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楚阿满:“……”   会不会说话。   真不知道楚德音和那帮天之骄女,到底喜欢他什么?   她也是有心气的人,被鄙视看轻,当即扭开脸,抬头望天,低头看脚尖,就是不搭理他。   入夜后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面前燃烧的火堆,树林子静悄悄,听不见虫鸣。   解兰深睨了眼一路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人,不见她靠过来,沉默等待片刻,静下心来盘腿修炼。   不急,等她熬不住的时候,自会来求他。   昨晚她抱着双膝,乌黑的眸子眼巴巴,软软糯糯的嗓音,像只画眉鸟。   想着,解兰深很快进入冥想的玄妙世界。   不知过去多久,身旁传来脚步声,他从入定中醒来,撤开部分护体剑气,撤到一半,发现不是小画眉鸟靠近,她是朝着树林的黑暗深处走去。   来不及思考,解兰深抬步追去,见楚阿满双目呆滞无神,像是被什么操控了。   一点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涌入她的灵台,没有焦距的呆滞目光渐渐清明,脑瓜子一懵,楚阿满茫然:“解小道长?”   解兰深上下打量她:“刚才是怎么回事?”   想到刚才如同行尸走肉的状态,楚阿满心头发麻:“有个小女孩入了我的梦,说要带我去个安全地方,我能感觉她对我没有恶意。那个地方好像是个山洞,四周黑漆漆,有萤火虫,地上躺着很多仙门弟子,静静的安睡,她们都还活着。”   天明后,两人在附近探查一番,并没有找到类似山洞的庇护所。   经过商议,两人决定今晚复刻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看看梦里的小女孩还会不会出现。   夜深后,再次听到楚阿满的脚步声。   这次解兰深没有上前唤醒她,不紧不慢跟在身后,一路穿行过低矮灌木、遍布苔藓蕨草的山坡,来到一处地势平阔的平底,中央偏高的一处屹立一座小塔。   纤细的身影钻入小塔,解兰深不远不近跟着,离得近些,塔内森森白骨,靠近小塔入口的白骨堆下,有个水桶大小的黑洞。   楚阿满应该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这片区域禁锢神识,不能用神识探查周围情况。   他快步追去,穿过长长窄窄的台阶,来到一条弯曲深长的通道,幽蓝色火焰漂浮在半空,诡异极了。   哪里是什么萤火虫,分明是磷火。   穿过通道,来到一片视野开阔的洞穴,就着飘动的磷火,解兰深一眼认出立着的人影,以及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练气弟子。   大部分是水月宗的弟子,另有五人着天剑宗弟子服,呼吸绵长,面上睡得安详,像是沉浸在什么美梦,查探灵脉,这些人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这次失踪的天剑宗弟子有七人,少了两人。   解兰深扫过一圈,抬起指尖准备唤醒楚阿满,见她眼睛眨了眨,从混沌中苏醒:“小道长。”   解兰深冲她点点头,陆续将其他人唤醒。   “这是哪里?”   醒来的弟子不约而同冒出这个问题,想起自己被古怪的灰雾困住,无法逃离,之后陷入一片混沌梦境……得知是天剑宗的解师叔来搭救她们,纷纷感激涕零。   等唤醒所有人,解兰深环顾一圈,没找到楚阿满的人。   从逼仄的通道走出,见她呆呆站在小塔前,解兰深:“怕?”   那日见到篝火,吓得她面如纸色。   这会儿见到由白骨垒起的一座半人高小塔,呆呆傻傻的模样,怕是被吓成了只鹌鹑。   “不怕。”楚阿满侧头,眼眸清亮亮,水润润:“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解兰深摇头。   听她又道:“这里是弃婴塔,又叫女婴塔。”   她们是同类啊,为什么要害怕呢? 第6章   他的腰好细   四周笼罩着一层灰雾,似乎有什么将灰雾隔绝在弃婴塔周围,这里的温度不受影响,的确是个安全避难所。   夜已深,奔波了整个白天,楚阿满疲惫不已,打了个哈欠,往通道里钻。   见她们从外面回来,洞穴里的幸存者纷纷迎上前。   有天剑宗的弟子关切:“解师叔是发现什么异常?”   解兰深:“暂无,此地目前很安全,你们呆在这里不要乱走。”   说完,他余光瞥向身侧的楚阿满,见她眼神空洞,怔怔望着什么:“怎么了?”   楚阿满张了张嘴,摇头:“没事。”   只是看到一个梦里的熟人。   喊解兰深师叔的天剑宗弟子,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人叫宋锦和,是梦里楚阿满的裙下臣之一。   宋锦和是天剑宗内门弟子,灵根好,天资聪颖,是修仙世家宋家旁支最有前途最年轻的一辈。   在梦里楚阿满叛出水月宗被追杀时,宋锦和替她挡下致命一掌,英年早逝。   梦里的楚阿满对宋锦和虚情假意,扮演着和他经历相同,遭受苦难的坚韧白月光人设,直到他为了救自己而死……她惊愕、难以置信,心底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感动。   此时宋锦和的目光看来,她面纱上的眉眼,弯了弯。   休息一晚,第二日楚阿满醒来时,洞穴里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来到洞口,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打量一圈,找不见解兰深的踪影,只有天剑宗弟子和几名水月宗弟子在小塔附近透风。   小塔内堆积如山的白骨,让大家胆战心惊,尽可能离小塔站得远远。   楚阿满打量那些水月宗弟子,看着眼熟,在梦里大多是性情本分的人。   水月宗这个门派从根子底烂透了,不乏也有一些认认真真修炼的老实弟子。   她心底生出一股怪异感受。   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到一处,不知怎么落到层层叠叠的白骨,除了婴儿小孩的骸骨,以及零零散散的成年男子尸体……   角落里,发现了野狼的干瘪尸体。   愣神间,有人上前同她打招呼。   楚阿满抬眸,是昨日见到过的宋锦和。   ……   解兰深从外面带回一名重伤弟子时,听到风里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音:“真的吗,宋道友好厉害。”   宋锦和:“真的,大概我是兄弟姐妹中资质最为出色,所以主家特意将我这个旁支的庶子认回族中,开宗祠,破例特许搬入宋家主宅。”   楚阿满感叹:“可惜啊,我资质不如阿姐,应该也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了。”   宋锦和疑惑:“为什么?”   “不为什么。”楚阿满笑了笑,笃定的语气。   宋锦和正要追问,听到有师弟说解师叔回来了,连忙起身。   解兰深将受伤的天剑宗弟子交给人照顾,见两人一同上前,她高兴道:“小道长终于回来了,刚才我还在想你呢!”   他目中不辨喜怒,眸光冷冷看来,似有千万道无形剑气刺来。   楚阿满小脸惨白,抬至半空触碰道袍的双手一顿,还未握住的那片衣角被收走。   她似目中失落,半晌,停顿的双手垂在身侧。   解兰深没再看她,同天剑宗的弟子交代几句,眼见暮色苍茫,走到一旁冥想打坐。   见她情绪低落,宋锦和上前安慰:“解师叔平时在天剑宗也是这样冷淡,没有别的意思,楚道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楚阿满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宋道友。”   只靠解兰深探索灰雾,杯水车薪,当晚一起商定了计划,所有人组成小队,前往四个方向查探情况。   约定不管小队有没有收获,大家必须在天黑前返弃回婴塔。   其中天剑宗弟子和水月宗弟子各组成一支小队,宋锦和作为队伍里两名筑基修士之一,本因该单独一人行动,考虑到楚道友与天剑宗弟子、水月宗弟子不熟,于是被分配跟着宋锦和。   楚阿满倒是想跟着筑基后期修为的解兰深,明显更有保障,不过她有别的谋划……   次日天明,洞穴里的两派弟子按照昨天的规划,分别朝两个方向离开。   宋锦和朝解兰深拱了拱手,带着楚阿满朝另一方向走远。   她们前往的方向靠近红莲谷,行了大半日,翻滚至浓稠的灰雾里,显现错落有致的一排排房舍。   这里原来居住着上百户村民,一踏入村子,四周充斥着诡异的静谧。   街道空荡荡,大敞的木门,门上遍布某种猛兽的爪痕。   房舍堂屋地上撒着菜叶米饭、碎裂的粗瓷碗,一片狼藉,依稀可以通过这些痕迹还原出村民们原本生活在平静祥和的一天,一家人用着饭食,突然遇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碗筷从手中摔落,四分五裂……   见宋锦和抬手触碰门上抓痕,她非但没有提醒,唇角的笑意更深。   查看完木门的抓痕,宋锦和得出结论:“不像是动物抓痕,应该是人类。”   楚阿满点点头:“入木三分,不是普通人干的?”   一番搜寻下来,找不到任何活人的踪迹。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毕竟练气修士都难以在夜晚的灰雾里生存,遑论是普通村民。   天色渐晚,打算退出村子,折返回弃婴塔时,楚阿满突然神情古怪:“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灰雾中神识无法往外延伸,宋锦和摇摇头,下一秒他也听见有咔嚓咔嚓的异动。   眨眼间,空旷的街道出现个衣衫褴褛的村民,宋锦和抬步上前,再扫见村民灰白不似活人的面容,急急顿住。   两息间,又冒出第二个村民,第三个四个……一大群村民,乌泱泱将她们包围。   他们面色灰白,眼神空洞,快速朝她们奔袭,其中一个村民肚子破了洞,肠子内脏甩了出来,撒欢地跟着大部队一起奔来……   楚阿满一阵反胃,拉住宋锦和:“快跑,这些村民不是人。”   不由分说,宋锦和祭出长剑,准备带着她御剑逃走……   很快发现不对劲,这里竟然不能御剑,两人只好往村外跑。   不熟悉道路,中途一耽搁,一大帮子村民围上来,她们边跑,边往身后扔几个法诀,可死去的村民实在太多了,乌压压一大片漆黑脑袋。   这群村民没有知觉,不怕疼痛,胳膊被砍,少了半边身体,很快又能爬起来加入阵营,行尸走肉般……   杀又杀不了,照这样下去,只怕她们灵气耗尽,最终沦为尸魃的口粮。   尸魃,以前也曾在诡宗出现过,因炼制手法极为残忍,生生抽去生魂,最后被修仙界几大宗门合力围剿,至那以后诡宗销声匿迹。   大半年前,解荷华出现在狗尾巴寨,也是诡宗门下不入流的弟子作祟。   宋锦和筑基初期修为,灵力充沛,楚阿满却渐渐有点力不从心,仔细观察四周地势,寻找求生之路。   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宋锦和身上。   待寻到一片悬崖峭壁,楚阿满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宋道友,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顺着她的视线,他立时明白她的打算,两人一个对视,不约而同朝悬崖移动。   狂风吹得衣裙猎猎作响,楚阿满张开双臂一跃,像是只断了翅膀的鸟儿。   身体下坠时,从她指尖飞出点点绿光,崖壁被催发出两根青藤灵活舞动,稳稳托住下坠的两人。   头顶的尸魃下饺子似的掉落,很快操控的幕后之人学聪明了,尸魃们不下饺子,干脆在崖上蹲守。   此时,头顶的微光渐渐熄灭。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   看来她们两人要在悬崖的半山腰过夜,想到夜里诡异的冰寒,楚阿满连忙看向身旁被青藤裹得跟绿粽子似的宋锦和。   迟迟听不到宋锦和开口,她猜到了什么:“你中了尸毒。宋道友,别睡。”   宋锦和脑袋浑浑噩噩,眼皮沉重只想沉沉睡去,听到楚阿满的声音,费力睁开眼:“楚道友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楚阿满又气又想笑,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护她。   ……   傍晚时分,探查的两支小队,陆续回到弃婴塔。   又一刻钟后,见天色微暗,仍不见宋锦和和楚阿满返回,解兰深猜测她们遇到了危险。   交代宗门弟子呆在弃婴塔不得随意外出,他御剑赶往红莲谷的方向。   抵达村子时,感受到这片区域被人布置了禁飞阵法,干脆收起和光剑握在掌间。   悬崖边的异动,引来解兰深。   筑基大圆满与筑基初期,不可同日而语。   解决掉麻烦,当他顺着青藤找到两人时,正好撞见楚阿满握着短匕首,朝宋锦和戳去……   一道灵力击在手腕,匕首掉落,她痛呼了声。   “你在做什么?”   循声望去,是解兰深冷声质问,她似毫无觉察,语气里藏不住的开心:“小道长,你来救我们了。”   没回答她的话,将两人带回悬崖,见楚阿满可怜巴巴揉着痛麻了的手腕,望他一眼,含水的眼眸,积蓄着委屈的泪珠。   他上前一把擒住她的腕子,重复道:“告诉我,刚才你在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小道长,你弄疼我了……”楚阿满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落。   可解兰深从来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这些眼泪,在他看来就像传说中生活在海域的鲛人,动人的歌声蛊惑人心,引诱人跌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嗓音冰冷:“刚才你想杀了他?”   不等楚阿满替自己辩解,身后传来宋锦和虚弱的声音:“师叔误会了,我中了尸毒,楚道友是为了帮我保持清醒。”   解兰深脊背一僵,目光再度落到楚阿满湿漉漉的眸子,想到自己将她与传说中邪恶鲛人联想到一起,顿觉羞愧窘迫:“抱歉,我以为你……是我误会你了。”   楚阿满扯回手腕,默不作声擦掉眼泪:“没关系,反正以前我的家人都是这么想我的,觉得我是个坏孩子,原来小道长和我的家人一样。”   解兰深正要好好向她道歉,听楚阿满开口说:“宋道友尸毒入体,解道友不先看看他的情况吗?”   好嘛,连小道长也不喊了。   不过宋锦和身上的尸气有点麻烦,解兰深转身扶住宋锦和的手臂探查,以灵力封锁了穴位,防止尸毒扩散。   回到弃婴塔,临近深夜。   离开村子,禁空阵法失去作用,解兰深御剑带着两人。   起先楚阿满极有骨气,不肯抓他的袖角,直至脚下的房屋渐渐变小,来到半空,刺骨的冷风兜头灌来,她身子摇摇晃晃,吓得一个激灵,不止抓住解兰深的袖角,还扑到他的脊背,两条手臂紧紧捆住他的腰。   他的腰好细。   平时看着清瘦的少年仙君,腰也很细,却又很有力量感,仿佛抱着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身后贴来一堵软墙,解兰深僵得像根木头,浑身不自在,正欲呵斥,低头扫到她白皙手腕上一道鲜明红痕……   裹在青藤里的少女见了他,黝黑的眼眸,徒然明亮亮……   被他误会后,面纱上的眼眸包着一汪泪水……   思绪如潮,最后解兰深到底没有推开,任由对方从身后紧紧抱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楚阿满恶劣勾唇,她不但第二次又抓他的袖角,甚至还抱了梦里从未有人沾染半分的高岭之花。   看吧,知道误会她了,高高在上的解师叔现在不知有多么懊恼?   不枉费她在察觉解兰深靠近,故意和宋锦和暗示了她给父亲下了绝嗣药的事。   宋锦和这个天真大傻子应该不懂,解兰深大概能听出来。   然后她刻意引导宋锦和中了尸毒,因为她知道解兰深一定会来救她们,紧接着就会看到她握着匕首对宋锦和不利的画面……自然而然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回到弃婴塔下方的洞穴,将宋锦和安顿好,解兰深找到楚阿满,再次诚恳道歉:“刚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将你想得那么坏。”   楚阿满平静说:“没事,我已经忘了。”   她越是表现出不在乎,解兰深越是莫名烦躁,心绪不宁,愧疚更甚。   或许因为她对家人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他下意识认为她是心思歹毒的人,他对她存在偏见,误会她,确实做得不对。   夜间打坐修炼,平时他很快步入观想境,今日总是迟迟无法静下心。   另一边楚阿满通体舒畅,特意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难得没有修炼,靠在角落美美睡一觉。 第7章   我怎么觉得道长……好坏   解兰深七情六欲淡薄,楚阿满就是要激出他的喜、怒、忧、思、悲、恐、惊,叫他欲念缠身,叫他爱她。   睡得迷迷糊糊时,楚阿满脑袋里冒出个念头——高高在上的解兰深,竟也会低头道歉?   在凡间楚家时,那些世族公子们要么对她没好脸色,要么垂涎她的美色,把她当个玩物,做错了事,从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更不会像解兰深这样一而再的诚恳道歉。   梦里的楚阿满被修为高的修士欺凌,多是忍气吞声,作为一只蝼蚁苟且偷生,哪里敢质问这些大人物?   只有后来离开水月宗,得了些机缘,渐渐有了实力,才逐渐嚣张霸道起来,对于从前得罪过她的修士睚眦必报……   就连楚阿满现在住在空翠城里的院子,左右邻里不乏有比她修为高的修士,曾经偶然撞见他们在背后议论不知她怎么攀上解家,猥琐谈论她的容貌、身段等,被楚阿满撞见,也只是鄙夷冷哼一声,谅她一个练气初期不敢反抗……   那时楚阿满就发现一个事实——修仙界和凡间没什么不同,一样都是实力为尊!   有实力,就可以仗势欺人。   凡间仰仗的是财富、家族地位和权势。   修仙界仰仗的是家族地位和自身修为,修为高的人看修为低的人如蝼蚁,站在高位的人做错了事,对于底层人来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所以解兰深这朵高岭之花认错,楚阿满难得多了点良知。   他为人冷傲,却没有那些天之骄子骨子里的自视甚高。   解兰深很不一样,不管他再好,她也必须将人拉入自己的滚滚红尘……   她承认最初是为了报复阿姐,又不仅仅是为了报复阿姐,她想活下去,想要生存,必须要解兰深爱她。   蝼蚁尚且偷生,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脑袋浑浑噩噩想着,坠入一个漆黑的梦里。   梦里的楚阿满变成一个手短脚短的婴儿,被农夫打扮的年轻男人扔在小塔,好似扔掉了个包袱。   他松了一口气,深一脚浅一脚,毫不留恋的离开。   那农夫走得飞快,没有片刻停留,更不曾回过头。   树影婆娑的山里,入了夜,便热闹起来。   伴随着鸟叫虫鸣,草地里传来婴儿的啼哭。   不多时,远处的山坡冒出一双幽绿的眼睛。   野兽低头嗅了嗅婴儿的气味,张开尖利的獠牙,叼着她,它无法保证狼群里的其它狼族不会对女婴下手,所以不能回到群居的领地。   于是在小塔附近刨出个洞穴,以此作为巢穴。   万幸,这是一只刚失去幼崽的母狼,母性使然,它没有用狼牙刺破婴儿娇嫩的脖子。   母狼的奶水,将女婴养得白白胖胖,在弃婴塔游荡的伙伴帮助下,一狼一女童,日子平淡安全下来。   就这样过去三年,女婴长成女童,到了牙牙学语的年岁……   好景不长,这日红莲谷来了一位披着黑袍,遮得严严实实的修士,母狼拼死保护女童,死在修士手中,最后女童也没能幸免于难。   ……   从梦里醒来,她神情恍惚。   小女孩入她梦里,虽然没看清脸,楚阿满十分肯定梦里的女婴就是小女孩!   这个洞穴,便是母狼为小女孩准备的庇护所。   看见的野狼尸体,正是将小女孩喂养长大的那匹母狼。   恍惚间,洞穴里只剩下她一人。   楚阿满用水镜查看了脸上的伤,经过几日细致涂抹伤药,愈合的新红消褪,皮肤光洁如玉,嫩得跟水豆腐似的。   当她摘了面纱,走出洞穴,惹得水月宗的女弟子频频看来。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宋锦和,见到楚阿满,一时想不起她是谁,愣了好半晌。   “宋道友,你身上的尸毒还好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锦和紧盯来人的熟悉眉眼,她生得浓桃艳李的好模样,靡颜腻理,耳边坠着两粒小珍珠,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也晃进了人的心坎里。   “你是楚,楚道友,有解师叔出手压制尸毒,其实我已经好多了。”宋锦和只觉面上滚烫,说话结结巴巴。   对方惊艳的目光,很大程度讨好了楚阿满,她很感谢阿娘给的这张貌美如花脸:“那就好,昨天可把我吓坏了。”   尸毒对筑基期修士没有大碍,等出去后,可以找宗门金丹长老拔除。   以宋锦和二十五的年龄步入筑基修士,年纪轻轻入了内门,可以称得上一句天才。听说他已拜在金丹长老门下,回头找师父出手解毒就好。   当然天才和天才是不一样的,宋锦和属于外门弟子眼中的天才,进入内门后将会遇到一大群天才。   而解兰深,则是天才中的奇才。   无论天赋、外貌,皆是拔尖。   说起这个,宋锦和正色地朝她一拱手:“昨日多谢楚道友相救,以后有用得到宋某的地方,但说无妨。”   楚阿满就等着这句话:“好啊,以后我有需要的话,定不会同宋道友客气。”   解兰深从外面回来时,正好撞见两人凑在一处说话。   宋锦和面色红得古怪,惹得他多看了几眼。   “解师叔,你回来了,探查得怎么样了?”   同门师弟的声音,同时吸引了楚阿满和宋锦和的目光,不约而同看来。   解兰深:“昨晚有了些眉目,今早去印证了番,已然确定此地是诡宗弟子布下了上古残阵——玄阴地煞阵。吸收了弃婴塔的煞气,好在只是残阵,等到半月之后的午时,阳气最盛之时,就可以破阵。”   听到可以出去了,众人纷纷面露喜悦。   距离破阵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食物一天天减少,未能辟谷的弟子众多,楚阿满将自己的肉干和辟谷丹分出一部分,成功博得水月宗女弟子们和天剑宗弟子的好感。   就在破阵的前一夜,弃婴塔外出现了个活人,做农夫打扮。   外面气喘吁吁的脚步声,成功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楚阿满跟着解兰深、宋锦和这对师叔侄从洞穴走出,站定一瞧,莫名眼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下一刻,只见一道黑雾从小塔内冒出,雾气浓稠翻滚,犹如实质般,化作阴森森两条手臂,朝农夫抓去。   几乎同时,这对师叔侄提剑要斩去黑雾,身前被个人影拦住去路。   “别打她,是她特意将我们引来弃婴塔,她心地不坏的。”   打了个岔,黑雾化作的两条手臂对着年轻农夫脖子一抓,抓走一大片血肉,露出森然的白骨。   “仙长,救命。”农夫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哀呼不已。   眼见他们两人眉目一冷,作为正道修士,自然不允许出现邪魔歪道伤人的事。   “她生来不幸,更不应该作恶,伤害无辜之人。”解兰深越过她,对着黑雾劈来一剑,成功斩断一臂,翻滚浓稠的黑雾也不翻滚了,颜色黯淡了许多,隐隐绰绰传来女童稚嫩的哭泣声。   他还要再斩第二剑,袖摆一沉,被楚阿满紧紧抓着:“如果她生来的不幸,都是看似无辜的农夫所为呢?如果他是小女孩的父亲,如果是他将小女孩丢弃在了弃婴塔,这样还无辜吗?”   解兰深滞住,犹疑的目光在农夫和黑雾上浮动的模糊面容来回打量。   “弃婴塔里无男婴,或许你们无法理解,但我生为女子,从小成长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下,我阿爹为了能有个儿子,纳了一个又一个妾室,我还算幸运,生在不愁吃穿的商贾家,可这些弃婴塔里堆积的累累白骨,又何其无辜?”   宋锦和迟疑开口:“可毕竟是亲生父亲啊!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个和稀泥的大傻子,楚阿满瞪他:“不曾经受别人的苦难,没资格替别人选择原谅,在我看来,什么以德报怨都是狗屁,就该以暴制暴。”   被她瞪的宋锦和眼神闪躲,面色涨红:“楚道友,我不是那种意思,我……”   他“我”了好一会儿,奈何嘴笨,说不出个理所当来。瞄到解师叔无视了农夫的求救,收回和光,返回洞穴。   宋锦和仿佛见了救星般,紧随其后。   钻入通道前,楚阿满望向黑雾直奔农夫而去,将他包围其中,不时有凄厉惨叫。   翌日一早,弃婴塔外,地上只余一滩血迹。   知晓是什么阵法,接下来由解兰深以灵力灌注剑身,强力破开灰雾,引正午最盛的阳气,破开阵法。   随着灰雾散去,阵法里腾空出一缕水蓝色,被解兰深以灵力收拢,存放进玉瓶。   与此同时,从山外遁来几道剑光。   “兰深哥哥。”   “我说任宁,你们任家弟子不成器也就算了,怎么你也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解家根本无意与你们结亲,不过是双方母亲的一句玩笑,你还想仗着玩笑,要纠缠解道友到几时?”   等楚阿满回神时,发现解兰深一左一右多了两个女子,一个着道袍,银簪束发,做男子装扮。另一个如花似玉,妩媚动人。   着道袍的,唤易姚林。   在楚阿满的梦里,易姚林一见解兰深误终身,为了解兰深,放弃自己最擅长的法修,改换修剑。   解兰深不喜女子靠近,易姚林便做儿郎打扮。   为了区区一个男人抛弃自我,楚阿满做不到,即便以后自己真心喜爱某个男子,绝不会为了讨对方欢心,背叛自己。   至于如花似玉的那位,叫任宁,这位任家大小姐其实根本不喜欢解兰深。   之所以纠缠解兰深,完全是出于家族利益考虑,听从家中长辈安排,企图将任家与解家绑上同一条船。   至于任宁真正喜爱的男子?   她往任宁身后望去,果然瞧见了抱着剑匣的仆役。   这仆役是个妙人,只有在任宁面前,才会表现出乖顺小狗一面,其实背地里是只阴狠的狼崽子。   表里不一,有趣得很。   抱着剑匣的小狗冷眼看着易姚林,又听任宁反驳:“我们任解两家,好歹有着数十年交情。倒是你,算哪亩地里的葱?穿得跟个男人似的,不阴不阳,成天缠着兰深哥哥,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楚阿满恨不得掏出一把瓜子看戏,摸摸口袋,空荡荡。   哪知下一秒,蔓延的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只因为解兰深跟她对视一眼,然后不做人了。   他越过两个争吵的女人,来到楚阿满面前:“你不会御剑,我送你。”   那边争吵的二女纷纷停下,侧头望来。   易姚林面色又青又白,眯着眼上下打量这个凭空出现的貌美女子,第一时间注意到女人身上的道袍……   见死对头吃瘪,任宁比自己跟解兰深定亲了还高兴:“兰深哥哥待人一向淡漠,难得这样主动寻人家女孩子说话,小妹妹,我看好你。”   楚阿满:“……”   她还不想这么早和易姚林对上,想多苟一段时间。   呜呜,都怪解兰深不当人。   楚阿满:“多谢,不过我要留下来送她们超度往生,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踮起脚尖摘到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先是断断续续几个破碎音,很快找到节奏。   脚尖一旋,她跳到树上,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落坐,悠扬婉转的曲调,洗涤着心灵……   坐在树上,她宽大道袍裙摆飞扬,繁茂的枝叶里撒下点点碎光落在身上,叫人挪不开眼。   一曲毕,发现解兰深竟还没离开。   环顾一圈,不见易姚林和任宁的人影。   解兰深问:“你怎么会安魂曲?”   “跟一位故人学来的。”跳下树来,她低头整理裙摆,埋怨的语气:“小道长身边美人环绕,可真热闹,不过你把战火烧到我身上,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解兰深轻扯薄唇:“不是看戏看得很幸灾乐祸?”   “呀,被发现了。”楚阿满笑嘻嘻,凑近了来:“都说小道长七情淡漠,我怎么觉得道长……好坏。”   那句“好坏”,她拉长了尾音。 第8章   入梦珠   她目光来回扫视任宁和易姚林,时不时用揶揄的眼神打量他,成功让解兰深做出不理智的举止,这时候也知道此举不妥,目露懊恼。   楚阿满将额前碎发拨到耳后,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小道长不必自恼,我却觉得现在的你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不像之前总是冷冰冰的,有人气,我喜欢这样的你。”   “是吗,你觉得我这样很好?”得到楚阿满肯定点头后,解兰深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又觉得自己并不排斥。   随即他慵懒垂眼:“时辰不早,我送你回空翠城,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先去一趟水月宗。”   这次水月宗损失了一批练气弟子,于情于理,都该去慰问。   楚阿满抬手要去抓,似乎突然意识些什么,朝他看来。   解兰深一眼看穿她的意图,不闪不避,只是挪开目光。   这是……默认了。   愣神间,又听他催促:“还不上来?”   楚阿满欢喜抓过他的袖子,踩上剑身,身后的峡谷山脉渐渐变成小黑点,十几息时间,抵达水月宗。   算是故地重游,没想到有一天她还会回到梦里的宗门。   目前水月宗门中仅有一位寿元将尽的元婴真君坐镇,平时基本不出山,下面又有三位金丹真人。   因为水月宗心法的问题,三位金丹真人的修为,拧一拧水分很大。   这个门派靠颜值选拔弟子,只是外界挽尊说法,实则但凡有些资质,大多会选择更有前途的门派,哪怕在其它门派做外门弟子,也比实力低微的水月宗内门弟子强。   关于水月宗,修仙界一直有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水月宗,是整个修仙界男女修士的后宫!   水月宗这个门派如此差劲,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概因水月宗修炼的炉鼎心法,门中高层会将弟子送与某些真人真君为侍妾……   有大人物做靠山,使得水月宗得以在修仙界立足。   水月宗的金丹真人都是资质极差的根骨,靠着讨好大人物嗑药嗑出的金丹,好不容易混成真人,风光日子还没过够,哪里会为了区区练气弟子冒险,直到天剑宗弟子也被灰雾卷入,这才送信到天剑宗寻求帮助……   解兰深同水月宗的掌门简单交代几句,一扭头,发现有个水月宗男弟子向楚阿满扔去朵芍药花,花梗系着传讯符。   早就听闻水月宗风气野蛮,门中弟子向来大胆,看中喜欢的男女修士,便同对方自荐枕席……当真是世风日下啊!   从水月宗出来,回空翠山的路上,解兰深第三次低头垂眸扫过她怀里的娇艳芍药。   时隔一个多月,再回到熟悉的小院,院里堆积一地落叶,厚厚的灰尘。   “多谢小道长亲自送我回来。”顿了顿,见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楚阿满困惑:“你不走?”   托任宁、易姚林将宋锦和与一群练气弟子,以及遇害的弟子尸首护送回门派,解兰深正好无事,从储物空间取出只玉瓶:“破阵的时候,得了一丝水灵珠之息,你似乎有水灵根,如果能将这缕气息炼化,能淬炼你的灵根纯度。”   楚阿满没见过水灵珠,但她在梦里见过金灵珠。   梦里的楚阿满正是炼化金灵珠,淬炼灵根后,逐渐强势起来,吊打以前欺辱过自己的人。   “想要?”   看到玉瓶,她眼中充斥着对力量的渴望:“想。”   解兰深:“好,用你的芍药换。”   楚阿满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仰着小脑袋看他。   解兰深苦口婆心:“你才到修仙界,可以结交一些优秀的朋友,学习她们修炼心得和斗法经验,最好不要跟自甘堕落的水月宗牵扯。水月宗,实在不堪。”   水月宗的勾当,他甚至不好直言跟她讲明,只能隐晦的提醒。   “明白了,这个给你处理。”楚阿满将芍药递给解兰深,意味深长一笑:“其实小道长是怕我被水月宗弟子带坏,你可真像我爹。”   “不对,我爹对我可没你好。”   解兰深:“……”   不由反思,是不是自己平时总是板着脸,让她以为自己是个古板的老顽固。   他今年才十七,也就比她也大了两岁而已。   既然她肯听劝,解兰深决定好人做到底:“我在这里给你护法,你回房去炼化。”   楚阿满揣着玉瓶,高兴得一蹦一跳回屋了。   屋外的解兰深打量一圈布满落叶灰尘的院子,掐了个净尘诀,看到院子变得干净整洁,顿觉浑身舒适了许多。   室内。   楚阿满炼化水灵珠之息到了紧要关头,知道淬炼灵根纯度很痛苦,但她没想到会这么疼。   想到灵根纯度提升后,修炼速度更快,又没那么怕疼了。   脆弱斑驳的灵根被一排排水浪冲击,洗涤,似钝刀子割肉的疼,她咬着唇,整个人浸在冷汗里,任由身体无力瘫倒在地。   剧痛持续一个时辰,身体里传来熟悉的“啵”的一声,她的修为从练气初期,突破到练气中期。   等楚阿满从地上爬起,察觉到斑驳灵根涤荡出的杂质只有两成。感受到自己的修为变化,又觉得这遭罪真是值,嘴角一扯,疼得她龇牙咧嘴。   发现嘴唇被自己咬烂了,她给自己蒙上面纱,掐个净尘诀,推门走出。   适当示弱,可以激起一个男人的保护欲。   在解兰深对她动心之前,她会尽可能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在对方面前,接近他,撩拨他……   偶尔遇到意外,就不在她的控制范围。   院外夜色茫茫,家家户户燃着烛火,她目力极好,见他坐在石凳:“小道长,你还没走?”   “我答应过你,定会守诺。”他神识一探,发现她的修为提升到练气中期。   淬炼灵根的疼痛不亚于剑池,本以为她会娇滴滴呼痛,毕竟她伤了脸时,哭得海棠微雨,闷闷不乐了好久。可刚才进屋后从始至终咬牙默默忍受,不免叫解兰深高看三分。   神识扫见她身上干净清爽,蒙着面纱,不禁暗叹她真是爱美。   约莫是咬破了嘴唇,用面纱遮挡起来,生怕旁人看到她有损颜色的容貌。   她实在爱美爱漂亮,被困在红莲谷时,每日都会把发髻梳得乌发油亮,为数不多的灵气,都要消耗许多用来照水镜……   在扫到面纱,守礼的没有继续往面纱内探,见她神采奕奕,他眉目舒展:“恭喜你,晋升练气中期。你应该累了,好好歇息。”   解兰深离开后,楚阿满在院子里又站了会儿。   石桌放着一枝蔫巴的芍药,系着的传讯符,不知去处。   她不会自作多情认为解兰深是吃醋,她知道他是怕水月宗的人教坏自己……水灵珠之息,应该本就是打算拿给她的。   夜里,难得没有打坐修炼。   这段时间太折腾人,身心疲惫,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睡大觉。   因为她的介入,红莲谷事件比梦里提前了一个月。   迷迷糊糊坠入梦乡,有个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喊她姐姐,向她道谢。   说她们要走了,黑雾里闪过密密麻麻的稚嫩脸庞,临走前,又说要送她东西。   第二天醒来莫名伤感了好久,楚阿满发现自己掌心里多了一颗泪珠大小的珠子。   滴血认主后,三个字突然涌入心头——入梦珠!   以及珠子的使用方法。   当晚她拿着入梦珠试验,神魂被拉入一片白雾茫茫的世界,穿过白雾,出现一扇透明结界,探手可以轻易穿过。   从结界走出,视野里闯入一抹美人沐浴的无限春光。   楚阿满:“!”   解兰深:“???” 第9章   汤池子上暴露出富有薄肌的线条……   入梦珠,持有修士可自由出入比自身修为高两个大境界修士的梦里。   难怪小女孩能屡屡进入她的梦。   若问楚阿满最想入谁的梦?   不用说,当然是解兰深!   她猜想过无数次,可能会在梦里见到解兰深的童年,只有半人高的小道长,到时她定要提着他的衣领,狠狠欺负。   也想过在梦里见到冷冰冰的脸,立在宗门山峰习剑的解兰深,毕竟他平时在红莲谷除了外出查探,其它时间要么打坐,要么习剑,无趣得很。   唯独没想到,他会在梦里沐浴……   见到她,他出浴的动作滞住,扑通坐回池水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   一如此时楚阿满的心情。   他拧紧剑眉,眯着眼,颈项连接后背的勃发线条,似是积蓄力量捕捉猎物的猎豹。   两人虎视眈眈盯着对方,楚阿满一打量,这才发现不对劲,解兰深沐浴的汤池子,边缘插着横七竖八的破剑残剑,周遭鼓动着风声鹤唳的无数剑气,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入侵者撕碎。   可怕!   偏偏楚阿满就是个胆肥的,恨不得将天捅个窟窿,不然也不会想要来招惹解兰深?   迎着剑气,她大着胆子招摇上前,停在一处敞着缝隙的残剑汤池子边,然后支着下巴,看他。   “心魔?”解兰深靠在池子里,勃发的线条放松,警惕眉眼浮出慵懒。   也是,楚阿满哪有这样的够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她,解兰深决定无视。   清静无为,随遇而安,越是对心魔在意,越会被扰乱心境。   他没管她,闭目养神。   对方似无情无欲的仙人,楚阿满支着下巴的眼神越发过火,放肆地从他面容下移,落到他肩颈的锁骨,汤池子上暴露出富有薄肌的线条……   看不出来,他身量清瘦挺拔,搂过的腰肢那样细,竟然不是白切鸡,像只危险又优美的豹子。   恍惚间,想起梦里的楚阿满和解兰深被困在一处秘境……   两人独处时,解兰深放着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不管,一心一意打坐修炼,楚阿满没人说话,便撑着下巴看他。   看他的第一日,解兰深老神在在,浑身环绕着冷傲剑气,生怕被美人饿虎扑食般。   看他的第二日,解兰深尚且冷静自持。   第三日解兰深不自在的转过身,只拿一个背影背对着楚阿满。   一阵神魂摇荡,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已经从自己房里醒来。   “原来入梦珠有时效。”   她估摸了下入梦时间,以她目前的修为,大概能坚持一盏茶的功夫。   从梦里退出,睡不着,楚阿满干脆在床上修炼。   从夜半到天明,修炼一晚,第二日从入定中醒来,神清气爽,按平时修炼一夜吸纳的灵气速度,快了半个时辰。   果然她灵根杂质太多,平时修炼的大半灵气没能留在灵脉,现在提纯了两成水灵根杂质,修炼效果进益不太明显,却也受益匪浅。   想到梦里那颗属于自己的命定金灵珠,楚阿满恨不得立刻将它寻来,贪心将它炼化吸收,不过那是筑基后的机遇……   金灵珠之气锋锐,即便现在她能拿到手,以练气中期的修为强行炼化,简直是打着灯笼上茅坑,找死。   梦里筑基中期的楚阿满炼化金灵珠,也是九死一生。   安静的卧房,不合时宜响起两声咕咕叫。   她摸摸肚子,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饭,有点饿了。   起身去附近一间酒楼,给自己要一大桌子饭菜。   两个月没吃一顿热饭热菜,看到桌上鸡鸭鱼鹅,真是满满烟火气。   楚阿满给自己扯了只大鸡腿,啃一口,幸福得眯了眯眼:“香,就是这个味儿。”   啃完鸡腿,又夹了最嫩的鱼腹送入口中,入口即化,恨不得鲜到人的心坎。   心满意足吃完一顿饭,没吃完的剩菜被打包回了院子,留着下顿吃。   作为一个挨过饿的人,她养成了不浪费粮食的习惯。   从屋子找到红莲谷挖来的矿石,拿去交接任务,换成灵石。   从红莲谷回来,楚阿满给解荷华发传讯符,报平安。   那边解荷华没法下山玩耍,堂兄被困在红莲谷这段时间,她在外头惹了祸,还敢下山招摇,估摸堂兄要把她腿敲折了。   大小姐老老实实窝在山门洗心革面,楚阿满也不急着回去,因为她收到宋锦和的传讯符。   再有两个月,到了各派仙宗开山招收新弟子的日子。   宋锦和正是为了跟她交流宗门招收弟子的具体章程,帮她估算筛选最适合的宗门和修炼方向,尽管托解家关系内定了洛水门外门弟子,多了解下其它宗门情况,也是好的。   算时间,阿姐应该已经和天剑宗某位长老上路,正赶回天剑宗。   阿姐灵根好,替宗门找到个好苗子,这位长老不只得了宗门的赏赐,还做了阿姐的师尊。   *   天剑宗,后山剑冢。   宋锦和从剑冢外围出来,路上遇到前往深处的解兰深,拱手执礼:“师叔。”   解兰深一颔首,扫过打扮得精神抖擞的宋锦和:“尸毒都拔除干净了。看你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儿?”   宋锦和回:“去隔壁坊间找楚道友,马上到了宗门招收弟子的日子,我想楚道友可能会焦虑,同她说道说道我的经验之谈。”   又邀请:“师叔要一起吗?”   不知为何,解兰深脑海里莫名闪现那晚的画面,本应该是平常的一晚,却突然闯入一个少女。   她眼神丝毫不闪躲,反而胆大放肆地从上至下打量衣袍湿漉漉,贴在身上的他,目光轻浮,竟也不知羞。   毕竟是心魔,不是真正的她。   心魔化作她的模样,掐着一截细柳腰肢盈盈上前,一条手臂侧靠在池边,另一只手撑着脸,没皮没脸,笑嘻嘻看他。   幻化的心魔像极了偶尔调皮的她,恶劣地笑着。   消除心魔的最好办法,便是不理她。   他闭目念着静心咒,一开始还能感受到如有实质般落在身上的寸寸目光,到后来他已全然忘却一切,沉浸在冥想境界……   不知过去多久,再睁开眼时,果然心魔不见了。   受到宋锦和的邀请,解兰深觉得自己理当走一趟,不为别的,在红莲谷时曾因偏见误会楚阿满,于情于理,他认为自己希望对方走正途,应更该给予多多帮助,以及信任。   想到昨日,解兰深抗拒:“我就不去了。”   剑冢内埋葬了成千上万的仙剑灵剑,盘桓在外围的剑气,如山崖的鬼哭狼嚎。   如宋锦和筑基初期修为,以自身灵剑抵御剑气,至多只能呆上两个时辰,解师叔要去的内围,靠近剑冢的核心,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望着解师叔孤身踏入外围,往剑冢深处走去,连和光都没祭出,感叹恐怖如斯。   以筑基大圆满修为能进入剑冢深处,来去自如,古往今来除了解师叔,就只有当年天剑宗开山立派的祖师爷。   “果然内门处处是天才啊!”宋锦和叹了句,御剑飞往山门,一路赶往隔壁空翠城。   天剑宗与洛水门比邻而居,不到半个时辰抵达城内坊间,按照约定,来到一处茶楼等待。   不到一盏茶功夫,楚阿满拎着只包袱走进茶楼:“咦,不是约定未时三刻,宋道友来得好早。”   “跟你约定好,我就出发了。从剑冢出来还遇到解师叔,师叔天生剑骨,还如此刻苦修炼,以后我也要再努力些。”宋锦和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和她约定,这会子肯定还要去剑冢外围玩命修炼。   又奇道:“你拎着包袱做什么,怎么不放在储物袋?”   楚阿满大大方方:“一只储物袋要三百下品灵石,我手头紧,没舍得买。想等进了宗门,门派发放好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宋锦和窘迫:“你缺灵石啊,我这里有些,你先拿去用,不用还……”   还没成为裙下臣就这么大方,楚阿满有点意外:“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不需要。再说平白无故我拿你灵石花,又是什么身份呢?”   宋锦和的脸涨成猪肝色:“救命恩人的身份也不行?”   楚阿满:“我只是现在不需要,等以后需要了,再问你借好吗?”   宋锦和讷讷点头。   互相问候完,她小口小口啜饮茶水,听宋锦和说道起各宗门的修炼心法,很多细枝末节的信息,是她在梦里无法掌握的。   开始他结结巴巴,说到兴起时滔滔不绝,直到夜幕降临,楚阿满心里对各大宗门主修功法有了大致了解。   道别后,楚阿满带着包袱回到院子。   柜子里的衣裙好多是解大小姐送的礼物,镌刻了驱尘阵法,没有抵御攻击的阵法,却实在美丽,成功吸引了只看其表、不注重内涵的楚阿满和解荷华。   这次去一趟红莲谷,衣裙全部阵亡。   刚才去成衣铺,逛了一圈,带防御属性的衣裙,要么价格远远超出自己承受能力范围,要么只能抵挡筑基修士三击,且衣裙款式多是宽松道袍,毫无修饰美感,同等价位,能购买两张抵抗筑基期修士一击的两黄纸符箓,并一张空遁符。   真不晓得那些炼器师的审美怎会如此之差,要是能多一些女性炼器师就好了。   只有女孩子更懂得女孩子的需求,炼制出带防御,又款式新潮的漂亮裙子。   与其花高价买不想穿出去的丑衣服,她果断买下两张中级防御符,一张空遁符,又用剩余下品灵石到凡人的成衣铺子挑来一堆漂亮衣裙。   她已是练气中期修士,吸纳到筋脉里的灵气比初期浓稠了十几倍,自己掐个净尘诀,又能省下一笔灵石。   从前在小院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修为提高后,隐隐察觉灵气稀薄,远不如靠近洛水门山门的灵气浓郁。   手里的灵石花光光,回到卧房,她把所有衣裙试穿了遍,美得冒泡泡。   在凡间的漂亮金钗,昂贵得不行,到了修仙界,便宜得像是路边的大白菜,一块下品灵石能买上一堆。   她换了衣裙,往乌发簪上钗子,臭美了好一阵子,心满意足把衣服塞进衣柜里。   夜色如水,小院附近静悄悄。   躺在床上,楚阿满心念一动,手掌多出一枚莹莹生辉的珠子。   心里默念解兰深的名字,想到他的脸,鼻炎进入梦乡……   半个时辰后,她从床上坐起,烦躁抓抓头。   看来解兰深今日没有睡觉,上次是她运气不错,瞎猫碰到死耗子。   长夜漫漫,睡是睡不着了,干脆打坐修炼。   接下来的日子,稳固修为后,白天楚阿满和兄妹俩、袁勇组队出城猎杀妖兽,赚取灵石。   入夜后,每晚她都会尝试进入解兰深的梦,多次无果。   进入练气中期后,她的缠绕术诡谲更甚,李家兄妹,妹妹李婉莹同样是练气中期,两人过招,不出一刻钟,李婉莹全神贯注对付被面前灵活舞动的青藤,东南方一根藤蔓悄然缠上她的脚腕,等意识到危机时,已然落入楚阿满的陷阱,密密麻麻的藤蔓植物将人囚困。   李婉莹垮着脸:“我输了,难怪阿兄曾说同等修为情况下,多灵根修士比单灵根修士斗法更强,楚道友这手缠绕术越发精湛,我想躲都躲不掉。不过你修为涨得好快,我练气入体三年,才到练气中期,你真是下品灵根?”   楚阿满含糊:“一点机缘。”   修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得追问修士的个人机缘。   李婉莹没再追问,听说楚道友被困在红莲谷一两个月,倒也十分凶险。   小队回城交接任务,拿到今日赚取的十多块下品灵石,天天出城做任务赚灵石,手头的补灵丹空了,疗伤的小还丹也要买一瓶,七七八八下来,从丹药铺子出来,她身上的灵石只剩下四十多块。   掐指一算,距离上次入解兰深的梦,过去了十五天。   今晚躺在床上,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幻想,神魂却轻飘飘来到一处熟悉的白雾结界…… 第10章   万一以后我喜欢你了怎么办?   透明结界后,又是熟悉的剑池,披散墨发的美人,靠坐着,比第一次见到闯入的她,这次镇定许多。   有些意外还会见到她,又在意料之中。   这次解兰深面色平静,甚至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闭上眼,直接无视掉了。   楚阿满丝毫不受影响,仍是侧坐在剑池旁,撑着下巴看他。   时间到了,神魂从梦境弹出,她争分夺秒抓紧时间修炼。   每天在修炼、尝试入梦,和出城组队祖安灵石的三点一线里奔波,一眨眼,又过去二十天。   这晚,又让楚阿满溜进了解兰深的梦。   雾气蒙蒙的剑池边,少女支着下巴,不知何时,水雾浸湿了衣裙,领口的薄纱紧密贴合在白皙肌肤,隐隐透出里面的芙蓉色小衣。   她仍无知无觉般,胸前随着呼吸起伏……   水波荡漾,少年仙君的耳尖渐渐染上红晕,显示他并不平静的情绪。   一直侧坐在剑池边的少女见了这幕,鲜红的唇轻轻扬起,脱掉鞋袜,竟是一脚踏入剑池……   “放肆。”   解兰深猛地睁眼,祭出和光,不待有动作,听到少女一声呼痛,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消失了。   空气里一阵寂静,直到意识不对,他在现实里睁开眼。   起初以为她是心魔,按照前几次的经历,已经摸索出心魔出现的大致规律……按照时间估算,这个时候她应该消失,他放出神识扫来,触不及防撞上那抹香艳,意识非礼勿视,已然来不及……   剑池对神魂有作用,他本欲拔剑斩心魔,突然诡异发现可能不是他以为的心魔。   翌日,楚阿满一觉醒来,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直到中午腹中饥饿,才强撑着剧痛无比的脑袋摸下床,给自己找点吃的。   从卧房出来,瞥到庭院石凳端坐的人,吓得她后退两步,一阵心虚:“小道长来找我啊,有事吗?”   “有,一大早来了,我等了你一上午。”解兰深盯着她后退的步伐,多么眼熟,朝她招招手,像是平时待人及物一样:“过来坐。”   楚阿满以为他没发现,打起精神走来,刚落座,手腕被人扣住,挣扎不得,两根玉指搭上脉搏。   她宛如一只被提溜的小鸡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要被他发现!   果不其然,下一秒解兰深的话,彻底打碎了楚阿满的侥幸。   只听他道:“神魂被剑气割裂,下个月就是各宗门招收弟子的日子,你知道后果吗?”   楚阿满一怔:“怎么办,小道长,我是不是会被神魂痛死?”   知道她胆小,怕痛,解兰深松开她的手,没有继续恐吓:“昨晚是你。”   说话时,他面色不自然。   被楚阿满敏锐捕捉到,在对方收回手掌时,几乎不假思索,她双手抓住湛蓝道袍的袖子:“不是梦吗,难道我在梦里看到的真是小道长?”   楚阿满的眼眸因饱含震惊而瞪大,明眸似水,漆黑的瞳仁倒映着他的身影。   解兰深仍保留几分警惕心:“嗯,我记得《异闻录》里提及过煞气之地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出现一种法宝,名为入梦珠,只是古往今来入梦珠极少现世。传闻入梦珠可以轻易进入其他人的梦境。”   楚阿满本想将入梦珠隐瞒下来,没成想他竟如此博学,连入梦珠都知晓。   在得到入梦珠后,她也翻阅过《异闻录》,并未记载入梦珠的使用说明,此物稀罕难求,楚阿满选择隐瞒一部分,坦白一部分:“喏,就是这颗珠子,不能防御攻击,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这就是入梦珠啊!原来我梦里的真是小道长,不过小道长为什么要在梦里沐浴?”   解兰深盯她几眼,试图从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分辨:“那是我的识海,我的识海与普通剑修不同,生来便有一池剑气。剑池可以帮助蕴养神魂。”   楚阿满抓着道袍胳膊晃了晃:“好复杂,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一贯淡然的少年剑修,难得带了点倨傲:“我本来就很厉害。”   “好好好,你厉害,你最厉害了,行了吧。”楚阿满明眸似水的眸子弯了弯,成了月牙。   对上真诚而澄澈的眼,解兰深目中的警惕消褪,暂时信了她,不再继续多问。   严厉批评了一番楚阿满莽撞进入神识的危险,让她意识到危险,保证以后不乱来。   用秘法禁锢住她神魂内的剑气,只能暂时压制。   解兰深扔出一瓶蕴养神魂的丹药,又道:“你神魂上的剑气,得想个法子消去剑气。”   等了半天,楚阿满就是在这等着,故意给自己找罪受,不就是为了更进一步嘛!   解兰深不会不管自己,这一点十分笃定。   毕竟她拿出了玉佩,在解兰深看来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肯定会救她!   正因为有恃无恐,所以她才敢踏进剑池里撩拨。   想要去除剑气不难,一是亲自拔除,免不了神魂触碰,二是修习该剑气的剑诀,自行消化剑气。   楚阿满觉得会是前者。   想象与事实不符,他竟要教她《雪魄剑诀》的剑招。   未来许多年,《雪魄剑诀》随着解兰深的成名,在修仙界声名鹊起,大名鼎鼎。   能学到厉害的剑招自然更好,楚阿满一双眼睛里充斥着对力量的渴望,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不是说不得外传本宗功法吗?我学了天剑宗的内门剑诀,会不会被宗门追杀啊?”   解兰深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想的都是什么:“《雪魄剑诀》不是天剑宗的功法,是我在外历练的机缘。”   这样楚阿满就放心了,又听他道:“《雪魄剑诀》是专为冰灵根修士修习的剑法,好在你有水灵根,能修习前三式,化解剑气足够了。”   接下来由解兰深指导练习第一式霜降。   鉴于剑道天赋一般,楚阿满孜孜不倦练习剑势,从午后到黄昏傍晚,鼻尖沁出细汗,衣衫被后背浸湿,一开始因为爱美,习剑之余,还会偷偷给自己扔个净尘诀,到后来她体内灵气抽空,没有多余灵气耗在与习剑无关的事物上,握着灵剑的手臂沉重酸软,为了不叫人看轻,咬牙不发,宛如木偶般机械挥动。   少女认真又倔强的侧脸,挥洒着汗水,落入解兰深眼里,剑修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比起堂妹解荷华偷奸耍懒,楚阿满态度端正,且求知若渴,听到学习厉害的剑诀时,眼里会亮晶晶。   虽天赋平庸,她胜在不骄不躁,很有耐力。   解兰深看时辰差不多:“很晚了,过犹不及,等你什么时候领悟了第一式剑气,给我传讯。”   离开前,他留下自己的传讯玉简。   这根美味胡萝卜在前面吊着,楚阿满宛若辛勤的拉磨驴子,吃过晚饭,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捡起灵剑继续操练。   直到深夜,回房泡了个药浴,回房间修炼到天明。   次日一早出城组队做任务,中途休息,楚阿满翻出传讯玉简扰解兰深,问问修炼中途遇到的不懂,顺便拉些家长里短,拉近两人关系,例如:   “小道长,我这里有些不懂,想向你请教……”   “今天我们出来做任务赚灵石了,猜猜我现在吃的什么,是烤兔子,可好吃了,追风兔跑得太快,可惜只捉到一只,我们小队里根本不够分。”   她对着传讯玉简里的人碎碎念,也不管对方是否应和,方思道好奇凑来:“你天天神神叨叨,跟谁说话呢,人家都不搭理你。”   这时玉简里传出陌生男子的声音,如玉珠滚落圆盘,悦耳动听极了:“楚阿满?”   “原来小道长还听着呢,我以为你进入冥想境了。”反正对面看不见,楚阿满扬着唇角,任由方思道惊疑不定地打量。   ……   一晃半月时间从指尖溜走,为了领悟霜寒剑气,白天出城做任务,这段时日赚来的灵石,被她拿来买了冰系符箓。   因为冰灵根罕见,冰系符箓远远高于其它五行符箓价格三成。   抓碎的冰系符箓,悄然落在庭院里唯一的丹桂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翠的枝叶染上一层白霜,几息间,叶片包裹着一层透明水晶的冰。   她立在丹桂下,感受到冰霜悄无声息攀爬上树木,感受到冰霜一瞬带来的锋锐寒冷……想到自己跪在寒风的青石板瑟瑟发抖,想到若干年前的一个冬月,她跪在雪地里恳求父亲宽恕姨娘……   冰雪给予她的感受,是刺骨的冷,是心底深处的逃避,是充满无力感的绝望……但想要以水灵根转修冰系剑诀,她不能逃,也不能躲,楚阿满直面过去,掌心握着的银珠剑,挥出一道剑势。   丹桂树如摔碎拼凑的脆弱琉璃,承受这一剑,夜风一吹,刹那碎裂成无数小冰块,砸在院子的青石板。   “谁啊,大晚上的闹这么大动静,还让不让人修炼?”   “原来小楚啊,这么晚还勤奋修炼呢,难怪这么快晋升了练气中期,你修炼这么快,应该是上品资质吧,过不久各宗门招收弟子,以后肯定能进内门。”   说话的是楚阿满的邻居,原来仗着自己练气中期修为,总喜欢在背后蛐蛐些有的没的。   自她从红莲谷回来,邻居立马变了脸,许是以为资质上品,以后能进宗门内门,平时没少揶揄奉承,想要跟她打好关系。   不过已经晚了。   而且她并非资质上品。   楚阿满淡漠扫过一眼,长剑回鞘,没搭理他。   她不搭理邻居,邻居反而对她更为热络,资质好的人多多少少有点傲气,很正常嘛!   于是第二天一早楚阿满走出院子时,恰好遇到早已等候多时的邻居:“之前是大家有些误会,是我狗眼看人低,这张隐息符是我的赔礼。”   见楚阿满目露惊讶,邻居又补充道:“这张隐息符只是下品,是我偶然所得,据珍宝阁的长老鉴定能隐匿气息一盏茶功夫,金丹修士也不会察觉。”   “哦。”时间太短,如果真遇到金丹修士,对方离开片刻,就能折返回来,不过聊胜于无,知道他想抱自己这个“资质上品内门弟子”大腿,楚阿满坦然收下。   既然要送她,她就收了。   揣着符箓,高高兴兴出院子。   给解兰深发去传讯,楚阿满赶到对方约定的地方,大老远瞧见笔挺如松的剑修背影,广袖随风飘扬,很有几分剑仙的出尘味道。   “小道长。”   她欢欢喜喜的呼喊,像是枝头的喜鹊鸟,解兰深回身一颔首:“开始吧!”   “雪魄剑诀第二式,仙藻。”   楚阿满拍马屁:“仙藻,好好听的名字。”   “专心点,我只演练一遍。”解兰深不满她的走神,怕太快记不住,迎合着、不自觉放缓剑势,行云流水般的剑招蕴含了某种道法规则,周围温度骤降,以他们所在的一片区域,空气里飘飘洒洒着银白。   摊开手心,她接到一片六瓣雪花。   一套剑招演练完毕,解兰深收剑,无奈询问:“记住了吗?”   楚阿满点头,有模学样演练一遍,只是自己还未领悟到剑气,徒有其表而已。   解兰深指点了几句,有事要离开,听楚阿满突然道:“小道长的宗门是修仙界最厉害的门派,你说我要不要参加天剑宗的弟子试炼?”   “你想来天剑宗,只是因为天剑宗的剑修厉害?”解兰深问了,得到她肯定点头。   她说想要变得厉害,这样以后就没有人能欺负自己。   少女鼓起勇气说出的内心期盼,他没有打击对方的信心,沉默片刻,从储物空间取出一本册子:“这里是我一些习剑心得,或许对你有帮助。”   “这么珍贵的东西真的给我?”楚阿满抱着心得册子翻了几页,爱不释手,抬起小脑袋:“小道长对我真好,可你太厉害太优秀,万一以后我喜欢你了怎么办?” 第11章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烦躁,又回来了   解兰深只当玩笑,压根没放在心上。   从空翠山回到宗门,在玉英峰遇到等候多时的易道友。   见他从山门外回来,易姚林纳闷:“解道友从外头回来,真是稀奇。平时你除了呆在剑冢,就是在玉英峰闭关,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看你好像心情不错。”   “心情不错?”解兰深不明白,跟易姚林告别,回到寝室,铜镜里的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角浮出点点星光。   自入道后,他会因提升修为而喜悦,会因感悟到磅礴剑意而欢喜,心中只有剑道和修为,现在不过因为楚阿满拍马屁夸他厉害,没来由有了异样情绪波动。   铜镜里的人剑眉一蹙,他隐隐察觉到这段时间跟楚阿满接触多了,自己的情绪受到她的影响。   他会因为她产生懊恼、开心的,烦躁的等等诸多情绪。   将联络玉简扔在寝室,之后几日,楚阿满发来的传讯消息,被解兰深无视。   联络不到人,楚阿满撑着下巴想,难道是嫌她聒噪了?   算了,反正马上就是开山招收新弟子的日子,作为天剑宗的门面当担,那天解兰深自会代表宗门现身。   说到开山收新弟子,让楚阿满想到一件事,在这天将会有两位天之骄子诞生,其中之一当然是这方小世界里的女主楚德音,因为变异灵根被各大宗门长老争抢想要拐回自家,一时风光无两。   稍逊色一筹的,是温柔男二裴徐安。   在这场空前热闹盛大的选拔弟子大会,解荷华和裴徐安在话本子的神秘力量指引下,都有了一见钟情的心上人。   不妙的是,这对男女不是互相钟意彼此。   裴徐安对楚德音生出爱慕,此后心甘情愿的付出所有,只求陪伴在女主身侧,虽死无悔。   解大小姐对耀眼的裴徐安一见倾心,对心上人爱而不得,开始了一发不可收拾的作死之路,害人害己,直到最后凄惨死在秘境。   ……   就这样两日后,空翠山最大的广场迎来各仙宗的话事人,负责考察招收弟子等事宜。   广场入口,涌入的各地修士们凭身份玉牌,一一测灵根纯度。   楚阿满抵达入口时,远远瞧见排队的两条长龙,如蜗牛般缓缓往前挪动。   前方迸发出一道温柔又包容的浅黄光亮,并不刺目,却耀眼明亮极了。   “竟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单系土灵根!”人群里,不知是谁难掩激动地低呼一声。   许多年没有遇到灵根纯度这么高的弟子,各大仙宗的长老纷纷涌上去游说,试图将这名天赋极佳的弟子拐回宗门。   楚阿满踮着脚尖,远远眺望前方,意外望到拗不过自家长老一块跟来的解兰深。   似有所觉,隔着人山人海,他朝楚阿满这里望来一眼,点了点下巴,移开视线。   他对她有些疏离。   楚阿满垂眸沉思,难道是那天她故意撩拨的话,太过直白,吓到他了?   前方的裴徐安万众瞩目,接受各大宗门的争抢,惹得旁边等着测灵根的修士恨不得以身代之,一面祈祷自己也能获得不错的灵根纯度,一面幻想自己被争抢的画面,想着想着差点喜出声……   楚阿满却知道很快属于裴徐安的风头,会被另一人笼罩。   等轮到女主测试灵根后,所有人都是陪衬,今日注定是属于女主的荣光。   果然一刻钟后,前方又发出一道亮眼的紫色光团,几乎将整个半个广场笼罩其中。   “极品单系变异雷灵根,这样的纯度,上一次出现还是天剑宗的解师叔。”   感叹完,刚才围着推销自家宗门诸多好处的长老,纷纷抛下裴徐安,将楚德音团团围住。   尽管小姑娘张口闭口已决定入天剑宗,这些长老们依旧厚着脸皮:“剑修个个皮糙肉厚,还穷,又不懂得怜香惜玉,哪有我们法修好啊,我们洛水门的女弟子服可漂亮了,考虑下。”   “我们天音阁善修习音律法术,女弟子比洛水门还好看,来嘛来嘛。”   “麻烦让让,我们乾元宗也凑个热闹,小姑娘你是雷灵根,我们宗门有一处雷山,正适合你的功法。”   不远处,从香饽饽、到被冷落的裴徐安张望这里,并不觉得失落,反而对那位变异雷灵根的天之骄女好奇极了。   大概就是这时候对女主上了心吧!   好在这次解荷华没有遇到裴徐安。   本来解荷华也要陪她一起,昨晚陪小姐通宵,这会约莫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楚阿满早就测过灵根,对自己的情况清清楚楚,不像其他人面上抱有未知期待,走个过场而已。   终于轮到她,在测出下品金木水土,是下品四灵根。   这样斑驳的灵根,在广场几乎是常态。   不过多灵根的修士不多见,测灵根的修士忍不住多瞟了她几眼。   隐匿在人群的邻居,气得暗骂一句,竟是资质下品灵根,白白浪费了他一张隐息符。   见楚阿满测完灵根,又去天剑宗与一位少年剑修说话,刚才听人提过,似乎是那位解家年轻一辈里的天骄。   楚阿满认识天剑宗的解师叔,拿来缓解关系的隐息符,不算亏本,哪知今早出门遇到楚阿满,依旧对他没好脸色。   光拿符箓,不理睬人,哎,他的隐息符算是打了水漂。   如果她真是个天赋好的,算情有可原,偏资质比自己还差些,也好意思甩个臭脸。   楚阿满才不管其他人想什么,现在她眼里只有解兰深,他不理她,不要紧,重要的是一会儿阿姐肯定会来:   “是因为我打扰到小道长清修,所以最近都不理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解兰深淡声:“不是你的原因,抱歉,最近比较忙。”   几天没见面,接触少了,楚阿满的面孔逐渐在他脑海淡化,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回归清静平和状态。   可一听到她沮丧的嗓音,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烦躁,又回来了。   “阿满,阿满真的是你!没想到你逃婚离家,竟然也到了空翠城。”见到妹妹,楚德音的惊喜大过诧异,目光从妹妹身上,移到她身侧的解师叔,上前的步子稍显迟疑。   楚阿满抽开对方牵来的手,望着熟悉的阿姐,阿姐身上着华服首饰,一如记忆里的贵女,楚阿满穿着凡间最时兴的衣裙,不再是从前的穷酸狼狈模样。   她一言不发,朝洛水门的方向过去。   楚德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露失落。   解兰深品了品那句“逃婚离家”,想起堂妹说过楚阿满父母卖女求荣,将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送给县老爷做妾……   他厌恶楚家父母,连带着对楚德音没什么好感。 第12章   像你奶奶个腿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洛水门长老认识楚阿满,刚才众人都看到变异雷灵根的小姑娘竟主动跟她打招呼,难得出了个前途无量的好苗子,谁能不心动?   “你认识楚德音?”洛水门邱长老突然咦了声,道:“好巧,你们都姓楚。”   “是啊,好巧,我们都姓楚,而且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眼见邱长老眼中闪烁,楚阿满下一句立马打消对方的幻想:“不过我们俩关系不好。”   邱长老叹气:“都是姐妹,怎么你的天资如此之差,咦,你练气中期啦!”   解家打招呼的事儿,已经是半年前,那时只说让帮忙关照个姓楚的小姑娘,下品四灵根,才踏入练气初期。   一年内进入练气中期,这样的修炼速度比中品灵根也不差了,凭自身实力,也能入洛水门做个外门弟子。   邱长老安排弟子将楚阿满带下去休息,直到广场上测灵根的修士完毕,临近尾声,各大宗门纷纷抛出飞行法器,带领招收的一批新弟子返回宗门。   从门派的灵舟下来,楚阿满随着这一批洛水门新进弟子东张西望,感受到宗门内充斥浓郁的灵气,筋脉里叫嚣着,恨不得当即打坐吸纳灵气。   排队经过测魔尺,算是正式入了洛水门外门弟子。   大部分宗门新进弟子入门,跟洛水宗一样简易,只有天剑宗仍保持古老的入门庄重仪式,走问心路,叩问修道之心。   之后有管事带着她们领了弟子服,储物袋,每名外门弟子一月有十块下品灵石,两粒补灵丹。   又去了任务堂、食堂,外门弟子规定每月完必须成门派发放的任务,三人住一间小院。   “等你们筑基后,参加门派大比,进入前一百名的外门弟子可以晋升为内门弟子,有幸拜到金丹长老门下,诸位同门好好努力修炼,未来可期!”   管事的激励,让一众下品灵根的外门弟子们纷纷神情激昂,回到自己的院子卧房修炼,间歇性地发愤图强。   因为洛水门新进的一批女弟子比男弟子少,女弟子这边两人住一个院子,清静不少。   和楚阿满同住一个小院的女弟子唤穆清,见她没有回房修炼,主动邀请:“一起去食堂?”   楚阿满:“好啊。”   穆清是个话少的女修,两人埋头吃过晚饭,回到院子,回房间修炼去了。   灵气流转几个周天后,穆清侧耳倾听院里人习剑的动静,此时窗外月上中天,心道,看来自己的室友也是个狠人。   她要更努力了。   翌日清晨,所有新进弟子到学堂丁班报到,由长老传道授课解惑。   吃过午饭,下午去演武堂观看弟子们斗法……   时光如梭,一眨眼临近月末。   楚阿满下山做门派任务时,听到最多的信息是——天剑宗那位变异雷灵根的女弟子被长老收为关门弟子,一日悟道,现在已经脱离凡胎,且在门派藏宝阁得到一卷适合雷灵根的天阶功法,未来前途一片光明等等。   提起天阶功法,众修士艳羡得流哈喇子。   楚阿满也羡慕嫉妒,洛水门也有天剑宗这种储存大量功法的藏宝阁,想要进入藏宝阁,首先要成为内门弟子!   嫉妒羡慕又不会多块肉,还是先做任务吧!   花了几天功夫,交接完任务,回外门弟子居住的小院时,一路上频频有人侧目看来。   楚阿满只当自己生得貌美动人,直到在院子里见到解荷华,这才明白那些同门的探究目光是为了什么:   “大小姐怎么来了,进屋吧,喝点茶吗?”   解荷华打量一圈她的卧房,被招呼着坐下,见自己面前放了一盏茶水,并没有拿起饮用:“这个住所也太破了,你快点修炼,等你入了内门,就能单独住一个院子。”   楚阿满灌了一杯茶水,无所谓耸耸肩:“那要等很久。”   “不用很久,这次我找你是要告诉一个好消息,有个百年秘境要开放了,我们这批练气弟子运气不错。”说到秘境,解荷华小脸蛋红扑扑,兴奋极了。   楚阿满回忆了番,似乎有这回事。   只不过梦里的楚阿满因为资质差,在秘境开启时,还未引气入体,错过了这次秘境。   秘境百年一开,金丹以下修士都可以进入寻找机缘,进入秘境的几大宗门弟子各有丰厚收获,替门派寻到无数珍贵灵草,也给自己积攒了数千上万贡献点。   洛水门外门弟子的大路货,比不上楚阿满梦里得来的心法,吸纳灵气快。   她想要获得天阶功法,一是成为内门弟子去藏宝阁试运气,不过自己运气一向不好。二是积攒贡献值,兑换功法。   天阶功法从十万到三十万贡献点不等。   楚阿满做了几天任务,仅仅积累到两百余贡献点。   为了贡献点和机缘,她肯定要去的:“现在知道的人不多吧!”   解荷华不解其意:“不多。我也是收到堂兄的传讯符才知晓,大概过两天会公布出来。”   楚阿满盘算着:“那现在丹药和符箓应该没涨价,我要赶紧囤一点。”   看她钻进灵石里的财迷样儿,解荷华抬了抬下巴,拍出一沓符箓和丹药:“喏,我堂兄给的,我用不了这么多,分你一些。”   楚阿满:“!”   不愧是大小姐,给大小姐当小跟班值了。   木系符箓、土系符箓,还有金系符箓,这些符箓品种也太多了吧!   抱着一沓沓符箓,楚阿满狠狠幸福了。   老天鹅,不是吧,竟然还有中品补灵丹!   练气期服用中品补灵丹,太奢侈了吧。   两日后,秘境开放的事,在门派里传得沸沸扬扬。   与此同时,所有弟子纷纷涌入坊间的丹药、符箓铺子抢购,发现丹药和符箓价格比平时涨了三成,一面暗骂奸商,一面忍痛掏灵石。   第三日,各大宗门纷纷清点门派内的筑基、练气弟子,运来千里之遥的东阳山,秘境入口。   此时秘境还未完全开启,早有其它宗门带队精英弟子守候。   楚阿满和解荷华是第一批被送来的洛水门弟子,踩在结实的土地,两人朝秘境入口望去,扫到驻扎在秘境入口不远处的各宗门帐篷,其中也有天剑宗。   解兰深在天剑宗弟子堆里,身量挺拔,鹤立鸡群般,叫人一眼便注意到,很难忽视。   解荷华拉着楚阿满:“走,过去跟兄长打个招呼。”   见到解荷华,有天剑宗弟子打趣:“解师姑来了,大家让开点,让师姑进来。”   弟子们自发分一条道开,解荷华和楚阿满畅通无阻来到解兰深面前:“兄长,你给的符箓和丹药,我都收到了。”   解兰深嗯了一声,扫过她们,沉默下来。   易姚林跟解荷华问候打招呼,瞄到解荷华身后的楚阿满,侧头解兰深的方向看一眼,见他低头和身边的同门说话,并没有注意这里,便也放下心来。   半日过去,秘境处于完全开放状态。   进入秘境后,每位修士凭运气随机出现在任何地方,不能预测,没有捷进,有些运气不好的倒霉蛋,可能被传送到妖兽跟前等危险情况。   各宗门提前紧急培训,尽量让门派弟子进入秘境后,第一时间根据暗号汇合,保全实力。   楚阿满和解荷华踏入秘境入口时,忍不住提醒了句:“在秘境里,有时候人比妖兽更可怕。”   说完,她的人已经消失在浓雾。   眼前一黑,等恢复意识时,猛然闻到一股潮湿腥臭味,楚阿满一抬头,对上一张血盆大口。   “我靠。”   果然她这个天道后女儿,就是同门们调侃运气不好,被传送到妖兽口中的倒霉蛋。   在她面前的是一头练气后期的巨鳄,本是懒洋洋趴在沼泽边晒太阳,突然一块肥美的肉出现到嘴边,充沛的灵气,让它兽瞳一竖,凭着吞噬本能袭击。   楚阿满利用草木茂盛的沼泽地形优势,闪避开铁甲鳄的深渊巨口,退出沼泽的范围。   铁甲鳄爬行速度极快,一旦离开熟悉的沼泽,便会撤退。   楚阿满休整片刻,制定出一套杀铁甲鳄的计划。   铁甲鳄表皮坚硬,刀枪不入,能轻易戳破鸡冠蛇鳞片的灵剑,在铁甲鳄身上失去了削铁如泥的作用。   于是接下来她一次次控制范围试探,以缠绕术辅佐,她打得没脸没皮,发现交手打不过,立刻扭头就跑。   一次次灰头土脸失败,再次重振旗鼓,直到五日后通过一次次试探,被她获悉铁甲鳄的死穴,将之斩杀,剥皮抽骨。   摘走野慈姑花,这是炼制解毒丹的主要材料之一。   沼泽淤泥内被铁甲鳄守护的五节碧藕,也被挖走。   可惜年份少了些,需千年能生长到七节碧藕,堪比天材地宝。   那日铁甲鳄看上她一身灵气血肉,楚阿满也看上它的铁甲皮子,还有锋利的牙齿、爪子、灵药等,这些可以拿到门派炼器阁,炼丹阁,兑换一笔不菲的贡献点呢。   在这里耗费五天时间,虽危险,收获还算丰厚。   秘境开放一个月,还剩下二十多天,走出这片沼泽,面对三个分叉口,楚阿满随手捡起根树枝,背过身去扔。   扔到哪边算哪边,反正她运气没好过。   棍子掉落在西南方,她皱皱眉,朝着这个方向过去。   一路上,没有见到洛水门和天剑宗的暗号,遇到灵草册子上眼熟的植株,被她拔了,随手扔到储物袋。   行进了一日,没遇到什么危险,楚阿满的精神松懈了三分。半个时辰后,在一片密林遇到有宗门弟子在殴斗。   与其说是殴斗,不如说是水月宗弟子单方面被人揍。   尤其乾元宗这边竟有一位筑基大圆满修士,说起来,还是楚阿满的熟人——方思道那位筑基修士堂兄,方令恒。   楚阿满苟在原地,屏气凝神,不敢动弹,生怕被筑基修士的神识察觉。   她想过利用方令恒,但没想过是现在这种情况。   正思索着从储物袋摸出张空遁符,伺机逃走,从天而降碾压式来的一道威压,将她死死禁锢住。   只见密林内的方令恒眼神一凝,朝楚阿满藏身的草丛看来:“谁,藏头露尾?”   掌风瞬息而至,在扫落遮挡的灌木后,露出一张颜如渥丹的脸,那眉眼,激得他心口一跳……   凌厉的掌风,被更快的一道掌风击散。   呼吸间方令恒来到跟前,定定望着那熟悉的眉眼,喃喃道:“像,像极了。”   楚阿满暗道,像你奶奶个腿。   她就说西边不吉利。 第13章   解兰深比他年轻!比他英俊!   遁空符被方令恒捏破,失去传送作用,下一秒,楚阿满身上的储物袋被人抓走,他强势抹去神识,内视一圈,除了五节碧藕,其余一扫而过,撇撇嘴:“一堆垃圾,也值得你当个宝。”   说完,他把储物袋还给楚阿满:“别怕,不杀你,跟着我。”   楚阿满才不害怕,她知道自己的模样与方令恒的白月光神似,对方见了,定要用她做白月光替身,甚至还胆大包天想过借由方思道认识方令恒,招惹这个恶人,达成自己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一瞬她想明白了,暂时先稳住方令恒,得到对方信任,再伺机逃走。   就在方令恒以为得不到回答,要靠强势手段把人留在身边。   哪知着洛水门弟子服的女修非但不害怕,反而眨着亮晶晶的眼,问他:“你是方思道的堂兄吧,方道友曾与我提起过你,这里秘境好危险,跟着前辈一定很安全,多谢前辈庇护。”   一下子把方令恒整不会了,尤其那句跟着他很安全,取悦了他:“你认识思道?”   楚阿满面上微微泛红:“嗯,我们经常一起出城做任务,方道友很厉害,不过没想到方前辈更是人中龙凤,半步金丹。”   她模样像极了记忆里的人,说话又好听,惹得方令恒心花怒放,心头疑窦打消三分。   到了方令恒这种半步金丹的修为,多的是底层杂役外门修士自荐枕席,换取资源,其中不乏有俊美男修,因此对楚阿满的话语,并未怀疑。   只当她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从他手指缝里随便漏点,够她吃香喝辣了。   于是两个各怀一肚子坏水的人成了同伴,至于林子里被方令恒杀人夺宝的水月宗弟子,没人再提起。   一路上有方令恒充当打手,妖兽遇到她们,仿佛见了煞星,纷纷夹着尾巴跑走。   见楚阿满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一头火红狐狸,方令恒侧目:“想要?”   待她点点头后,他毫不犹豫动手宰了火狐,有他看不上的灵草,也会塞给楚阿满,比她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还要安全,收获颇丰。   秘境广阔,接下来两日她们没有遇到其它宗门弟子,楚阿满的储物袋里收集一堆妖兽皮毛、爪牙,偶尔在方令恒对付妖兽时,给他拉仇恨,制造点小麻烦。   方令恒非但不生气,越发温柔,变态极了,似透过她,在望向什么人……   楚阿满当然是故意的,梦里被方令恒豪取抢夺的替身,样貌与白月光不是最像的,最像的是白月光的脾气性格。后来替身在秘境里四处闯祸,又是个没能力解决的蠢货,偏他宝贝得不得了。   果然楚阿满在方令恒对付五只筑基后期赤蛛时,故意打草惊蛇,吸引来一大波躲在山洞巢穴内休眠的练气小蜘蛛。   她佯装不敌,需方令恒分心保护,即便最后将五只赤蛛斩杀,最后他自己也因此受了伤。   楚阿满哭得梨花带雨:“前辈,你身上的伤有没有事?”   少女的关切,方令恒很是受用:“不碍事,只是你跟着我太危险,我给你找个安全地方呆着,等会我回来就好。”   他抬手将楚阿满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我不是跟你说过,以后不要喊我前辈,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   被触碰到发丝,楚阿满浑身不舒服,暗骂他老牛吃嫩草。   方令恒快两百岁,都可以做她太太太爷爷,哄骗无知少女,真是不要脸的老货。   同样是半步金丹,解兰深今年才十七!   解兰深比他年轻!比他英俊!狗都知道怎么选!!   呜呜,她有点想解兰深了。   心里骂骂咧咧,她面上佯装娇羞:“那我喊你方大哥?”   “好。”方令恒目光深邃,笑意更深,中途要寻找解赤蛛之毒的灵草,寻了处安全山洞,将楚阿满放置在阵盘里,这才离开。   他并没有真的离开,隐匿气息,躲在暗处窥探。   看到楚阿满在阵盘空地走来走去,散了步,似乎无聊,盘腿坐下整理着储物袋里一堆灵草炼器材料,然后打坐修炼。   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乎信任极了自己,方令恒这才放心离去。   两个时辰后,方令恒返回,见楚阿满仍沉浸在修炼中,心下一松。   随着前往秘境内围深处,遇到的妖兽越来越凶残,楚阿满呆在阵盘里,基本没什么危险。   这日她们发现一株灵草,是炼制辅助冲击金丹修为丹药的主药之一。   方令恒盯着玉露花,透着势在必得。   玉露花被群居的狼群占据,约四五十只白狼,最低修为也有练气后期,锋利的爪牙,能轻松撕裂仅练气中期修为的楚阿满。   方令恒犹豫片刻,退出狼群领地,寻了处僻静角落,让楚阿满呆在这里,给她开启阵盘,再次返回狼群盘踞地带,夺玉露花。   留在原地的楚阿满,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几天的装乖和忍耐,终于获取方令恒的信任,而且这时候正是他夺玉露花的关键时刻,察觉她跑了,分不出多余心神追来。   方令恒是火系灵根,用的是地火阵盘,楚阿满对阵盘有些了解,仅凭自己练气中期修为打不开阵盘,但如果能找到阵盘薄弱点,辅以五行相克的术法,有五成把握可以找到阵盘漏洞。   恰好她会点厉害的冰系剑诀。   一记霜降,打在阵法薄弱点,效果好得出奇,裂开一道缝隙,她像条泥鳅一样滑出,顺手将阵盘收走。   反正得罪了,不怕得罪狠一点,她太缺灵石了,阵盘拿到黑市还能换一笔灵石。   揣着阵盘,楚阿满朝她们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   路上的妖兽被清理过,腥臭味扑鼻,妖兽不敢轻易靠近,方便楚阿满从内围跑向外围。   距离秘境关闭,还剩十余天,她特意避开人群,最怕遇到杀人夺宝的事。   她修为太低,完全是被人夺宝的一块大肥肉。   因为小心规避,好几日没有遇到太大危险。   午后,楚阿满正窝在树上啃肉干,听到不远处杂乱的脚步声,心头一跳。   一前一后的脚步,又是秘境里熟悉的杀人夺宝。   本想退走,嗅到空气里飘来一丝浓郁的木灵珠之息,她身体诚实的停下,瞄见杀人夺宝者塞上玉瓶,正欲扔回储物袋……   那人也是练气中期修为,几乎电光火石间,楚阿满生出黑吃黑的念头。   指尖率先甩出点点绿光,青藤一闪,玉瓶已然落到自己手中。   那厢的黑衣人徒然气势节节攀升,感受到一阵磅礴威压,楚阿满心悸不已。   好家伙,竟然是压制修为的筑基修士!   手上出现若干空遁符,两息间,她的身影被传送到十里之外。   一张又一张空遁符灵光闪过,楚阿满毫不犹豫给自己拍了一张隐息符,跳入湖水。   几乎在水波平静的瞬间,一道身影紧随其后赶来这片湖泊,神识查探一圈,似乎没有找到人,来人御剑离开。   猫在湖底里的楚阿满有着某种敏锐直觉,她感觉那人没有真正离开,憋着气,一动不动躲藏着。   约莫过去一盏茶功夫,那人现出身影,嘀嘀咕咕:“奇怪,难道不在湖底?”   他离开不久,隐息符失效。   楚阿满在湖底又憋了好久,直到差点溺水,才狼狈爬上岸。   给自己掐个净尘诀,朝黑衣人离开的反方向逃命。   找到一处天然山洞,布置个隐匿阵法,楚阿满用土系法术刨个深坑,从储物袋找出一部分炼体的灵草,将自己埋进去,待药液被全部吸收,开始炼化木灵珠之息。   天材地宝必须赶紧炼化用到自己身上,出了秘境,储物袋里的灵草和炼器材料要和宗门二八分账。   木灵珠之息难得,只有炼化到体内,才会真正属于自己。   花费一整夜,终于成功提纯了木灵根内的部分斑驳杂质,同时她从练气中期,晋升到练气后期修为。   修为更高,自保能力更强。   深知自己是个倒霉蛋,天道就是看不惯她过得舒心。   接下来几天她在秘境里好好苟着,活命救行。   这日听到脚步声靠近,似乎是水月宗一队练气弟子在此驻扎休整,队伍里最高修为不过练气后期。   楚阿满没打算跟水月宗弟子结伴,她们比她还弱,只会成为累赘,防备的同时,多做了几手准备。   跟她猜想的不错,很快这队水月宗弟子引来一名筑基修士。   定睛一看,这身黑衣有点眼熟啊!   等黑衣人解决掉水月宗弟子,用法器抽走生魂,躲在洞中的楚阿满眯了眯眼,屏住呼吸。   天杀的,诡宗的人混进秘境,还让她给撞见! 第14章   她是解兰深照料过的花朵   料理完,黑衣人没有立即离开,朝楚阿满所在的方向看来,一道疾风,山洞和阵法在筑基修士眼中不堪一击。   见到她,黑衣人阴恻恻地笑:“是你,小贼,叫我一通好找。这下你送上门来,一会儿抽你生魂时给个痛快。”   眼见对方祭出抽魂法器,楚阿满不慌不忙:“我是贪狼长老的手下,他本名曾二牛,我是他安排在洛水门的卧底。”   对方面惊疑不定:“可有信物?”   楚阿满摇头:“没有信物,我有贪狼长老交代的重要任务,回去你自问长老便是。我记得长老有与尸共眠的习惯,那冰尸是他的凡人妻子,这事外面知道的人不多。对了,刚才你从水月宗弟子身上搜来的储物袋给我,另有用处。”   她理直气壮,又能说出贪狼长老一些隐私癖好,且曾二牛这个名字,黑衣人从未听过,只知贪狼长老本名姓曾,似乎因为名字被人取笑过……自己也是筑基入了内门,才得知这些隐秘。   他从一开始的怀疑,到现在对楚阿满有六七分信任,从水月宗弟子身上搜罗来的储物袋,里面的物资少得可怜,没什么用,于是大方扔给楚阿满,算作从长老处得个人情。   距离秘境关闭还有两日,接下来两人同行,不等楚阿满想法子从黑衣人掌下逃走,好巧不巧,叫她们遇到了方令恒。   冤家路窄。   楚阿满:“……”   她对黑衣人低低耳语几句,试图挑拨:“提高结丹机率的玉露花,想不想要?他身上有,而且他还受了伤。”   黑衣人眼底一亮,打量对方半步金丹修为,没有脑袋一热往前冲:“你怎么知道?谁知道我和他打起来,你会不会在背后做点什么。”   楚阿满:“咱们一路人,我自然帮你。”   黑衣人冷笑,扔下她,独自跑了。   楚阿满狠狠唾弃:“没种。”   “对,他没种,你很有种。”方令恒压着怒火,冲她笑:“又见面了,楚姑娘。”   她试图挽回:“是啊,好巧,如果我说我没想离开,是他将我掳走,前辈会信吗?”   方令恒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从未有人敢这般戏耍他,这笔帐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令恒没有自己动手,把人提溜到妖兽跟前,看她抱头鼠窜地躲避。   他在一旁悠闲围观,觉得自己待她宠了些,把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等吃尽了苦头,自然知晓跟着自己的好处,求他。   至于楚阿满会不会伤到,方令恒不是很在意。   不是残了坏了就行,要怪就怪她甜言蜜语欺骗自己,都是她咎由自取。   哦,还有不能伤了脸,这样就不像小柔。   楚阿满面前是练气大圆满的噬灵蚁,释放的蚁毒,能让猎物昏迷,随之吞吃入腹。   她小心避开噬灵蚁喷溅的毒液,利用藤蔓植物灵活走位,叫噬灵蚁一时奈何不得。   战况僵持了三个时辰,从白天到黑夜,往嘴里塞来一把补灵丹,感受到筋脉里重新流动着充沛灵气,中品补灵丹真是好东西啊!   补灵及时,她操纵藤蔓替自己挡去大部分毒液,零星几滴漏网之鱼撒在左侧膝盖及小腿,腿部一麻,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咬牙拉开双方距离,楚阿满这才有时间低头查看伤势,蚁毒腐蚀穿过衣料,渗入皮肉,开出一朵朵红梅。   想要养出一身粉光若腻的肌肤,花费了她多少灵石,死蚂蚁,你完了。   从白天到夜幕,又到第二日,终于结束战斗,楚阿满杀死了噬灵蚁。   狠狠踹了一脚噬灵蚁的女修,让方令恒意外皱眉,在她挥舞匕首准备切割炼器材料时,将她的战斗果实夺走,装进自己储物袋。   然后盛气凌人道:“看什么看,不服气?在心里骂我,给我憋着。”   楚阿满心里痛骂方老牛,被对方拎起后衣领,再次恢复意识时,被扔到秘境入口,周围出现了许多仙门弟子,正排队离开秘境。   耳边是方令恒暗含威胁的传音:“楚姑娘,我会在秘境外等你。”   出了秘境,有人靠近。   方思道:“楚道友,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还好,至少还活着,我没灵气了,给我掐个净尘诀。”当净尘诀拂过,楚阿满感受到久违的洁净清爽,察觉脚步声,似有所感地抬头,与走上前的解兰深、楚德音和裴徐安对视上。   解兰深递来伤药:“抹上药膏,不会疼很久。”   似怕她不肯收,又补充了句:“不会留疤,可放心使用。”   楚阿满接过:“谢谢。”   待目光扫到跟在裴徐安身后重色轻友的解荷华,看人的眼神,叫她心头咯噔一下。   在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解荷华怎么还是按照梦里的剧情发展,又对男二一见钟情?   至于楚德音,咦,怎么阿姐也是练气后期修为,想到某种可能,她一颗心慢慢坠入冰湖。   将储物袋交给门派管事,她在穆清的搀扶下,到了后方帐篷简单清理伤口,涂了伤药,冰冰凉凉,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刺痛。   在帐篷休息时,听到同门说起天剑宗那名变异雷灵根女修在秘境得了机缘,连升两个小境界,羡煞旁人。   楚阿满扯扯嘴角,大概就是老天爷亲闺女的待遇吧!   梦里这次秘境没有她,也没有她获得木灵珠之息,修为晋升练气后期。   楚德音在解兰深的庇护下,轻松获得天材地宝碧浆果,从练气初期晋升练气中期。   现在有了她的介入,生怕亲闺女的风头被一个恶毒女配抢走,让女主连跳两级,狠狠压她一头。   刚出秘境时,楚阿满察觉到天道的恶趣味,嫉妒得眼睛泛红。   理智回笼后,她没那么气。   大概就是不管女主想要什么,总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所以让阿姐养成了容易依赖他人和外物的习惯,从不珍惜自己的天赋。   其实在梦里楚阿满也胜过女主。   仙门大比上,她们同台交手,楚德音仰仗上古仙剑,楚阿满的武器只是普通灵剑,如果不是紧要关头仙剑大显神威,它的主人差点输掉比赛。   面对台下质疑,同门和师尊的失望目光,天之骄女第一次遭受到了挫折。   梦里的楚阿满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累,走得很辛苦,但不倚仗外物,仅凭自身学来的无数功法,参杂糅合,最后与仙剑之主的一场精彩斗法,她不折不挠的精神,虽败犹荣,获得台下底层修士们的喝彩。   楚阿满,一个恶毒女配,逆天挣扎,也曾有属于自己的荣光啊!   所以除了关乎性命的某件法宝,她没有想过抢夺女主的机缘。   不说在天道眼皮子底下能不能被她抢走,楚阿满不希望自己太过依赖外物。   开解了自我,烦躁的情绪被微风吹散。   穆清撩起帘帐,盯了她好几眼:“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   “是吗,大概是想明白一些事情。”楚阿满听到周围杂乱的脚步,问:“是要撤走,回宗门了吗?”   穆清点头:“秘境已经关闭,各宗门清点了弟子人数,这就准备拔营回去。”   出了帐篷,跟随洛水门弟子来到空地,感受到如芒在背,她回头朝某个方位望去,望到阴笑着的方令恒。   吓得她别开脸,不经意对上解兰深的目光。   他抿着唇,从她身上移到乾元宗方向。   方令恒落在楚阿满身上的目光,毫不收敛。   出秘境时,有位乾元宗弟子迎上去嘘寒问暖,这道声音他在传讯玉简听过,是跟楚阿满经常一起做任务的队友。   只是方令恒又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同时招惹了这对堂兄弟?   她那样怕痛,爱美,绝不允许自己蓬头垢面,出秘境时身上衣裙被什么液体腐蚀,羊脂白玉的皮子密布细小鲜血窟窿……   解兰深始终一言不发,理智告诉不能靠近楚阿满,心神不受控制的受她牵引,担忧,关切。   直到洛水门的灵舟驶远,袖口里紧握的传讯玉简,最后还是放下。   他给堂妹发去传讯符,让解荷华打听楚阿满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灵舟上,解荷华抱着枕头陷入粉红回忆里,突然收到堂兄的传讯消息。   听完,她愣了好久。   来秘境前,堂兄也是突如其来的关心,给她塞来一堆符箓丹药,还嘱咐可以分一些给朋友。   现在又突然关心起她的朋友……事出反常,难道堂兄是被人夺舍了吗?   敲开楚阿满的房间,解荷华没理睬其他外门弟子,坐到床边:“你伤得怎么样了?”   “涂了伤药,好得差不多,看着吓人,其实已经不疼了。”楚阿满扫到解荷华眉眼含春,状似不经意问:“出秘境时,我看到你和乾元宗的裴道友,你们是怎么认识?”   说起心上人,解荷华完全忘记堂兄交代的事,一五一十将秘境里裴徐安如何英雄救美的事迹,描述如何英姿不凡,离开前,还邀楚阿满过两日去乾元宗一趟。   两日后,楚阿满腿上的伤口养得七七八八,能下地走动。   养伤期间,门派弟子上交的储物袋已被整理完毕,上交宗门的八成兑换贡献点,剩下两成,可以自行领取,或是由炼丹房炼制出成品丹药。   这次秘境之行,楚阿满虽艰险重重,亏得方令恒看不上她储物袋的垃圾,她收获颇丰,除去炼体用掉的部分灵草,剩下的灵草和材料兑换了一大笔贡献点。   尤其是五节碧藕,兑换到六千贡献点,一共是一万八贡献点,位列第三。   贡献点最多的是两万一,前两名弟子都是内门精英,楚阿满的表现出彩,引得多位内门长老关注,在外门也小有名气。   养好伤后,她答应了解荷华的邀约,有解大小姐在,谅方令恒不敢对她怎样。   去往乾元宗的路上,听闻裴徐安不在宗门,她们只好转道去了天剑宗。   楚阿满就知道。   裴徐安隔三差五往女主身边凑,恨不得长在天剑宗,去乾元宗扑个空,不如到天剑宗来寻人。   她跟着来,想要搞清楚解兰深为什么躲着自己?   靠解荷华刷脸,两人毫不费功夫进入天剑宗内门。   解荷华打算去找裴徐安,但楚阿满拉着人:“出秘境时,大小姐的兄长给了我伤药,我的伤势才能这么快好。咱们既然来了天剑宗,我理该去拜会、答谢,可我不敢一个人去。”   “胆小。”解荷华嘴上鄙夷,身体实诚地陪着去了。   到了玉英峰,想起严厉冷肃的兄长,解荷华打起了退堂鼓:“要不然还是不去了吧。”   楚阿满一激:“哦,大小姐怕了?”   “谁怕了,去就去。”解荷华受不得激将法,昂首挺胸,走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听杂役禀告堂妹来了,解兰深以为是传讯符的事,问她时支支吾吾,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传讯符里说不得,要当面说?   让人请她进来,只是进来的不止解荷华,还有楚阿满。   下意识瞄向她的腿,不含任何欲念,观察她行动自如后,触不及防和楚阿满对视上,他不自在移开目光:“找我什么事?”   楚阿满扭头对解荷华道:“大小姐在外面等等我,我很快来找你。”   解荷华巴不得:“你们聊,我去找裴徐安了。”   等人离开,殿里只剩下她和解兰深,对方盯着桌面的玉简,就是不看她。   “小道长给的伤药很好用,伤口已经愈合,今天陪师姐过来寻救命恩人,顺便跟小道长道句谢。”楚阿满说着,见他不答,心下恼火,语气欠欠的:“既然关心我,给我伤药、丹药和符箓,小道长为何不亲自问我呢?”   解兰深的目光从玉简抽开,猛地抬眸,盯她几息,转移了话题:“不是想入天剑宗,为什么没参加天剑宗的弟子选拔?”   “因为小道长好像很讨厌我?”楚阿满垂眼,神色蔫蔫。   他不解:“因为我?”   被直勾勾的目光盯着,楚阿满硬着头皮点头:“被人讨厌,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我不想被小道长厌恶。”   才怪,她又不是灵石,不会人人都爱她。   那些厌恶她的人,偏要活得肆意快活地报复回去,所以她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至于想入天剑宗,只是随口一说逗着玩,哪知真的被他放在心上了。   从一开始,她没想过去天剑宗外门,不提资质,只问心路这一关,过不了。   劫雷滚滚下,她的道心,是不被世俗认可的道。   空间安静良久,她听到他闷闷的语气:“我不讨厌你,我只是讨厌我自己。再过一段时间,等我想清楚就好。”   “什么?”听到外面传来有中年男子的说话声,楚阿满眼珠一转,立马想到个馊主意。   没等解兰深反应,她钻入面前的书案下,缩在他腿边。   “你在做什么?出来。”解兰深从前所学的礼教,容不得这些偷鸡摸狗之举,正要让人赶紧出来,听到房门被人叩响。   书案下,传来楚阿满的声音:“我怕被人看到,有损小道长名声。”   她躲在这里,才会让他有损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这时候已经来不及,楚阿满死活不肯出来,外头敲门的长老愈显急促:“解师弟,你在里面吗,杂役说你在的啊!”   解兰深扶着太阳穴,撤走结界:“长老请进。”   之后长老说了些什么,他完全记不住,只知道躲在书案下的人似乎蹲麻了脚,将手肘靠在他腿上,把他当靠椅。   被她倚靠的右腿,一片发麻,她身上的馨香阵阵飘来,解兰深屏住呼吸,可腿上的酥麻,避无可避。   看到他置放的手掌握成一个拳,楚阿满扬起唇角。   大概搞清楚解兰深为什么躲着自己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因她波动,被她操控,想要抚平心湖泛起的一丝涟漪。   她们的关系,就像楚宅园子里的匠人与花卉。   她是解兰深照料过的花朵,他为她遮风挡雨,在她身上花费时间和精力,投入太多成本,自然而然会关心她,担忧她。   他察觉到了,想要趁早抽离。   不能让他想清楚,等他理清楚,黄花菜都凉了,哪还有她什么事?   “兰深你脸色好像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那我不打扰你。”书案边,天剑宗长老关切询问。   “也好,徐长老慢走,我就不送了。”等人离开,解兰深掀开平铺书案的锦缎,对上书案底笑嘻嘻的楚阿满,心里那股子怒气一下子平息了。   无奈道:“以后不用躲躲藏藏。” 第15章   我很喜欢我自己,我也很满意我自己   楚阿满见好就收:“我错了,以后都听小道长的。我去找师姐了。”   从玉英峰出来,楚阿满抓了个天剑宗弟子问演武堂在哪,顺着对方指的方向过去。   演武堂,台上裴徐安与天剑宗内门弟子切磋。   台下的解荷华兴奋为他摇旗呐喊欢呼,在裴徐安击落对方的武器,下了台,忽略掉迎上去的解荷华,停在楚德音面前:“楚师妹……”   从小到大,不管解荷华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大小姐哪里被人这样冷落过?   很好,裴徐安引起了她的注意。   越是得不到,越喜欢。   望着温润如玉的青年男修迁就地垂下头,同少女说话,被忽视的解荷华心里不好受,耳边似有恶魔低语,随之一只手缓缓探向储物袋……   “师姐。”   她手被人挽住,然后是楚阿满笑嘻嘻凑来:“师姐,发什么呆,你跟裴道友道过谢了吗,我看时辰不早,是不是该回去了。”   解荷华慢慢回过神。   被拉着来到天剑宗山门,听楚阿满细数自己的优点,对自己很是夸赞:“师姐是解家精心培养的孩子,出身好,父母娇宠,又生得貌美,轻易能拥有世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解荷华跟只骄傲小孔雀似的,抬了抬下巴:“那当然,只要是我想要的,阿娘都会允我。”   阿娘曾说以后她要找的夫君,必须是满心满眼里只有自己的才好。   裴徐安深情款款望向楚德音,那样冷待她,骄傲如她,觉得强扭的瓜不甜。   心胸开阔后,温润的背影,在她眼里似乎没那么耀眼夺目。   两人下山时,路上险些撞到人,楚阿满道了句抱歉,匆匆离开。   留在原地的男修面红耳赤,拉着旁边的同门询问:“刚才和解大小姐同行的女修是谁,看着眼生,好像不是咱们天剑宗弟子?”   同伴摇摇头:“到山门入口登记处,问管事不就知道了。”   从登记账册得知了楚阿满是洛水门新晋的外门弟子,背景普通,没有根基,乐得易良俊一拍掌:“没背景好啊,如果真是哪家贵女,倒真让我犯愁。”   当晚易良俊将自己害了相思之苦的事,同父母一说,易家三房只得了他一个儿子,奈何天资平庸,吃喝玩乐、不思上进,也就指望不上,于是动了早些让自家独苗苗成婚的心思,婚后再从水月宗挑几个侍妾,诞下子嗣,培养下一代孙儿。   听儿子有了想娶的女修,再一打听,这洛水门外门弟子虽资质差,人挺争气,与解家二房解荷华有些交情,有了这层关系,易家三房对楚阿满没有太多挑剔,勉强能入她们易家的门楣。   谅她一个外门女修不会拒绝易家抛出的橄榄枝,于是第二日,易家带着浩浩荡荡的提亲队伍,去了洛水门。   给足了面子。   当然是看在她自个儿争气,且还有些解家的关系。   收到管事的传讯符时,楚阿满一头雾水。   来到山门,这里围了里一层外一层看热闹的同门,伸长了脖子张望,见到她这个当事人,纷纷让开一条道。   一路畅通无阻,楚阿满来到管事跟前,由管事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激动的嗓音颤抖:“这一箱子上品灵石,灵草和符箓,都是易家的求娶的聘礼,真丰厚,下足了本钱,以后楚师妹发达了,可不要忘了同门。”   她:“……”   扫过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一堆灵石、灵草,楚阿满是真的心动。   待扫见易良俊,她认得他,昨日在天剑宗山脚遇到的人,资质平庸,模样平平无奇,经常上坊间寻花问柳,不守男德,也敢肖想她?   她看脸,这人扔到人堆里都分辨不出来,比起解兰深差远了。   “我只想追寻仙道,暂时无心儿女婚事,我还有事,告辞。”扔下一句话,楚阿满转身离开。   身后易良俊呆愣好几秒,不甘心被拒:“楚姑娘嫌聘礼不够,我们易家可以再添,你想要什么,只管对我说。”   楚阿满似笑非笑。   她要的,他可给不起。   而且她嫌脏。   楚阿满没有一丝停顿,快步离开。   关于这一桩求娶未果的荒唐事,在门派传了几日,直到几日后修仙界发生的奇闻异事,而被人逐渐淡忘。   几日里,楚阿满老老实实窝在自己的院子,每日清早习剑,去学堂听课,演武堂观摩斗法,午后从食堂回来,继续参悟剑意,夜半打坐修炼,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日子过得充实。   夜深人静时分,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距离上次见到解兰深,过去了八日,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没有一丝动静,始终不见解兰深询问求娶之事。   盯着传讯玉简看了好半晌,一日日等下来,她有点焦急了。   该不会解兰深已经想清楚了,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么自己费尽心思的努力成为东流水,一去不往返!   不行,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握住玉简,正要灌输灵气,想起后来许多次解兰深根本不理会,料想他应该没有将玉简放带在身上,恰好今日又是他泡识海剑池的日子……   想着,她握住了入梦珠。   穿过雾茫茫的结界,刚站定,剑池里的人似没预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先是一怔,操控水雾遮挡,浓雾后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片刻后,雾气消散,身披道袍的冷面剑修轻斥:“我说过,识海很危险。”   楚阿满佯装怯弱,肩膀瑟缩了下:“我知道,可是最近因为易家三房求娶的事,我不敢出宗门,传讯玉简也联系不上你,只能用这种法子。我翻阅小道长给的那册心得,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标注出来,想一次问个明白……”   解兰深狭长的凤眸微眯:“什么求娶?算了,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明日让解荷华带你来一趟天剑宗。”   送走楚阿满,他在现实里醒来,周身萦绕着无数狂暴剑气,近来一直呆在剑冢深处,对外界一无所觉。   天明时,他重新换了一身新道袍走出寝室,找来杂役,询问洛水门最近发生了哪些事……   听到易良俊带着聘礼到洛水门胡来,完全不理会当事人的感受,解兰深好看的剑眉显露不悦,不知从哪窜起一股无名之火。   仿佛自己细心照料的小猫,养得太好,让旁人起了觊觎之心。   楚阿满努力坚韧,上进,拥有诸多优点。   易良俊配不上她。   收到堂妹她们出发的消息,解兰深的情绪烦躁不安,估摸着她们应该快到了。   过了一刻,仍旧没等到人,他没法静下心来,干脆出大殿亲自去找人。   玉英峰山脚。   楚阿满和宋锦和正要上山,被几人拦住去路。   易姚林上下打量一圈,面带嘲讽:“楚姑娘拒了我堂弟的求娶,叫他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无存,便是为了这位宋师弟?听说你是庶女出身,庶子配庶女,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似是附和,易姚林的同伴们里有人捧腹大笑:“锦和,我母亲本想将娘家表妹说给你,你不愿,现在看来是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能配个庶女,哈哈哈,果然是个贱种。”   “我以为只有我们封建落后的凡界才会讲嫡嫡庶庶这套,原来修仙界不是实力为尊,是靠血统,看来是我孤陋孤闻了。不过这位道友,我观你修为还未筑基,按照天剑宗门规,见到宋道友,理应尊称一声师兄不是么?”楚阿满道。   “你……”气得宋朝阳脸色青白交错。   楚阿满不理会他,对上易姚林轻蔑的目光:“我几番经历险境,差点丢掉性命,我兢兢业业修炼,自立自强,让自己变得优秀,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不想攀高枝,那你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隔三差五往天剑宗跑,还不是为了勾引男修?”恐怕这妖女看不上普通修士,上次她来玉英峰呆了足足一个时辰,不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好在这次有人给她报信,果不然其然,叫自己在玉英峰山下堵到了人。   楚阿满本就好穿好打扮,大概是羡慕阿姐日日不重样的衣裙和首饰,自己却没有,所以手头有点灵石后,一点不手软。   她打扮得明艳动人,有引诱解兰深的打算,更多的是愉悦自我,打扮一下,自己出门开心点不好吗?   “我喜爱华服首饰,是我自己的事,我高兴,我乐意,与人无关。如果因为在意他人看法,而压抑自我,岂不是着了相?旁人喜不喜欢我,我不在意,我很喜欢我自己,我也很满意我自己,便已足够。” 第16章   他知晓妹妹的玉佩,其实是她的么?   楚阿满的话,叫易姚林陷入诡异沉默。   其实在遇到解兰深之前,尽管自己五官生得英气,平常很少会做男子装扮,她爱红装,不似楚阿满这般明艳妩媚,束着高马尾,都道她像是话本子里的江湖女侠。   因为解兰深不喜女子靠近,她便做男子打扮接近他,楚阿满的一番话,对自己何尝没有触动?   “我乃筑基修士,你该尊称一声前辈,怎可如此放肆?”更多的是被戳穿心事的恼火,易姚林轻哼,释放一道属于筑基修士的威压。   楚阿满深知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皱眉承受着,却有一道轻柔的袖风,拂走重如巨石的威压。   她以为是宋锦和出手,见对方抬手到半空的尴尬,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在这做什么,楚阿满,我等了你很久。”   楚阿满循声望来,意外他会亲自来寻:“小道长,你来啦!”   她屁颠屁颠跑到解兰深跟前,拉着对方的袖角:“也没做什么,就是姚前辈将我们留下来告诫一番后辈的敬畏心和分寸。也怪我,小道长和宋道友都是宽和容人的,不曾恼怒我的冒犯,多谢小道长和宋道友。”   她暗搓搓上眼药,解兰深分明看穿,依旧顺着接话:“我不喜欢你唤我前辈。”   楚阿满笑嘻嘻,朝易姚林看一眼:“那我继续唤你小道长了。”   气得易姚林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恨恨瞪着打扮跟个小妖精似的楚阿满,移向被小妖精抓着袖袍的解兰深,等着他甩开。   见他迟迟没有嫌弃甩开,易姚林睁大眼:“解道友。”   “好了,宗门不许私斗,你作为前辈应该口头规劝,不该仗着筑基修为欺压低阶弟子,何况楚阿满并非天剑宗弟子。”解兰深非但没有扯回自己的袖子,甚至上前一步,挡在楚阿满身前,作出庇护的姿态。   眼见解兰深被小妖精迷惑,易姚林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扭头看向宋锦和:“宋师弟,你说句话啊?”   “楚道友救过我,我与楚道友一直以道友相称,有什么问题?”宋锦和讷讷,按修为,楚阿满理该唤他一声前辈,不过在红莲谷时他压根没当她是后辈,刚才第一反应也是抬手庇护,为此得罪易师姐也在所不惜,但被人抢先一步。   见楚阿满对解师叔更显亲昵和信任,宋锦和心中不是滋味。   本是听同门说起解荷华和师妹来了天剑宗,易师姐带着人往这边走,意图刁难,他特意从剑冢赶来。   有解师叔出面,宋锦和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道了句告辞。   解兰深带着楚阿满上玉英峰,原地只剩下易姚林和平时交好的同门。   有试图讨好易师姐的同门,灵机一动:“前日我听来一个趣事,说姓楚的跟隐秀真人才收的关门弟子是姐妹,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私下不合。”   易姚林瞥来一眼,想起那日楚德音和解兰深一同走出秘境,后来听说楚德音一入秘境便遇见了他,有这位师叔庇护,旁人在秘境历经千难万险,唯有楚德音连块油皮都没磕破,还得了机缘,修为连跳了两个小境界。   最让人嫉妒的,不是修为提升,是楚德音在秘境的一月,几乎都跟解兰深独处,简直让易姚林不能容忍,所以这段时间没少找楚德音的麻烦。   尤其楚德音从秘境出来后,有一次向同门打听过某个图纹,易姚林一眼辨认出,正是解家家族的族徽。   楚德音打听解家族徽做什么?   易姚林琢磨着如果这对姐妹撕起来,互揭自短,让解兰深彻底看清这两个人心怀不轨女人的真面目就好了。   于是一行人往隐秀真人所在的秋水峰过去。   玉英峰。   上了山,解兰深立即抽回自己的袖角,低头抚平被她揉得皱巴巴的衣料,侧脸认真。   楚阿满觉得太安静了,安静得人心里发慌,主动找话题:“小道长,刚才谢谢你。”   他垂着眸子,总是抚不平皱褶:“是不是我太好说话,叫你三番五次擅自闯入我的识海,冒犯我?”   楚阿满最怕他不气不恼,心湖平静无波,才是真正理清楚、想明白,比起彻底断干净,事后追究的问责,显得微不足道:“可是小道长不理我啊,只能用这种蠢办法来见你。”   他低声斥责:“你知不知道随便闯入别人识海,有多么危险?”   “啊?”这下子楚阿满有点懵,又不是没去过,他情绪这么激动做什么?   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随即弯了弯眼眸:“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干脆放弃,任由袖角遍布皱褶痕迹:“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以后你不可再入我的识海,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如何?”楚阿满接过话茬,甚至大胆上前两步,将两人距离拉近,几乎面贴面,仅有一指距离,两人气息互相缠绕。   解兰深比她大半个头,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少女鸦青色的浓密长睫,扑闪着一眨一眨,覆下一片淡色阴影,阴影之下是挺翘的鼻子,嫣红饱满的唇,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因为动作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锁骨……   暗道一声非礼勿视,他别开脸:“你说心得册子有几处不懂,是哪几处,我现在替你解惑。”   怕吓到他,再次无视冷落她,楚阿满见好就收,退后两步,老老实实掏出一册心得,不懂的几处,特意用书签做过记号。   ……   一个时辰后从玉英峰下来,她去演武堂没找到人,到秋水峰寻解荷华。   在会客厅等待时,在角落捡到个玉瓶,楚阿满疑惑捡起,被天剑宗弟子一把夺去,解开木塞:“是痒痒粉。好啊,原来是你给易师姐下的毒?”   楚阿满:“?”   她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解荷华来到会客厅,发现一群天剑宗弟子,下意识一阵心虚,然后对上师妹的目光。   以为是捉拿自己的人,几乎立即解荷华掏出传讯符,给堂兄发去求救信息。   解兰深到时,听天剑宗弟子七嘴八舌,将楚阿满如何加害易姚林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扫过气定神闲捧着茶盏小口小口抿着的人,忍不住捏捏眉心:“不是她,一刻钟前我在指导她剑法,时间来不及。”   至于真正撒痒痒粉的人,从他收到传讯符时就知道是谁。   这不是堂妹第一次闯祸了。   作为苦主的易姚林,坚定认为解荷华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是楚阿满心怀不满的报复。   解兰深瞟来一个眼神,解荷华从一开始被张冠李戴而震惊、呆若木鸡,到狠狠打了个寒颤。   以她过往的闯祸经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于是乖乖认错:“是我做的,我没想伤害易姐姐,我想给楚德音下痒痒粉,只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易姚林:“……”   在兄长的督促下,解荷华一面向易姚林和楚德音道歉,一面挠着胳膊。   她自己也中招了,浑身奇痒无比,很不好过。   当事人逃过一劫,一场闹剧结束,楚德音瞧着楚阿满和解师叔的熟稔,目露沉思。   她想起自己曾给过妹妹一块玉佩……   玉佩的每一处纹路,被她细致抚摸,不会认错,那是解家的族徽!   其实在秘境时,她一直觉得不苟言笑的解师叔说不出的熟悉……   直到认出解师叔是当年倒在雪地的小少年,楚德音心中欢喜。   此刻望着楚阿满和解师叔离开的背影,一阵恍惚,好像冥冥之中失去了什么。   宛若那日自己出于补偿心理,将玉佩赠给妹妹时,似有所感。   解师叔对妹妹的维护,是因为玉佩吗?   他知晓妹妹的玉佩,其实是她的么? 第17章   被只追风兔哄得晕了头   从秘境出来时,楚阿满猜到阿姐和解兰深相处接触一个月,定是认出了解兰深。   刚才阿姐望向解兰深的眼神,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楚阿满不慌不急,丝毫不害怕自己的救命恩人身份被揭穿,被人知晓那块玉佩并不是她的,而是阿姐所有物。   她太了解阿姐的品行,知道阿姐对自己饱含愧疚,一心想要弥补,想要跟她重归于好做好姐妹,所以不可能戳穿。   或许阿姐已经猜到解兰深待她不同,是因为自己送出的那块玉佩,又或许此刻正悔不当初……   经过秘境之行,阿姐看向解兰深的眼神不一样了。   思绪如潮,耳畔传来解荷华难忍的嘤咛,又听到解兰深冷哼:“活该,自作自受,回洛水门后,禁足两月不许下山。至于易道友那边,我会一五一十禀明二叔二婶,届时让二叔亲自去易家赔礼道歉。”   瞥到堂妹红了眼眶,他一拂袖:“害人害己,还委屈上了?你遭受这劫,是自作自受,连累易道友跟你一起受罪,要不是二叔二婶总是溺爱你,在外闯祸都给你兜着,也不会将你养成现在这副娇纵模样。”   恨堂妹不争气,他真想甩手,不管她了。   解荷华本就痒得难受,越挠越痒,痒意从表皮蔓延到血肉,总是挠不到实处,太难受了。   受了这遭罪,切身感受到痒痒粉的威力,她万分后悔,恨不得吃下一把后悔药。   听到禁足两月时,解荷华拉下脸来,又闻兄长语气一沉,吓得面色发白,下意识躲到身旁人的身后。   被解荷华靠来,楚阿满担心对方身上的痒痒粉蹭到自己身上,不动声色拉开两步距离:“小道长放心,我和师姐这就回洛水门。”   解兰深留意到她的动作,有些好笑,听完楚阿满的话,只觉得一阵头疼,伸手揉揉太阳穴。   比起不靠谱的堂妹,楚阿满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离开前,他忍不住嘱咐了句:“以后不许随意使用入梦珠,听到了没?”   楚阿满再三拍胸脯保证。   堂妹中了痒痒粉,自顾不暇。   楚阿满只有练气后期修为,没法御剑,两人靠双腿走路,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到洛水门。   解兰深亲自送她们回去,御剑返回。   洛水门内门,小院。   痒痒粉没有解药,只能硬抗。   回到房间,解荷华用冷水缓解难受,把整个身子埋进浴桶里,冷得打了个颤。   楚阿满在内门呆了会儿,没什么事,回外门弟子居住的院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小口抿着,陷入沉思。   以往几次进入解兰深的识海,他以为她是心魔,完全放任她,并未理睬,连一个多余眼角都不曾有。   直到察觉是她本人的神魂后,尽管动怒,不似今日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   努力回忆一番,记起他说的那句“随便闯入别人识海,有多么危险”的话。   按理说,在不知道是她的神魂的情况下入他的识海,应该很危险。   为什么他知道真相后,反而更危险?   抽丝剥茧,一定是她没有入解兰深识海撩拨的一段时日,发生了什么……   因为太过压抑克制情绪波动,使得情绪反弹更强烈,或者已经生出了心魔?   这些都是她的猜想,真实情况不得而知。   楚阿满只知道一点,得趁热打铁,乘虚而入,增加她和解兰深的接触机会。   可解荷华被禁足两月,楚阿满得罪了易姚林,暗处还有个半步金丹的方令恒,独自下山,搞不好一出山门,立即被方令恒捉住,带回方家的后宅里关起来。   使用入梦珠?   恐怕解兰深真的会炸毛。   思来想去,唯有通过传讯玉简联络感情,增加自身存在感。   怕他认定自己的接近居心不良,别有企图,楚阿满想了想,拿解师姐做借口。   特意让同住小院的穆清帮自己从坊间带回一把羽扇,送给解荷华。   痒痒粉的效用持续三日,这是第二天,昨晚解荷华浸泡一晚的凉水,尽管筑基修士身强体健,受了一夜寒凉,今日有些病了。   褪下外衫,涂抹了冰凉的药膏,解荷华趴在软榻上,轻声埋怨,喊着痒痒。   楚阿满用羽扇轻轻拂过抓得红肿的皮肤,缓解了部分难耐的瘙痒,解荷华舒服得哼哼:“阿满,还是你对我最好,以后有好吃好玩的,我都记着你。”   听得楚阿满无声扯了扯嘴角,无奈叹道:“你怎么又去秋水峰,不是说好以后离裴徐安远一点?我怎么觉得裴徐安好像天生克你,一遇到他,准没好事。”   解荷华没当一回事:“你跟宋锦和去玉英峰后,我在演武堂遇见裴徐安和秋水峰的楚德音。之前觉得裴徐安也不怎么样,可一见到他,我就控制不住,尤其见到裴徐安对那女修体贴入微,我嫉妒得发狂,然后,然后就……”   然后,就开始了下痒痒粉的作死之路。   女主有气运傍身,一点事没有,反而来秋水峰找茬的易姚林和解荷华中了毒,狼狈不堪。   难道是天道在修正剧情?   她设计让解荷华对裴徐安一见钟情的剧情已经改变,于是天道在秘境里让女配男二相遇,难道一开始写好的剧情,注定改变不了?   楚阿满不认输。   她要改变梦里死在劫雷之下的结局。   从内门回来,楚阿满抓起传讯玉简:“我刚从解师姐的院子回来,昨晚泡了一夜冷水澡,今日她身子不太好。”   玉简内,间或传来一声轻嗯,算作应答。   楚阿满絮絮叨叨着堂妹的一应琐事,解兰深听着竟不觉得烦闷,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   冬日过去,窗前的植被冒出盎然新绿。   树枝上跳来跃去的麻雀,活波好动。   解兰深支着太阳穴,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撒进,晒得人懒洋洋,惬意自在。   那边的说话声停顿片刻,等不到回答:“小道长,你还在听吗?”   “嗯,在听的。”   解兰深除了每月按时进入识海蕴养神魂,平时几乎不睡觉,这会儿听着她的声音,难得犯起困。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放在榻边的传讯玉简灰扑扑,被单方面掐断通讯。   第二日午后,传讯玉简闪动着灵光,他掐了个指诀,玉简里出现楚阿满藏着小雀跃的嗓音:“我今天又去看了解师姐,红肿消去七八分,约莫明天就能痊愈。”   解兰深:“嗯,知道了。”   第三日,照旧拿解师姐做筏子。   说完解荷华,又分享自己在洛水门的近况,偶尔问问修炼时遇到的难题……   大半月下来,解兰深虽不在洛水门,仿佛也在洛水门住过,对洛水门的花鸟草木颇感熟悉,实在因为她描述得太过真实。   例如楚阿满无聊时说起后山有一片果林,会在冬日结出火红果实,皮薄汁多,很是甘美,好些雀鸟在枝头啄食,像是一副工笔水墨画。   平时他不注重口腹之欲,可听了楚阿满的话,竟也对洛水门后山的红果子,产生了兴趣。   又比如她说起同住一个小院的同门,道同门早也修炼,晚也修炼……解兰深听她的语气,透着浓浓欣赏。   随之,脑海里仿佛构建出一副少女撑着下巴碎碎念的画面。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日午后,解兰深迟迟进入不了冥想境界,不知道是第几次瞄向玉简,始终不见跃动的灵光。   回忆起昨日楚阿满因迟迟领悟不到第二式仙藻之剑意,情绪低落地说:“小道长,我是不是很笨?别人看一眼就会的,我总要花费比旁人更多的时间才能掌握,修炼也是,我资质这样差,旁人修炼一日,抵我苦修三四天。”   解兰深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道:“其实你也很好,你身上有许多天骄没有的特质,不必妄自菲薄。”   直到黄昏时分,不见玉简传来动静,他担忧楚阿满出事,给堂妹发去传讯符。   昨天安慰完后,楚阿满又得寸进尺,恳求能不能陪她一起出城做任务?   被他婉拒。   难道因为被拒绝,她生气了?   不对。   出城做任务这事,她提过好几回,每次被拒绝,次日照样又没事人一样给他传讯,絮絮叨叨分享日常。   突然不理他了,解兰深思来想去,觉得她可能遇到危险。   另一边,洛水门。   收到堂兄的传讯符,解荷华听完后,沉默许久。   又是因为楚阿满。   堂兄似乎跟楚阿满走得很近?   不过解荷华没多想,毕竟兄长修炼无垢心法,且平时总是板着张冷脸,让人看着发怵。   大概找楚阿满是有正事。   临近月底,外门弟子通常会比较忙碌。   一早楚阿满下山,做宗门任务去了。   收到堂妹的回音时,解兰深早已御剑出了天剑宗山门,一路往空翠山方向掠去。   神识从空翠山外围往里探去,几息间,扫到熟悉的背影。   一处空地前,四五人的小队围着篝火坐下。   乾元宗的方思道取来烤好的兔肉,扯下兔腿,分给队伍里的两名女修。   “嗯,追风兔好香,我最喜欢了。”楚阿满拿着只烤兔腿,啃得满嘴流油。   另一女修赞同点头:“今天多亏方道友猎得一只追风兔,我们大家都有口福了。”   其他人啃着兔肉,纷纷应和。   方思道看着楚阿满,咧嘴笑:“楚道友喜欢的话,多吃点。下次有门派任务要做,可以直接给我发传讯符,我都有时间,还可以给你捉追风兔吃。”   解兰深沉着脸,隐匿了气息,藏身到三人环抱的古树后。   这名姓方的乾元宗弟子目的性很强,偏楚阿满毫无所觉,被只追风兔哄得晕了头,欢欢喜喜:“真的啊,方道友人真好,下月还有宗门任务,我一定跟你们一起,到时帮我采几样矿石和灵草。我呢,帮你们做任务,不收灵石,各取所需。”   方思道藏着私心,哪里愿意让楚阿满算得清清楚楚,轻声:“就算不接任务,我也可以陪楚道友一起做宗门任务,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楚阿满啃着兔肉,含糊点头。   她的注意力发散到别处。   等了一下午,没见解兰深主动联系她,更不曾在意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按理说她每日主动找他聊天分享,突然有一天不理人,难道他一点不担心自己是不是遇到危险?   还是已经理清楚对她的在意?   楚阿满想不到别的原因。   咽下兔肉,她唉声叹气。   解兰深真的太难搞!   换成别的男人,只要她略施小计,勾勾手指头就拿下。 第18章   小道长送的追风兔,我好喜欢   从秘境到现在,约莫过去一个月,方令恒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楚阿满却不敢放松警惕。   这段时间她每日找解兰深谈天说地,拉扯些无关琐事,一方面让对方了解自己,拉近两人距离。另一方面,如果解兰深愿意陪她出城,最安全不过。   尽管不太可能。   解兰深追问过陪她一起出城的理由,楚阿满没说在秘境里得罪过方令恒,敷衍几句,后来不了了之。   他不来,自己的任务还是要做的。   只好退而求其次,给方思道发去传讯符,跟他们组队。   方令恒再如何丧心病狂,不至于对堂弟动手吧!   她不太确定。   提前做了两手准备,拜托居住在同一院子的穆清,如果亥时她还没回宗门,让穆清到自己房里抽屉拿个香囊,交给内门的解师姐。   等解荷华看过锦囊,自会知晓该怎么做。   事后,她会给穆清一笔灵石报酬。   啃完兔腿,楚阿满拿帕子擦拭唇角,回味着外焦里嫩的口感,能感受到一丝浅淡的灵气涌入丹田。   平安回到空翠城,楚阿满同队友们告别,返回宗门。   本以为可能遇到方令恒,一路走来没发生什么事,回到小院,楚阿满提到嗓子眼的心,暂时放下。   在院子习剑到深夜,她回卧室打坐修炼,发现枕头下冒出一角信封,好奇拆开来,越往下看,心下一片冰凉冰凉。   洛水门外门有诡宗奸细!   黑衣人终于意识到被耍了,这不暗搓搓派人送信到她卧房,让她出门小心点,言辞里暗含威胁警告。   一个两个,都要报复她。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楚阿满不想冒着生命危险下山做门派任务。   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太多,解荷华被禁足,她暂时没法子接近目标。   解兰深的心湖慢慢归于平静,楚阿满仿佛一个猎人,眼看即将到手的猎物要逃出陷阱,哪里还能坐得住?   每日聊天分享,似乎并未拉近彼此的关系,起不到作用,她干脆将传讯玉简塞进抽屉,眼不见心不烦。   陷入焦虑不安的清晰,沉不下心,浪费许多大半日后,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修炼,让灵气在筋脉游走一个大周天……   另一边,玉英峰。   解兰深心绪沉浮,难以平静。   一时想到空翠山,篝火旁,方思道看向楚阿满的眼神。   一时又想起二婶与二叔念叨,贫寒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容易被高阶修士哄骗,所以对堂妹格外宠溺娇养,法宝、符箓、丹药,甚至一百上品灵石的流光仙裙,只要堂妹看上的,无一不允。   将女儿富养得大手大脚,有眼界,有阅历,一般男修轻易哄骗不了。   修仙界里,不乏有许多筑基修士用一把中品灵剑,或是符箓、丹药,就能轻易诱骗涉世不深的练气女修。   尤其是水月宗的女修。   楚家父母待小女儿苛刻,来空翠城后,楚阿满买了许多漂亮衣裙和首饰,每日不重样的穿戴,在旁人看来像是凡间的土财主。   那日空翠城测灵根,解兰深注意到她第一时间打量楚德音的穿戴,可想内心有多么在意。   幼时没有的,艳羡嫡姐有,长大后的楚阿满何尝不是在弥补幼时的自己?   她该不会被方思道拿只追风兔,给哄骗了吧!   楚阿满想要找道侣,应当等结丹后。   她现在还小,应该把心思全部放到正途上。   一夜无眠,次日天光放亮,从玉英峰划过一道湛蓝剑光。   抬头注视着剑光遁出山门,易姚林纳闷:“出什么事,一大早下山?”   湛蓝剑光出了山门,直奔空翠山而去。   神识扫过空翠山,以解兰深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和神识,使得山林里的妖兽鸟雀胆战心惊,缩着脖子,不敢动弹。   平时迅猛如闪电的追风兔,对半步金丹来说,颇有点杀鸡焉用牛刀的意思。   威压袭来,奔跑的追风兔啪叽呆在原地,垂着兔耳,缩着身子。   上前拎起一对兔耳朵,轻松逮住。   半个时辰后,他捉来七八只追风兔,塞进储物袋。   来到洛水门,在会客厅等待片刻,见到人,将储物袋递给楚阿满,不顾对方一脸懵,御剑走了。   回到玉英峰寝室,因滥用神识过度,疲乏不已,他脱去了外衫,躺在床榻,回识海蕴养神魂。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女子的娇笑声。   声音软糯如画眉鸟,听着耳熟。   解兰深强撑起精神,撩起眼皮,看到剑池边侧靠着个明媚少女。   她支着下巴,笑嘻嘻看他。   一如过往闯入他识海的模样。   不知羞。   “不是向我保证过,不会再使用入梦珠?”神识疲惫,解兰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分明是气恼的,可对上她弯成月牙的眉眼,窜起的怒火,轻易平息了。   “小道长送的追风兔,我好喜欢,这不巴巴来见你,难道你不想见到我吗?”少女笑意盈盈,说话的声音甜腻腻:“不过我却很想见到小道长,想要好好答谢一番。”   说着,她站起身来撩起裙摆,踏入剑池……   “不要命了,你神魂里被封印的剑气……”话说到一半,解兰深突然卡壳。   因为他发现面前的少女安然无恙踩进剑池,毫不受剑气影响,甚至朝自己迈近一步。   想到某种可能,一瞬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是……   心魔!   因神识枯竭,差点他连心魔都辨认不出。   拔剑斩去心魔,识海内陷入一阵诡异沉默。   往常一眼辩出心魔,现在直到心魔入了剑池,才发现不对劲。   玉英峰山下,楚阿满和易姚林的对话,回想在耳畔。   易姚林着了相。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也是着相。   越是压抑回避内心情绪波动,反受其乱,偏离了本质,被虚妄所惑。   他逃避楚阿满,对她冷淡,并非讨厌,或是嫌她聒噪,只是打从心底里厌恶自我罢了。   厌恶因楚阿满生出的情绪波动,与楚阿满无关。   厌恶识海生出肖似楚阿满的心魔,扰他心绪不宁,是他自己的心乱了,怨不得旁人。   从识海出来,床榻里的人长睫颤动,睁开眼。   日光正盛,室外春意盎然。   扫一眼放在床边的传讯玉简,大概她今天又在做宗门任务。   城外,空翠山,入目一片蜿蜒的青山。   方思道负责引开洞穴内的棕熊,楚阿满和李家兄妹抓紧时间寻找夜明砂。   夜明砂,也就是蝙蝠粪便,是一味炼丹药材,也是楚阿满需完成的宗门任务之一。   好在任务不危险,收集到足够的夜明砂,接下来她们前往山脉深处寻找乌金石。   方思道挑选了几处曾出现过乌金石的山脉,最后敲定一座被银月鼠占据的山头。   银月鼠尽管数量庞大,普遍修为不会超过筑基期,比较难缠。其余几座山头妖兽的修为比方思道高,他们这支小队怕是有去无回。   靠近领地,密密麻麻的银鼠一窝蜂涌来,像是黑压压的蚂蚁。   俗话说蚁多咬死象,老鼠也不例外。   好在楚阿满一手操控缠绕术,力挽狂澜般将鼠群短暂困住:“我只能坚持一盏茶功夫,你们快点。”   进入练气后期后,她能连续使用两次缠绕术,且操控范围更广。   方思道和李家兄妹飞身靠近鼠洞,他们运气不错,这片鼠洞无需费力挖掘,部分山体表面被银月鼠的爪子挖开,暴露出部分矿石。   三人喜不自胜,取出工具开始挖。   不到一盏茶功夫,储物袋里装得鼓鼓囊囊。   让李家兄妹先离开,方思道和楚阿满断后,在她灵气即将枯竭时,鼠群将灵气包裹的藤蔓啃噬一个缺口,宛若水流从缝隙涌出。   方思道眼疾手快带她上剑身,御剑离开。   逃出层峦叠起的大山,楚阿满和李婉莹不约而同感叹:“太可怕了。”   楚阿满有密集恐惧症,光是看到密密麻麻的老鼠,头皮一阵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家原地休息,楚阿满往嘴里塞了下品补灵丹,拿出追风兔和同伴们分享,引来李婉莹惊呼:“这么多追风兔?”   她回:“是呀,一位道友送的。”   方思道烤兔子的手艺一流,架在火上,烤得焦黄酥脆,表面滋滋冒油,割花刀,方便入味,最后撒上秘制香料,顿时空气里飘香四溢。   听到李婉莹和楚阿满的谈话,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出秘境时,天剑宗的解师叔对她不同寻常的关切。   在那之前,他们一起组队出城赚灵石,总是能看见楚阿满抱着玉简说话,跟玉简的主人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比如遇到某个长得很丑的妖兽,比如今天吃了什么……   玉简的主人很冷傲,几乎没听见说过话,唯一一次是他不甘心凑上去转移楚阿满的注意,对方回以一个“嗯”,彰显存在感。   即便如此,楚阿满依旧不改热忱,宁愿对着玉简里冷冰冰的人,也不愿意跟他多说说话,方思道心里酸溜溜。   直到在秘境外听到解兰深的声音,方知玉简那一边的冷傲修士是谁。   以方思道的筑基初期修为,想要抓追风兔,尚且吃力,凭些运气。   楚阿满的哪位朋友能有这样的实力,不言而喻。   恰好那边楚阿满和李婉莹说完话,往火堆走来,说:“方道友手艺真不错,可否帮我多烤一只,我想带回去给师姐尝尝。”   听到前半段,方思道心头一沉,得知原来是给师姐带的,清秀的眉目舒展开来:“好,我用油纸包起来,等你回宗门不会凉掉。”   楚道友跟这位师姐感情一定很好,出门都想着师姐。   方思道的小心思,楚阿满自然不知,给解荷华带追风兔,当然是别有用心:“你真贴心,多谢方道友了。”   吃过烤追风兔,返回城中,因为这次楚阿满出力最多,方思道和李家兄妹一番商量后,一致决定给予她一部分灵石报酬。   交接任务完,余下的矿石,楚阿满和方思道每人各分得三成,剩下的四成,李家兄妹各两成。   李家兄妹没意见,毕竟楚阿满为了困住鼠群,耗费大量灵气,而收集夜明砂几乎没什么波折。   何况她们兄妹俩也得了夜明砂,可以拿去丹药铺子售卖。   得来的四成乌金石和灵石,被楚阿满收进储物袋,跟伙伴道别,回洛水门。   乌金石是提升法宝品阶的主要矿石之一,楚阿满留着将来自用,没有售卖。   一路安全回到宗门,她先去内门找解荷华,从储物袋取出只油纸包,献宝似的:“师姐的兄长可真关心你,他给了我们好多追风兔。你尝尝,方思道手艺很好的。”   解荷华:“?”   楚阿满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呢?   阿兄罚她禁足两月,怒其不争的神情,历历在目,就算没有这一出闯祸,以前何曾这样关心过自己?   不过追风兔果真美味,冒着热气 ,表皮烤得金黄黄,里面的肉质很嫩,一点不干柴,十分入味。   一只烤兔吃不完,可惜楚阿满吃过回去了,解荷华拿帕子擦拭嘴角的油渍,想了想,还是拿起传讯符:“谢谢兄长记挂,追风兔很香,很好吃。”   收到传讯时,解兰深太阳穴抽动。   听堂妹对楚师妹结识的那位方道友赞不绝口,夸对方烤兔子手艺极佳,他手中的传讯玉简扔到一旁,知道不可能等到某人的答谢。   难道楚阿满不知道,追风兔真正是给谁的?   她知道。   她故意这么做!   不过,她怎么又同那名乾元宗弟子一起出城? 第19章   催情香   离开前,楚阿满故意暗示解师姐好好答谢兄长。   回到卧房,估摸着这会儿正给堂兄发传讯符……   某次组队出城做任务,听到方思道的声音,他破天荒地回应了声。   楚阿满故意提起方思道手艺好,是想通过解师姐口中传递自己的最近消息。   想逃避她,躲开她?   楚阿满偏要不择手段,她要与自己有关的消息,无孔不入的渗入到他生活的点点滴滴,被他获悉。   也是实在没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靠聊天拉近距离这一招,对解兰深行不通,她那么努力分享自己的事,嘴皮子都快说破了,那边只是间或应和一声,不咸不淡。   两人突然断了联系,他依旧毫无波澜,可能这时候不是在玉英峰修炼,便是在剑冢领悟剑意,反而她这个猎人,急得抓耳挠腮?   “真是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   他油盐不进,她有点焦急了。   没有借口,楚阿满没法去天剑宗寻解兰深,挑动他的情绪波动,否则意图太明显。   上回在书房,她蜷缩在他的腿边,倚靠着他,那时分明情绪波动得那样厉害。   楚阿满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与其一败涂地,不如冒险赌一把?   如果计划进行得顺利,一石二鸟,既能拉解兰深入她的红尘,又能解决方令恒这个危机。   方令恒迟迟没有动作,她头上仿佛悬了一把无形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坠落下来。   未知的恐惧,使人陷入焦虑,没法集中注意力规划接下来要走的路,解决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迎接恐惧。   每日生活在担惊受怕里,这种感觉并不好。   其实她不想太早利用到方令恒这枚棋子,最得当的时侯是她和解兰深之间出现一丝丝男女暧昧情愫,让他看清自己的内心,才能最大最合理化的物尽其用。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在秘境提前遇见方令恒,被拿来当白月光替身,被觊觎威胁……   她只好将计划提前了。   又一日,完成最后一项门派任务,接下来一段时日清闲下来,做点防身准备。   跟同伴分开,楚阿满往珍宝阁的方向过去,身后方思道追来:“楚道友等等,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对方面色涨红,说话结结巴巴,浑身透着不自然,一改平时出城的老练成熟,哪里像个筑基修士。   光看架势,她心头咯噔一跳,不等对方开口,抢先一步:“我有急事,方道友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以后应该没机会说了。   等出了事以后,或许方思道不会再与自己来往,毕竟方令恒是他堂兄,不管是出于家族名誉利益考虑,或是别的,她们以后大概只是陌路人。   而且她对方思道只是利用而已。   没有利用价值,没必要继续维系情谊。   她跑开了。   留在原地的方思道窘迫抓抓头,因为追风兔的的缘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她表明心意,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下子泄了气。   资质外貌平凡如他,与惊艳绝绝的天剑宗解师叔,相差巨大,不管是哪位女修都会选择后者吧!   小跑开的楚阿满对利用方思道,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你情我愿的事。   像方思道这样的男子,跟她在凡间楚家见过的许多公子哥一样,有个不错的家世出身,自身平庸无能,没法自己己做主,说要纳她做妾,一辈子待她好。   这种男人,楚阿满哄两句托对方替自己办完事,便敷衍扔在脑后。   想着来到珍宝阁,她从储物袋取出阵盘,拿给管事掌掌眼,估算能卖出多少灵石。   片刻后从珍宝阁出来,楚阿满揣着八十块中品灵石,一下子成了小富婆。   顺路来到同一条街道的丹药铺子,买来消灵散、寻踪玉蜂和花蜜,一大堆炼体的药草,一沓瞬移逃命的空遁符,价值一块中品灵石的隐匿符,咬咬牙,一口气买下五张。   购置一大堆东西,才存放到储物袋的八十中品灵石,还没捂热,花费了七成,还剩二十余块。   看她买得多,掌柜大方地抹了个零头,替楚阿满省去十数块下品灵石。   从丹药铺子出来,左顾右盼一阵,见没人注意自己,还是不放心,走到人多处,给自己拍了一张隐匿符,飞快出城,返回门派。   从丹药铺子买来的中品消灵散,少许粉末药倒金丹修士,三块中品灵石一两,楚阿满一点不心疼。   反正卖掉八十中品灵石的阵盘,也是从方令恒手里顺来的,不是自个儿的灵石,花着一点不心疼。   把灵石花得七七八八,回到宗门外门弟子的小院,她窝在房内处理消灵散……   怕不小心吸入粉末,她屏住呼吸。   呈粉末质地的消灵散,以蜂蜜捏成蜜蜡小药丸。   按照制作消灵散药丸的法子,葫芦画瓢地又捏了些旁的药丸,几种蜜丸颜色各不相同,方便辨认。   然后想法子将药丸贴身藏着,以方令恒的警惕心,自己的储物袋肯定不保,存放储物袋里行不通。   第一次在秘境相遇,方令恒肯将储物袋还给她,一来完全看不上她储物袋的垃圾,二来她还没得罪他。   这戏被方令恒逮住,保准没这么好的待遇,说不定还要羞辱她一遭。   存放蜜丸的地方,不能太显眼,思考着,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在楚阿满窝在房里刻苦钻研搓药丸时,洛水门山门,杂役递来口信,有人找她。   来人在宴客厅静等少刻,厅外小道上时不时有外门弟子路过,探头探脑张望。   “那人真是天剑宗隐秀真人的关门弟子?”   “测灵根那天我就在现场,亲眼目睹,变异雷灵根的光芒差点闪瞎我的眼,还能有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人家极品变异雷灵根,天赋好,生得花容月貌,又这样年轻,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外门弟子活了? ”   “唉,上次秘境之行,这位变异雷灵根的女修和解天骄一起出来的,当时有人说她们气质登对,天作之合,都是变异灵根的天骄,应该有许多共同话题。”   “我见过天剑宗那位解师叔,离三丈远,都能感觉到浑身冒冷气,依我看不像是话多的人。”   “谁知道呢,男人要是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子,就算他是个哑巴,也会主动给你打手语。”   何况解兰深又不是个哑巴!   解兰深会不会打手语,楚阿满不知道。   不过在梦里解兰深和楚德音,几乎是天剑宗弟子一致公认最般配最适合结为道侣的一对。   除了易姚林。   当楚阿满出现在宴客厅,仿佛印证了那个传言——她们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妹,且关系不太好。   这是楚德音第一次来到洛水门,她早就想来拜访了,想到阿满妹妹的冷淡,一直踌躇。   百无聊赖打量着洛水门周围的山川景色,外门灵气浓度比她们秋水峰稍逊,胜在自然景观秀美,让人看着仿佛忘却了烦恼。   至于假装路过实则偷偷打量自己的洛水门弟子,当楚德音眺目望去,弟子们纷纷低头做自己的事,或是假装跟身边的同伴说话……   她们好像很怕她?   楚德音来修仙界有些时日,天剑宗的普通外门弟子对她多有讨好,生怕得罪了练气后期的前辈。   洛水门外门弟子不敢直视她,也是如此。   阿满妹妹面对宗门内门弟子,是否也同这般小心翼翼?   如果当初能游说妹妹跟自己一起去天剑宗就好了,有她护着阿满,便没人敢欺负妹妹。   走神间,听到脚步声靠近,楚德音见到妹妹:“你来了,这段时间在洛水门过得可好?”   楚阿满在对面落坐,开门见山道:“有话直说,找我什么事?”   看阿姐心事重重的模样,就猜到是为了什么来的。   果不其然,楚德音在周围布置一道防神识窥视的结界,斟酌着用词:“我送给你的那块玉佩……”   “已经碎裂。”就知道阿姐会问玉佩的事,楚阿满抢先一步开口:“怎么,阿姐想要要回去吗,可惜后来我从红莲谷回来,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   玉佩给了妹妹,楚德音本就没打算要回来,只是听到玉佩碎裂,被遗失了,心脏忍不住抽痛。   是她的错!   如果当初她没有想着用玉佩弥补妹妹,也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阴差阳错的事。   “我来这里是告诉你,玉佩的事就当过去了,我不会和解师叔说玉佩其实是我的。这样我们还是好姐妹,对不对?”楚德音的手掌贴上对方手背,安抚道。   楚阿满抽出自己的手,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从我阿娘和胞弟被害死的那天,我们做不成姐妹了。”   楚德音替母亲辩驳:“不是的,母亲向我保证过,她没有算计过姨娘,是姨娘自己水性杨花……”   “这样的鬼话,只有阿姐才会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会跟我一样感同身受。”这些老调陈词,楚阿满不想再听,只道。   楚德音能感受到庶妹身上浓重戾气,可母亲分明发过誓,母亲不可能欺骗自己:“我知道,因为母亲平时总是责罚刁难你,是母亲做的不对,我代表她向你道歉。可姨娘的事,绝不可能是我母亲所为。”   楚阿满拿起茶盏猛灌了几口,舔着湿润的唇:“阿姐的解释,我听过无数次,你是楚氏的女儿,她自然待你宽容,在你面前展露最和蔼的一面。阿姐从小被父母娇宠长大,就觉得全天下的孩子都是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只有当某一天你经历了我经历过的,才能与我真正感同身受。”   楚德音喉咙发紧,冒出一个不好念头:“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我母亲不利?”   楚阿满勾唇顽劣一笑,放下茶盏,起身离开。   一时间,楚德音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才能让妹妹消去戾气。   说到底,她们都是血浓于水的家人。   浑浑噩噩走出洛水门,回天剑宗后,楚德音见到前来寻自己的裴徐安。   裴徐安:“昨天不还兴高采烈说要去洛水门找妹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失魂落魄?”   楚德音摇头:“我总觉得阿满跟以前不一样了。”   “如果一个人前后言行不一致,多半是装的。不过是个顽劣庶妹,不值得你费心费神。”对于惹心上人伤心的妹妹,裴徐安没一点好感。   楚德音下意识维护:“不许诋毁阿满,不管怎么样她毕竟是我的妹妹。以前在家时阿满过得不好,如今来了修仙界,我觉得跟以前唯唯诺诺不一样,比以前肆意快活了许多。”   又严肃认真对裴徐安说:“虽然我们是朋友,但阿满是我的家人,如果以后裴道友对我妹妹不尊重,我们可能没办法继续做朋友。”   楚德音的疾言厉色,只会让裴徐安觉得心上人善良且美好,浑身像是散发着耀眼的金芒:“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我只是很羡慕阿满妹妹,能得到德音的关怀和爱护。”   距天剑宗不远的洛水门,几座主峰高耸入云。   卧房里,被人念叨的楚阿满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将蜜丸子搓小,方便塞入窄长孔洞。   夜色悄然降临,一天过去。   这晚,珍宝阁的管事递来消息,有位洛水门女修来铺子卖了只地火盘。   正是当初珍宝阁卖给方令恒的灵宝。   收到消息,方令恒阴笑着。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那狗胆包天的洛水门女修是谁。   有种。   真他娘的有种!   从秘境出来后,自己没先去找她的麻烦,反而她竟敢拿自己的阵盘换灵石,成功激起他的怒火。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方令恒忍不了,暗搓搓派人打探楚阿满什么时间下山,给人逮回来,让她好看。   这一等,等了好多天。   一连七日过去,不见楚阿满有下山的意思。   前些日子,她天天下山出城,不知是不是终于知晓害怕,每日龟缩在洛水门中。   没种。   就在方令恒念叨着楚阿满没种,怒火更甚,恨不得去洛水门将人揪出来,把她活剐了,以消心头之恨。   第二天,楚阿满很有种地下了山门,出了空翠城。   前些日子,她下山必喊上方思道一行人,今日竟是孤身一人。   等了几日,等得方令恒完全没了耐心。   收到从洛水门传来的消息,他立刻御剑出了乾元宗,直奔城外的方向。   神识一扫,朝楚阿满前往的一片竹林跟去,听对方对着传讯符说些什么,徒然神色巨变,朝他所在的方向望来:“方令恒……”   赶在她开口的瞬间,快速抬手毁去传讯符,方令恒落在对方面前:“怎么,看到是我很吃惊?”   楚阿满下意识摇摇头,钗环一摇一晃,确认了乌发里的发钗,心下一阵安定。   方令恒并不废话,指尖灵力隔空在她身上戳几戳,禁锢住她的灵脉,一把夺走储物袋,看也不看收到怀里。   做完这些,他将楚阿满丢到飞行法宝上,返回自己在空翠城置办的宅院。   被一只手掌提起后衣领扔到院子时,她没站稳,往前踉跄几步,差点摔个屁股墩。   “呵,从你卖掉我的阵盘,应该知道会有今天。”方令恒收了飞行法宝,将她扔进一间卧房。   房里燃着甜腻气息的香料,一踏入屋子,楚阿满立刻察觉不对,想要屏住呼吸,已然来不及。   吸入的第一口甜腻空气,叫她双腿一软,头脑发昏。   “你逃不掉了。不过放心,我说过不会杀你,只是一点助兴的香料,让你好好享受今晚。”身后传来方令恒阴森森的话语,因为提前服用过解药,甜腻香气对他几乎没有作用。   欣赏着在药性作用下、面红耳赤的少女,他想象着对方濒死挣扎着,在催情香之下眨着媚眼,向他求欢的情景……   再到她清醒后,抱肩垂泪的无助模样……越是脑补,心头越是无比舒畅。   只有狠狠折磨她,方能平息她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火气。 第20章   黑曜石的眼眸,湿漉漉的   方令恒不是什么好东西,从见到第一面,楚阿满就晓得。   在她刻意设计下,成功激得对方失去理智,将她掳来。   因为洛水门有诡宗奸细,楚阿满对所有外门弟子抱有怀疑态度,连同住一个院落的穆清也不能完全轻信。   临时改变了方案,在她和解荷华传讯时被方令恒掳走。   心道这人不讲武德,一见面就下手封印自己的灵脉,毁掉传讯符,夺走储物袋,堵死她的逃生之路,一点不给钻空子的机会。   她不确定自己喊的方令恒,有没有被解荷华听见,尽快替自己搬救兵。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提前留了一手。   催情香如潮水,来得汹涌又猛烈。   脑袋里一边是面粉,一边是水,摇一摇跟浆糊似的,楚阿满后退两步,装出害怕的模样:“你,你要做什么?”   方令恒早就看穿她的那些小把戏,讥讽:“装什么装,给你下催情香,当然是做点只有男女之间才能做的事。有这演技,一会儿到了床上去使。”   “不行,现在还没黑,不能白日宣淫。”她抽泣着,面上一滴眼泪也看不见。   方令恒本以为她会像后院的那些替身一个死德行,抵死不从,为着清白身子要死要活,一副贞节烈女的模样。   起初只是因为她的眉眼肖似小柔,现在却是因为被欺骗。   堂堂半步金丹被人当成个傻子哄骗,她怎么敢?   方令恒喜欢干净的女人,像小柔一样清纯天真的女子,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女人却是心思歹毒之辈。   比起芥蒂,脑补到楚阿满委身于自己,似乎更有报复快感。   一瞬间方令恒有了决断,退出卧房。   药性并不强烈,还没有到楚阿满跪下祈求自己时,这时候碰她,跟砧板上的鱼肉一样,没一点意思。   再等等。   房门从外面被一把铁锁锁住,似是不放心煮熟的鸭子飞了,又罩来一层结界。   灵脉被禁锢,谅她长了一对翅膀,也没法子飞出自己的手掌心。   将人困住,方令恒大摇大摆离开后院。   听到脚步声远去,室内的楚阿满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留神识注意自己,借助打翻了燃烧的香炉,身子跌跌撞撞跌倒。   砰的一声,紫砂香炉四分五裂,撒了一地香灰。   长期浸泡药浴,楚阿满已达锻体境大圆满,一截细白的皓腕压在香灰,燃烬的余将腕子撩出浅淡的红,不觉得痛,一块油皮都没烫破。   趴在香灰上,楚阿满等了又等,始终没等来方令恒,微微舒出一口气,拔下簪在乌发里的金钗。   因为吸入房间残存的甜香,身体反应强烈,仅仅只是打翻香炉,拔下赤金钗,废去大部分力气,大口大口喘息,脑袋昏沉沉,意志努力想要爬起来,偏身体不听使唤,像条拱来拱去的大青虫。   不行,方令恒马上要回来了。   因为炼体的缘故,她握住金钗刺入皮肤肌理十分吃力。   钝刀子割肉的巨痛,使得她软绵绵的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有精力做后面的谋划。   赤金钗子被她从中掰开,取出几粒颜色各异的蜜丸。   一粒碧色解毒丹塞进嘴里,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薄荷药液涌入喉咙,冰凉凉,缓解了干涸的喉咙,连呼吸都被冻住,冰得被药力烧到迷糊的脑袋,获得短暂清明。   呼气吸气,她大口大口喘气,艰难从香灰对爬起,借着扶住桌沿起身的动作,将一颗小小的消灵散丸投掷到酒壶。   掌心还有一颗粉色药丸,被她捏成粉末,撒在外衣上。   做完这些,气力尽泄,她疲累瘫坐在靠椅里,脑袋枕着胳膊,热汗涔涔。   接下来,只有安静等待方令恒,或是其他人的到来。   幼年在楚宅的求生之路,让她不会把生存希望,全部寄托到他人身上。   如果解兰深和宗门的人不来救她,楚阿满也会自己想法子让方令恒吃下消灵散。   在酒壶内放了一颗,深知到了方令恒这种境界的高阶修士,戒备心极强,定不会饮用离开过视线的酒液。   还有一粒消灵散,只有在床上用了。   这是下下策。   吃过消灵散的半步金丹修士,没有灵力护体,两人纯靠肉搏,她浸泡药浴炼体,方令恒真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   真做到这一步,可以说是不死不休。   方令恒在空翠城置办的这处院子,不知强掳来多少年轻女修,愿意的,不愿意的,被强取豪夺。   许是掳来的都是仙门、家中无足轻重的弟子,一直没闹出太大动静。   等弄死他后,毁尸灭迹,只要不回洛水门,也能替自己找一条活路。   只是如果事情按照最坏的结果发展,以后不能继续接近解兰深,达到自己目的。   窗柩外,黄昏夕阳一点点黯淡下去。   趴在桌面的少女望着光亮消褪,心头的希望,随着日暮一点点坠入冰冷的湖水。   解兰深应该不会出现了。   一时想传讯符被毁时,她猜解荷华有没有听到自己喊的名字?   现在知道结果了,应是没有。   以自己对解兰深的了解,她在跟他见面前被人掳走,他心中愧疚,定会及时赶来。   一时又想难道穆清没有将香囊拿给洛水门长老?   心头冒出一个念头——洛水门果然不会在意她一个外门弟子。   是啊,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而已,为了她得罪修仙世族方家,根本是赔本买卖。   脑袋混混沌沌,软成了一滩烂泥,药力侵入血肉筋脉,使得她失去对身体的操控,高悬的意识,比任何斗法时刻都要冷静清明。   适时,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开了铁锁,抬腿踏入,见软绵绵趴在桌上的人努力想要撑起脑袋,来人嗤笑:“这么等不及了,求我,求我允你欢愉。”   听着方令恒欠揍的声音,楚阿满忍他一忍,死死咬着嘴,咬出了血,试图操控自己的身体,努力了许久,终于颤颤巍巍拿起酒壶。   没等倒出酒液,酒壶被人夺去,方令恒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样有着顽强不屈劲头的女修。   越是倔得跟头驴,他越是起了兴头,想要折断她的傲骨:“最烈的催情香,你倒是能忍,是不是很难受?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可以帮你疏解。”   “呸,老牛想吃嫩草,不要脸的老货,我嫌你脏。”楚阿满的下唇沁出血珠,衬着白净肤色,红白相映,越发明艳。   方令恒双标,可以嫌别人,唯独不能忍受旁人嫌恶自己:“我不嫌你,你倒嫌起我来,不过这都是你自找的,要怪就怪你遇到我,又哄骗了我。”   似想起什么,笑容阴冷地步步逼近:“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动手,头上悬着一把利剑的滋味,不好受吧!”   巧了,楚阿满也是这样对待楚氏。   楚家父母应该已经收到阿姐的信,知晓她逃婚到了修仙界,且修为不俗,最近一定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恐惧里。   不得不说,她和方令恒有着一样的恶趣味。   方令恒欣赏着楚阿满面上变幻的神色,一把禁锢住她的胳膊:“认命吧,省点力气,一会儿到了床上,有你告饶的时候。”   楚阿满才不认命,挣扎着躲开,摔了一跤,被方令恒毫不怜香惜玉的扔在床榻,接着覆身上来,要脱去她的衣裙……   正欲解开腰带,一道汹涌的磅礴气势骤然笼罩在宅子上空,方令恒的动作一停。   紧接着,在院子布下的结界被人暴力毁去。   他一怔,脸色难看。   口含消灵散的楚阿满同样一怔,转动着黑眼珠。   随着方令恒起身,岌岌可危的房门,也在这时被一道凌厉剑气破开。   “空翠城内不许私自斗法,阁下破我的结界,擅闯我的府邸,意欲何为?”   立在门外的人不答,扫过房内的景象,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沉了下来,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方令恒,你怎么敢!”   方令恒不是从小被吓大的,尽管听闻解兰深习的《雪魄剑法》霸道,只道以讹传讹。   他在半步金丹修为已有数十年,一个才晋升的毛头小子,根本不放在眼里。   自恃吃的盐比小崽子吃的米还多,多少不服气对方声名远播,尤其解兰深模样俊美非常,长得比女修还漂亮,私以为是个靠家里堆资源磕丹药,晋升半步金丹的绣花枕头,徒有虚名。   被小崽子杀到家里来,丢了面子,以后哪还有脸面走出去,他存了狠狠打脸解兰深,立威扬名的心思。   恰好解兰深看到自己细心呵护的小猫,黑曜石的眼眸,湿漉漉的,积蓄着委屈泪水。   他是她剑道的领路人,也曾在红莲谷庇护过她,方令恒竟敢将人掳走,欺人至此。   正好解兰深也没打算放过姓方的。   两人的念头不谋而合,都想给对方一个教训,默契地来到院子,二话不说打了起来。   斗法的余威波及到了室内,早在感受到解兰深的凌厉剑意时,楚阿满差点没忍住翘起唇角。   成了!   他来了!!   今日过后,解兰深休想甩掉她。   哈哈,真可怜啊!   遇上她,算他倒霉。 第21章   我的未婚夫   方令恒以为自己会和解家小崽子过招数百回合, 强势掌控住局面,从此扬名立万,走上人生巅峰。   现实里双方不过交手十数招, 自己脸贴地, 以剧烈惨败结束。   困在半步金丹数十年, 他仗着斗法经验丰富, 同修为境界里, 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解兰深。   现在才知原来半步金丹和半步金丹之间, 存在巨大差距。   强势冷冽的剑意,让人一阵心悸。   昏迷前,感受到冰冷如霜的剑峰戳破皮肉,刺入丹田。   噗地一声, 储存在丹田的灵力随之往外溢散。   竖子尔敢!   丹田被毁,他白眼一翻, 昏死过去。   收回和光, 解兰深急步走向房里,屋子里一股甜腻腻的轻浮香气, 楚阿满面上浮现不正常的绯红,衣衫不整, 腰带将落不落地挂在腰际。   一道掌风破开窗子, 让香气散到屋外。   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套干净道袍,披在她身上:“别怕, 方令恒丹田已毁,再也不能欺负你。还好吗,能不能下地走路?”   室外的新鲜空气涌来, 冲淡了屋子里的香气。   楚阿满迷糊的脑子被风一吹,只觉得凉爽舒服极了。   微风里带着一股极淡的檀香, 是解兰深身上常有的味道。   “我好不舒服,怕是走不了,小道长,你带我离开。”药力的作用下,她浑身燥热无力,强撑着朝面前的人扑过去。   解兰深下意识闪躲,扫见她黑曜石的眸子潮湿,抬到一半的腿,生生在原地扎了根,任由对方扑进自己怀里。   随着她跌落,披在身上的男式道袍滑落,滚烫的身体带来一股异样的香粉味,解兰深察觉不妥时,已经吸入少许。   香粉的效用来得迅速而猛烈,眨眼间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偏怀里的楚阿满扭来扭去,引得他微微蹙眉。   身体的强烈不适,如疾风骤雨,让他顾不得礼教,拾起道袍将楚阿满裹得严实,擒住她的胳膊,御剑离开。   怀里的人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方令恒:“我的储物袋。”   解兰深侧目瞥她一眼,任劳任怨从方令恒身上取来储物袋,抹去神识,找到属于楚阿满的。   这一耽误,后院里听到斗法动静,远远观望的女修们纷纷迎上前:“前辈,求您救救我们。”   解兰深把储物袋扔给怀里的人,对求救的几名女修扔出一块玉佩:“拿着信物,去坊间解家名下任何一间铺子,管事会送你们到安全地方。”   女修们拿着信物,感激道谢。   解兰深踩着和光剑,拂袖而去。   别看他冷着张脸,摆出一副出尘不染的剑仙姿态,只有贴到他怀里的楚阿满知晓,这个怀抱有多么烫人。   中了春天的药,水月宗独有的秘药——情丝绕。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他竟还能把持得住,不愧是修炼无垢心法的无情剑修!   楚阿满眨着潋滟水光的眸子,晕乎乎地想,身子拱了拱:“小道长,我好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别动。”解兰深中了药,也不好过,皱着眉头将她滑到圆润肩头的道袍拉回,挡住那一截白晃晃的脖子。   才拉上道袍,被她拱来拱去地再度垂落下来,正不厌其烦地抓起道袍裹住她,蓦地领口一热,激得他脊背一僵,险些从半空栽倒。   一只作乱的手掌悄无声息探入自己的衣领,灼热的掌心,熨帖在胸口,她大胆将脸贴来,甚至满意地哼唧一声:“好舒服啊!”   解兰深稳住心神,斥道:“你,你放肆。”   “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我难受。”她浑然不觉自己的举止多么不合礼教,一面撕扯着自己的衣领,一面把自己的脸颊贴来他的胸膛,像小猫一样蹭来蹭去,缓解身体的躁动。   她中了药,完全依靠身体本能做出这些有伤风化的举止。   解兰深不能计较,亦不能将她衣领揪起来打一顿。   一面躲避她的歪缠,抵御身体内如浪潮一波又一波冲来的热浪,一面御剑,还要分心制止怀里的人乱来,给她拢回道袍,抽出自己胸膛前作乱的柔荑。   “呜,好热好热。”她低生哭泣,吧嗒吧嗒掉眼泪。   活像被人欺负了。   分明她才是欺负他的那个!   面上无奈,他不自觉放软了语气:“被你轻薄的人是我,你哭什么,别哭了。”   越说越来劲,她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哗掉,软绵绵的手掌挣脱了束缚,更是四处煽风点火,叫人恨得咬牙切齿,偏又拿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身上甜腻腻的香味,不停往人的鼻子里钻,解兰深屏气凝神,努力静心下来,圈在少女腰肢的手臂死死收紧,恨不得将人碾碎。   不可。   从小到大接受的礼义廉耻,脑海里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将某些堕落念头拉回。   现实仅仅过去十几息,在解兰深看来漫长又难熬,前方目光所及是解记丹药铺子,落在后院,以传讯符招来铺子的管事。   “少主怎么这个时间有空过来?”管事见礼后,看到她们潮红的面颊,知道不对劲,在解兰深的授意下探了脉,眉头皱得恨不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位姑娘灵脉被禁锢,身上中了催情香,还有水月宗的秘药。前者不难解,后者无药可解,只能靠个人意志熬过去,吃点解毒丹,或许嫩个灵台清醒些,聊胜于无。”   管事一面说着,一面瞟向身旁的剑修。   因为他闻见解兰深身上的异香。   少主也中招了!   “知道了。”解兰深抬手祭出扇形法器,带着楚阿满遁往天剑宗。   玉英峰,净室的汤池子里腾起云雾寒气。   给楚阿满解开灵脉禁锢,丢进汤池子里,随即塞来一粒解毒丹。   她抿着嘴,意识昏昏沉沉,不肯吃。   他一手捏住对方的下巴,虎口一掐,只听“啵”地一声,红艳艳的嘴唇分开,塞入药丸,指尖被一道湿润的嫣红,轻轻舔舐了下。   似是一抹炙热的火焰,烫得手指发颤。   对上她迷蒙蒙的眸子,解兰深呼吸沉重,掌心的下巴温软滑腻,指尖那处似点了火,一寸寸灼烧着人的理智。   只听闷哼一声,他催动无垢心法,正要抽回手,却被池子里的人更快地抓住,往下一带。   池边不曾防备的人,扑通一声,坠进寒池,激起一片水花。   道袍与黑发湿透,浸在冷冰冰的池水里,缓解了周身不适,呼吸不畅的燥热感,让人重新找回部分理智。   解兰深抹了把面上的水渍,静默。   身侧扑腾着水花,她没头没脑狗刨地地扎进池子里,呼救:“救命,我要淹死了。”   睨一眼死死扒住他腰的人,解兰深又气又好笑,将人从水捞出。   差点被憋死,楚阿满的两条手臂宛若藤蔓攀附着救命稻草,攀着他的肩膀,张口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凌乱的碎发贴在脸颊,衬着奶白色肌肤,黑白分明,似诱人堕落的山精鬼魅。   怀中的少女眼含春水,浓密的眼睫一颤一颤,红艳艳的唇瓣……解兰深呼吸紧促,胸膛线条紧绷,擒住纤细手腕的指骨,泛着青白。   药力的作用下,她脸蛋红得跟个小苹果似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啃一口,诱得他缓缓靠近……   楚阿满面色白里透粉,像一只甜美的水蜜桃,攀着解兰深的手臂紧缠,透着势在必得。   然而下一秒,她后脖子被人一劈,晕死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趴靠在汤池边睡着了,手臂皮肤泛起了乌白,体内药性褪去大半,池子的水有些冰人,她是被冻醒的。   她一动作,荡开的水波,惊醒了对面靠着池壁的人:“醒了。”   循声望去,他身上的道袍领口微敞,露出大片皮肤,在情丝绕的余威下,泛着浅浅肉粉。   他继承了母亲的冷白皮,眼角泛着动人的红痕,雪肤乌发,宛若一颗剥壳荔枝,水汪汪,甜滋滋。   叫人想啃上一口。   被她一打量,难免叫解兰深回忆起昨夜潮湿轻浮的片段,心头一紧,下意识拢上衣领,活像个贞洁烈夫。   他瞪着她,被楚阿满发现微红的耳尖。   这个饱含不满的隐忍目光,毫无威胁。   “我,我不是故意的。”楚阿满似想起了什么,羞赫埋下脸,不甘道:“可我也被你轻薄了呀,我看你了,还摸了你,不清白了,在我们凡间是要被浸猪笼的。”   狗屁!   别说没做什么,即便她们真的做了,楚阿满也不会寻死觅活。   一具身体罢了。   没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他这样的好颜色,自己不吃亏,只是惋惜没能将人吞吃入腹。   解兰深拢住道袍的指腹微松,生硬转移话题:“你和我传讯见面,为何方令恒会强掳你?”   问出这句话时,他紧盯楚阿满的眉眼,徒生一股熟悉感。   方宅后院被困的女修们,或是眉眼,或是嘴唇、气质,多多少少与楚阿满有几分相似。   听她将秘境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述来,楚阿满当然不会全部老实交代。   隐去了为取信于人,曲意逢迎方令恒的细节。   解兰深后背抵在池壁,听到方令恒将她当作替身,到她巧妙取信对方,设计逃走后,又被方令恒逮住,扔给噬灵蚁时,身体僵硬,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为何在秘境外不与我说?或者告知洛水门的长老们,让宗门替你做主。”   是了,那日他察觉到方令恒阴森森的目光,特意让堂妹打听,最后被楚阿满糊弄过去,不了了之。   如果她一早告诉他,或许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如果他来晚一步,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你会保护我?”楚阿满一怔,捋了捋脸颊的湿发:“小道长是解家未来的继承人,身上担着家族责任和义务,怎会因为我的空口白牙跟方家撕破脸?至于洛水门,为了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得罪方家,这种亏本买卖谁会做?”   解兰深紧抿薄唇。   她会产生这种悲观念头,不依赖他人,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可以真正依赖信任的人。   冷峻的面容裂开一丝缝隙,如果不是为了见他,楚阿满不会单独出城,不会被方令恒掳走……   又听楚阿满轻喃道:“没想到小道长会为我毁了方令恒的丹田和修为,以后方老牛再也不能欺负我。”   顿了顿,又道:“不过小道长为了我得罪方家不值,到时你将所有过错推到我身上,大不了我被逐出洛水门,以后做个散修,倒也自在。”   这种时候她还在为他着想,解兰深心中愧疚更甚:“不至于让你替我背锅,方令恒强抢女修,我只是替天行道,你不必自责。”   “那就好。至于方家其他人要报复,只要我躲在门派,谅他们不敢拿我怎样。”楚阿满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因为刚从水里捞出来,男式道袍早不知飘到池子哪里去了,她身上的春衫衣裙不薄不厚,浸湿后,紧密贴合曲线,露出玲珑身段,若隐若现地透出一抹芙蓉色。   随着拍胸脯的动作,隐隐一抹雪色起伏……   他飞快移开目光,身体残存的药力,总想往怀里搂点什么。   净室沉默许久,就在楚阿满感觉药效散得七七八八,身子冷得发抖,攀着池沿起身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天籁之音:“我会对你负责。”   楚阿满一挑眉梢,转过身,听他又说:“在下一心求道,未来不会有道侣,我可以予你未婚妻的身份,以后有我和解家庇护你,方家的麻烦,我自有法子解决。”   “作为回报,请你留在我身边,助我勘破幻相,你可愿意?”   愿意。   当然愿意啊!   楚阿满千百个愿意,谋划进展超出自己的预期,有了未婚夫妻名分,方家之险解除,且看在未婚妻的份上,以后他的仙阶引雷盘,不就落到她的手里。   太好了,不用被劫雷劈死!   至于解兰深不愿跟她结为道侣,楚阿满不怎么在意,只要最后给她引雷盘就行。   面上她故作为难,蹙眉道:“我考虑一下。”   他轻嗯:“等你的答案。”   在偏殿凑合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她再也顾不上矜持:“小道长,我真的能当好你的未婚妻吗?”   空旷的书房传来咕咕两声,解兰深抬眸看她一眼:“不需要你做什么,跟平时一样就好,不要有任何负担。”   又说:“稍等片刻,我让杂役给你送些吃食。”   很快杂役送来一只食盒,见到师叔书房里凭空多出个女修,惊得张开嘴,恨不得能塞进一颗鸡蛋。   楚阿满才不管他人看法,美滋滋接过食盒,掀开盖子一瞧,登时拉着张脸。   天剑宗的饭菜看着寡淡,清汤寡水,吃起来更是难以下咽。   胡乱扒了两口,时辰不早,解兰深亲自送她回洛水门。   两人乘坐扇形法器回宗门的路上,见他掏出张符箓,楚阿满询问:“昨晚你不是给掌门发了传讯符?”   解兰深回:“既然决定做未婚夫妻,自是要知会父母一声,到时我父母会拜访洛水门掌门,然后跟你见一面。”   又问:“订婚宴,你想大办吗?”   楚阿满摇头。   她没想跟他长久,结果是好的就行。   至于大办订婚宴,除了占据修炼时间,消耗精力在无聊事情上,没有半点好处。   本以为两人各取所需,作为靠山的解家对外宣布一声了事,没想到他竟给足了她面子里子,只是定亲太过繁琐,还要同解兰深的父母见面。   她忐忑不安:“万一你父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解兰深不解:“你是我的未婚妻,不是我父母的,与她们何干?”   这下子楚阿满彻底放下心来,扒在扇沿,从高处俯瞰整个天剑宗的山峰景色。   这一看,叫她看到个熟人。   易姚林也注意到她,眺望到熟悉的白玉扇时,疑惑最近解兰深频频下山,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样急匆匆掠回玉英峰,直到跟趴着的楚阿满对视上,挥出的剑势一偏,巨石炸裂。   易姚林忘记躲闪,任由无数碎石块砸来。   薄雾缭绕在天剑宗的数十座山峰,白玉扇如一片云雾飞速划过天际,朝着初升朝阳遁去。   尽管一晃而过,还是叫她认出那张脸。   姓楚的小妖精,昨晚她怎么在天剑宗?   生出的不堪念头,被易姚林掐断。   不可能。   以她对解兰深的了解,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楚阿满这个坏女人做了什么!   昨晚担心影响楚阿满的名誉,白玉扇罩上一层防外人窥视的结界,现在既然决定让她做自己的未婚妻,不必遮遮掩掩。   两人大大方方出现在天剑宗,被管事引入内门。   解兰深去议事殿商议,另有洛水门长老引着楚阿满来到偏殿。   尽管早已从掌门口中知晓,门中弟子被掳走的事情经过,还是当面向楚阿满询问一遍。   询问的过程中,妙真长老安抚说:“你放心,这件事只有掌门和我知晓,不会外传。若真是方令恒欺辱我派弟子在先,我们洛水门不是软柿子,定叫方令恒好看。”   楚阿满说的比解兰深要详细些,过程差不离,听得妙真长老一拍桌:“好个方令恒,竟敢强掳我洛水门弟子,真当我们是吃素的!”   面前的桌子四分五裂,楚阿满想了想,决定还是装一下,做出害怕的模样。   妙真长老一愣:“不是跟你生气,别怕,一切自有宗门为你做主。”   楚阿满点点头。   两人从偏殿出来,解兰深不知在殿外等了多久。   跟妙真长老道别,她小跑着奔向他:“小道长,等我很久了?”   解兰深:“没有很久,刚到,我送你回外门弟子住处。”   她哦一声,抬手去抓袖角:“我们的关系,你告诉掌门了?”   解兰深垂眸,盯着自己被抓得褶皱的袖子:“没。我父母已经出发在来空翠城的路上,等她们来见你。至于你父母那边,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见到他们。”   楚阿满不想见到楚父和毒妇楚氏,她在想妙真长老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解兰深,难道真的为了庇护她一个外门弟子,得罪修仙世族方家?   这种被长辈爱护的感觉,好奇妙。   梦里的楚阿满即便是水月宗内门弟子,可到了危机时刻,总是第一时间被师门抛弃……   “发什么呆?”他拿着只储物袋在她眼前晃了晃,递来:“拿着,里面都是练气期可以用到的灵草、符箓和阵盘。听解荷华说你炼体,不知道有没有你能用得到的灵草,里面有一枚玉戒指,手头紧缺时,可以在任何一家解记丹药铺子,调取一百块上品灵石。”   一百块上品灵石啊!   即便是梦里修炼到元婴真君,楚阿满也不能随随便便拿出一百上品灵石!   太穷了!炼体真是个无底洞!!   发大财了,楚阿满陷入巨大的惊喜之中。   神识往储物袋里探去,发现堆着密密麻麻的玉盒,一沓沓符箓整齐摆着,若干下品中品灵石,立马治好了她的密集恐惧症。   好奇怪,一下子觉得好治愈了呢!   终于得到救命恩人的待遇,虽说是自己设计抢来的,不枉花费心机,但他也太大方了吧!   瞬间觉得解兰深在她眼里又高大俊美了三分:“小道长,你对我真好,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解兰深:“?”   她笑嘻嘻说,没个正形。   语气草率,他听着像玩笑话:“回去好好睡一觉,把不好的事情都忘掉。方家的事,有我来解决,不要多思所虑。”   楚阿满笑眼弯弯:“知道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说话间,两人来到外门弟子居住的小院。   尽管一路走来,引来不知多少同门侧目打量的眼神,楚阿满小盘算得逞,心情颇好,没心思在意其他人。   解兰深从不被外界因素干扰,只板着张冷脸,任由外人看出朵花来,也没看出这两个风马不相及的人,是怎么凑到了一起?   沉默片刻,他突然问:“洛水门后山生长了一种红果子,你说过它很甘美?”   “啊?”楚阿满回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她才确定解兰深冷落自己的原因,想要趁热打铁,于是每日抽空聊天式的陪伴,分享自己在宗门的日常生活。   他不是不在意么?   楚阿满错愕,瞟他一眼:“只有冬季才会有,现在是春日。”   他只是找不到话题,随口一问,又听她道:“还有一件事,我有点好奇,昨晚小道长说的幻相是什么?”   想到幻相,解兰深胸膛的某片肌理,莫名其妙一阵滚烫:“没什么。修炼无垢心法之人,需勘破七情六欲,想要破相,首先要入相。”   楚阿满听明白了,不就是话本里的无情道,首先要有情,挥剑斩情丝,精进功法,修炼大成:   “我会帮你入相的,我的未婚夫。” 第22章   前日还说又喜欢我一点了   “不过, 下次我们要什么时候见面呢?”   即便她不提,解兰深也会问这个问题。   最近一直困扰他的难题,是怎么留住楚阿满:“半月一次, 如果可以, 我会亲自指点你的修炼和剑道, 绝不会耽误你修炼。”   “就这么说定了, 半个月后, 我去天剑宗找你。”楚阿满伸个懒腰, 转身进入小院。   和解兰深分开,回到自己的卧室,楚阿满面上的慵懒睡意淡去,找到被自己藏在卧房的储物袋。   故意卖掉地火盘, 因此惹怒方令恒。   她不会把所有家当放到储物袋,万一丢了怎么办, 上哪儿哭去?   至于被方令恒夺走的储物袋, 被临时随便放置十几块下品灵石,和不值钱的灵草。   此刻她拎着的储物袋, 残存浅淡的花蜜香气。   估摸着这会儿解兰深已经返回天剑宗,楚阿满立马下山, 从储物袋掏出只玉瓶, 揭开盖子,一只追踪玉蜂在半空团团转。   追踪玉蜂闻见两道花蜜气息, 一浓一淡。   浅淡的方向,是天剑宗。   解兰深替她找回储物袋时,无意间沾染了少许。   浓郁的, 来自方令恒。   他夺走她的储物袋,贴身存放过。   追踪玉蜂嗡嗡煽动着翅膀, 在半空转了几圈,朝着花蜜气息浓郁的方向追去。   楚阿满以为方令恒丹田被毁,即便不躲在方家老宅,也会躲在更安全的空翠城,哪知对方竟然躲进了山中。   环顾周围,群山环绕,人烟罕至,真实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啊!   在山谷转悠了好几圈,跟着追踪玉蜂又走回原地,她马上猜到这里布置了迷阵。   好在她有水灵根,能克制方令恒的火灵根,且她比对方修为高,中途花费了点时间,破开阵法。   窥见穿越阵法,围着自己嗡嗡转的追踪玉蜂,以及可恶的楚阿满时,方令恒睚眦俱裂:“你要做什么,你不能杀我!楚阿满,有种等我修炼到练气后期,那时你还能杀我,我便心服口服!”   以牙还牙,楚阿满以威压禁锢住方令恒。   对方惊恐的双眼瞪大,因丹田储存的灵力慢慢消散,而苍老的面皮,布满皱纹。   他浑身一震,低头查看腹部,抽出的匕首浸染鲜血,张了张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将方令恒的头颅割下,确定他死透了。   摘来无主的储物袋,神识往里探去,发现只有数百下品灵石,几沓符箓,若干丹药,看着比她还寒酸。   “没有玉露花?”   她盘算着,从方令恒这处抢来玉露花,以后结丹更有把握些。   值钱的法宝和灵草,大概被藏在了隐秘地方,在方令恒居住的山洞翻找一遍,没找到别的储物袋。   方令恒是个防备心极重之人,狡兔三窟,肯定不会将所有宝物放在身上。   失策了。   早知玉露花不在他身上,刚才不应该太快动手,至少先用摄魂术,搜完他的魂,就能知道方令恒藏在别处的所有宝物。   罢了罢了,万一方令恒留有后招,她不小心中招,得不偿失。   毕竟曾是半步金丹,早早解决掉祸患,早些将一颗心吞回肚子里。   黄昏将落不落,楚阿满见找不到东西,随即驱赶来几只妖兽,将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她用清水洗了把手,洗去血污:“就知道你多疑,不敢回方家的虎狼窝,话本里的反派要么死于自大,要么死于话多,我才不会给自己留把柄,下辈子学聪明点。”   只有杀了方令恒,方能消去她的心头怒火。   杀了方令恒灭口,再不会有人知晓水月宗的秘药情丝绕,其实是她给自己下的。   回宗门路上,顺便去了一趟空翠城,拎了只食盒回宗门,以作掩饰。   刚杀了人,有点吃不下,买来的烧鸡被她放在一旁。   其实她真的很不喜欢杀人,温温的液体沾在手指,黏糊稠腻,搞得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都怪方令恒!   白日奔波了一天,入睡前,眼皮子抽跳,楚阿满复盘一遍,找不到缘由,只能带着疑惑入睡。   翌日一早,传来方令恒身死的消息。   他存放在方家老宅的魂灯,熄灭了。   从前方令恒是半步金丹,作为方家中流砥柱,耀武扬威,得罪了不少族中子弟。   后来丹田被毁,俨然成了个废物,除了倚仗方令恒的方家二房悲痛,其余三房人前哀恸,背地里换了另一张算计嘴脸。   没了倚靠,二房的资源,还不是被他们瓜分掉?   尤其那件半仙器的宝物,叫大房三房四房眼馋。   方令恒不敢回方家老宅,躲在外头,现在魂灯已灭,方家人关起门来各自一合计,认定半仙器的宝物,定是在死去的方令恒手中。   经过几日寻找,终于在空翠山一处洞府寻到方令恒生活过的蛛丝马迹。   过去几日,洞穴被妖兽充作洞穴,现场全是妖兽痕迹,暗红的血迹……难道是方令恒运道不好,不好好呆在空翠城,跑到空翠山,被误打误撞的妖兽吃掉了?   杀死一群妖兽,把洞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宝物。   宝物是被方令恒藏在哪儿,还是被其他修士夺去,嫁祸给妖兽,便不得而知了。   方家一团乱糟糟,二房闹着要去解家找个说法,其它三房只一句:“方令恒强迫多名仙门女修之事,难说你们二房不晓得,说不定千方百计包庇他。说出去让世人评评理,届时方家还能有好名声?你们要闹,那就去请族长来评论。”   声势浩大的请来了族长,一边是方家清誉,一边是死了个声名狼藉的废物,用脚后跟都知道该怎么选。   在族长暗示搬出主宅的威胁之下,二房只得放弃追责,老老实实龟缩着。   方家的闹剧,方思道跟着听了一耳朵,唏嘘之余,也觉得堂兄落到这个下场,咎由自取。   待听到族长说起其中还有洛水门施压,尽管洛水门没有透露出那位女修姓名,几乎第一时间,他想到了楚阿满……   现在想来,后背一阵冷汗。   楚道友的眉眼,像极了堂兄那位早逝的心上人。   恰巧在秘境外,他也察觉到堂兄频频望去洛水门的方向。   害怕被堂兄注意到她,他不顾旁人的目光,主动迎上前,下意识挡住堂兄的视线……   如今想来他真是傻,竟忘了修士的神识,可以穿透无视障碍物。   除了洛水门,解兰深与方令恒斗法那日,空翠城执法队来晚一步,没能将解兰深和方令恒当场捉拿。   事后刻意忽略这一茬,只道方令恒遭不明狂徒攻击,现今还未证实狂徒身份……   执法队之所以有意包庇,无他,执法队兼空翠城的安危之责,城中居民缴纳一定灵石租赁房屋,方令恒强掳女修,令城中无数低阶修士人人自危,尤其女修,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面临空翠城执法队、洛水门,解家、其他受害女弟子的仙门,以及广大低阶修士施加的重重压力,各方势力利益冲突之下,本就势弱的方家自知理亏,敲打了二房,其余三房则暗搓搓寻找方令恒手中的半仙器。   关于方令恒之死,修仙世族多多少少听到些捕风捉影。   听完同伴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易姚林若有所思。   那晚解兰深乘白玉扇回玉英峰,巧合的是,那天正是方令恒丹田被毁,次日一早,又被她撞见解兰深送楚阿满离开天剑宗……   仿佛抽丝剥茧,易姚林大致捋清脉络细节,猜到方令恒掳走楚阿满,解兰深将她解救出……   至于为何不把人送回洛水门,易姚林想到同伴说起方令恒给女修下催情香的下作之举,登时眼皮子一跳。   不会的。   解兰深高洁如明月般,不会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   不提易姚林心中如何不是滋味。   洛水门。   解荷华掰着手指头数啊数,还有多久能解除禁足?   每日无聊呆在山门中,骤然收到母亲的急讯,大伯和大伯母出发前往空翠城,说是巡视家族名下的铺子,大概还有几日抵达。   解荷华没当一回事,一心盼着大伯大伯母到空翠城后,自己托拜见长辈的借口,能偷偷溜下山玩耍一日。   几日后,大伯伯母是到了空翠山,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听完这个天大好消息,解荷华觉得头顶的天塌了。   堂兄固执己见,丝毫不容情半分,惩罚禁足两月,连一天都不肯少。   倒是大伯母很是热情,才到空翠城,顾不上休息,特意到洛水门来寻她,说是带了些特产。   解荷华不疑有他。   请大伯母到了院子,两人落座后,特产没见到,反而三句不离楚阿满:“就是当初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姑娘,姓楚,当时我瞧着喜欢,可惜在咱们解家没呆多久。以后有空让兰深带她回解家住一段时日,让大家熟悉熟悉。对了,荷华,你这位师妹都有什么喜好兴趣?”   大伯母打听楚阿满的喜好,解荷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认真思考一番:“喜好?她比较爱吃,经常到空翠城的酒楼买烧鸡,尤其爱吃鸡腿。对了,还喜欢漂亮衣服,跟我一样。”   说完,感觉哪里不对:“大伯母让堂兄带楚师妹回解家,又是为什么?”   纪卿容微讶:“你不知道?这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兰深突然给家里透露消息,他想要一位未婚妻。”   “楚阿满?”   “嗯。”   解荷华冷抽一口气,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愕:“兄长和楚阿满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进入秘境前,兄长破天荒地送来符箓丹药等,暗示分享给友人……   出了秘境后,向她打听楚阿满在秘境里的情况,自己还揣测堂兄是不是被人夺舍……还有前不久的追风兔……   如果兄长真要给她,干嘛不直接给自己,还要托楚阿满转交?   一桩桩一件件,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解荷华的面色精彩纷呈。   在纪卿容追问之下,听侄女一五一时说来,纳罕道:“送丹药符箓,还特意送追风兔,这真是我们家兰深能做出来的?”   解荷华肯定点头:“如假包换,就是他干的。”   纪卿容红光满面,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怕吓到姑娘家家,纪卿容控制去外门弟子住所的念头,恋恋不舍离开洛水门,火急火燎赶回空翠城。   私下无人,夫妻俩关起门来说话。   “我生的儿子,我最了解他是个什么性子。说好听了,是道心稳固。难听了,是天性凉薄,每日除了修炼就是修炼,跟谁都不亲近,什么时候见他对人这样关怀过?特意去给人小姑娘捉追风兔,我这个做亲娘的,都没吃过他亲手抓的呢!”纪卿容嘴上捻酸,面上一点不见吃醋,从洛水门回来后,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你别转了,打从洛水门回来,就转来转去,转得我头晕。”解家主放下茶盏,听着妻子口中的毛头小子,无比陌生,一点不像印象里的儿子:“你说的人,还是解兰深吗?”   纪卿容不高兴了:“荷华说的,还能有假?若不是我点破,荷华都被他蒙在鼓里,可知两人私底下没少来往。咱们儿子能瞧上,可见小姑娘肯定是个好的,不然我们家儿子怎么这般急吼吼把事情定下来,就是怕被别人抢走。”   尽管解家主保持怀疑态度,见夫人信誓旦旦的口吻,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忍不住信了三分:“见过我们家兰深这样优秀的儿郎,谁还能瞧得上别人?现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欢看脸,要说脸,我们家兰深可是随了夫人,如珪如璋,相貌出众,哪有小姑娘会舍了明珠,捡拾鱼目?”   外貌论观点,获得纪卿容认同,若说性格方面,她这个亲娘不得不承认差了点:“我是犯愁啊,光长一张漂亮的脸有什么用?性情孤僻,独来独往,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又不会哄人,万一以后惹了人家小姑娘生气,来个嘴甜会哄人的,不就被人趁虚而入了吗?”   对儿子盛誉的解家主,也在此刻沉默了。   廊下,无意听到父母谈话的解兰深:“……”   他就这么差劲吗?   屋内的人仿似察觉到了什么,说话声停止。   纪卿容推开房门:“兰深,你来了。”   解兰深生出一股无力感:“阿娘去洛水门了,我不是说过会安排你们见面,何必急于一时?”   纪卿容掩唇清咳了声:“知道了,我只是去荷华的院子坐了会儿,叙叙旧。没去打扰你心爱的阿满姑娘,放心,阿娘会克制自己,不会吓到人家的。”   这句“心爱的阿满姑娘”,成功让解兰深眉尾一抽,懒得解释。   顿了顿,他纠正道:“楚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前日还说又喜欢我一点了。”   尽管,那是她玩笑的话。   纪卿容和丈夫对视一眼,双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看看你儿子,铁树开花喽!   解家主认为定亲一事太过仓促,内里可能有什么隐衷。   夫妻俩日夜兼程赶来,听了这番话,知道他心中有数就行。   休息一日,双方约定好在城中最大的酒楼珍馐阁见面。   到了这天,楚阿满特意换上一身菡萏色衣裙,乌发里仅簪了只珠花,简单大方,看着讨喜。   看在解兰深给了她一储物袋灵草、符箓的份上,便讨一讨长辈欢心。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大错特错。   来到珍馐阁包间,被热情的纪夫人拉着落坐,又让伙计把铺子里的招牌菜上了一桌子。   一大桌灵菜,炊金馔玉,海错江瑶,甚至还有她最爱的烧鸡和追风兔。   饮用的茶水,是难得的云隐灵茶。   啜饮一口,抵她两个时辰的苦修。   灌了两杯灵茶,楚阿满盯上烧鸡,扯下个鸡腿,咬一口,外皮呈现诱人酱色,肉质不柴,鸡肉嫩嫩的,焖煮到软烂。   最重要的是竟然是喂养的灵鸡,咽下一口,能感觉到微薄的灵气被吸收。   饭桌上,纪夫人看啃鸡腿啃得欢快的小姑娘,光看吃相,很有福气,就是太瘦了些,余光瞟了瞟楚阿满身旁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好大儿,幽幽道:“兰深,给阿满姑娘夹菜啊!”   解兰深面露抗拒,听到楚阿满出来打圆场:“没关系的,我想吃什么自己夹就好。”   纪卿容看看自家不争气的儿子,还是小姑娘会心疼人,生怕委屈了人家。   吃完饭,互相交换了传讯符,纪夫人拉着楚阿满:“以后兰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都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谢谢夫人,不过小道长对我很好的。”覆在手背的手掌又软又温暖,让楚阿满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其实她已经记不清阿娘的模样,如果还活着,大约就是纪夫人这般模样。   吃了会子灵茶,纪夫人和楚家主送了见面礼,怕年轻人拘束,让解兰深送她回洛水门。   靠着白玉扇,楚阿满有些回味:“小道长的阿娘好漂亮,人也好好。”   解兰深细细凝她片刻,想起身边人总说他长得像母亲。   对面注视的目光,让楚阿满福至心灵地补了一句:“当然,你也好看。”   解兰深深邃的眸子,溢出点波光粼粼:“花言巧语。”   楚阿满一脸认真:“没有花言巧语,我可是真情实意这么认为的。你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好看。”   他轻牵了牵唇角,下意识压抑地抿了抿唇线。   想起什么,又放纵地扬起薄唇。   春日的山风,柔柔的吹,裹挟着不知名的花香。   身旁少女沐浴在春风里,安静恬淡的侧脸,一瞬好像回到楚阿满每日跟他分享日常生活的惬意时刻。   解兰深抗拒,也不自觉沉迷。   因为楚阿满不想大操大办,解家尊重她的决定,之后择了个吉日,一家子吃了顿家宴,互相交换信物后,便对外宣告解兰深和楚阿满定亲之事。   事毕,许多交好的世族上门道贺,解家父母也欢欢喜喜,逢人便说道楚阿满的好,可见对这个未来儿媳有多么满意。   易家打探回来的消息,气得易姚林回院子辣手摧花,削去一片园子的娇艳花朵。   易良俊的难受,不比堂姐易姚林少。   当初在天剑宗山门外,他对楚阿满一见钟情,起了娶妻的念头,结果被人当面拒婚,狠狠下了脸面。   “难怪她一个洛水门外门弟子,竟敢瞧不上我!”   作为一个男子,尽管易良俊不想承认自己模样比解兰深差一点点。   论天赋的话,不得不承认解兰深的优秀,十七岁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即便是英才辈出的天剑宗,也是天才里的佼佼者。   楚阿满说无心情爱,一心求道,分明是骗人的鬼话,说到底只是看不上自己,跟易家人没什么两样。   不提易家一对堂姐弟对楚阿满的怨念,解兰深定亲一事,犹如一颗石子,在天剑宗和洛水门激起千层浪。   天剑宗不乏有仰慕解兰深的弟子,第一反应是谣传,不愿相信自己仰望的高山明月,有了一个洛水门外门弟子的未婚妻。   除了脸蛋长得漂亮,天赋差,看不出别的优点,认为配不上他们的高悬明月。   换成是天赋好的易师姐,或者是秋水峰隐秀真人的关门弟子,都不会让人冒出这种不匹配的念头。   尤其是楚德音,极品变异雷灵根,无论资质、气质,与解师叔十分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同一时间,洛水门学堂外热闹非凡,甚至有许多内门精英弟子早早等候着,想要一睹与天剑宗第一人定亲的同门。   下了早课,楚阿满从丙班走出,望着学堂外的空地挤满了人,心头一紧。   果然不论修士还是凡人,免不了看热闹的天性。   她还要回小院习剑,望着堵住去路的人群,头大:“有点挤,麻烦师姐让让。”   人群自发让开一条道,楚阿满准备回小院,听到有位着内门弟子服的师姐喊了声:“楚师妹,你居然能拿下天剑宗的解师叔,太牛了。”   “楚师妹把天剑宗拐回咱们洛水门,干得漂亮。”   “就是,真给咱们洛水门争气。”   楚阿满微讶。   以为会受到来自同门的许多恶意和诋毁,认为她配不上解兰深巴拉巴拉……   虽然她自己不这样认为,比天赋,即使心底不想承认,她天赋的确差了点。   她不觉得天赋不好,所以配不上谁谁谁。   梦里的楚阿满容貌出众,在水月宗内门,总是免不了被同门排挤,有金丹修士看上了她,她拼力反抗,也只会遭受到来自同门的嘲笑,怪她不懂得惜福。   这福气,谁爱要谁拿去。   后来,她叛出了水月宗。   从在同门的围观簇拥和鼓励下,楚阿满回到自己的住所。   在小院见到不知等了多久的解荷华,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解师姐,你怎么来了?”   楚阿满没有端架子,跟从前一样热切地上前挽住胳膊。   解荷不自在,冷漠抽回自己的手臂:“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嫂嫂?”   面对解荷华的气愤质问,楚阿满心平气和:“我们自然以师姐师妹相称,师姐是怨我瞒着你?其实最近我和你堂兄发生了一点事,临时决定定亲,在这之前,我们并无此意。”   “是吗,难道你没有利用我?你不敢独自去玉英峰,让我陪你一起去……还有追风兔?”自己的小跟班,突然成了堂兄的未婚妻,解荷华心理落差很大,怀疑楚阿满接近自己是不是别有所图。   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修借着结交她,利用她攀上堂兄,易姐姐就是。   回忆起楚阿满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好,并不单纯。   这日两人发生争吵,不欢而散。   确切说,是解荷华单方面争吵,楚阿满则平静接受。   卧房。   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解家的信物,一枚白玉戒指。   在解兰深决定和她定亲后,拿给她的储物袋,便将作为少主身份信物的玉戒和储物袋一起给她,能在解家任意一家铺子拿灵石。   解兰深好大方。   为了谋算更大利益,她没打算拿着玉戒到解家铺子要灵石。   正式定亲那日,她给的信物是阿娘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遗物里的一块玉牌,款式大方,男女都可佩戴。   虽是普通凡玉,重新找炼器师添了乌金石和其它矿石锻炼过,得她祭炼一番,脱胎换骨,虽比不上解家的信物珍贵,勉强算一件防御法宝。   算了算日子,距离她们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三日。   下午练习剑招时,从外面回来的穆清穿过庭院,忍不住又退回来,八卦地问了句:“你和天剑宗的解兰深,真的定亲了?”   楚阿满嗯了一声。   穆清沉默下来,默默回到卧房修炼。   三日后,定亲风波渐渐平息许多。   因为解兰深的名头太响亮,几乎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定亲一事,余威绵绵。   这日楚阿满出下山,惹得管事看了一眼又一眼,捋着灰白胡须:“我就说我们洛水门弟子都是顶顶好,没一个孬的。小楚,眼光不错啊!”   楚阿满嘴角一抽。   算了算了,看在管事夸她的份上,还是笑一下好了。   来到坊间,她先去空翠城的酒楼吃一顿,一点不亏待自己,吃得心满意足后,准备去天剑宗。   出城前,无意间遇到路边有普通凡人兜售着花卉。   楚阿满停下脚步,立刻被摊主注意到:“这边都是兰花,仙子可有喜欢的?”   她盯着这些盆栽,想着顺手买一盆送给解兰深,最好让他睹物思人。   于是,问摊主:“有没有色彩鲜艳,活波些的?”   在摊主的推荐下,楚阿满买了盆蝴蝶兰,放到储物袋。   来到天剑宗山门,一天时间已过去半日。   登记后,被解兰深安排的杂役弟子领着往玉英峰过去。   一路上,除了杂役弟子频频投来好奇目光,时不时能看见穿天剑宗弟子服的修士佯装路过,实则暗暗探究、打量。   一开始不习惯万众瞩目的目光,渐渐的,她不在意他人看法。   易姚林姐弟的面容,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楚阿满还看到了楚德音和裴徐安。   两人对视上,楚德音勉力笑了笑。   楚阿满像是没看到对方一样,转开目光,前面就是玉英峰了。   围观的天剑宗弟子没有贸然跟上来,只有杂役和她骑着仙鹤上山。   由杂役先去通报了声,很快解兰深从内室走出:“来了,进。”   跟着他一起来到书房,这不是她第一次来。   上回她千方百计闯入这里,一肚子坏水,故意钻到书案下,创造肢体接触,营造她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暧昧氛围。   这次是解兰深亲自邀请,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不必躲躲藏藏。   楚阿满认为不清不楚的暧昧勾引,更有趣味。   从储物袋取出一盆兰花,她献宝似的:“小道长,来天剑宗的路上,我一看到品行高洁的兰花,立马想到了你,特意把它买来送给你。”   解兰深转身,盯着她怀抱的兰花盆:“是吗,我以为你在外面玩疯了,忘记你我的约定。”   不知为何,楚阿满听出了一股怨夫味:“才没有玩疯,我是为了给你挑礼物,挑来挑去看不到喜欢的,这才耽搁了。”   不等解兰深开口,她自顾自捧着兰花放到书案上:“这是我从一众兰花里,精挑细选的一株,也是我第一次送别人盆栽,意义非凡。小道长可要好好照顾它。”   照料着照料着,会不会睹花思人呢?   就像她,她也是解兰深从一众花朵里精心照料的。   他不是想入相么?   那就让他的生活和情绪,处处被她侵占,无孔不入。 第23章   必须让解兰深爱她!疯狂爱她!!   解兰深的目光落到兰花盆栽, 拨弄兰花叶片的纤细指尖,移至她的面容。   今日她穿了一身湛蓝衣裙,纤腰一束。与他身上的道袍, 颜色相近。   云里雾里, 他来了句:“下次我让小燕到洛水门接你, 省力些。”   负责打扫玉英峰的杂役, 原来叫小燕啊!   楚阿满想, 脑袋一歪:“小道长, 是在关心我吗?”   本以为会故意岔开话题,谁知他轻嗯了声:“上次因为约定在城外,让你被方令恒掳走,如果我能早一点到, 你不会有事。”   楚阿满哑口。   他竟然还对强掳之事,心怀愧疚。   她存心设计, 故意比约定时间早半个时辰出城, 委实怪不得解兰深。   那日的经历,楚阿满早已抛在脑后。解兰深还深陷自我责怪, 他不生心魔,谁生心魔呢?   “可我现在好好站在这里呀, 以后你好好保护我不就好了。”楚阿满一下一下拨弄盆栽叶片, 循循善诱地说。   解兰深又嗯了一声。   见他盯了自己好几眼,楚阿满低头查看, 又看解兰深身上的同色道袍,猜到什么,眨眨眼:“好看吗?这身衣裙是纪夫人送我的, 跟你身上的道袍同一颜色,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是天剑宗外门弟子。不过我可喜欢了。”   “好看。”他想起她曾经说过想入天剑宗外门,如果她入了天剑宗,不用这样弯弯绕绕的麻烦。   在天剑宗呆到黄昏,由小燕送她回去。   两人都是练气期,骑着仙鹤返回洛水门。   接下来的几日,楚阿满借着兰花盆栽做由头,每日都要发来传讯,每次开头一句——我送你的蝴蝶兰,今天长得怎么样了?   其实只过去几晚,盆栽里的植株几乎没什么变化。   解兰深不厌其烦,甚至说话的次数也多了,偶尔能听到翻开书页的声音。   他对照顾植株完全没有经验,平时捧着道法书籍的修长手掌,这日捧起寻来的花卉养护技巧类的书册翻阅,对玉简说:“开始抽穗了,大约过一段时间,会开出花苞。”   玉简那边传来轻轻的,婉转的嗓音:“真的吗,听说蝴蝶兰色彩鲜艳,不过再怎么样不可能有小道长的容色好。”   解兰深忍不住蹙眉:“你病了,嗓子不舒服?”   夹着嗓子说话的楚阿满:“?”   她恼羞成怒的切断了联系,第二天又没事人一样发来传讯。   解兰深懵了好久,下意识没有提起昨日,惹她不快。   他靠在软塌,晒着春日暖阳,听玉简里传来楚阿满的声音,分享修为又提升了些。虽然目前还无法领悟到第二式剑意,却也小有进益,她一点点的进步,像是扎根在土壤里吸收养分的小草,鲜活极了。   他喜欢这种鲜活的生机。   识海内。   以为将楚阿满留在了身边,他们每日分享生活,不再压抑自我,或许心魔不会再来。   但,心魔还是来了。   天空布满阴霾,一大早解兰深面色阴沉,前往剑冢。   站在剑冢门口的易姚林,守了好几日,好不容易等到人。   两人擦肩而过,易姚林追上来:“解道友,最近我给你发的传讯符,都没有回我,其实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解兰深停步:“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赶时间。”   这样冷淡的语气,让易姚林感到委屈:“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解兰深有些恍惚,仿佛回到那时他刻意躲避楚阿满,她也是委委屈屈地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想到昨晚遇到的心魔,他陷入浓烈的自我厌弃。   他怎么能……   “如果你也是想评判我的未婚妻,我想不必开口。”   解兰深对楚阿满的言语维护,令易姚林不可思议地抬眼:“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那洛水门的外门弟子刻意接近你,一定没安好心。她在你面前装得乖巧,指不定背后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偏偏你跟她见面前,她被方令恒掳走,依我看肯定是阴谋,你不可轻信于……”   “够了,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对我说。”解兰深打断对方的话,道:“楚阿满是我的未婚妻,我必须维护她的名誉。如果下次易道友仍无故揣测我的未婚妻,我会向你下请战书。”   为了个楚阿满,他要跟她决斗?   那段兴致来了席地论道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   易姚林非常受伤:“我只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他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一些违背我个人意愿的事。易道友请留步。”疾言厉色的扔下一句,解兰深走向剑冢深处。   暮色降临时,回到玉英峰。   在烛火的照映下,盆栽里的兰花叶片随风舒展开来。   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书案前,拇指轻抚着蝴蝶兰的冷润叶片。   一夜过去,第二天午后,迟迟不见传讯玉简闪动灵光。   未时将至,解兰深掐了个指诀:“楚阿满,你在做什么,今天不关心你的蝴蝶兰吗?”   他放下冷傲主动找自己,按理说不管忙不忙,即使忙,她也该推掉别的事,先应付未婚夫。   现在她心情糟糕不想搭理人,闷闷说:“我改天再找你。”   方才在外面听说楚德音将父母接来,许是害怕有人对父母不利,将人安置在空翠城,租赁了一处院子给二老居住。   她决定下山一趟。   稍作打听,来到院子外,隐匿气息的楚阿满盯着院子里的一家三口,团圆美满的小家庭,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她和阿姐都是练气后期修为,稍作隐匿,楚德音发现不了。   故意激怒阿姐,果然阿姐傻呼呼地将父母接来。   从藏身的角度,视野可以观察到楚氏两鬓染上几缕霜白。   在得知她来了修仙界,担心被报复,大概怕得每晚都睡不着吧!   另一边的楚父则精神抖擞,像只大公鸡似的神气,从获悉大女儿天赋异禀,比男子也不差什么,较以前更气派威风了。   无聊听了会子这家人的谈话,楚阿满觉得无趣,悄无声息地离开。   入夜后,她取出入梦珠,心里默念楚氏的名字,想象着白日见过楚氏的容貌……   眨眼间,她出现在楚氏的梦境。   进入凡人的梦境后,她有一种奇妙感觉,自己可以操控楚氏的梦境。   这种感觉,她在解兰深的识海没有过。   心随意动,眨眼间,楚氏梦里的阖家团圆,变成丈夫背叛,唯一娇宠的女儿楚德音,因母亲曾犯下的滔天罪过,道心破碎,生出心魔,堕入魔道,被仙门弟子围剿……   “德音,我的女儿德音,是阿娘对不起你。”楚氏抱着阿姐的尸首,哭出两行血泪。   凄凄惨惨,看得楚阿满身心畅快。   故技重施,再次进入楚父的梦境,不费半点功夫,轻易刺激出对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楚父一心想要传宗接代,最害怕楚家香火断绝,所以纳了一个又一个小妾,孕育子嗣。   现在他见识到了修仙界飞天遁地之能,畅享着未来一双女儿能帮助自己踏上仙途,修士动辄数百年的寿命,长长久久活下去,未来说不定肯定能有法子生儿子,提楚家传承香火。   没有灵根的普通凡人,想要踏入修行,千难万难,不亚于白日飞升。楚阿满直接戳破渣爹的幻想,让他经历生老病死,一双女儿与她反目,亲眼看着楚家香火断了……   将这对夫妻在梦里折腾一顿,楚阿满离开后,夫妻俩从噩梦惊醒,抱着对方大哭。   又过了几日,楚德音下了山门来探望父母,见到女儿。   楚氏说起梦里的景象,太过真实,吓得夫妻俩最近几天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家破人亡的惨剧。   楚德音安抚说:“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您别多想,空翠城很安全,阿满她,暂时应该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来空翠城之前,听说了那小贱蹄子的近况,给楚氏吓得几宿几宿睡不着,哪知到了空翠山,仍是每日担心受怕,哀呼:“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楚德音想了想:“我会跟阿满好好说说。”   “跟那贱蹄子有什么好说的,与其找她,不如给我们院子多罩几个阵法结界,我还能睡得安心些。”楚氏后悔将女儿养得太天真,没有见过人心险恶,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   才到空翠山,听闻最近轰动全城的一桩事,便是小蹄子和天剑宗解兰深定亲的事。   稍作打听,解家在修仙界的地位,比皇亲国戚还要贵重,岂是她们这些凡间商贾之家,可以轻易得罪?   一想到楚阿满攀上这样的好亲事,楚氏又气又怒,只道:“我听说跟楚阿满定亲的解兰深,少年英才,他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个庶女,我儿到底哪里差了?”   “母亲,阿满是我妹妹,她很好,你不该这样说她。”听母亲说起妹妹和解兰深定亲,楚德音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让母亲知晓玉佩的事,恐怕又要闹上一场,当即决定隐瞒下来。   “你啊,也不知道替自己打算打算,以我儿的容貌、天资,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儿郎。总跟在你身边的裴公子,依我看,人品不错。”只是比起楚阿满的未婚夫,差了一截,楚氏暗中攀比。   楚德音解释:“母亲,我跟裴大哥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氏将女儿看了又看,确定她对裴公子没意思,劝说无果,暗暗后悔将女儿养成一副柔软心肠。   一时无言,一时又皱眉忧愁。   *   头一次被冷落的解兰深,终于知道小猫闷闷的语气是什么缘故。   今早他听剑冢外围的弟子们说道起,秋水峰的楚德音将父母接到空翠城,她师尊隐秀真人给了许多防御阵盘之类的,这样大方的师尊,众弟子很是艳羡。   阵盘结界,严防死守,要防备谁?   答案不言而喻。   说不出哪里不悦。   身为人父,苛待女儿,没有教好楚阿满,这是楚父之过。   再怎么样,这般防备女儿,何尝不是做贼心虚?   又一日,有自称楚阿满父亲的人向玉英峰递了口信,想要见见解兰深这位未来女婿。   解兰深嫌恶皱起眉头:“不见。”   收到玉英峰传回的消息时,楚父面色青白交错。   他在坊间打听过解家,数千年底蕴的修仙世家,什么珍世宝物没有,如果能得到二女婿的帮助,定能让自己踏入修行……   在天剑宗吃了闭门羹,楚父倒是想厚脸皮转道去洛水门求求二女儿。   想到大女儿给他们所住的小院布置结界,以及午夜梦回的噩梦,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意,再怎么样,他是楚阿满的亲爹,生养了她一场。   楚父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是楚阿满。   她自己逃婚,连累他们楚家一大家子被县令爷为难,好在大女儿得了仙长的看重,保住家财,大女儿孝顺,特意把他们夫妻接回空翠城……   楚氏说小女儿要报复他们。   楚父一点不怀疑,在他心里,楚阿满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跟她那个水性杨花的姨娘一样。   解家的路子走不通,楚父失望而归。   下山途中,一位年轻仙子拦住他的去路:“听说你是楚阿满的父亲,她从凡间逃婚,害惨了你们楚家?”   打量面前着天剑宗内门弟子服的女修,穿着不俗,似乎跟小女儿有过节,楚父重重点头:“是,我是。”   “可以跟我说说楚阿满的过去吗?”   ……   另一边,洛水门会客厅。   楚德音喝完一盏茶,终于见到了人。   楚阿满不客气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听完阿姐的来意,楚阿满擦拭嘴角的水渍:“阿姐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珍惜和楚氏的最后时光,让她尽可能开心些。你说如果阿爹纳了小妾,楚氏是不是又要跟小妾宅斗?万一阿爹寻了法子生出儿子,楚氏正室夫人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   听着听着,楚德音脸色来越难看:“阿爹身上的绝嗣药,是你下的?”   楚阿满靠在椅背,神态放松,撕破脸后,她在阿姐面前不装了:“是啊,说起来你和楚氏都要感谢我,不然你们正室夫人和嫡女的位置哪里坐得稳?楚氏固然狠毒可恶,躲在女人背后的阿爹,看女人为他争风吃醋,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楚德音反驳不了,打从心底里认可妹妹的话。   派人接父母来空翠城后,她就发现父亲身上中了毒。   凡间的绝嗣药,在上天入地御空飞行的修仙界里,可能费点事,也不是没有法子。   楚德音没将中毒一事告知父亲,的确存了私心。   她太了解父亲的为人,为了楚家香火,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父亲待她疼爱,大半是因为他没有儿子。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返回外门弟子住所,楚阿满准备习剑,心头莫名烦躁,静不下心来。   哦,差点忘记撩拨解兰深了。   按说她现在是解兰深的未婚妻,不必每日撩拨讨好,有时候也不想在他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可救命恩人是假的。   万一有天被戳穿,阿姐以救命之恩胁迫,难保解兰深不会气恼之下,将引雷盘转送给自己的真正救命恩人。   毕竟梦里就是这样的剧情。   阿姐极品变异雷灵根,引雷盘能吸收劫雷,或是雷电,适合辅助雷灵根修士修炼,何况还是一件仙器。   为了仙器引雷盘,必须让解兰深爱上她!   当然不仅仅是引雷盘的原因,以后解兰深飞升至九重天,便会知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欺骗。   救命恩人是假的!   爱也是假的……   光风霁月的少年仙君,历劫时曾被个女修骗得团团转……   仙君之怒,楚阿满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必须让解兰深爱她!疯狂爱她!!   “小道长,我做了个梦,梦到蝴蝶兰说,它想我了~”   窗子洒进一束金芒,与玉简流动的灵光相辉映。   书案的盆栽沐浴着一缕阳光,强光灼烫着叶片 ,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抱走,放到角落的阴凉处。   蝴蝶兰的生长环境,不喜强光。   “小道长,你又不理我了。”   “没有不理你。”他适时开口,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玉简里又传来小麻雀一样活波的嗓音:“我最近感觉自己的修为到了瓶颈,打算下山历练,小道长,我们一起好不好?”   巧了,今早解兰深才从师尊的洞府回来,说起自己打算下山历练的事。   “可。”解兰深觉得她们一起历练,每天见面接触,可以让自己更快入相:“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历练?”   那边楚阿满支着下巴:“半个月,我需要准备些吃的用的。”   结束今天的互动,楚阿满下山采买。   好几天没有吃烧鸡,想啃鸡腿了。   从坊间回来,听洛水门弟子谈论解荷华已解除禁足,结果才下山又同天剑宗弟子起了争执,破了相。   楚阿满到内门探望,吃了闭门羹。   想了想,她联系上解兰深,托他有空关心下堂妹。   解师姐,是第一个不求回报对她好的人。   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希望大小姐可以摆脱剧情控制,在父母和家族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生活。   对解荷华愧疚?   坏女人怎么会有这种内耗情绪。   一开始利用解荷华,或早或晚,就猜到会有闹翻这一天。   做过就是做过了,她不会后悔反省,更不可能耿耿于怀的纠结过去,让自己备受煎熬。   没必要。   她只要坚定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   历练前一夜,楚阿满把秘境里得来的两成灵草,以及解兰深给的灵草,一起拿到解记丹药铺子,置换成炼体所需的中品灵草。   将自己埋进浴桶里,深绿色的药液泛开涟漪,翻浮出丝丝缕缕的鲜红。   净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夹杂着隐忍破碎的闷哼。   好痛。   一呼一吸间,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昏黄烛火映照下,伏在浴桶的少女,雪白肌肤,遍布裂痕,血水不停往外渗出,几乎将绿色药液染红。   眼皮子沉重,橘色的烛火光亮消失在视野,面前只余一片漆黑。   昏睡过去,神魂并没有随之减少痛楚,剧痛如排山倒海,潮起潮落袭来。   夜半子时,浴桶里的人睁开眼。   血水和绿色药液全部被吸收完毕,清澈见底,凉得身子发寒。   她是被冻醒的。   爬出浴桶,闭眼感受了一番,她成功从锻体境,进入固元境,相当于炼体境的筑基期。   同时练气后期修为更为凝实,仅差一步契机,进入练气大圆满境界。   筑基之下,只要不遇到气运之子,她难逢敌手。   双脚落地,擦干了身子,披上寝衣,楚阿满只觉浑身疲惫,爬上床榻睡了个觉。   一夜安睡,第二日天明,楚阿满收拾了储物袋,带了干粮、果干等吃食,拿着得了宗门允可历练的牌子,到山门口找管事登记。   从洛水门出来,看到熟悉的白玉扇在面前落下:“上来。”   楚阿满提着裙摆一跳,没站稳,身子不稳地晃了晃。   解兰深下意识伸手去捞,捞到一半,似觉得不妥,收回垂在身侧。   好在楚阿满晃了晃,稳住了,熟练在解兰深身旁找地方落坐:“我们去哪?”   “往南面走,最近无双城有尸魃潮,我们去看看。”   “好。”   白玉扇稳稳遁走,直到再也看不到影子,山门装作路过,实则偷偷观察的弟子和管事凑在一块儿聊八卦。   “谁说我们洛水门弟子配不上天剑宗天才,都是大美人,我瞧着好生般配。”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在谣传。刚才看到没有,解兰深亲自来接他未婚妻一起下山历练,以前哪位女修能有这样的待遇?”   身后七嘴八舌的话,以解兰深的神识,想不听见也难。   至于亲自来接楚阿满,纯粹是个误会。   她腿脚慢,路上磨磨蹭蹭,耽误时间,他来洛水门接上人就走,说不定能赶在天黑前抵达目的地。   解兰深打量着身旁人,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她的肤色较平时更雪亮了,白粉色的健康肤色,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似有所觉,楚阿满抬眸:“好看吗?”   “嗯,你很好看。”解兰深不注重他人外貌,也会觉得她生得很好。   “真的啊,你真觉得我好看。”楚阿满刻意靠近,故意俯身靠来,逗弄地轻吐一口热息。   气息尽数喷洒在他耳蜗处,像是撩过一片羽毛,泛起密密的酥麻。   “你离我远一点。”解兰深与她拉开距离,嫌她不自重,别开脸。   这是害羞了,楚阿满笑笑,老老实实闭目打坐。   不知过去多久,听到解兰深说今日可能赶不到无双城,暂时先找个村子住下。   她从入定中醒来时,天边金乌西坠,正好前方有一处村镇。   群山环绕之中,升起袅袅青烟青烟,村口不绝于耳的犬吠声,都叫楚阿满感到久违的熟悉。   顺着小道踏进村子,大黄狗畏惧修士威压,纷纷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一座石桥前,聚集了数百村民带着纸钱香火,似在拜祭什么人。   扫见楚阿满和解兰深,投来异样目光。   很快在村民的指引下,镇长带领两名修士过来查看情况。   好巧不巧,一人着乾元宗弟子服,另一人着天剑宗弟子服,正是女主和男二。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红河镇最近出了一桩怪事,每逢婚嫁,村子里的新郎新娘会失踪一晚,第二天一早,新郎会出现在山上,记忆全无,新娘则下落不明……   蒙昧无知的人,传言是山神娶亲,惹得沸沸扬扬。   自那以后发生了好几起新娘丢失案,村镇里有女儿的几乎都搬离了这里,附近村子的女儿家都不敢嫁来。   原本是为了促进女主和男二感情升温的剧情,没其他人的事,大概因为她的介入,发生了改变。   见到熟人,解兰深瞥向楚阿满。   如果是他独自出行,风餐露宿赶个夜路就好,带着个女修,她又娇气,女儿家多有不便,这才趁着天还没黑之前找个地方住下,不曾想会遇到楚德音她们。   楚德音一阵愕然,回神后,拱手行礼:“师叔。”   解兰深颔首。   听到仙子唤这名少年侠士师叔,似乎更厉害,镇长连忙讨好:“原来这位也是天剑宗的仙长,真是太好了,还请仙长救救我们。”   “发生了何事?”解兰深问。   之后她们被带回镇长家,听镇长将刚才镇子里发生的来龙去道来:“刚才村民自发聚集在石桥祭拜,是祭奠红河镇的柳大善人。   柳家扶贫济弱,柳老爷乐善好施,救济贫民,柳大少爷从小耳濡目染,有乞讨者上门,会送衣送食。贫寒人家吃不起药,也可以上柳家的明善堂求得免费药材。可惜柳家满门积德行善,替乡民镇子筑桥修路,可惜老天爷不开眼,好人没好报,柳家遭了横祸,一家子死绝了。每每这日,得获柳家恩惠的乡民,都会来石桥祭奠恩公。”   又将近来村子发生的一桩怪事,同她们细细说来。   原来红河镇最近除了邪祟,每每新婚夫妻嫁娶之夜,新郎新娘失踪一案……   送走镇长,末了,楚德音也将自己这两天打听来的消息复述一遍:“我们来到此地已有两日,了解到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最近整个镇子无人敢婚娶,我和裴大哥商量着办一场婚宴,假扮新郎新娘,引出幕后之人。”   “让我来假扮新娘吧!”楚阿满不想放过培养感情的机会,主动开口。   三道目光齐刷刷投来,似乎没想到她有主动奉献的觉悟。   除了跟解兰深培养感情,楚阿满当然有自己的私心。   不能让阿姐和裴徐安一起历经生死。   “师叔,你要假扮新郎吗?”楚德音嗓子发紧,又觉得本该如此,她们是未婚夫妻,理所应当。   “不。”解兰深一口回绝。 第24章   他幻梦里都是你。   在场的女主和男二露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出乎意料。   楚阿满一点不意外。   熟知解兰深的德行,她早有心理准备。   面上一点不见失落,反而笑眯眯看着裴徐安, 看得裴徐安后背发毛, 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果不其然, 下一秒听楚阿满邀请:“不如, 裴道友假扮我的新郎吧!”   裴徐安想拒绝, 按照他们的商定, 是他和楚德音假扮新郎新娘,谁知中途冒出个程咬金。   他一点不想和楚阿满假扮新婚夫妻。   她老欺负楚德音,是个坏女人。   正欲开口拒绝,对上心上人的恳求目光, 裴徐安不忍拒绝,点了点下巴。   一想到要和坏女人假扮新婚夫妻, 心里难受得紧。   本以为点头答应, 这事算完了。   哪知散会后,坏女人追来问东问西, 还要跟他商量明晚婚房里的准备细节……   准备啥?   裴徐安光看见她头疼死了。   她不是解师叔的未婚妻?   解师叔还看着呢,她这个未婚妻不去缠着自己的未婚夫, 非要来打搅他和德音妹妹说话。   她叽叽喳喳, 吵死了。   还是温婉大方的德音妹妹好。   落在身后的解兰深,见楚阿满跟着裴徐安去了前院男子的住所。   他站了很久, 没见她回过一次头。   她生气了吗?   因为他拒绝假扮新郎,觉得他不能保护好她,所以向裴徐安寻求庇护?   在院子里站了好久, 终于等到楚阿满从裴徐安的房里出来。   他急步上前:“你生气了?”   “没有啊,我知道你一定会在暗处保护我。”楚阿满望向爬上树梢的弯月, 又道:“天色不早,今日懈怠了,我得回去练剑。”   解兰深抬手拦住去路:“等等,大晚上你去陌生男子房间,传出去总归不好。”   “又不是只有我,你没看到阿姐也在啊!”他好像抓奸未婚妻私会情夫的男人,楚阿满察觉出他对被冷落的在意。   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冷淡他一些。   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女子的住所被安排在后院,楚阿满撒腿跑走。   留在原地的解兰深,闷声:“刚才你都不理我。”   朝阳初上,春花灿烂。   一大早听到院子外传来嘈杂声,楚阿满吃过早饭,发现镇长家到处被布置了红绸,张灯结彩。   大概因为假婚宴,担心被幕后之人看破,装扮得格外用心。   裁缝上门给楚阿满和裴徐安量了尺寸,午后便送来婚服。   镇长对外言道,是自家女儿招婿入赘,广邀村民吃喜酒。   镇上的普通百姓纷纷意会,都盼着仙长们能替他们除去妖邪,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镇长家确实有个女儿,定了亲,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不过前些日子送去外公家小住,不敢让女儿回来。   楚阿满愿意以身涉险假扮新娘子,镇长和一众村民感激无比,演戏用到的喜服和钗环,俱是精美无比。   手指轻抚过喜服头面,这些东西是从前在楚宅时梦寐以求之物。   跳出了小小的楚宅后,发现原来外面自有一片广阔天地。   在楚宅讨生活的楚阿满,以为后院头顶的一片天空,就是自己未来穷其一生的奋斗目标,或是像阿娘的期盼,替自己谋个正室夫人位置,为丈夫生儿育女,或是成为自己最厌恶的楚氏,在内宅跟小妾斗法……   阿娘和楚氏都是倚仗男人生存,最后得到了什么?   楚阿满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很喜欢修仙界。   自己修炼得来的每一缕灵气,都将成为她的底气!   房门被敲响,是镇长安排给她梳妆的全福婆婆。   经过巧手梳发上妆,铜镜里倒映着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   日暮时分,前院一片热闹,镇长在门口迎接宾客:“刘员外,赵师爷,两位贵客里面请。”   听到宾客恭贺声,镇长拱手回:“同喜同喜。”   吉时快到,镇长让人请出两位新人拜天地。   楚阿满仅有练气后期修为,还未修炼出神识,头顶被红盖头一罩,遮挡住视野。   裴徐安本就不愿跟她假扮新婚夫妻,恨不得赶紧完成繁琐仪式,加快了步伐,将喜绸另一端的楚阿满一带。   因看不清脚下,她不慎踩到裙摆,盖头下方有限的视野里闯入一只修长手掌,将她搀扶。   俯身来的高大身躯,传来清雅檀香,楚阿满唇角微勾:“谢谢。”   他嗯一声,发现她收回手臂,站直了身子,跟随红绸的另一端离开。   入目的喜堂、热闹的鲜红,刺眼无比。   唱礼下,牵着红绸的一对新人,在一众乡亲父老的热闹氛围下,开始拜天地。   一拜天地!   楚阿满和裴徐安转身面向苍穹,执礼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拜了主位的镇长和镇长夫人。   最后夫妻对拜。   楚阿满面向裴徐安,躬身执礼……   解兰深嘴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   周围的村民打了个冷颤,默默离他站远一些。   在宾客的起哄下,两位新人进入喜房。   无一例外,过往的新婚夫妻皆是在喜房内消失不见。她们提前做了准备,解兰深在喜房外布置了困阵,叫邪祟有去无回。   熟知剧情的楚阿满,知道对方早已对红枫镇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刚来了几名仙门弟子,哪怕强势如解兰深,恐怕也会栽一次跟头。   楚阿满倒不担心自身安危,幕后人不会伤害女子,即便中途遇到危险,只要跟紧男二裴徐安,在男二为女主赴死前,天道不可能让他凉了。   所以一进入喜房,她立马扯下红盖头,用红绸将自己和裴徐安牢牢绑在一起。   裴徐安:“……”   楚阿满坐在床沿,裴徐安干脆站着,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会儿。   月上枝头,窗子外的夜色暗涌。   喜房内,安静了许久,就在楚阿满不知道第几次更换姿势,握着拳头,轻锤发麻的双腿,以为幕后人畏惧解兰深,不来了。   一股奇怪的困意席卷而来。   来了,知道幕后人到访,她放心大胆地睡过去。   与此同时,宾客如云的前院,刮来一阵诡异晚风,食物和酒液里混杂一股浅淡花香。   宴席上推杯换盏的人酒杯一松,直直栽倒,昏睡过去。   “魔域幻梦花。”察觉不对时,解兰深发现自己的灵力受到幻梦花的影响。   一团黑雾从天而降,直奔喜房窜去。   他默念清心咒,往嘴里扔进一颗解毒丹,挣扎着起身,面前的喜房在眼前晃来晃去,出现重影。   黑雾卷起着大红喜服的年轻男女,在困阵横冲直撞,找到薄弱处,往外逃窜。   解兰深跌跌撞撞追上,一路跟来了红河山,紧随黑雾穿过一条长长窄窄的山道,另有一片洞天,入目所见,是一片苍翠的藤蔓海洋。   假扮新婚夫妇的两人,被青藤捆牢牢绑住,挂在半空。   藤条尖刺入皮肤,吸取着两人的精血。   “这是幻影藤!”   幻梦花,便是生于幻影藤。   看到这一幕,解兰深祭出和光,一剑斩下刺入楚阿满皮肤的藤条。   斩断藤条,这番动静吸引来无数藤蔓围攻,头顶脚下,漫天飞舞的绿色影子袭来。   他不慎中了幻梦花粉,随着动用灵力,幻梦花侵入筋脉,仅凭个人意志坚持下来,才没有当场昏睡过去,脚腕被一根藤条偷袭得逞,将他吊起。   幻梦花粉作祟,眼皮沉重似挂了秤砣,眼前一暗,恍惚间看到了一抹鲜红喜服……   同一时间,幻境里。   “糖葫芦嘞,卖糖葫芦嘞……”   街道上贩夫走卒叫卖,孩童奔跑嬉戏。   楚家宅子。   花团锦簇间,走来位年轻美妇人:“阿满,快过来,姨娘给你买了最爱吃的糖葫芦。”   楚阿满上前,年轻美妇人笑盈盈递来糖葫芦,下一刻笑容凝固在唇边,不可思议低下头,从她腹部抽出一把带血的匕首。   妇人姣好面容变得扭曲:“阿满,为什么杀我,我是姨娘啊!”   “我阿娘早就死了。而且我已经不爱吃糖葫芦了。”楚阿满目中坚定,抽出的匕首,再次狠狠捅下去。   幻像如脆弱琉璃碎裂,她睁开眼,见到身旁的裴徐安,还多了个解兰深。   裴徐安面色平和安详,唇角上扬,似乎做了什么天大的美梦。   另一边的解兰深看着情况不太好,清隽面庞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不知到幻境里出现了多么恐怖的人或事,竟然能从他脸上看出焦灼和悔恨,面颊冒出细密冷汗。   醒来后,她从藤蔓里挣脱开来,双脚落地,站在原地等待片刻,仍不见解兰深和裴徐安从幻相苏醒。   “怎么还没醒?”本想让解兰深沉浸在幻境之中呆久一些,滋生七情六欲,楚阿满一点不着急。   见两人迟迟没有苏醒的症状,被幻影藤吸得面色灰白,登时坐不住了。   祭出银朱剑,正欲斩断缠绕两人身上的幻影藤。   刚有动作,身后刮来一阵黑雾。   雾气消散后,出现一个模糊身影:“你的小情郎有了别的心上人,可惜他真正喜欢的不是你。而你,也不爱这位小情郎,你心中最大的执念是家人,你只爱你自己。这样很好,不会轻易受伤。”   不知是不是楚阿满的错觉,黑雾笼罩后的身影正在透过自己,看着其他人。   “咦,反倒是另一个臭男人,他幻梦里都是你。”   听到对方的话,楚阿满飞快朝解兰深望去一眼,同时手中的银朱一劈。   斩断的幻影藤无力垂下,解兰深的幻境随之崩塌,长睫轻颤,睁开迷茫的眸子:“楚阿满?”   “嗯,幕后之人终于现身,你来对付,我去救裴徐安。”   楚阿满颇有自知之明,这邪祟很厉害,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转了个方向,来到旁边被裹得跟个大粽子的裴徐安。   解兰深苏醒后,快速锁定住黑雾之后的背影。   他和黑雾缠斗时,楚阿满终于将裴徐安解救出来。   男二正沉浸在和心上人心意相通的美梦里,没有藤蔓束缚,咚地一声,差点倒头葱栽进泥巴。   “楚阿满,你做什么?”呸呸几口,顶着一头草屑,裴公子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救你啊,不谢我就算了,吼我做什么。”楚阿满耸耸肩,懒懒散散坐在草地,看解兰深与黑雾在半空斗法。   这种高阶修士的斗法,不是她这种小菜鸟能够往前凑的,老老实实呆在后方,不被波及,不给人添麻烦就好。   黑雾不敌,趁乱遁地逃走。   解兰深要去追,听到楚阿满哎哟哎哟的叫唤,身形一滞,从半空落下:“怎么了?”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饿了。为了梳妆,今天一下午我还没吃饭。”楚阿满摸着咕咕叫的小腹,一本正经地说。   解兰深:“?”   裴徐安:“?!”   这时候再去追,已然来不及,且解兰深不放心把楚阿满交给裴徐安保护。   吸收了修仙之人的精血,幻影藤生长得越发茂盛,四处攀爬,开出惑人的淡粉色花朵。   三人将攀爬的幻影藤毁去,楚阿满趁机收集了些幻梦花,这玩意拿来阴人,一阴一个准。   一旁的解兰深注意到她举止,虽认为此举不算正道,也没开口阻止。   她们无功而返,楚阿满拍拍储物袋,喜滋滋,这一趟出门收获颇丰啊!   三人从红河山下来,途径一座废弃的育婴堂。   门院深深,斑驳的墙皮,遍布攀附的爬山虎,透着一股子鬼气森森和阴冷。   回到镇长家,前院的宾客和楚德音还昏睡着,直到第二天清早才醒来。   得知昨晚掳新郎新娘的妖邪又出现了,镇长和村民们纷纷吓白了脸。   见楚阿满和裴徐安被掳走,却好胳膊好腿回来了,可见是有些真本事的,对她们更热切了三分:“仙长们道法通天,一定要帮我们除去邪祟啊,它兴风作浪,现在方圆十里的父母人家,都不让自家女儿嫁来我们红河镇。”   几人给镇长和村民保证,会留下除邪祟,这才将大伙安然送走。   送走无关紧要的人,四人在院子里商量对策。   听裴徐安将昨晚发生的事叙述完,楚德音才知道,在自自己昏睡期间发生了什么。   沉吟片刻,楚德音道:“既然已打草惊蛇,幕后之人有了防备,恐怕轻易不会现身,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果不是有人拖我们后腿,早就抓住那邪祟了。”裴徐安意有所指地朝楚阿满瞟来一眼,回想起昨天她故意摔他,气得咬牙。   “有些人那么能干,怎么还会被邪祟掳走?被困在幻境时,要不是我搭救,跟那些忘恩负义的新郎一样被丢到山头。”慢悠悠剥着只枇杷,楚阿满很讨厌汁水流淌到手指,粘腻的感受。   一口嘬住果肉,水灵灵的汁水在舌尖绽放,酸甜可口。   见众人看来,她从身旁的竹篮子抓一把枇杷:“看你们一个个馋的,刚才镇长给你们又不要,算了算了,拿去吃吧!”   她大方给讨厌的裴徐安发了两颗枇杷,剩下的都塞给楚德音和解兰深。   被区别对待的裴徐安:“……”   又听她缓缓道:“别急,你们还记得我们刚来红河镇时,镇长说过除了新娘失踪案,还有另一件怪事?”   “还有什么?”   楚德音和裴徐安专心致志等着楚阿满后面的话,见她揉了揉肚子:“好饿,怎么还不吃午饭?”   “你……”裴徐安指着她,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   楚德音好脾气说:“镇上有一家食肆很出名,不如我们去那儿吃?”   这话正合楚阿满的意,于是点点头。   一行人来到食肆,要了些铺子里的招牌菜,色泽红亮的东坡肉,楚阿满嗷呜一口咬下,酥烂不腻,太香了!   炙鸠子,外焦里嫩,鲜美非常。   千层酥饼,更是酥得掉渣。   楚德音踏入修行后,只吃辟谷丹,很少用凡食,见妹妹吃得很香,也跟着用了些。   轻轻拍掉落在裙摆的酥饼碎渣,听到大街上有人癫狂地叫喊:“没有私奔,柳家大夫人没有跟情郎私奔。是我收了柳家的银钱,我对不起柳大夫人……”   几人循声望去,见是个船夫打扮的男子。   楚阿满暗暗勾起唇角,不枉昨日特意花费时间入对方的梦,让对方见到柳大夫人的鬼魂。   吃饱喝足,她没再继续卖关子,擦拭了嘴角,缓缓道来:“昨天在红河山上我醒得最早,见到了幕后人的真面目,是位瞎眼的妇人。”   顿了顿,又道:“偶然一次听到镇长家的仆役谈论,柳家原本有门姻亲,那妇人哭瞎了眼后,疯疯癫癫。然后结合镇长说起去年红河镇发生的一件怪事,住在这条街上的柳家,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在满门被灭门的一月前,柳家刚办了场大喜事,柳家大少爷迎娶了从小定亲的一位赵姑娘,婚后没几日,那位姑娘突然失踪,有人谣传她是跟情夫一起私奔了。柳大夫人的母亲痛失爱女,哭瞎了眼,于是红河镇多了一位瞎眼的妇人。”   都是瞎眼妇人,太巧合了。   几人对视一眼,从中嗅到了蛛丝马迹,结合刚才街道上疯跑的船夫,楚德音主动开口:“我们先去柳家查看,找找线索。”   付了下品灵石,问食肆掌柜打听了柳家的位置。   听到柳家两个字,掌柜面露难色:“几位仙长有所不知,那地方晦气得很,听说到了晚上会传出呜咽的鬼哭声,你们真要去啊!”   见说不动她们,掌柜抬手指了个方向:“喏,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那地方荒无人烟,自从发生了灭门案后,附近的人家都搬走了。当时衙门都没找到一家人的尸体,门板地上血赤呼啦的,瘆人得很,但隔壁住的几家,愣是一点没听到动静。等到第二天,有菜贩子瞧见柳家门槛有个血红手掌印,凑上前一瞧,吓得屁滚尿流。”   “柳员外乐善好施,修路修桥,创办育婴堂,收养弃婴,是咱们红河镇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呐!可惜好人没好报,突逢大难,全家满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掌柜哀哀一叹,说得绘声绘色,对于柳大善人一家子的遭遇,透着浓浓惋惜。   付了饭钱,四人离开食肆,顺着手指的方向过去。   越往里走,渐渐人烟稀少,路边躺着几个乞丐,先是警惕抬头,见是来替他们除邪的仙长,懒洋洋靠回墙角晒太阳。   街道不见卖货郎,四周房屋空旷,往前又行走一段距离,扫到门口挂着“柳府”字样的牌匾。   推开虚掩的朱门,遍布灰尘和蛛网。   四人陆续踏入院子,才站定,扑来而来一股煞气。   前院的青石板和地面被雨水冲刷干净,墙壁、室内,依稀可以瞧见发暗发黑的血掌印。   从喷洒的血液痕迹,可以想象当时一屋子的柳家人,和奴仆的死状有多么惨烈。   楚阿满暗中引导:“如果邪祟真是那名瞎眼妇人,她报复柳家,定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她的女儿不是跟情夫私奔,那她的女儿是去哪里了?柳家人的尸体,又在哪儿?”   怀着这个疑问,解兰深探出神识扫过院子,骤然睁眼:“找到了,后院的牡丹花下,有一具白骨,观骨龄,应该就是那位跟情夫私奔的夫人。”   来到后花园,果然有一丛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含苞待放,似一团妖艳火焰,透着一股子诡异,与废弃的宅院,显得格格不入。   楚德音发现端倪:“牡丹花叶一点灰尘也不见,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来打理。”   楚阿满心道,不愧是女主,观察力过人。   然后见楚德音祭出灵剑,对准牡丹花一劈:“邪祟,还不速速现身?”   一道熟悉的黑雾打偏了楚德音的剑势,随着头顶黑雾聚集,从黑雾里走出一名中年妇人,双目无神:“别动我的甜甜,你们想要什么?”   尽管心底已经不抱希望,楚德音还是问出:“柳家人,还有那些被你掳走的新娘在哪?”   “柳家人该死,他们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当年受我夫家恩惠,两家儿女定了亲,后来我们赵家落魄,老爷临死前再三嘱托柳家伪善,不可与之结亲……”   然后她们听了一段故事,与食肆掌柜口中积德行善的柳大善人,截然相反。另一面的柳员外,恶贯满盈……   赵氏本想断了这门亲事,可她的女儿从小与柳家大少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就芳心暗许,拗不过女儿,最终将女儿嫁入柳家……   柳家并未善待赵氏的女儿,柳大少爷继承了柳员外的伪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人前温柔和善,私底下竟会殴打妻子……   因为幼时被父母定下来了赵家女儿,柳家好名声,赵家要退亲,说出去难免落个势利眼的污名。   柳员外看重名利,务必让大儿子娶了赵家女儿,图个清誉。   自己娶了个落魄小姐,二弟却攀上县令家小姐,柳大少爷的地位岌岌可危,每每心怀不满,对赵家女儿拳打脚踢。   一次意外,甜甜的脑袋磕在石板,再也没有醒过来。   情急之下,柳大少爷将人埋在院子的牡丹花下,害怕东窗事发,寻了柳员外夫妻商议。   于是他们收买船夫,谣传柳家大夫人伙同情郎私奔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赵氏不知内情,却也知晓女儿待柳家大少爷的情意,万万不肯相信女儿和情夫私奔的谣言,告了官,可官府早已被柳家收买。   告状无门,她一日日垂泪,瞎了眼,人人都道赵氏疯了。幸而柳家不计前嫌,愿意派人照顾疯妇。   被接进柳府别院,赵氏终于彻底看清柳家父子的真面目,被折磨到奄奄一息,临死前,她的怨气引来一位黑衣人。   他给了她一滴魔血,在丧女的仇恨心加持下,她入了魔。   偶然发现女儿死去的那日,是一月之中阴气最盛之时,恰好又是极阴的的午夜,机缘巧合之下,魂魄附在了牡丹花。   她屠杀柳家满门,作为回报,柳家的尸体和生魂全部回报给予那人。   至于镇上失踪的新娘……   是赵氏爱屋及乌,不希望好人家的女儿落得跟甜甜一样,于是有了红河山上的幻影藤和幻梦花。   “至今为止,没有一名新郎能成功接受幻境的考验。在钱财、权利、地位和美色面前,无一例外,每位新娘都被他们舍弃。”在瞎眼赵氏的带领下,她们在红河山另一处山坳,见到了一群衣着朴素的少女。   这里有一座天然迷阵,普通人来到这里,一直在原地打转,只以为是鬼打墙,一传十十传百,再没有村民敢踏入这片山谷。   女子们过着农耕采集的生活,自己纺织布匹,采集野果野菜种子,也会在搭建的茅草屋前后耕地,种植蔬果,没有外人打扰,过着与世无争,不被世俗迫害的世外桃源生活。   直到女主和男二出现,邪祟被诛,山谷被发现,女孩们纷纷被送回家中。   或是被一条白绫勒死,成全名节,或是被卖给人贩子,或是送入观里常伴青灯古佛……   即便妖邪作祟,也要将女儿嫁人,跟推入火坑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父母,会怎么对待在大众眼里失去名节的女儿,结果可想而知。   梦里的女主曾试图补救,用法术伪造了神罚,威慑这些女孩的父母,除了被白绫勒死的两名少女,剩下的女孩被妥善安置。   再如何补救,可死去的人活不过来。   这次历练,让女主把所有罪责归结自身,无比悔恨。   ……   解兰深侧目,盯她。   他察觉了,楚阿满想。 第25章   小道长,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刻意引导她们遇到船夫, 就是要激起女主和男二对赵氏和甜甜的恻隐之心。   赵氏是加害者,也是痛失爱女的受害者。   山谷里的少女,不能在女主诛杀邪祟时偶然发现, 并且破坏阵法……   这一次, 楚阿满希望所有人能活下来, 不受外界纷扰, 无忧无虑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   想着, 她抓住解兰深的袖角。   他没说什么, 任由她把自己的袖子揉得皱皱巴巴。   听到传来动静,少女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循声望来,见到黑雾, 绽放着明亮笑容:“仙姑,你怎么来了?”   待扫见黑雾后跟着的一行人, 目露警惕:“他们又是谁?”   楚德音扭头, 发现赵氏不知何时聚拢来一团黑雾,遮挡住自己的面容。   一身臭死人的魔气, 也敢诓骗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子唤自己仙姑?   她毫不犹豫拂开赵氏面上的黑雾,露出真面目来:“此人乃红河镇的赵氏, 是邪祟, 根本不是你们口中的仙姑!”   看到黑雾里的仙姑是瞎了眼的赵氏,女孩们并不害怕, 有甚者试图上前维护:“我们早就知道仙姑是赵氏,你又是谁,关你什么事?”   楚德音苦口婆心:“你们被妖邪蒙蔽, 我们是受你们家人父母所托,来解救你们回家。   一听是受父母所托, 女子们一脸绝望:“我们在山谷生活得好好的,我不想回去,不想嫁给刘员外家的傻子少爷,以后生个傻儿子,一辈子都要完了。”   “我也不想嫁给瘸腿的王麻子……”   “我阿姐被卖了五两银子,我不想被卖掉,你们要对赵仙姑做什么,快放开仙姑……”   见楚德音陷入迷茫,一脸我真该死的表情,估摸着后半夜都恨不得爬起来扇自己一巴掌的模样。   被娇宠的掌上明珠啊,因为生活在父母羽翼之下,以为全天下的女孩都会被家庭庇护。   楚德音以己度人,以为是赵氏诓骗蒙蔽这群女子,实则是女孩子们自渡自救,爬出深渊,乐观积极地耕作生活,救赎自我而已。   楚阿满适时安抚:“你们之中想要离开的,我们可以带你回家,如果想继续留在这里生活,没有人会逼迫你们。”   “真的可以吗,我们不想离开桃源谷。”刚才让她们放开赵仙姑的女子,忐忑地跟她们打商量:“那你们能不能放开赵仙姑,如果没有仙姑保护我们,为我们寻来的世外桃源,我们姐妹根本没有现在好日子过。若是仙姑有错,几位道长便拿我的命来抵。”   “还有我。”   “我也……”   呼啦啦一群人围来,解兰深面露不适。   他不喜外人靠近,退后两步:“好了,既然你们不愿离开,便继续呆在这处桃源谷。”   一行人出了桃源谷,望着这处天然阵法,解兰深驻足停留。   楚阿满不解回头,隐约猜到点什么:“小道长,有没有别的法子套个其它阵法,让金丹之下的修士无法破阵,算是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   她知道解兰深对阵法颇有涉猎,肯定有法子。   果不其然,解兰深颔首:“有啊,不过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做这些,又没好处。”   楚阿满想想很有道理,布置阵法,必然损耗大量灵石和灵气,伤了储物袋。   在不伤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她不介意帮助这群可怜女孩,涉及到利益,便不去衡量利益得失。   如果以后被其它修士发现,只能怪她们命不好。   等了又等,直到返回红河镇,解兰深也没等到楚阿满许诺的好处,哪怕是多求一求。   楚德音和裴徐安商量完给村民的说辞,大方掏出自己的储物袋送来:“我这里有一些灵石,解师叔需要的话,尽管取用。桃源谷的人,都是可怜人家的孩子,如果能帮到她们,实在太好了。”   “不必,师叔不缺这点灵石。”解兰深拒绝了楚德音,看楚阿满踏入镇长家。   得知她们回来,镇长夫人特意送来的糕点,被她笑嘻嘻收下,吃得没心没肺。   楚德音和裴徐安将路上商量的说辞道出,只道邪祟已诛,至于失踪的新娘子已找到,她们与仙有缘,以后仙凡两别,不必记挂。   听到女儿追寻仙缘去了,她们的父母没表露多么开心的神色,多是紧皱眉头,思量着家中要退还的彩礼。   邪祟已除的消息一出,镇上好多户人家重新搬回来,镇长邀请她们四人多住几日,沾沾家里嫁女的喜气。   看在赵氏并未伤害无辜性命的份上,她们决定将赵氏的魂魄封印在柳府,母女俩相依为伴,防止邪祟出来作乱,祸害一方。   左右在红河镇耽误了,布置阵法需得两日,于是一行人决意留下来吃完镇长家的喜宴,再出发历练。   第二日,倒塌的育婴堂,被人发现埋在院子里的十几具幼童骸骨。   同日,船夫、县令和柳家勾结一事,浮出水面。   被红河镇百姓敬仰的柳大善人,创办育婴堂,背地里却是利用孩童巴结县令,后来想要接回孩子的父母,没能如愿,不是育婴堂将幼童送给富户人家养育,而是早已长埋黄土。   县令娈童,后院关着数名幼小男童女童,士绅勾结官员,相互包庇,因此柳家的生意才能越做越红火。   一夕之间,柳员外从十里八乡人人称颂的柳大善人,被所有人唾弃,将孩子送去育婴堂的父母嚎啕大哭,更有气不过的,头脑一热,冲进衙门,将县令爷就地正法。   柳家的功德碑和祖坟被人毁去,倾倒污水粪水……   柳公声名尽毁,又叫食肆掌柜想起疯疯癫癫在大街上乱跑的船夫,说自己被柳家收买,造谣柳大夫人跟情郎私奔……   如今柳家倒塌,至于水性杨花的柳大夫人去了哪儿,众人心知肚明,恐怕是遭遇到不测。   从前唾骂赵氏和赵氏女儿的乡民,得知原来自己错怪了人。   可怜那一对母女,死后无人祭拜,想起柳家灭门,越发心中不安。   县令横死,镇长成了领头人,号召乡绅们给赵氏和赵氏女儿立一座衣冠冢,逢年过节祭拜,可消口业。   一桩桩,一件件,叫楚德音后怕不已。   如果没有楚阿满和解兰深出现,她们按照计划诛杀邪祟,可能无意中放过红河镇最大的邪祟——柳大善人!   原来人心比魔鬼还可怕!   上午处理完后事,下午柳家的封印完毕。   赵氏曾受过一滴魔血,其中夹杂着天魔的微弱血脉,所以能养出幻影藤,煞气逼人。   大仇得报,替女儿挽回了身后清誉,赵氏煞气尽消,现在封印她,仍不是一件易事。   见解兰深额头沁汗,楚阿满递去一方帕子:“给,擦一擦。”   解兰深以为这种贴身之物比较私密,正要回绝,又听她道:“还是你要我帮忙擦?”   她一靠来,他耳蜗莫名泛着酥麻的痒,一把抓起帕子:“我自己来。”   从柳府出来,楚阿满不肯收他手里的帕子:“脏,回头等你洗干净了,再还我。”   见解兰深嗯一声,将帕子收进储物空间。   楚阿满唇角微勾:“我以为你跟那些老古板一样嫉恶如仇,看到邪祟,动辄喊打喊杀。如果以后我入魔了,你也会站在我这边吗?”   解兰深沉吟片刻:“那要看情况了。如果你没有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我自然会站在你身边,保护你,尽到一个未婚夫该尽的责任。如果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你会怎样?”尽管他对她在意,楚阿满却知道少年仙君不会为了任何人和事,践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所以你会做坏事吗?”   他直勾勾盯她,让楚阿满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第三日,镇长嫁女。   镇长的府邸重新挂上大红绸缎,纸窗贴着大红喜字剪纸,大摆筵席,整个镇子的员外乡民,前来恭贺。   楚阿满、解兰深和楚德音她们单独坐一桌,许是解师叔身上气势太重,红河镇的士绅只敢远观,根本不敢靠近。   解兰深不食凡尘五谷,浅尝了面前据说红河镇最有名的果酒酿,酸甜可口,只是风味尚可。   楚阿满贪恋果酒的滋味,喝完一杯,又给自己倒一杯,喝到迷迷糊糊。   后来宴席散了,她死乞白赖,非闹着要跟未婚夫一起住。   解兰深:“胡闹。”   “万一又冒出邪祟将我掳走怎么办,我就要跟你睡一屋嘛!”楚阿满发起酒疯,抓住他的袖子不撒手。   另一边楚德音和裴徐安噤若寒蝉,头一次见解师叔被人歪缠,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到她们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举止亲密些,也无妨。   可那人是解兰深,亲眼见到,给了裴徐安很大冲击。   未婚夫妻亲密,外人怪尴尬的,裴徐安对身边发愣的人道:“德音妹妹,我送你回去。”   等其他人离开,解兰深看着撒酒疯的楚阿满,很想拂袖离去。   把喝醉的人扔在这里,确实不太安全。   他往前院过去,身后错开一步的楚阿满抓着袖角,跌跌撞撞跟上。   将人安置在里屋床榻,他从储物空间取出只蒲团,放到外屋打坐。   里屋里的人喊了好几声,他应和道:“在的,又怎么了?”   “我们说说话好不好,今天在柳府看到赵氏,让我想起了我阿娘。”大概是醉得糊涂了,她本就话多,喝醉后话更多了,且没头没脑。   上一句说起她阿娘,下一句又扯到别处:“阿姐的名字,取自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解师姐的名字,来自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知道我为什么叫楚阿满?”   难得解兰深捧场:“为什么?”   “其实阿娘怀我时,爹爹很是欢喜,后来得知我是个女孩,连抱都没抱过我,转身就走。直到满月,我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楚阿满,是阿娘为我取的。   她是个农家女,灾荒年被父母卖给人牙子,因模样生得好,后来被楚氏买回楚家做妾,替楚氏争宠。我阿娘无知、粗鄙,在楚家人人都瞧不上她,但她很爱很爱我,她识字不多,希望将来我能嫁一个疼爱我的夫君,做正室夫人,生儿育女,日子团圆美满。阿满这个名字,是阿娘对我的祝福。甜甜,大概也是赵氏对女儿一生的美好期盼。”   她用一种平静语气诉说,整个空间笼罩着一层淡淡哀伤。   莫名涌来的一股冲动,解兰深忽然很想抱她一下。   不含任何杂念,只是像她的父亲母亲一样,给予一个或许并不温暖的拥抱。   以为楚阿满恨她的父亲,或许最早的时候,幼年阿满也曾对自己父亲的怀抱,抱有过美好憧憬,后来看清了,也失望透顶了。   他想抱抱她,犹豫再三,还是走进里屋:“为什么不叫阿团,或是阿圆?”   至于阿美,他觉着俗气,略过不提。   楚阿满:“……”   下一秒,被人抱了个满怀。   他的怀抱,带着冷傲霜气,肩膀不似成年男子宽厚,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嗅着剑修怀里的清雅檀香,楚阿满愣了愣。   他主动抱她了!   是她演技太好,还是卖惨有用?   演得解兰深这么在意她!   不对,在红莲谷她也卖过惨,可没现在这么大的惊喜!   等等,刚才她说了什么?   阿娘么?   其实楚阿满早就不在意这些,早已麻木了,唯求生存。   在幻灵藤构建的幻境之中,她甚至亲手杀死肖似阿娘的幻相。   知道自己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区区幻境而已,阻拦不住她。   即便这时候,楚阿满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唯利是图,利用死去的阿娘,拉近她和解兰深的亲密距离:“因为生在十月初七,我的小名叫七七。你可以喊我一声七七吗,像我阿娘那样。”   怀里的小脑袋一拱一拱,嗅着自己身上的气味,像是小兔子找到母兔,亲昵地蹭了蹭。   曾在空翠山里见到的追风兔,见到幼兔时,他收走母兔身上的威压。   “七……七。”解兰深允了她的请求,这个没有母亲、不得父亲爱护的幼兔,他可以给她一个坚强护盾。   楚阿满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见他这样好说话,又道:“我把我的小名告诉你了,礼尚往来,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小名?”   解兰深脊背一僵,飞快说:“我没有小名。”   “我不信。”   “反正没有。”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色还未大亮,楚阿满起身去屋外里习剑,补昨晚落下的功课。   经过外间,扫到坐在蒲团上的人,回忆起昨晚那个拥抱,她扬了扬眉毛。   除了中催情香和情丝绕那次,这是解兰深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主动抱她。   虽无关风月,好歹也算有一点点进度。   在院子习剑到天明,天边朝阳冉冉升起。   解兰深从入定中醒来,神识扫过屋外。   其实在楚阿满起身时,他若有所觉,包括她在他身旁驻足,盯着他看了片刻。   她蹲在蝴蝶兰盆栽跟前,手指轻轻拨弄着叶片……这些他都能感知到。   他对昨晚的拥抱耿耿于怀,一时冲动,冷静下来后,委实不妥。   不管什么原因,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他说过不会娶妻,却抱了她,会不会被认为孟浪?   她会讨厌他吗?   他躲在屋子里久久静不下来心,直到楚德音和裴徐安结伴而来,告别。   红河镇的邪祟已除,接下来她们准备前往南边的无双城。   巧了,楚阿满和解兰深要去的也是无双城。   不过她们没打算跟两人一起同行。   双方告别,只剩下她们两人。   解兰深一脸不自在:“昨晚我……”   “昨晚谢谢你。我喝醉了,小道长照顾我一定很辛苦,我还赖在你房里,让你只能在外间用蒲团,我有没有做什么对你不好的事啊?”楚阿满眨巴眨巴着眼,似乎对给他造成困扰感到懊恼。   解兰深拧了拧眉:“你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   楚阿满摇头:“昨晚发生了什么?”   解兰深答:“没什么。”   “我们是不是也要出发了,我这就回后院收拾东西。”楚阿满跑得飞快,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分明后悔昨晚抱了她,一直躲在屋子里,等到她说不记得昨晚,他又不高兴了。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反正她一口咬定自己喝醉后什么都不记得,他又不能敲开她的脑子,一探究竟。   室内一角,放置着一盆绿植。   因为答应了楚阿满会好好照料这盆兰花,他甚至没有托杂役照看,而是带在身边,每日侍弄。   少量光照,按期浇水,兰花植株被养得很好,叶片越发碧绿,冒出的花苞穗子,渐渐膨大。   楚阿满收拾妥当,解兰深将兰花盆和蒲团放进储物空间,等她在食肆吃过朝食,两人乘坐白玉扇出发。   远远眺望,红河山低处雾气更深了,以她练气后期修为,完全无法察觉到桃源谷,迷阵好像更精进了。   斜一眼解兰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布置下的。   嘴硬心软,可是要吃大亏的哦!   找个位置坐下,她从储物袋掏出个话本子。   这是离开红河镇前,她在书坊随手拿的几册。   见她专心致志捧着书册,解兰深以为她在看修炼心得或是剑诀,欣慰之际,不小心扫见书名。   大书几字——《我和剑仙在秘境的九十九天》。   解兰深:“?”   看到话本子里男主死鸭子嘴硬,始终不肯承认对女主的情意,给女主狠狠一通虐,各路女配轮番登场欺负女主,楚阿满的拳头硬了。   正要看到女主开始反击时,手里的话本被人抽走。   抬眸,对上解兰深的严肃面容:“这种书籍有害身心,你年纪还小,容易被带歪,我这里有一册《九州飘渺之旅》,乃一位化神修士所撰,主要讲各州风土人情,异闻秘境等,能增长见闻,对你修炼大有益处,可以多看看。”   楚阿满:“……”   虐了女主十几章,好不容易等到女主反击打脸,结果没看到下文,这种心情谁懂啊?   好吧,《九州飘渺之旅》似乎也很珍贵。   看在对修炼有用处的份上,楚阿满接到手中,听解兰深道:“这种书册浪费时间和精力,以后不要看了。”   说着他指尖一团冰蓝色灵力,可怜的话本子被冰晶一裹,碎成粉末,飘散在空中。   “我的话本……”这下子,楚阿满是真的看不到后文了。   可恶的解兰深。   对上他凝来的不解目光,楚阿满立马狗腿子:“哈哈,做得好,小道长说得对,我这就看《九州飘渺之旅》,增长增长见闻。”   “嗯,还有个东西要给你。帕子还你,我洗干净了。”解兰深说。   楚阿满拿回自己的帕子,凑到鼻端轻嗅了嗅:“好香,你给它熏香了吗?”   解兰深:“没有,可能是皂荚的清香。”   “不像是皂荚清香。”   听着楚阿满的话,解兰深骤然心口一跳,下一刻她竟凑来,挺翘的鼻尖动了动,细细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黑漆漆的眸子明亮起来:“是你的味道耶!小道长,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平时你都燃什么熏香?”   解兰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害怕、想要拔足离开,大脑一片空白,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楚阿满,你离我远一点。”最后,他冷着脸赶人走。   她哦一声,退开了些距离,将帕子收进贴身袖袋里。   解兰深不想看她,眼睛不受控制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举动。   她收好帕子,将《九州飘渺之旅》搁在膝上,翻阅着。   晨风吹起她的发带,额前的细小绒毛碎发飘动着,她正儿八经挺直脊背端坐片刻,没多久,开始原形毕露,往后歪歪一靠,坐没坐相,透着股子懒散。   看了会儿,竟不觉得厌烦。   他是入相了吗?   解兰深想。 第26章   四灵根,道剑双修!练气大圆满!   第一次来无双城, 在城门口登记身份玉牌花了点时间。   路上耽搁了,入城时,夜色苍茫。   就近找一家客栈, 要两间上房入住。   太阳照进窗子, 楚阿满结束修炼, 敲了敲隔壁解兰深的房间, 无人应答, 可能外出打探消息去了。   到楼下, 要来些朝食,她拿起个肉包子往嘴里塞,瞟见从外面回来的人。   招呼着:“小道长,吃点吗?这家肉包子不错, 皮薄馅大,还流汤汁呢!”   说罢, 她嘬了一口油汤汁, 被烫得眉毛一跳。   解兰深很久没吃过这种烟火食物,上回还是在红河镇一家食肆, 他和裴徐安陪坐,看她们姊妹俩吃得欢快。   镇长嫁女时, 他只品尝了点果酒。   楚阿满倒是喜欢喝果酒, 多喝了几杯后,成了酒疯子, 真真叫人招架不住。   见她吃得很香很馋人的样子,仿佛人间美味般。   为了入相,他略一迟疑, 到底坐过来,用筷子给自己夹来一只, 咬开一角,果然被烫了下。   如她所言的皮薄馅大,汤汁多,不过也就那样。   尝过后,他斜扫一眼被她抓着的肉包。   好像楚阿满手里的那只肉包,更香一些。   “好吃吗?”   “还行。”   他吃过一只,放下筷子,陷入思考的盯着身旁人看了好一会儿。   在怪异的打量下,楚阿满吃肉包的动作越发文雅许多,小口小口咬着。   引得解兰深目光疑惑:“怎么了,不好吃?”   楚阿满被盯得头皮发麻,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露馅了,被发现了什么,连饭也吃不香了:“没有。你要不再吃点?”   解兰深:“不了,你吃就好。”   他一直盯着她,吃到喜爱的美食时,目光清澈又亮堂,让人跟着心情转好。   她三心二意咬着肉包,似乎有什么心事,一点也不生动了。   吃过朝食,两人回房收拾东西,退掉客栈的房间,往城主府过去。   城主府内,入住了各大仙宗的游历弟子和散修,都是看到无双城贴出的对抗尸魃潮的招募令。   大概在两个月前,距离无双城十里之外的石洞村出现了尸魃,短短时间内,从普通行尸,迅速进阶为不化骨,甚至出现飞尸……   不化骨,等同于练气大圆满修士。   飞尸,对比人类金丹期修士修为。   普通行尸,是楚阿满在红莲谷遇到过的尸魃,由感染尸毒转化而成,普通行尸想要进阶为不化骨,不亚于下品资质修士练出气感,踏入练气期的难度。   尸魃潮来得快速猛烈,从石洞村往外蔓延,于是无双城主广招天下修士前来,可尸潮太广,附近的村庄几乎都遭了难。   介绍完无双城最近发生的事,管事领着她们面见城主。   无双城主是位金丹修士,前不久与飞尸交手时沾染了尸毒,面色呈现诡异的青白:“原来是天剑宗的解天骄,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   解兰深拱手:“城主过誉了。”   双方寒暄几句,邵城主余光一扫,落到楚阿满身上,只道是天剑宗新晋弟子,半路遇到的门中晚辈,带着一起历练:“一路舟车劳顿,我让管事给你们安排住处,休息一晚,明天和大部队一起出发清剿尸魃。”   解兰深颔首。   两人跟着管事离开议事厅,各宗门人员混住复杂,容易发生矛盾,于是给修士们安排的住所,以门派划分。   楚阿满被安排在洛水门弟子居住的院子,这会儿大家都在外面行动,院子里几乎没什么人。   无人打扰,她利用碎片时间练习剑招。   不知过去多久,收住剑势,听到女子的声音:“刚才你练的可是《万象剑诀》?”   楚阿满收剑回鞘,看向靠在门框上的女修,回:“正是。”   “这种大路货的剑诀,我八岁就会了。我瞧着你面生,以前好像没见过你,难道是洛水门的新晋弟子?”观对方练气后期修为,女修又不太确定。   楚阿满执礼:“师姐应该在外历练多年,我是去年新来的外门弟子。”   女修不可思议的语气:“外门弟子?短短一年多,晋升练气后期,以你的修炼速度,再怎样也能入内门长老的眼,怎么可能只是个外门弟子?对了,我叫叶苓,是素济真人弟子,你叫什么?”   她回:“洛水门外门,楚阿满。见过师姐。”   “你就是楚阿满!”叶苓徒然拔高了声线,从储物袋掏出个传讯符:“晶晶,你猜我见到了谁?”   很快,传讯符里传来另一女子的声音:“谁?”   叶苓答:“我们宗门的楚阿满。”   “楚阿满?咦,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好耳熟。”传讯符里的声音嘟囔着,转了个弯道:“不对,是不是搞定了天剑宗第一人,给咱们洛水门狠狠争气的外门弟子?”   叶苓:“就是她。”   传讯符里又道:“在哪?我马上到!不能让她跑了!”   楚阿满听着不对劲,难不成是遇到了解兰深的仰慕者,要对她不利。   正准备偷偷溜走,结果被叶苓逮住,拎着她的后衣领:“师妹,你要去哪儿?”   阴暗如她,不介意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   她从叶苓话里听出了威胁,偷偷摸出解兰深的传讯玉简:“我有点饿了,想去吃点东西。”   “一会儿我们请你啊,想不想吃翡翠过?”叶苓发现师妹好像害怕自己,不得不以美味的灵果子轻哄。   见师妹眸子一眨一眨,像是漂亮水晶般。   “人呢,楚师妹在哪?”院外风风火火跑来个灰头土脸的女修,见到叶苓和她身边的美貌少女:“嘿嘿,果然长得好看,比水云宗内门真传弟子还漂亮!”   叶苓:“哎呀,赵晶晶,你身上好脏,有血,吓到楚师妹了。”   赵晶晶连掐了几个去尘诀,收拾干净自己:“走吧,带你去外面吃饭。”   接下来发生的事,跟楚阿满的恶意猜测完全不一样。   她们真的来到一家酒楼,两位师姐大方点了一桌子菜,拿出她们在外历练得到的翡翠果。   一枚翡翠果,市价能值一百二十下品灵石,楚阿满的灵石都拿去买药浴炼体的灵草,平时没钱买着吃。   一桌子灵菜,虽灵气淡薄,却也美味非常,楚阿满吃得很开心:“会不会让师姐们太破费了?”   师妹的关心,给两位师姐提供了极高的情绪价值。   谁不喜欢跟漂亮师妹贴贴呢?   赵晶晶拍着胸脯:“你放心,师姐不差这点灵石。”   叶苓知道好友的家底:“楚师妹赶紧把心吞回肚子里,你不知道晶晶的师尊有多么阔绰,我从未见她缺过灵石。”   听得楚阿满十分艳羡:“是吗,真羡慕赵师姐,你师尊真好。”   返回城主府的路上,楚阿满和两位师姐大致熟悉,被邀请跟着师姐同门一起组队,能看顾着点。   楚阿满想了想,同意了。   她倒是想跟着解兰深,以解兰深的修为肯定要去内围清剿尸魃,万一运气不好遇到飞尸,肯定顾不上她。   以她的修为,呆在外围比较安全,保全自己足够,没必要去内围犯险。   比起依赖他人的庇护,她只信任自己。   入定前,楚阿满脑海冒出个疑问——赵师姐的名字听着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算了,不想了,还是抓紧时间修炼。   第二天一早,在叶苓和赵晶晶的介绍下,楚阿满和另一名洛水门师兄简单认识,之后四人乘坐赵师姐的飞行法器来到城外。   在她们抵达外围时,解兰深往洛水门弟子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眼。   昨晚楚阿满同他说过,要跟同门师姐一起组队,这样也好,本打算托天剑宗弟子多多关照她,比起天剑宗弟子,可能同门相处更自在些。   身后天剑宗弟子队伍里,易姚林暗中关注解兰深,自然也看到洛水门的师姐领着楚阿满一道来,冷哼了声。   她从楚父那儿知晓了楚阿满底细,不论是家世、灵根资质,样样不出挑,碍于解兰深的维护,不能当面指责楚阿满。   与易姚林交好的仙宗弟子,对楚阿满仗着美貌,不择手段,靠男人往上爬的女修轻视鄙夷,自然对她没好脸色。   不过是长得漂亮了点,也不知她给解天骄灌了什么迷魂汤?   天剑宗第一人扬言谁敢当面说道未婚妻半句不好,便要下战书决斗,其它仙宗弟子们不好当面嘲讽楚阿满,面上纷纷带着蔑视的神情。   另一边任家大小姐任宁,她和易姚林不对付,互相看不惯对方。   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只要易姚林吃瘪,她就高兴,主动找楚阿满说话:“恭喜啊,你们定亲了,当初在红莲谷时见到你,我一看就知道解兰深待你不同。”   楚阿满笑了笑,又听任宁说:“听说你是四灵根,难得见到多灵根修士。可惜了,如果你是五灵根资质,便能修行洛水门的天阶功法《乾坤五行诀》。”   “是啊,可惜只是四灵根,唯独缺了火灵根。”楚阿满耸了耸肩,平静道。   乾坤五行诀,是洛水门藏宝阁的顶尖功法,最适合五灵根修士修习的法诀。   当年洛水门老祖便是修行的这套功法,在天才辈出的万年前,奔逸绝尘,手下从无败绩,因此创立了洛水门。   可惜修仙界多灵根修士难得一见,多是单、双灵根修士,三灵根少见,四灵根罕见,五行俱全,更是万年难得一见。   五灵根修士难寻,《乾坤五行诀》一直被洛水门束之高阁,如明珠蒙尘。   曾经鼎盛一时的洛水门,逐渐没落至今,成了个二流门派。为了重现辉煌,门中掌门和长老不是没想过办法,天涯海角四处搜寻五灵根修士,期盼洛水门能重回师祖带领的巅峰时期……可惜寻找了数千年,结果不尽人意。   修士资质,又以极品、上品、中品和下品灵根划分等级。   资质品级,直接影响到修士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   而灵根多寡,代表未来的路,能得走多么远。   在修仙末法时代,灵气不如上古充沛,资质品极显得格外重要。   如果楚阿满是中品四灵根,比裴徐安的上品单灵根,更具潜力。   可惜她是下品四灵根,修炼速度甚至赶不上下品双灵根,被多灵根拖累,即便未来潜力无限,能不能成长起来,仍旧是个未知数。   许多三灵根修士,因资质被困在练气和筑基期多年,最后寿元耗尽,仙途无望,光有潜力又能怎样?   观楚阿满的坚定眼神,任宁起了结交之心:“你们洛水门要去谷子坳,正好跟我们乾元宗去的石溪村一个方向,大家一起结伴同行,路上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乾元宗有七名弟子,最高修为筑基后期,修为最低的,时筑基初期,论实力,洛水门这边远远不及,加上楚阿满凑数,满打满算只有四人,师姐师兄都是筑基初期,捎带着楚阿满这个练气后期。   练气期对付普通行尸还好,要是不化骨,只能躲在师姐师兄身后了。   任宁的邀约,洛水门哪有不愿意的,于是两个门派一拍即合,一道同行。   到了目的地,两个门派分道扬镳。   洛水门这边的谷子坳在外围清剿尸魃和不化骨,石溪村靠近内围石洞村一些,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遇到那具飞尸。   真遇到飞尸,乾元宗尚有一搏之力,等待附近其它门派的支援,洛水门这边只能成为飞尸的爪下口粮。   到达谷子坳,一路走来没遇到什么危险,在附近村落搜寻一圈,楚阿满跟随同门师姐师兄清理掉几只尸魃。   原地休息片刻,到了下午,她们的好运气用光,经过谷子坳出口时,遇到三只不化骨。   不化骨等同人类筑基修士,因不惧疼痛,不畏生死,战斗力强悍,落单的筑基修士拿它毫无办法。   平时遇到一只,足够叶师姐和赵师姐头疼,今日实在倒霉,一下叫她们撞上三只。   御剑逃命?   容易惊扰内围那具飞尸,这个决策,被大家立即否决。   洛水门四人对视一眼,如果是两只不化骨,尚有胜算,对付三只不化骨,有点悬,只有尽可能往后拖延,拖到救援队赶来。   见师兄师姐们向附近其它门派发去传讯符求救,楚阿满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他人身上。   情况越是危险,她越是冷静:“叶师姐和赵师姐你们两人对付一只不化骨,需要多久?”   叶苓不明白师妹问这个做什么,回:“最快一刻钟。”   楚阿满:“好,我来牵制最小的那只不化骨,张师兄牵制另一只,希望两位师姐斩杀一只不化骨,尽快来帮我和张师兄。”   赵晶晶心脏狂跳:“你能牵制一只不化骨?”   “对。我尽力而为。”说着,楚阿满望向两大一小的三只不化骨,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出来遛弯,如果不是她们眼珠血红,皮肤呈现可怖的灰白色,看着不似活人的外貌,真的很像一家人饭后散步。   这个法子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只是非常危险。   师姐师兄们一时为难,楚师妹只有练气后期修为,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跟解家交代?   楚阿满隐约猜出她们的顾虑,说:“放心,我是四灵根修士,肯定能坚持一刻钟。”   不化骨已然闻见了人气,朝她们隐藏的建筑物扑来。   刹那间,顾不得多想,叶苓和赵晶晶跳出暗处,吸引来不化骨的注意。   张师兄按照计划引开一只不化骨,楚阿满指尖点缀着绿色灵气,土壤里突然冒出上百条青藤,将最小的一只不化骨死死缠绕,困在藤蔓的包围圈。   远处斗法的叶苓和赵晶晶,见到一大片充斥着生机的绿色,扎根在土壤的青藤相互缠绕,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仿佛一片绿色汪洋大海。   楚师妹掐出一道法诀,一道乍现的金色光芒覆盖住绿色海洋,显出顽强的生命力。   一道木系缠绕术,加上金系防护罩,楚阿满飞快掐诀,纤细的手指,仿佛天生为了法决而生,又一记土系法术,困住不化骨的青藤,随着凹陷的土地下陷。   这就是多灵根修士的潜力!   她想将小不化骨困在地下牢笼,想法固然美好,不化骨毕竟等同于筑基期修士,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她给天罗地网叠加的防护罩,仅过去十几息,能感知到防护罩被抓破,覆在藤蔓上的灵气护罩,随之崩裂。   察觉不妙,楚阿满操控灵活的藤蔓缠住自己,迅速后退,同时扔出了一记土刺,给自己加了个金光护盾,拉开双方距离。   及腰的不化骨虚空一抓,坚不可摧的防护罩金芒闪了闪,黯淡无光。   护盾失效,幸好她闪避迅速,只被扯破一片衣摆,险些被小不化骨抓伤小腿。   楚阿满左手掐决,给自己刷护盾,右手祭出银朱剑,使出《万象剑诀》里的剑势,草长莺。   被不化骨挣脱的藤蔓,纷纷随着剑意舞动攻击敌人,似是活了过来。   青藤仅仅是阻了二十余息,被不化骨的尸毒侵蚀,滋滋冒着黑烟,蔫头耷脑地无力垂趴,失去生机。   楚阿满还可以使用一次缠绕术,后果是灵气被抽干,灵脉枯竭,到那时只能任人鱼肉了。   缠绕术能控制庞大的银鼠群一盏茶功夫,这只小不化骨身上的尸毒太恐怖,能腐蚀藤蔓,完全困不住他。   挣脱了束缚,青色灰白的手臂再度抓来,楚阿满扔出数张爆破符,利用走位闪避,不远不近地放风筝,吊着它。   解兰深给的储物袋,灵草和灵石都被楚阿满花了个精光,还剩下堆积在角落的一沓沓符箓。   她不要钱似的撒了一堆符箓,只伤到小不化骨一条胳膊,因为没有自我意识,对血肉的吞噬和渴望,驱使着它们不知疲倦的攻击修士。   眼看存货快要耗尽,仅过去一盏茶功夫,两位师姐合力与另一只不化骨的斗法,终于进入尾声。   当她再次摸向储物袋时,摸了个空,最后一张攻击符箓也用完了。   还剩下几张遁空符……   真到了危机关头,楚阿满不介意使用遁空符逃命,有三位同门师兄师姐充当诱饵,她活命的希望很大。   不到最后一刻,楚阿满重新给自己刷只护盾,提剑吟诵:“何青云之流澜兮,微霜降之蒙蒙。”   《雪魄剑诀》第一式,霜降。   风起云动,天空流云浩瀚,半空的气温骤然下降。   随着剑势,蒙蒙的银白悄无声声息落到灰白手背,快速蔓延开来。   眨眼间,血红的瞳孔和不正常的灰色皮肤,被凝上一层秋霜。   分明是四季温暖如春的南方,进入初夏后,气温节节攀升。一记霜降,将小不化骨冻住,成功替自己拖延了数十息。   不愧是天阶剑诀!   往嘴里塞来一颗中品补灵丹,枯竭的筋脉,迅速得到汹涌灵气的补充。   从秘境出来后,解大小姐给的中品补灵丹,只剩下一颗存货。   后来解兰深给的储物袋里,其中有两瓶中品补灵丹。   贫穷如她,精打细算着。   平时灵脉枯竭,只吃下品补灵丹,只有在斗法的关键时刻,才会一颗接一颗塞中品补灵丹。   得到灵气填补,她稍作喘息,小不化骨强行挣脱了霜降束缚,血红色的眼珠突地鼓起,似是愤怒极了,嘶鸣一声,宛若一只疯狗袭来。   灵脉的灵气补充了七八分,楚阿满不徐不疾扔出一记缠绕术,叠加一记霜降,然后快速退开。   几个回合下来,她吃下第三颗中品补灵丹,灵脉中传来隐隐不适感,是短时间内狂吃补灵丹的副作用。   楚阿满强忍着不适感,仅存不多的灵气,挥出一记剑势,然后听见了仿若天籁之音:“师妹辛苦了,我们来助你。”   师姐们离她数丈之远,不化骨近在咫尺,她稳住心神,冷静避开不化骨的攻击,心头窜起一股子不服输的念头,随着念头升起,滞涩的灵脉流淌过一阵暖流。   叶苓和赵晶晶将不化骨斩杀,飞身前来接替,张师兄筑基初期修为,讨不了好,却也没有生命危险。   楚师妹牵制的这只小不化骨,明显弱势些,被爆破符所伤,只剩一条胳膊,战斗力下降。   楚阿满的体内涌出磅礴灵气,如浪潮爆发,如甘甜的泉水,冲刷着被反噬的干涸灵脉。   大量涌现的灵气潮将灵脉填充,似乎没有停歇的架势,一波又一波冲击着她的筋脉穴位……   楚阿满有一种直觉,或许她能晋升练气大圆满。   下山历练前,她的修为距离练气大圆满,仅有一步之遥,但总是差一步,迟迟没有晋升。   斗法中遇到的危机,使她想要努力变得强大,也让她找到突破契机。   胡思乱想一通,现实仅仅过去几息,只听体内传来“噗”地一声,仿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疲惫的身体,堵塞的灵脉得到滋润,隐患尽消。   终于,她练气大圆满了!   “修为晋升了,恭喜师妹。”赵晶晶扭头贺了句喜,联合叶苓将小不化骨围困在剑阵之中。   楚阿满眉眼间浮出喜悦:“谢谢。”   两人磨磨唧唧,叶苓忍不住道:“楚师妹,来一记缠绕术,困住它。”   三人花费一盏茶功夫合力击杀,最后去帮张辰师兄。   楚阿满力竭,也不嫌弃脏,往地上一坐,靠在墙角恢复。   身后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是乾元宗弟子收到传讯,解决手头的麻烦,立马赶来支援。   见洛水门的张辰手握匕首,从三具不化骨体内取出三枚尸丹,引得乾元宗小队微讶:“仅凭你们四人,斩杀三只不化骨?”   这话说的,赵晶晶不爱听了:“对啊,我们四人杀的,我们筑基初期修士不配?”   “此言差矣,赵道友误会了,我师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们洛水门三名筑基初期,一名练气后,咦,你练气大圆满了。”   任宁对楚阿满道贺了句,又接着说:“以你们的修为,能斩杀三只不化骨,着实令人佩服。”   比起任宁师弟说话难听,任宁会说话多了,而且说得好听。   赵晶晶大人不计小人过,将她们被不化骨困住,随后布局斩杀的经过一一道来。   任宁一面听着,一面睨向张辰捧着绿豆大小的尸丹回来,献宝似的拿给另外两位师妹瞧。   尸丹可以炼制法器,提升法宝品阶,市面上重金难求。   任宁得了两颗尸丹,并不缺,但听到赵晶晶说起楚阿满如何牵制小不化骨,计算着每一分灵气,不免朝楚阿满望去……   道剑双修、四灵根,短短不到两年时间,从凡人到练气大圆满,这样的女修,真的只是易姚林她们口中依靠男人的菟丝花?   任宁不信。   乾元宗的弟子听完,同样一阵沉默。   以他们筑基初期中期修为,同样可以牵制住不化骨,假如换作练气后期的他们,很难保证在不化骨的袭击下,坚持一刻钟。   练气和筑基,是一道分水岭,十名练气大圆满修士,不见得打得过一名筑基修士。   除了某些天赋异禀的天纵奇才。   “常听师尊说多灵根修士潜力巨大,如今亲眼一见,果然厉害啊!”   “楚道友,原来你还是道剑双修?”   乾元宗弟子突如其来的热情,楚阿满累得不想说话动弹,含糊点头。   解兰深赶来时,看到一群乾元宗弟子围着某只小玄猫,追问斗法过程。   收到洛水门的求救传讯符,以解兰深为首的小队正跟飞尸缠斗。   楚阿满身上有遁空符和攻击符箓,以及他给的防御阵盘,只要没遇到飞尸,能坚持到附近的小队赶来支援。   飞尸重伤逃走,他第一时间赶来谷子坳,听说了洛水门四人斩杀不化骨的消息,其中楚阿满功劳不小,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想要堵住旁人的嘴,唯有实力!   她当然很好。   他知道,她从来不是依附于人的软弱小猫。 第27章   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啊!   “恭喜你, 练气大圆满了。”   见到解兰深走来,洛水门的师兄师姐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目光在他和楚阿满身上来回扫视。   楚阿满心身俱疲, 本来没骨头似的靠在墙角, 见到解兰深, 因顾忌自身形象, 坐直了起来:“不化骨好吓人, 我差点被它抓伤, 幸好危急关头晋升了练气大圆满。”   赵晶晶变得内向拘谨:“幸好今日师妹来了无双城,不然我们三人怕是要葬身在不化骨的爪下。”   叶苓同样一阵后怕:“是啊,以前外围很少碰见不化骨,一天最多遇到一两只。今日一下子碰到三只, 真是奇怪。”   楚阿满垂下浓密眼睫,心头冒出个猜测——或许有人想对她不利。   黄昏时分, 众人返回无双城。   城门有化神修士布置下的结界, 不化骨和飞尸暂时无法闯入,比较安全。   城内收容了许多村镇无家可归的流民, 只要尸魃之祸一日不解除,流民们不敢回居住的村镇。   翌日一早, 各仙门弟子集合在城外, 出发前往外围搜寻尸魃。   易姚林发现先前对楚阿满爱搭不理的天剑宗同门,居然主动找楚阿满, 跟她攀谈。   除了天剑宗弟子,不乏有易姚林交好的友人,因好奇楚阿满道剑双修, 主动与之结交……   明明楚阿满刚到无双城时,遭人白眼, 被各仙门弟子瞧不上。   仅过去一日,洛水门四人斩杀三只不化骨的消息传出,口碑两极反转。   本以为楚阿满会是洛水门弟子的拖累,哪知非但不是负担,反而帮助同门死里逃生。   现在无人敢对她轻视鄙夷,楚阿满用不俗的实力证明了自己。   她很强!   修仙界慕强,解兰深为何能成为天剑宗的第一人,最大原因是——他超强!   连带着私底下嘀咕解兰深被灌了迷魂汤的声音,也彻底消失,变成夸解兰深眼光好。   优秀如他,看中的道侣自然非等闲之辈。   见友人和天剑宗弟子们巴巴凑到楚阿满跟前献媚,易姚林的脸色极其难看。   自己见过楚父,生身父亲会怨恨会破口大骂,有个水性杨花的姨娘的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人德行能好到哪儿?   易姚林几乎肯定,一定是楚阿满使了什么卑鄙手段,迫使解兰深同意与她定亲。   等着,总有一天她会揭穿这个虚伪女人的真面目!   又一日,楚德音和裴徐安抵达无双城。   第二天,楚德音跟随天剑宗同门组队外出,裴徐安则去了师门乾元宗。   才跟同门简单了解后,有筑基师姐师兄围上来,追问阿满妹妹的事。   好奇询问后,才知同门对阿满妹妹并无恶意,只是听闻多灵根比同修为单灵根修士的斗法手段更厉害,这才有此一问。   楚德音对妹妹的事,知之不详,回以抱歉一笑。   天剑宗的小队汇聚十数人,领头人是一位筑基后期修为的师兄。   至于解师叔,他和其他仙门天骄一起组队,被同门弟子戏称顶尖精英弟子队,他们普通天才最好别去凑热闹,见识到各门派顶级天才,方知自我渺小,于修行不利。   反正这些天楚德音只有在清早各大仙门弟子集合时,见过解师叔,其它时候,几乎见不到人影。   私底下,有同门好几次遇到阿满妹妹来天剑宗的院子找解师叔。   不少同门议论过阿满妹妹和解师叔如何相处,解师叔如谪仙般,高不可攀,肯定不会主动哄自己的未婚妻。   不乏有同门女修感叹,叫洛水门弟子摘走了自家宗门的明月,艳羡楚阿满艳福不浅,只因解师叔清隽流云,神清骨秀,俊美不凡。   明月虽美,到底过于清寒。   一想到每日对着个冷冰冰的美人,自己生气了,对方断然不会放下身段来哄,立马脑子清明,没那么羡慕了。   这样的言论,楚德音不敢苟同。   既然摘下明月,揽月入怀,便不应该嫌明月清寒。   那日后,她刻意留意过妹妹的动向,每日不间断到解师叔院子呆上半个时辰,两人相处很是融洽。   于是她也放心下来。   如此,不负自己的成全。   之后的大半个月,洛水门所在的谷子坳附近,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再遇到危险。   陆陆续续有在外历练的弟子赶来无双城,洛水门四人小队,增至六人小队。   大半个月里,洛水门弟子在外围搜寻扫荡一圈,合力斩杀掉四只不化骨,楚阿满的实力有目共睹,非但不是包袱,每每总能出其不意帮点忙。   清理尸魃潮,使得楚阿满攒足斗法经验,收获一颗尸丹,以及数百下品灵石。   变故发生在月底,洛水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日各个小队在城外集合后,楚阿满眼皮子跳个不停。   摇头望了望天,阳光被阴云遮挡,天空灰蒙蒙,堆积的云层下坠,有一种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半个月前,飞尸被精英弟子队重伤,不知逃去了何处。   十几个村镇的尸魃和不化骨被清理七七八八,不放过任何一片千峰万仞,一众仙门弟子成群结队,在群山之中搜寻漏网之鱼。   神识有限,无法完全查探,剩下几座还未查探的,天剑宗选了其中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洛水门去了形状肖似猪鼻子的奇山。   一入奇山,楚阿满的眼皮子突突直跳,浑身毛骨悚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有危险!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曾多次让自己逃出危机。   正欲同师姐师兄们商量先行离开,一扭头望见山顶飞过什么东西,阴寒的气息,激得人头皮发麻:“握草,飞尸!”   几乎同一时间,赵晶晶做出防御反应,试图御剑逃命,奈何体内的灵力被一股威压禁锢。   这是飞尸锁定了猎物。   遇到堪比金丹的飞尸,哪怕受了重伤,也不是筑基初期修士可以应付来的。   几乎立刻,叶苓做出判断:“拼了,我们分三路逃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赵晶晶几乎下意识抓住身边的楚师妹,拍了两场遁空符,带着她一起逃命。   遁出十里之外,后背发凉,楚阿满回头一望,差点丢了三魂七魄。   只见飞尸放弃了另外两个方向的猎物,紧跟在她们屁股后面追。   三分之一的概率啊,她们怎么这么倒霉?   不对!   生死一线之际,后知后觉,楚阿满想起为何觉得赵师姐的名字耳熟了。   梦里赵晶晶的名字出现过一次,正是在无双城,只因她也是死在尸魃潮的修士之一。   赵晶晶出现在修士的死亡名单里,后来无双城特意为死去的修士举办了一场追悼大会,民众落泪不止,带来无数鲜花、饵饼祭奠,感怀其英勇无畏,为这些牺牲的弟子们立功德碑。   楚阿满才不想出现在功德碑上,她要活着吃饵饼,活着嗅鲜花。   在师姐掏出第二张遁空符时,她急声:“赵师姐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让我来用遁空符。”   知道师妹不会无的放矢,赵晶晶仅迟疑一息,一沓遁空符转了个方向,递给她。   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楚阿满飞遁的方向,似乎是天剑宗搜寻的山峰。   天剑宗实力强悍,或许能对付飞尸,拖延至精英弟子队赶来,重伤的飞尸实力大降,甚至不需要拖延到一刻钟。   连续几次空遁,受符箓影响,两人头昏脑胀,每每一扭头,能发现飞尸追得更近了,又拍一张空遁符,飞尸距离她们仅有两丈远。   脑袋刺痛,楚阿满心口一阵发闷,按照梦里的剧情,来到一片密林,终于见到落单的楚德音。   看到女主,楚阿满感觉到头顶密布的死亡乌云逐渐散去。   她无比坚信,天道不会轻易让女主死去。   女主一定有法子带着她们死里逃生!   乍然见到凭空冒出来的楚阿满和赵晶晶,楚德音正要扬唇,待扫见两人身后追来一道快如闪电的灰白身影,呆若木鸡。   楚阿满不满,拉她一把:“愣着做什么,快跑。”   楚德音对附近地势熟悉,在前面领着两人一道狂奔,直到面前无路可逃,她们被一堵山壁挡住去路。   “这里有个山洞,刚才搜山时我发现的,想找其他人一起进去查探是否危险。现在我们躲进去,用阵盘罩下结界,应该能抵挡一二。”   楚阿满吐出一口浊息,看来她们的生机,就在这个山洞了。   没有任何迟疑,三人躲入洞中,各自从储物袋翻找出所有防御性阵盘,不要灵石似的扔到洞口。   一层又一层防御结界罩下,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飞尸的攻击。   等了又等,不知过去多久,迟迟等不到结界动静。   赵晶晶大着胆子一望,发现飞尸停在距离山洞数丈远的地方,不肯前行一步,仿佛前方有什么更为恐怖的东西?   三人后背发毛,不约而同转过身,斜斜的出气孔投入一束暗光,半空中,弥漫着阴沉沉的死气。   黑色雾气之中,盘旋着只巴掌大的青铜鼎。   这是……   炼魂鼎!   十几个村镇被抽走的凡人生魂,全部被小鼎炼化。   坏女人如楚阿满,也认为魔域太变态,太残忍了。   赵晶晶和楚德音没见过这种灵器,看着黑雾森然,猜出肯定是歪门邪道,两人正要发传讯符给各自宗门,洞口的结界晃了晃,灵光一闪一闪,黯淡无光。   结界被破了!   一击破了她们罩下的数个阵盘,好恐怖。   从洞口走进两名黑衣人,他们各自佩戴了面具,看不清面容,可以肯定的是,为首的黑衣人起码有金丹修为。   通过獠牙面具,她认出其中之一是贪狼长老。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楚阿满不知道是落在飞尸手里可怕,还是落到贪狼长老手里更可怕。   佩戴獠牙面具的魔,袖风一甩,收走炼魂鼎,听得身旁人的传音,突然眼珠一转:“仙门的人追来了。罢了,只要拿到炼魂鼎就好,不宜节外生枝,我们走。”   黑衣人一掀披风,化作两道黑雾遁走。   临走前,面具之下两双眼眸朝楚阿满瞥来,饱含深意的一眼。   危机解除,楚阿满一颗心还没等吞回肚子里,感知到一团光亮窜来,祭出灵力罩,做防御姿态。   灵力防御罩还未完全覆盖,光亮经过她,擦肩而过朝身后窜去,吹动了她耳边的碎发。   同时一道柔和的灵光,将身后的楚德音整个包裹住,像一只巨大的蚕茧。   赵晶晶见多识广,欣喜道:“这是灵物认主,楚道友运气不错。”   祭灵力罩祭了个寂寞的楚阿满:“……”   本以为夺舍,原来是灵物认主啊!   洞外的斗法渐渐消停,很快有脚步声靠近,楚阿满抬头望去,望进了一双焦急的眼眸。   见她呆呆傻傻的模样,解兰深上下打量一圈:“你没事吧?”   楚阿满摇摇头,又重重点头,抓住他的袖子:“有事。刚才遇到飞尸和魔域的人,吓死我了。”   “抱歉,我来晚了。”他气息不匀,一贯洁净的衣摆,不知在何处沾上了泥土。   说话间,一旁被灵光包裹的蚕茧渐渐熄灭,一股属于筑基修士的威压释放出来,楚德音睁开眼,翩然起身。   赵晶晶道贺:“恭喜楚道友,进阶筑基初期。”   楚阿满只想冷笑。   她在不化骨手底下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晋升练气大圆满,天道生怕委屈了亲闺女,立马安排认主机缘,让亲闺女的修为连跳两级,晋升筑基期。   梦里,可没有灵物认主这桩。   楚德音晋升筑基初期,还是两年后发生的。   望着楚德音接受众人的道贺,凭借逆天气运,轻而易举获得若干机缘,轻轻松松晋升修为……楚阿满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无论是在秘境里抢来的木灵珠之息,还是晋升练气大圆满等机缘,都是她拿命拼来的!   如果可以凭气运,毫不费力踏上飞升大道,谁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品资质修士,拼死拼活地苟且偷生呢?   好比凡间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富家千金,和依靠自己的勤劳双手、白手起家的女商户,只要不是傻子,都会选择做富家千金!   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回了无双城,楚阿满给自己放一天假,难得这晚没有习剑到子时,也没打坐修炼。   一觉睡到天亮,伸个懒腰,迎接崭新的一天。   朝阳初上,收到解兰深的传讯,问她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收到答复,解兰深换了身道袍出门。   出了城主府,两人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   他将菜谱拿给楚阿满:“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真的啊!”楚阿满翻阅菜谱,看得眼花缭乱:“那我不客气了。”   上次跟两位师姐来,没舍得点的琼玉羹、水晶角马肉、深海鳌花鱼鱼粥等等。   鳌花鱼在海域深处活动,肉质鲜美,等同于人类筑基修士,想要捕捉,并非易事,因而售价一点不便宜。   琼花羹,则是收集清晨的露珠,佐以灵草灵花,烹煮而成,工序繁琐,因此价贵。   楚阿满给自己挖来一勺,品尝了一口:“不错,好吃耶。”   晨露和灵草灵花的稀薄灵气,在灵脉游走,被丹田吸收,浑身毛孔舒展,暖融融的。   一碗鳌花鱼粥,要卖到两块中品灵石。   楚阿满一口气吃了两碗,吃个肚圆,心满意足摸摸肚子。   见她吃得欢快,脸蛋红扑扑,解兰深也跟着心情转好。   从昨日楚德音获灵物认主后,她情绪一直低落消沉。   “飞尸已除,今晚城主会举办一场庆功宴,晚上又有好吃的了。”一想到庆功宴,楚阿满双眼一亮,期待不已。   解兰深:“修士贪恋口腹之欲,易生浊气,需要耗费时间炼化,于修行不利。”   楚阿满却不这样想:“人活着,总得找点让自己快乐的事情,玩物丧志也好,碍于修行也好,不然哪有动力坚持下去?”   解兰深认可点头。   就是因为过往生活平淡无波,缺乏乐子。   这不,他修行出了问题。   楚阿满只是吃了两碗鳌花鱼粥,竟走出了三障。   *   黄昏时分,城主府广邀各仙门弟子,大办庆功宴席。   众人早早到场,楚阿满出门晚了些,打算抄小路过去。   这条石子小道,两旁栽种一大片竹林,繁荣茂盛,人迹罕至。   快步行走间,听到奇怪的隐忍哭泣声和窸窸窣窣。   本没当一回事,又听女子轻喃:“罩上结界,万一有人看到就不好了。”   另一道猴急的男声:“怕什么,大家都去前院宴席,不会有人看见的。”   楚阿满脚步一顿,生怕打扰了林中鸳鸯的雅兴,屏气敛息退出竹林。   殿内,人声鼎沸。   任宁同剑仆低语几句,余光扫到一抹桔梗紫衣裙的楚阿满。   楚阿满环顾一圈,坐在主位上的是无双城的邵城主,解兰深在城主的左手边,右手则是乾元宗的一位天骄。   来得晚了些,大殿没空位置了,楚阿满扫过一眼,发现居住在城主府的修士少了两名,不难猜出竹林里的是谁。   本想跟洛水门师姐们一起挤挤,发现任宁冲她招手。   略一停顿,她转了个方向,朝任宁过去。   落座后,听任宁说起昨日她们斩杀飞尸的经过,话头一转:“谁能料到猪鼻子山上出现一方阴池,其中蕴养了草木之灵,叫隐秀真人的关门弟子得了这份天大机缘。难怪石洞村的尸魃潮进阶这么快,短短两个月,养出了飞尸。”   她睨一眼楚阿满:“据说当时山洞里,你们遇到了魔域使者,幸好支援队伍及时赶来。不过错失了天地孕育的草木之灵,楚道友难道不惋惜吗?你有木灵根,如果能得到草木之灵,淬炼木系灵根,修为更上一层楼。可惜被隐秀真人的关门弟子得了去,变异雷灵根天赋,在秘境得了机缘,连跳两级修为,现在又是连跳进阶筑基期,入道不到两年修成筑基,简直气运逆天,真是让人羡慕啊!”   “是啊,让人羡慕的气运。”楚阿满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被天道偏爱的天之骄子,只是少数,更多的是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难道天赋平庸的修士都不修炼了吗?承认自我平庸,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如果不努力挣扎一番,又怎会甘心?”   踏入修行数年,任宁先是被解兰深的修炼速度狠狠打击到自信,然后见识到被老天爷格外偏爱的楚德音,突然发现光靠努力没用,有些人生来拥有顶尖天赋,气运好,一次机缘,轻松进阶,抵得上普通修士数年苦修。   不公平!   仿佛自己的努力徒劳无功,成了一场笑话。   任宁被困在负面情绪里,听了楚阿满一番话,陷入半晌沉默。   难道因为其他修士天赋好、气运好,便要自我否定,被焦虑支配,深陷苦海,可以理所当然的不努力了吗?   楚阿满不甘心认命。   任宁也不甘心。   接下来两人各怀心事,没有再开口攀谈。   宴席进入尾声,楚阿满吃掉一只灵果子,盘子里还剩一只。   见任宁没有要吃的意思,被她拿来啃得咔嚓咔擦,好脆好清甜。   起身离开时,解兰深弯下腰,从容将玉盘的灵果子取走。   见他离席,楚阿满眼珠一转,猛灌了两杯果酒,跟着追出去。   身后跟来熟悉的脚步,解兰深唇角轻翘。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翘起的唇角放平,抿成一条直线,他回头,对上脸蛋红扑扑的人。   夜风拂面,裹挟着她身上的琼液果香。   “下次少喝点。”他剑眉微拧,语气中隐有严厉:“你不知道,你喝醉后最是歪缠,简直没个正形。”   “哦,那我现在要来缠你了。”   楚阿满摇摇晃晃扑来,浓烈的酒气,潋滟的眸子,一看便知又醉成了个酒疯子。   何必跟一个酒疯子讲礼义廉耻,喝醉后的人全凭心意做事,她娇气,万一磕伤碰伤,一生气,又不搭理他。   扑了个满怀,怀里的人拱了拱,鼻尖轻嗅:“是小道长的味道,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啊!”   听多了她的甜言蜜语,解兰深不以为意,只道是亦师亦友之情。   她似觉出他的念头,红艳艳的唇一张一合:“不是朋友的喜欢,不是兄长的喜欢,是男欢女爱哦!”   解兰深愕然。   平日里她也会笑嘻嘻说喜欢他,不能当真。   在他看来,男女之间表达喜欢,应该是认真且郑重的,不该是她这般嬉皮笑脸的语调和神态。   解兰深凝来目光,试图看清她面上的表情,恰恰这时怀里的人也抬起脑袋,下巴处摩擦过一抹温软。   意识到那是什么,惊得他心头猛跳。   想要躲开她,钳制住细白手腕的掌心,不听使唤的,握得更紧。 第28章   凌乱的,滚烫的吻   那晚过后, 解兰深像一只蜗牛躲回自己的壳子里。   除非她主动去见他,平时根本不会来找自己。   楚阿满托腮。   不是要入相吗,这才哪到哪。   只是亲个下巴而已, 面红耳赤, 真像颗水灵灵的鲜荔枝。   一个木头桩子, 撩拨了这么久, 也不见成效, 看来得下一记猛药才行。   翌日楚阿满到了解兰深居住的院子, 解兰深对着书册,对着盆栽,就是死活不看她。   蝴蝶兰的花穗凋谢,有什么好看的。   楚阿满一心撩拨, 灌了口茶水,无意说起自己想要亲手做个竹笛玩, 不知怎么选材料。   解兰深:“我记得城主府有一片竹林。”   楚阿满:“在哪处, 我不认识路,你陪我去好不好?”   提前同管事知会一声, 两人来到竹林,解兰深相看了数棵竹料, 相中一棵, 砍伐后,取用最适合的一截。   正欲离开, 听见有急促的脚步靠近,紧接着传来奇怪的啧啧口水声。   果然又来了,楚阿满精神一震。   她和解兰深同时望去, 只见一男一女倚靠着翠竹,抱头互啃, 身上衣衫凌乱,男子的领口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探入,衣领大敞,露出半片结实肩臂和肌肉……   正睁大了眼睛观望,一只手掌罩来,遮挡住她的目光,传音入耳:“非礼勿视。”   然后,她被解兰深带着远离火热的这片竹林。   楚阿满眨着眼:“刚才她们在做什么啊,好可怕,像是尸魃在啃人。”   说起这个,解兰深眉头皱得更紧:“你还小,不要被这些人带坏,应该把心思放到修炼上。”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做出这种有伤风化之事,一个是水云宗女修,另一人为乾元宗精英弟子,不久前他们甚至一起组队剿杀飞尸,人前矫矫不群,私底下竟也会被水云宗女修所惑,道心不坚。   望向镇定自若离开的人,她摩擦着下巴,难道这记猛药还不够。   等剿完尸魃,她们马上要离开无双城。   楚阿满返回洛水门居住的院子,听叶师姐和赵师姐说起明晚城中会举办花灯盏,邀她一块逛街游玩。   楚阿满心念一动:“我可不可以带个家属?”   叶苓和赵晶晶没有反对:“当然可以,人多更热闹。”   当晚,楚阿满给解兰深发去传音,邀他一起逛灯会。   不等对面回绝,她拍板道:“不许拒绝,逛灯会也是入相的一种方式。”   果然是你,那边轻嗯一声:“知道了,什么时候?”   约定好时间,楚阿满在屋外习剑。   碰巧路过的叶苓嘀咕了声:“怎么又是万象剑诀?”   晚风徐来,头顶月明星稀,夜深人静,城主府中漆黑一片。   收起银朱,她掐个净尘诀,回房打坐。   日丽风清,从坊间酒楼回城主府,路上撞见易姚林和她的同伴。   撇下同伴,易姚林上前拦住去路:“楚阿满,我见过你的父亲,知道你很多事情,我劝你识相点离开解兰深,否则……”   楚阿满不是吓大的:“这是我们未婚夫妻的事,你一个外人跳什么脚,莫非想要挖我的墙角?”   那句“我们未婚夫妻”显露亲密,隐隐挑动着易姚林的神经。   想起解兰深的请战书,易姚林咽下这口恶气:“你根本不了解解兰深,他最是喜静、喜洁,只饮岁寒三友茶,松针、竹叶和梅花,添以甘泉烹煮。他之所以维护你,只是因为你是他的未婚妻,作为未婚夫这是他的责任,也是维护解家的颜面,如果我说的没错,他应该从来没有碰过你对吧!”   楚阿满哦一声:“昨晚,我亲了他。”   短短一句话,成功叫易姚林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她面上空茫茫,固执地坚持:“不可能,解兰深并非贪花好色之徒,你除了有张漂亮脸蛋,还有什么?”   楚阿满的手指绕着一缕发丝,美眸含笑:“我漂亮就够了啊!”   何况她漂亮又厉害呢!   “还有谢谢你告知我,在这之前,我并不知晓他对外维护过我。”她叹气,语调轻快:“真是个木头,这般维护我,却从未对我表过功,看来我要对他更好一些。”   楚阿满松开绕着的长发,欢欢喜喜离开。   晚上要起逛灯会,浪费太多时间,得抓紧回去打坐修炼。   心无旁鹭地入定,直到收到赵师姐的传音,她从观想境醒来。   换了身衣裙,重新挽上乌发,点缀只珠花,楚阿满和师姐们一起出了院子。   府门外,檐下挂着若干灯笼。   月上柳梢,天色还未完全黑透。   解兰深长身玉立,仍是惯常穿着的一身湛蓝道袍,真是个木纳无趣的男人。   他站着,不知等了多久。   “解兰深。”她放开挽着师姐的手,提着裙摆小跑向台阶下。   楚阿满很少连名带姓地喊自己名字,他微怔,回身见到她和洛水门的两位师姐一起,因为她没提前说明,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会是他们二人单独游玩。   他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一团乱麻,受她相邀一起逛灯会,不由为难。   等见到原来还有洛水门弟子和他们一起逛街,又觉得旁人碍眼。   “人都到齐了吗?”该不会还有其他人吧,解兰深不确定问。   “到齐了,我们走吧。”说着,她侧头问叶苓和赵晶晶:“师姐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赵晶晶瞄一眼解天骄,不知为何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浑身发寒,越发拘束道:“都行。”   叶苓同样沉默。   两位师姐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这位天剑宗解师叔好像浑身冒冷气。   早知道不该好奇楚师妹和未婚夫私下如何相处,跟过来凑热闹,楚师妹的未婚夫冷得像块冰,待人接物礼貌疏离,没有黏黏糊糊的秀恩爱,甚至过分亲密都没有,怎么回事,好像有点尴尬。   两人打算找个机会离开,但师妹一直挽着她胳膊,叶苓没找到机会。   师妹的未婚夫,则落后一步,静默的跟着她们。   待来到主街道时,面前人山人海,楚阿满欣赏着道路两旁形态各异的纸灯笼,短暂放开叶师姐,再度牵去。   掌心钻来一只绵软的手,温暖的,细腻的……落后一步的解兰深诧异抬眸,疑惑的目光观察着前方的楚阿满。   意识到她本想去挽叶苓的手,不小心误牵了自己。   这时,前方的叶苓跟楚阿满说了一句什么,拉着赵晶晶一起离开。   望着两位师姐离开,楚阿满后知后觉,师姐走了,那她牵的是……   她飞快回头一眼,抽回自己的手,白净的面颊染上红晕,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后撒腿跑了。   停在原地的解兰深,以拇指摩擦着掌心。   她的手绵软而暖和,他想。   钻入人潮,躲进角落的楚阿满咧开唇角。   他没有打掉她的手!   这次试探,让她察觉到那晚的亲密,其实他并不反感。   他躲着她,想要缩回蜗牛壳,试图甩开这些困扰……   楚阿满偏不让。   来到一处售卖灯笼的小摊站定,十几息后,身后传来解兰深的声音:“今天人多,别乱跑,我要找不到你了。”   她指着一只螃蟹灯笼:“解兰深,我要这个,你给我买。”   他问摊贩:“多少灵石?”   摊贩是个见风使舵的,见他们穿着不俗,一看便知出身仙门大宗,比出个手势。   楚阿满一看价格,倒也不算贵:“五十颗灵珠啊!”   摊贩纠正道:“什么五十颗灵珠?是五十块下品灵石。”   见摊贩坐地起价,楚阿满拉着要付灵石的解兰深:“一个纸糊的破灯笼而已,最多只值几十颗灵珠,谁会花五十块下品灵石买,真当我们是冤大头啊!”   她拉着解兰深离开,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要了。”   冤大头裴徐安掏出五十下品灵石,买走那只螃蟹灯笼,献宝似的送给楚德音。   楚阿满:“?”   解兰深贴心询问:“我去跟裴徐安商量,看能不能把灯笼让给我,实在不行,加点灵石也可,千金难买喜欢。”   “那完了,我喜欢的可多了,但我不当冤大头。与其溢价买一个不值当的纸灯笼,不如把灵石给我好了。裴徐安简直是个冤大头,是个傻子。”楚阿满对裴徐安十分嫌弃,很是瞧不上。   差点做了冤大头的解兰深:“……”   回去城主府后,他扔给储物袋数百中品灵石。   炼体费灵石,使得楚阿满穷得储物袋比脸还干净,想到筑基金丹以后的庞大消费力,头大。   他突然给自己一兜灵石,她有点懵。   解兰深以为她嫌少:“我身上只有这些,你先拿去用。”   楚阿满:“!”   想到在花灯灯会上自己说的话,他大概猜到她很缺灵石,才有了这一幕。   “你把灵石都给我了,那你呢?”   解兰深回:“一把和光足矣,我平时很少用灵石。”   修仙世族的公子视灵石如粪土,换作旁人,楚阿满一定觉得对方很装,观解兰深平时呆在天剑宗,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很少出山门,不像其他世族子弟挥霍无度。   享福都不会,她觉得自己和解兰深真应该互相交换一下,让她到解家去享福。   连续两日在村镇搜寻,确定尸魃全部清除,到了要离开无双城的时候。   借着不舍师姐的由头,楚阿满和洛水门同门在酒楼吃吃喝喝,到后面醉得不省人事。   师姐贴心,给她的未婚夫发去传音,让接一下人。   抵达酒楼,解兰深一眼望见倚在窗子的人,倾斜的夕阳撒在她周身,侧脸映着霞彩,乌发红唇,仿若一副瑰丽的丹青,美得惊心动魄。   似有所觉,二楼的人垂下眼眸,醉眸一弯,喊了声:“解兰深,接我。”   说完,她从二楼一跃跳下。   解兰深伸臂一捞,将人捞进怀里,声线染上几分愠怒:“你太胡来了。”   楚阿满蛮横:“我不管,我就是要你抱抱。”   酒疯子使着小性子,他拿她一点没办法。   睨向二楼雅间的探头探脑,见对方缩回脑袋,他带着楚阿满御剑回城主府。   两人刚离开,二楼雅间的叶苓摸了摸下巴:“解天骄虽性情淡漠,其实心里还是在意楚师妹的。”   赵晶晶感慨:“天剑宗第一人何曾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搂搂抱抱,我的亲娘,刚才楚师妹真是吓死我了。”   连楚阿满一贯认为和善的张师兄,也跟着附和:“楚师妹喝醉后跟个疯子似的,我以为她会摔个屁股墩。”   另一边,城主府。   解兰深将楚阿满送回卧房,给她盖上薄被,拔足欲走。   掀开被子,一只绵软的手牵来,他垂眸望着下方双颊绯红,目光迷离的人,双方视线交汇,狭窄的空间里萦绕着什么,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毫不留情抽回自己的手,解兰深大步朝外走去。   来到门口,夜风拂面,呼吸到新鲜空气,他控制着情绪,心跳逐渐平复。   看,他并非无法抽离深渊。   他定可以破相!   身后追来的脚步声,椅子腿被绊了下,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紧接着是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响起了画眉鸟一样的糯糯低泣:“嘶,好疼。”   她是练气大圆满修士,即便磕破了皮肉,涂点药膏,过两日又可以活蹦乱跳,伤不到性命。   她是他的未婚妻又怎样?   他们有名无份。   他庇护她不被方家报复,她则助他破除一切幻相,他们只是各取所值而已。   外人以为他们是未婚夫妻,他不能当真。   他此生绝无娶妻的念头!   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应该斩断孽缘。   她嬉笑着,说喜欢他。   他不知她的喜欢是真是假,楚阿满还小,她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今天喜欢缠着裴徐安,明天可能又会厌恶……   她可以不懂,他懂,他不能陷入其中。   找了许多不管她的理由,解兰深竖起了坚定外壳,抬步欲走,察觉到袖角被人抓住。   白净的手把他袖子揉得皱巴,顺着手,移至她扬起的小脑袋,眸子里蓄着委屈的泪:“我好疼,解兰深,你看我都磕红了。”   他眸光落到她举起的手腕,雪色的肌肤,染上一抹红痕,分明连油皮都没破一块,但她就是很委屈,想要将伤患展现给他,获得安慰,或是别的什么……   东阳山秘境外,她与噬灵蚁缠斗受伤,腿部被蚁毒腐蚀血肉,那时她像顽强不屈的野草,她很怕痛,她咬牙坚持,只是很在意自己的外表,让方思道帮她掐净尘诀……   “解兰深,你又不理我了。”泪光莹莹,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   温热的泪珠,烫得他掌心虎口一麻。   面对她的控诉,解兰深只是在走神。   他想,她的眼泪真多,像是水做的人。   紧绷的面部线条柔和,解兰深放软了语气:“要怎样,你才能不哭?”   楚阿满举起皓白的腕子,举到跟前:“吹一下。以前我受伤了,阿娘都是这样做的,吹一下就不疼了。”   解兰深依言,替她吹了吹:“还疼吗?”   “不疼了,你真好,作为报答,我要给你一个奖励。”楚阿满说。   要给他奖励,解兰深目中暗含期待。   下一刻见她靠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啄了一口,退开:“这个奖励,你喜欢吗?”   解兰深心如鼓擂,无法控制情绪,平复不了心跳。   唇上还能嗅到属于她的果酒香气,他咬牙切齿:“楚阿满,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果然被竹林的野鸳鸯带坏!   始作俑者非但不惧,扯着红唇笑,笑得张扬极了:“知道啊,报答你。”   解兰深气急反笑:“是不是其他男子,你也会这样报答。”   不知是不想听到楚阿的回答是,还是被她的举止冒犯,他脑袋里紧绷的琴弦被扯断,握住少女的双肩,不管不顾吻住她的唇。   楚阿满退后两步,后背抵在门板,被拦住了所有去路。   其实她也并不想逃。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目达成而已。   解兰深学着她,先是迟疑轻碰了碰她的唇,似乎在确认什么。   欲抽离时,被红唇缠上,他清明的眼眸被这抹鲜红占据,再无其它。   品尝到了楚阿满唇上的酒液醇香,不难闻,甜甜的,令人渴望,不够,想要得到更多。   他的唇重重碾压来,完全没有任何技巧,横冲直撞的,毫无章法,吸吮着红唇,获取更多愉悦。   嘴唇被吮吸得发麻,楚阿满有点痛,轻微不适,看在引雷盘的份上,先忍他一忍,以后有空调.教调.教……   两人的身体紧密贴合,楚阿满被他困在怀里,只有狭小的一片空间,两人的呼吸交缠,能闻见彼此的味道。   因变异冰灵根,修行雪魄剑法,他怀里并不是灼热暖和,砰砰的心跳,证明他动心了。   解兰深身上一贯是清雅的檀香,楚阿满不讨厌,眯着眼,望着贴来人的呼吸加重,陷入沉迷……   凌乱的,滚烫的吻,持续好久好久,楚阿满快要喘息不过来,挣了挣,身上压来的人终于松开她。   四目相对,楚阿满发现面前人耳根红得滴血,他好像害羞了。   要不她装晕倒算了,他这样害羞,搞不好明天又要冷落自己了。   想着,她白眼一翻,身子一软,昏倒在他怀里。   解兰深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把了脉,确认只是火气大了点,她身体康健得能上山打老虎,这才放心,将人送回床榻,盖上被子。   盯着楚阿满的睡颜,她的唇瓣红肿不堪,解兰深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一夜好梦。   东方既白,万物初醒。   在屋外习剑的楚阿满,就在以为今日解兰深又要躲着自己,冷落自己,哪知他早早来接她。   在酒楼用朝食时,解兰深盯着对面镇定自若的人打量数次,面露郑重:“楚阿满,昨晚我……”   楚阿满老老实实认错:“早上赵师姐同我说了,昨日我喝醉了,从二楼窗子跳下,实在不好,我错了,对不起。”   解兰深面色难看:“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你记不得了吗?”   她摇头,从盘子里拿起只肉包,含糊说:“还有什么,难道我还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对不起,我错了,酒后任意妄为,我道歉,行了吧。”   一副你怎么能跟酒鬼算后账的做派。   解兰深直直盯她,听她疑问,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平静淡漠:“没什么,记不起算了。”   又见楚阿满咬包子时,冷抽一口气,摸着嘴唇,困惑道:“今早起床后发现嘴唇好痛,奇怪,难道是上火了?”   她自圆其说,解兰深冷哼一声。 第29章   他温柔吻去她的泪   无双城尸魃潮危机已解, 邵城主的尸毒需调理数月,举办完追悼大会,各仙宗弟子收拾行李, 准备离开。   望着白玉扇遁远, 楚德音和裴徐安也该离开了, 两人择个相反的方向继续踏上历练之路。   易姚林的目光紧紧跟随白玉扇离开的方向, 一言不发。   想到方才楚阿满和任宁道别, 她们下一站要去东边的颍州。   前往颍州的路上, 楚阿满从入定中醒来。   对面端坐蒲团的人悠闲品茶,举手投举,端的是一派清雅。   过来讨了杯茶汤,品了品, 的确有梅花的冷香,入口回甘, 再多便品尝不出了。   她自觉俗人, 自是做不惯这些附庸风雅之事,捧着茶盏, 咕噜咕噜猛灌,解渴就行。   解兰深不赞同斜她一眼, 却也没说什么。   从食肆出来, 他除了问楚阿满接下里有没有想去历练的地方,之后再没开口。   “哇, 下面是一片湖,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湖泊。”楚阿满扒在扇沿,探头探脑, 然后发现白玉扇飞行速度放缓,放低, 好叫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哼,嘴硬心软的男人!   “在红河镇时,你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怎么那么久都没脱身?”想了想,楚阿满又补了句:“赵氏说,你幻梦里都是我哦!”   如果没有发生昨晚的失控,解兰深并不觉得这句“你幻梦里都是我”有什么歧义。   偏偏发生了,他幻梦里都是她,显得居心叵测般:“在我的幻梦里,你和裴徐安被邪祟掳走,我没来得及搭救你们,眼睁睁看着你们遭遇不测……你信也好,不信就算了。”   她哦一声:“就这。”   看他羞耻又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幻梦里酱酱酿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楚阿满给出的反应,叫解兰深生恼,执拗道:“我说过会保护你,一定会做到。”   “嗯,我知道。”楚阿满坐回蒲团,懒懒散散将后背一靠,托腮看他。   解兰深想忽略很难,尤其她惊艳的目光落到自己面上,久久没挪开。   她说过他的脸好看。   不止一次。   就连意外闯入他的识海,也会靠坐在剑气池边,盯着他瞧。   她应该是喜欢他的脸吧!   这个肤浅的女人。   除了脸,他分明有许多优点。   但被她一直瞧着,稳重如解兰深也遭不住,主动开口:“楚阿满,《九州飘渺之旅》看完了没?”   “看完了,差点忘记还你,给。”楚阿满从储物袋翻出,递来。   解兰深另取出两册阵法和符箓类书籍:“没事的时候可以多看看,里面有很多精妙绝伦的阵法,外出历练或是遇到危险,说不定可以化险为夷。”   楚阿满信奉多学一门技艺,多一分生机,当即捧着符箓书册翻阅起来。   里面记载了五行符箓,以及若干变异灵根修士可修习的符箓,她是四灵根修士,囊括的大半本符箓都能画出来,未来能成为符箓师,或许不用愁炼体的庞大灵石消耗。   前提,如果她符箓天赋尚可的话。   梦里的楚阿满在水云宗几乎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叛门后,被宗门和某位得罪过的高阶修士追杀,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日子过得凄凄惨惨,学的更多的是求生斗法本领,因着出入秘境寻求机缘,全靠死背硬记自己摸索后略通些阵法,用来辅佐的符箓,完全一窍不通。   一来符箓太贵,买不起,二来修为提升后,用不到这些。   现在无需躲藏,或许可以利用碎片时间学习符箓阵法,遇到不懂的,可以找解兰深请教,能增加两人的接触机会。   他是她的未婚夫,不用白不用。   她捧着符箓认真学习,另一边解兰深从储物袋里翻找出一截翠竹,经过细致打磨,具备竹笛的雏形。   于是在天黑前,她们临时在颍州附近的永安城落脚。   楚阿满用解兰深给的灵石,买来一套符纸符笔兽血等工具,花费两块中品灵石。   吃晚饭时,解兰深递来颗灵果子:“给,你不是喜欢吃这个。”   “呀,这是无双城特有的玉甘果,口感清甜,当时每位修士只有一个,你不吃吗?”   她嘴上谦让,盯着灵果挪不开眼,解兰深好笑:“我不爱吃,你吃吧。”   楚阿满啃着果子,心满意足:“好甜,我爱吃。”   找客栈住宿的路上,经过公告榜,看到城主悬赏五百中品灵石,招募修士除一妖邪。   解兰深停步,同身旁的人说:“走,带你去挣灵石。”   楚阿满双眼一亮。   世上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动人了。   揭掉悬赏令,两人询问了路人,来到坐落在城中寸金寸土的一座府宅。   敲开朱门,解兰深拿去悬赏令:“可是府上要除妖?”   看门老者看不透来人的修为,起码筑基中期,他身旁年岁相当的女子,在练气中期,忙点头弓腰:“前辈请进,我这就让人请家主来。”   在厅里稍作片刻,很快小跑来一个精瘦的小个子中年男人,穿着富贵,见到解兰深如此,执礼道:“我竟看不透,前辈是何修为?”   解兰深淡声:“在下乃天剑宗门下弟子,筑基中期修为,不知家主欲除的妖邪是什么境界?”   出来历练,他将修为压制在筑基中期,楚阿满则压制到练气中期。   筑基中期,正正好,邹家主抚掌大笑:“原来是天剑宗内门弟子啊,我还道如此年轻,怕是对付不了那恶贯满盈的狐妖。若是筑基中期修为,绰绰有余。”   说着,便道出距离这里百里之遥的祁连山上的一窝妖狐,残忍杀害了邹家主二弟,狐王修为有筑基初期,可妖兽族群实力强大,邹家主自称伤重,无法替亲弟弟报仇雪恨,只能张贴悬赏令除妖……   期间楚阿满多瞧了几眼邹家主,觉得浑身不舒服。   结束谈话,她们被管家领着来到客院。   不知道是不是有过亲密行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解兰深也不例外,这次没再守礼,竟让邹府管家把她们安排在一间卧房。   这小子开窍了?   关上门,解兰深罩下一道防窥探的结界,引得楚阿满眉尾一挑,果然见对方靠来……   他太用力了,吃完饭时她嘴巴微痛,如果能快速达到目的,也不是不能忍受。   就在她调整好姿势,做好准备时,对面俯身而来的身躯停下,他递来隐息符:“邹耀有问题,他的确受了伤,却不像妖兽所创,入夜后我们夜探邹家府邸。”   回忆起邹家主神色匆匆赶来,当时楚阿满注意到了对方脚步虚浮,气息不稳,灵力外泄,的确是一副重伤的模样,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等到暮色降临,两人借助夜色和隐息符的掩护之下,潜入邹家主所住的院落。   上品隐息符,能隐匿气息长达半个时辰,足够她们行动了。   邹家主仅有筑基初期修为,以解兰深筑基大圆满修为,完全可以不惊扰对方的情况下,以神识查探。   神识扫过,燃着烛火的寝室空无一人,当神识查探到室内一处密室,邹家主同一位老者攀谈。   “我秘术大成,需得立即找一肉身进行夺舍……”说到一半,突然老者变色骤变,释放出属于元婴修士的威压。   紧接着宅院的半空爆发出怒喝,同时被一道结界所覆盖:“无知后辈,本想叫你们多快活几日,谁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看来留你不得。”   老者鹤发鸡皮,须发皆白,俨然油尽灯枯、寿元将近的衰败模样,即使虚弱散灵至垂垂已老的白翁,毕竟乃元婴修士,实力非同一般,楚阿满面露担忧。   意识到寿元将近的元婴老怪物,利用邪门歪道的秘法,行夺舍之举。   解兰深抿着唇,眸子里酝酿出森然寒意。   “和光!?”见他祭出本命剑,元婴老者面上闪过惊涛骇浪,布满皱纹的老脸神色变幻,形势迫人,随即做出决定:“可惜你运气不好,如果一开始自报家门,看在解家的份上,本座许是不会打你的主意。”   意思是既然已经到了图穷匕现的地步,不管怎么样只能继续下去,千万不能放解兰深离开永安城。   否则他们邹家的百年经营,一夜毁于一旦。   “天剑宗第一人又如何?待我夺了你的肉身,由我来做解天骄,听说你是变异冰灵根,天赋卓越,根本不明白我们普通修士碌碌无为之艰辛,你享受到这里就好,也该让我享受享受了。”话落,迎面而来一道绝对碾压式的威压,同时元婴老怪出手了。   解兰深虽是半步金丹,仅差的半步,到底与金丹不可同日而语,何况面前的对手乃是元婴修士,筑基大圆满与元婴,犹如天堑。   排山倒海的元婴威压,足以令他挺拔的脊背弯折,面对鹤发老者的一击,他回击着劈出一剑……   两道撞击在半空炸裂,震得地面摇晃,以结界隔离,仅仅只有邹家府宅出现异动,外面并无人发现这里的斗法。   在解兰深与元婴修士斗法时,楚阿满也被邹家主盯上。   从她们两人踏入宅子时,见到楚阿满的第一面,邹家主留意到了这位容色无双的美人,担心影响到师祖的计划,没敢多瞧她。   现在师祖跟解兰深斗法,邹家主色眯眯盯来:“怪不得解家的天之骄子能被你迷住,果然好颜色。跟着毛头小子有什么好,你跟我好不好,我会疼人。”   楚阿满啐他一口:“如果家里没有镜子,可以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   “呵,敬酒不吃吃罚酒。”邹家主的法器是一根狼牙棒,与他的气质十分不符。   见她闪躲开自己的一击,利用藤蔓缠绕这自己迅速走位,拉开彼此距离。   邹耀冷哼:“果然你也隐藏了实力。就算你练气大圆满又如何,我可是筑基修士。劝你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不怜香惜玉。”   楚阿满不惧。   尽管梦里没有永安城这出夺舍,但那是解兰深啊!   他的气运一贯不比女主差,且他很强,仙剑和光,天阶雪魄剑法,以及识海处一方剑气池,元婴老怪想要夺舍,恐怕要遭上一番罪。   如此她也不必忍着恶心,同姓邹的虚与委蛇。   因着邹耀本就有伤在身,楚阿满借助四灵根法术,与对方交手十数回合,竟未败下阵来。   邹耀暗暗心惊,自己的筑基修为虽有磕丹药砸上来的嫌疑,且伤重,可他堂堂一个筑基修士,竟拿捏不住一个练气修士?   邹家的元婴老祖同样也心惊于解兰深的强悍,分明差了两个大境界,区区半步金丹对上元婴,尽能扛住自己的威压,周身环绕的护体剑气冷厉锋锐,一如他的剑意。   不由令人想起从前听过的传闻,众所周知和光与雪魄剑法,乃九重天的那位仙君所有。   当初解兰深在外历练得到仙剑和光,坊间有传闻他乃仙君转世之说。   按下心头的不安,事到如此,不能为也v必须为之,假若能吞噬了仙君转身的肉身和神魂,岂不是能李代桃僵,飞升至九重天?   在巨大利益的驱动下,他同解兰深的斗法僵持不下,本就将要耗尽寿元,实力大降,对于缠斗逐渐不耐,于是一拍灵兽储物袋,窜出只白毛狐狸。   狐狸在空中翻滚几圈,落在地上,眨眼间变幻做一柔婉美人,施展一记魅惑术。   提剑狂斩的道袍剑修,在元婴修士的威压之下兀自强撑,猝不及防受魅术一惑,定身两息。   邹家老祖提前祭出一件法宝,抓住这两息的破绽,一束阴森森的光团直遁年轻剑修的面门,没入眉心。   年轻剑修双目茫茫,手持的本命剑垂落,摔落在地的和光感受到主人有危险,颤动嗡鸣不止。   又过去几息,剑修袖风一扫,同邹耀缠斗的女修被狠狠掀起,摔飞了出去,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区区练气大圆满的女修,迟迟拿不下人,废物。”   听到熟悉的语调,邹耀笑得谄媚:“为了对付二弟,我受伤不轻,老祖也是知晓的。”   要不是看在他把亲弟弟献给自己,他才不愿让个废物做家主,活动了手腕,闭目细细感受一番:“还是年轻好啊,我很久没有这样松快过了。”   转头跟邹耀交代:“把人扔去密室,拿来炼制美人丹。”   邹耀正有此意:“从我第一眼瞧见她,想着如果拿她炼制出的美人丹,定能超过目前所有品阶的魅狐。”   ……   不知过去多久,听到火焰噼里啪啦的炸开声,被扔在禁制牢笼的人眼睫轻颤,从非同寻常的炎热中醒来。   待瞧见空间的正中央置放着一只炼丹炉,这时周围传来的动静声,立刻吸引她的注意。   这时她才发现这间暗室镶嵌着若干禁制牢笼,奇怪的是,其中有女修,亦有一些红狐狸和白狐狸。   不禁让她回忆起元婴老怪和解兰深斗法时,便是用一只美人狐狸偷袭了解兰深,趁虚而入夺舍……   狐狸?美人?   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独自思考片刻,没有结果。   她思维发散,也不知道解兰深现在怎么样?   就在她七想八想时,察觉暗室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躺回去,找个舒服角度,能观察到牢笼外的视野。   有人持腰间玉牌进入结界,走下台阶,他看也不看楚阿满,往炼丹炉里投入若干药材,炼化成乌黑的药液,空气里飘荡着古怪的味道,紧接着目光一一巡视过牢笼里的女修。   被邹耀挑选猎物般的目光一望,牢笼内的女修纷纷惨败了一张脸,哭泣垂泪不止。   似挑选到合适的猎物,邹耀擒住隔壁牢笼的一名女修,在对方惊恐哭喊声中,将人投进炼丹炉。   半个时辰后,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子腥臭无比的丹气,令人作呕,随之一枚朱红的丹丸浮出。   邹耀捏着新鲜出炉的丹丸,喂给了一只红毛狐狸,等待片刻,久久不见反应,皱眉思索道:“美人丹的成功率太低,白瞎了我许多珍贵药材。”   离开前,邹耀朝楚阿满所在的牢笼扫来一眼:“别急,明天拿你来炼丹。”   装睡的楚阿满:“?!”   当邹耀离开,暗室们被重新从外面关上,遮住最后一丝光亮,她终于想起来了——   梦里楚阿满闭关期间,外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桩大事——邹家掳走女修炼制美人丹,喂养魅狐,蛊惑残害了许多名门正派的弟子。一位修仙世族公子在家族影卫的护卫下,从邹府逃脱出来,方才被世人知晓。后来各大修仙世族和仙门群起而攻之,令邹家一夕灭门!   但梦里的邹家,并非在永安城出事,是以第一时间并未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明天就要被拿来炼制美人丹,任凭楚阿满长了四只眼睛,八双手,此刻也没法子了,元婴修士亲手布下的禁制,她决定还是躺回去好了。   姓邹的糟老头下手真狠,她炼体固元境,此刻身上没有一处不疼。   只有等明天邹耀来暗室后,想办法偷袭,虽灵脉被禁锢,对方一定猜不到她还炼体了。   嘿嘿,要的就是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翌日邹耀来到暗室,想着这女修被禁锢灵脉,谅她逃不出自己的掌心,没有过多防备。   从狭窄的禁制牢笼出来,一得了自由,楚阿满握着拳头,二话不说梆梆两拳,砸得邹耀眼前直冒星星。   昏倒前,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一个貌美女修竟会是体修?   不是说体修都威武强壮,她身量纤瘦,完全不似体修。   楚阿满拔下乌发的赤金钗,取来一枚消灵散,上回设计方令恒没能用到,终于派上用场。   给邹耀塞一颗丹丸,无视周围牢笼里恳求带她们一起走的女修和毛绒绒狐狸。   她自身难保,带上这些人给自己添麻烦作甚?   用邹耀身上的玉牌开启了结界,走出暗室时,给自己拍了张隐息符,不管有没有用,聊胜于无。   出了暗室,对上外间的年轻剑修,两人皆是一怔。   “解兰深?”她不确定地喊。   年轻剑修顶着张阴森森的脸:“邹耀一点小事都般不成,果然是个废物,居然让你逃出来了。”   楚阿满并非毫无仰仗,拎着手里昏迷的人质:“您老悠着点,要是不小心把我吓到了,我手上没轻没重的,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你尽管动手,这种废物活着只会邹家浪费资源,若不是他资质太差,不必本座冒险将你的小情郎引来,夺舍他的肉身。”年轻剑修目露轻蔑,抬手便要抓来。   楚阿满手里的短匕首割开邹耀的脖颈,溅出一线血液。   见对方仍旧无动于衷,浑然不将这个孙儿辈的家人当一回事,她利落插入匕首,眼睁睁看着邹耀断了气。   反正她都要死了,旁人休想活。   顺手带走一个,她不亏。   被钳制着押回暗室,那人从自身储物袋取出若干玉盒,逐一将药材投入到丹炉,提炼完药液,马上要提炼她……   楚阿满不想死,挣扎着喊:“解兰深,你快醒醒,我快要被炼制成丹丸了,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投掷药材的年轻剑修动作微滞,见状,她就知道他还在:“我马上要死了,我怕死,我还这么年轻,我真的不想死,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感受到身体的强烈反抗意识,年轻剑修横眉怒目,挥来一记袖风,她人飞了出去,咚的一声,砸在墙壁,重重摔落在地。   楚阿满从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见有成效,不怕死地挣扎着:“解兰深你怎么还不出来,再等会儿,你就只能见到一颗叫楚阿满的美人丹,再也见不到楚阿满这个美人了。”   年轻剑修没忍住噗的一声,然后是一道不同于老者阴森的雅正嗓音:“我在。”   另一道阴森腐朽的嗓音:“不可能,我分明将你神魂重创。”   又听雅正声线吟诵:“瑞露垂花绶,寒冰澈宝轮。破!”   形势出现变化,摔在墙角的楚阿满顾不得擦拭唇角的血渍,盯着年轻剑修仿佛中风偏瘫般扭曲的面容,静默数十息,迟迟不见动静。   就在她趴得浑身发冷,试图爬起来时,见那直挺挺立着的剑修身形一晃,终于有了动静。   她屏气敛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   他转个身,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望着一身清正气质的人,蹲下身来。   在她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牵起袖角替她擦拭唇角:“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解兰深,真的是你啊!”她欢呼一声,喜极而泣,扑进对方怀里。   这次他没有抗拒,任由她抱着,轻颤的双手将将要落到怀中女子的后背,将她环住……   伸到半空的手臂滞住,身体一歪,人事不知地倒在楚阿满怀里。   “解兰深,你怎么了?”肩膀一沉,她扭头看着搁置在肩膀的一颗脑袋,面色煞白。   他昏睡过去很久,随着元婴老怪死去,邹家的结界很快会消失,这里不宜久留。   等了很久,不见人醒来。   楚阿满担心解兰深出事,坐不住了,握着入梦珠,来到一片熟悉的白雾。   穿过结界,一方浓雾笼罩的剑气池,赫然闯入眼帘。   以前她来过几次,如果不是主人操控,从未有过这样的烟雾缭绕的异样景象。   因为担心他的识海出问题,她轻唤着:“解兰深,你昏过去,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话落,浓雾里传来水声哗啦声。   从白雾后走来一人,湿透的内衫紧贴在胸膛,墨发披散,湿漉漉垂着水滴,白里透粉的肤色,宛若一颗水灵灵的鲜荔枝。   这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他的瞳孔呈现不正常的冰蓝……   “楚阿满?”他脑袋一歪,来到她身后,阻挡住去路。   后背贴在一堵寒意凛凛的人墙,吓得楚阿满眼皮一跳,回过身。   身前人细窄的眼皮下压,浑身围绕着危险气息,步步紧逼而来。   楚阿满心道不好,试图退出梦境,手腕先一步被人握住,随之一具潮湿的身躯覆来。   后背抵在剑气池沿,在楚阿满吃惊的表情下,唇瓣被人吮吸了一口。   “我不是心魔,解兰深,我……”   后面的话,被人吞咽入腹,支离破碎,断断续续不成句。   楚阿满试图挣扎,被他箍住腕子,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许乱动。   似不满她的逆反,唇上被人重重咬了下,他抬起冰蓝眼眸,直勾勾,又凶狠,盯她。   楚阿满挤出两滴眼泪:“我不是心魔,别杀我。”   冰色眸子露出不解,他温柔吻去她的泪。 第30章   为何要骗我?   经过试探, 楚阿满发现尽管他没有理智和意识,似乎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   她哭得可怜,似雨后的垂丝海棠, 尽可能展现出自己美得最惊心动魄的角度。   擒住自己一双手腕的大掌松开, 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幼童, 手足无措, 不复刚才霸道又凶狠的模样。   楚阿满哭了一阵, 觉得差不多, 起身朝结界外奔去,这次无人阻拦,轻易离开了他的识海。   从贵妃塌边醒来,角落里困着邹府的管家和仆惊悚呜咽。   他们修为都在练气中后期, 轻轻松松被她制住,封锁灵脉, 捆得结结实实, 丢到一旁。   瞥向嘴巴堵着破布条的一堆奴仆,女煞星神色不满, 众人纷纷停下呜咽声,不敢激怒她。   解兰深头上束发的玉簪, 其实是一方储物空间, 因元婴老怪抹掉过他的神识,重新烙印了自己的。   眼下元婴老怪身死, 玉簪成了无主之物,楚阿满探了探,摸出一大堆玉瓶。   终于寻找一瓶蕴养神识的丹丸, 掰开解兰深的嘴往里塞。   丹药立竿见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他的面色逐渐恢复血色。   趁着他恢复期间,楚阿满带上管家和奴仆,将邹府探寻一遍,摸到府邸的宝库。   将禁锢灵脉的管家和仆役绑在一条麻绳上,众人走在前面探路,给自己排除危险。   管家和仆役:“?”   这女煞星,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不知是不是元婴老怪太过自信、自大,宝库竟没设置任何陷阱机关。   博古架上,摆放着若干法宝、灵器,流光溢彩,五光十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摆放了整整一面墙的中下品灵石,另有两箱子上品灵石。   好多灵石,家底真殷实啊!   只是楚阿满想不明白,既然邹家宝库如此充盈,为何后来会做一些杀人夺宝的勾当?直到后面事情败露,被三大修仙世族联合起来灭门。   莫非应了她们凡间的话,越有钱,越贪婪。   想不明白,一转身发现宝库门口立着个黑漆漆的影子,吓了个激灵,又备觉眼熟:“解兰深?”   他嗯一声,走出阴影,来到烛火照明的光亮处。   楚阿满指着脚边的两只箱子:“看,这里有好多上品灵石,还有法宝灵器,我们分了吧!”   解兰深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大在意,剑修只要握在手里的一把本命剑即可,轻轻颔首:“随你。”   然后就看见楚阿满克制地从博古架取来绿色叶片的飞行法宝,七根影月飞针,又指了指一箱子上品灵石:“我要这些可以吗?”   解兰深大方道:“我要一箱上品灵石,其余你都收下。”   楚阿满猛抽一口气:“你真的不要吗?我们平分一人一半,不然我拿着不放心。”   这次解兰深没说什么。   等她挑选完符合自己灵根的法器和灵器,剩下的一半被他抬手收进储物空间。   忙完,窗外天光大亮。   她们返回暗室,将被囚禁的女修解救出来。   有女修恳求过楚阿满带着自己一起逃,见她置之不理,只顾着自己逃命,心头怨怼,此刻见她回来了,还带着人一起来救她们。   在见到解兰深,大家先是一愣,意识到夺舍老怪已死,这才放心下来。   目光游离至禁制牢笼内的狐狸,他想起什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只灵兽袋,一拍袋子,现出个袅袅婷婷的美人。   楚阿满还未看清魅狐的模样,只见美人被一刀抹了脖子。   解兰深长身玉立,声寒如冰:“最厌恶他人欺骗我,你该死。”   正帮助解救女修的楚阿满,蓦地脖子一寒,一颗心渐渐沉入冰冷湖水。   犹豫接下来的谋划,要不要继续下去?   阴沉沉的天色,对修士的目力毫无任何影响。   有城中修士路过邹府,察觉府内异常,房屋瓦舍像是被刀剑从中劈开,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昨晚这里发生一场高阶修士斗法?   邹府那位元婴期的老祖呢?   一连多个疑问,神仙打架,普通修士遭殃,聚集来的人群正欲拔足离开,躲得远远的,恰好见邹府内走出一对年轻男女,身后跟着几名女修,模样憔悴。   走在前方的绯衣女修,将手中麻绳一拉,带出一长串邹家的奴仆,被破布堵着嘴,仪容不整,头发凌乱。   仗着有邹家这尊大佛,平日里这些刁奴趾高气扬,仗势欺人,没少欺男霸女,现在有人当众打邹家的脸,都打到家门口了,怎的不见邹家老祖现身?   前阵子邹家张贴告示,悬赏筑基修士除妖,推测出邹家老祖大限将至,不愿出手,不然哪里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   此时见邹家无一人出来主持公道,某个猜测涌现在众人心头,果然很快听那绯衣女修道:“邹耀强掳女修炼制美人丹,豢养魅狐,已被就地正法。邹家元婴老祖心术不正,欲夺舍他人肉身,自食恶果,死不足惜,现有魅狐尸首为证,另有这些解救出的女修和妖狐作人证,抵赖不得。”   在一众哗然之声,有女修哭哭啼啼抹着眼泪,将自己与好友一道被邹耀掳来的经过一五一十道来。   女修逃过一劫,但她的好友不幸被推入丹炉,炼制成美人丹……   邹家一事,在永安城闹得沸沸扬扬。   将邹家恶奴交由女修们解决,当事人离开这座城池,前往颍州中心城镇。   在她们离开的半日后,一名做男子装扮的熟人追了来。   听闻城内发生的一件大事,抓个过路修士一打听,听完那对年轻男女的穿着和外貌,已有七八分确定是谁。   离开永安城时,易姚林意外撞见风尘仆仆的叔伯:“四叔,你怎么也来永安城?”   易贤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侄女,被当街叫住,眼底掠过一抹惊讶,猜到什么:“你是追着解家那小子来的吧!”   被戳破心思,易姚林面不改色道:“我就是随便出来走走。”   两人道别后,出了永安城,易姚林纳闷道:“四叔还未入城,怎会知晓永安城发生的事,乃解兰深所为?”   按下疑窦,顺着那名修士所指的方向追去。   同一时间,弯月如勾,入夏后,天色一日比一日暗得晚。   解兰深提议在镇子上落脚,明早再出发前往目的地。   楚阿满担忧地问:“你好像有进阶的迹象,要不你回天剑宗闭关结丹,我自己去也可以。”   解兰深:“无妨,难得来一次,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去落霞山赏山水,明日陪你去玩落霞山,再回也不迟。”   其实今早他就有进阶金丹的预兆,被他强制压下,既然允诺了她,多压制一日不碍事。   楚阿满想到梦里自己在落霞山误闯秘境,只耗费一日时间,如此倒也来得及,大不了回去的时候赶下夜路。   就这么说定,两人在这座青石镇找了间客栈投宿。   从邹家得来的灵石法宝,将储物袋装得满满当当,不够装的,被她塞进另一只储物袋。   楚阿满身上挂了两只储物袋,底气十足,回到卧房,便开始练习符箓。   从入门级别的下品土刺符开始,她不差灵石,浪费十数张符纸,将体内灵气耗去半层,将符笔一搁,摸摸平摊小腹,肚子饿了。   来青石镇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记得昨晚识海里发生的事吗?   楚阿满不确定,于是试探性地拿起传讯玉简:“解兰深,我肚子饿了,可能是被糟老头子打出了内伤,身子不太舒服,你能帮我带份饭菜吗?”   “你哪不舒服,我马上过来帮你看。”   听到解兰深要来,她赶紧将画符工具收进储物袋,放下帘帐,躺进软塌,做出虚弱之态。   听见敲门声,她柔声柔气道:“请进。”   一进屋,解兰深蹙着剑眉:“你声音怎么跟平时不一样?看来受的内伤不轻。”   楚阿满:“?”   “胳膊拿给我,我替你号脉。”   听到他的话,楚阿满装不下去了:“你还会号脉?其实我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刚才起身有点头晕眼花,胸口发闷,现在已经好了。”   不由分说,解兰深捉住垂放帘帐旁的手腕,半晌后,确定她身体没有大碍,松开紧皱的眉头:“你想吃什么,我去附近食肆看看,不确定有。”   楚阿满报出两个菜名,解兰深退出房间。   半个时辰后,他拎着食盒走出食肆,回客栈的路上,遇到了易姚林。   易姚林一眼注意到解兰深,见对方手中提着食盒,深知他从不注重口腹之欲,这份餐食是给谁买的,不言而喻。   但她不甘心,跟着追来:“楚阿满同我说,她亲过你,而你没有推开她,这是真的吗?”   解兰深抿了抿唇:“易道友逾矩了。”   易姚林只觉心如死灰。   他没有否认!   望着那抹挺拔如松的背影离开,易姚林情不自禁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那时解兰深刚到天剑宗,他是那一批新晋弟子之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有他在的地方,旁人被衬成了鱼目。   他惊才绝艳,性子冷傲,并不会看轻他人,也会对她说不可妄自菲薄,不要与旁人比,与自己比,今天比昨日的自己更强大……   后来她们在剑冢席地而坐,一起谈经论道,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   知不足而奋进,望远山而前行。①   解兰深便是她的前行追逐的远山、明月,从未想过有一天这轮明月照着沟渠的一滩烂泥,不再高洁清冷。   ……   返回客栈二楼,站在廊下,正要敲门,听到里面的人说了一声请进,他推门而入。   将食盒递去,见楚阿满看到心仪的饭菜,抱着饭碗,眉眼弯弯,眼底像是浸了蜜糖的甜蜜:“好吃,因为是你买的,所以特别合我的胃口。”   解兰深:“是吗?那你多吃点。”   楚阿满嗯一声,发现除了有自己点的拌莴笋,清蒸鲈鱼,额外还给备了一道点心,杏仁黄的绿豆糕。   他可真贴心。   她捻起一块,送到对方唇边。   解兰深摇头,听她碎碎念:“吃嘛吃嘛。”   他沉默着,叼来绿豆糕。   不知是有意无意,她绵软的指腹,轻触了下自己的唇。   他垂下眼眸,搭在膝上的手,握成个拳。   等她心满意足用完晚膳,解兰深主动开口:“刚才在楼下,我遇到了易姚林。”   楚阿满并不意外:“是吗,真巧。”   “你记起了酒后发生的事情,是吗。”   是问句,语调带着肯定的意味。   不等她开口,他面色冷了下来:“为何要骗我?”   还是将他耍得团团转,她很得意? 第31章   就知道他不好哄   面对对方的质问, 她擦拭唇角的动作僵硬,目光游移:“那是因为你老是躲着我,我没办法了才……”   “这么说来, 全是我的错。”解兰深开口打断她, 语气无甚波澜, 回忆起第一次她借着醉酒扑进自己怀里, 唇瓣拂过他的下巴……第二次抓着他的袖子, 天真无邪地说他真好, 要给他奖励……   然后她亲了他。   脑海里的琴弦崩断,她的奖励是除了他有,还是其他男子也有?   他半恼怒半受蛊惑的,将她压在门板, 回吻上去,也确认了自己的渴望。   在自己为她的一个吻, 心尖酥麻颤栗时, 在自己清醒后纠结挣扎,战战兢兢又情不自禁靠近, 询问着那晚时,她说不记得了。   没有意想之中松一口气。他很在意她不记得了。   她的自圆其说, 如今看来也是在骗他!   解兰深目光幽冷:“对, 一切是我的错,怪我太容易相信你的鬼话。”   说罢起身离开, 楚阿满下意识抓住他的袖角,被对方毫不留情抽回,房门砰地一声, 开了又合拢。   楚阿满:“……”   完犊子了,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她追了出去, 房门擦着鼻尖被人关上。   敲门半晌,无人应答。   吃了闭门羹,楚阿满无奈叹气。   她也不想折腾解兰深,惹他生气动怒,不是自找苦吃?   可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会为任何人和事轻易让步,楚阿满要让自己成为那个例外。   要他一步步对她妥协、让步,在她身上投注许多情感,即便以后回到九重天,知晓这一场骗局,仍不舍杀她。   他们相处时,楚阿满有意无意露出性子不太美好的一面,试探解兰深的底线,尽管他持不赞同态度,也没指责她。   于是楚阿满得寸进尺,有了这一次试探。   易姚林看不惯她,正等着揪自己的小辫子,她一激,对方果然上当了。   果然解兰深怒极,但他气昏了头,也没扔下她独自离开。   不管是重诺,还是其它原因,楚阿满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   等到月上中天,估摸着他气应该消了大半。   楚阿满又来敲门,等了片刻,仍不见动静,反而隔壁客房被敲门声恼了,开门吼了句:“还让不让人睡觉?”   就在这时,面前的房门从里面打开,解兰深抿着唇:“有事?”   “我不是找你,我是来看蝴蝶兰的。”楚阿满认真说。   她这个蹩脚理由,竟真的被允许进了屋子。   只要不是对她退避三舍就好。   看到被妥善放置在桌面的蝴蝶兰,她瞧了瞧,主动找话题:“你养得很好。”   解兰深站在窗子前,背对着她,不接话。   想了想,楚阿满迎上来,跟平时一样下意识抓他的袖子,迟疑停顿,收回了手:“我那么做,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可你老是躲着我,那晚明明你也很喜欢,而且在识海……”   “够了,蝴蝶兰看完了吗,你可以出去,大半夜在男子卧房久待,对你名声不好。”解兰深冷声逐客。   楚阿满见好就收,从他房间出来,垂头丧气地回了卧房。   装模作样好半晌,过了好久,才从储物袋中掏出影月飞针。   昨晚她祭炼了绿色叶片的飞行法器,唤新绿,其中镶嵌了阵法,能抵挡金丹修士三击,可以用到结丹前。   影月飞针,共有七枚,捧在手心寒光闪闪,锋锐无比,可以轻易刺破敌人的穴位,杀人于无形之中,是居家必备之良品。   这玩意儿拿来阴人,一阴一个准,好东西。   她在邹家的博古架,一眼瞧上它。   耗费大半夜,将影月飞针祭炼,法宝吸收了她的血液,两者之间产生微弱共鸣,此后她可以随心所欲使用这件暗器。   一夜过去,窗子边呈现蟹壳青。   入定中醒来,她蹑手蹑脚离开客栈,来到青石镇附近的山脉,在储物袋取出器物,收集露水。   当一缕曙光破开云层,街道有了过往行人,楚阿满带着一身露气从外面回来。   掏出块下品灵石,让小二帮自己采买几样东西,剩下的灵珠是赏钱。   这会儿没什么客人投宿,小二忙收了灵石出门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将楚阿满所需的物品带回。   敲开了隔壁房门,她献宝似的送来茶水:“这是你惯常饮用的岁寒三友茶,我亲自泡的,你尝尝看?”   早间时,解兰深察觉她离开客栈,神识扫到她没走远,便没在意。   对上一张笑脸,他没有拒绝,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好看的眉头轻皱:“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露水,是百花的花露。这里找不到甘泉,我便到山里收集了这些花露,一上午腰酸背痛,虽然艰辛,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就没那么辛苦了。”说着,她作势捏着拳头捶肩。   解兰深将茶盏放下,隐隐不悦:“花露芳香甘美,掩盖了竹叶、松针和梅花的清香,过犹不及。”   楚阿满轻锤肩膀的动作停住,唇角下垂,像是霜打了的小白菜:“我只是想让你高兴点,不要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不应该骗你,就算不喜欢我,用我入相也没关系的。”   她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靠近,佯装一不小心踩到裙摆,跌落进对方怀中。   解兰深第一反应去护她,护到一半,很快意识到她的刻意引诱,将将抬起的手按回去。   他起身退开,躲过她。   咚地一声,楚阿满结结实实砸在地板。   “好痛。”进入炼体固元境后,这点磕磕碰碰基本伤不到她,当抬起手掌时,掌心泛起一片微红。   解兰深蹲下身查看,见她没磕破一块油皮,懊恼极了,面上带着愠怒:“活该,谁让你动不动投怀送抱。”   楚阿满暗暗咬牙。   很好,狗男人,她记住了。   用过朝食,两人前往落霞山。   白玉扇飞过青石镇,易姚林收回目光,总觉得解兰深和楚阿满两人之间气氛不对,想到昨晚解兰深对未婚妻维护,升起的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没有否认,便是默认。   皎皎明月,沾染了尘埃,她很失望,没有继续跟上去惹人厌弃。   落霞山,坐落于颍州中央的丰阳城与青石镇之间,因此地风光秀美,吸引无数修士来这里观景。   两个时辰,她们抵达目的地。   来的路上,楚阿满扒在扇沿惊叹美景,这回没有刻意放缓速度的待遇,解兰深闭目养神,对她不理不睬。   他还在生气!   楚阿满就知道不好哄。   她们来得晚一些,最适合欣赏风景的位置早早被人占领,她们只得另外寻一片僻静角落赏景。   梦里的楚阿满亦是这般,想要寻找僻静角落赏景,误入某位前辈留下来的一方洞天。   后来发生的事情与梦里一样,因她误触包裹着藤蔓的一只石兽雕刻,面前灵光波动,紧接着出现一阵漩涡,楚阿满被吸入其中。   被吸入漩涡时,手腕一重,有人握住了她。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待双脚站稳后,解兰深打量眼前的陌生环境,察觉到身侧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他回望来。   顺着她的视线,目光下移至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听楚阿满小声道了句谢。   他像是过了电,丢开她:“我还没有原谅你。”   楚阿满:“……我们先暂停冷战,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危险。”   解兰深颔首,走在前面开路。   楚阿满紧随其后,尽管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机缘,心里仍是七上八下。   两人穿行在漆黑狭窄的隧道,往里走了一段,眼前豁然明亮起来,视野开阔,墙壁头顶嵌了照明的月石。   离开通道,在她们面前的是一间小院,茅草屋,一圈篱笆围栏,墙角几丛绿梅。   打量一圈周围,没有危险,来时的通道已经消失,面前的小院,或许是她们离开这方洞天的出口。   推门而入时,解兰深有过被夺舍的经历,手持仙剑和光防备,周身环绕着护体剑气,连跟在身后的楚阿满,也被分润了剑气。   她心知房舍内并无任何危险,只是在幻境之中历经一番考验,得到这位前辈的灵器和传承。   待迈入屋内,突生异变。   两人身体一僵,脑袋空白一瞬,等终于有了意识时,楚阿满呆呆瞅着躺在床榻的解兰深,发现自己正绞干了帕子,替他清洗脸上的血污:“这是我暂住的地方,你可以留在这里养伤,等伤好后离开。”   躺在床上的人面色惨白,伤痕累累,不搭理人,一句道谢也没有。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秋娘。”   秋娘不是这方洞天的女修么?   楚阿满心想着,看,救了个白眼狼。   又想着,天呐,居然有人敢在路边随便捡人回家,话本子里的女主在路边捡到的,要么是灭族仇人,要么是恩将仇报,虐恋情深……   迟迟没等到对方的回答,秋娘也不气恼,背着竹篓,上山采药。   她将采来的草药熬成汤汁,端给屋里的病人。   哪知对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非但不体谅秋娘熬药被烫伤的手,将汤碗掀翻。   秋娘用剩下的草药重新熬了一锅,这次她当着少年的面,饮下一口汤药,对方才默不作声灌下。   随着对方伤势好转,秋娘才知晓原来少年是一名修士,哪怕仅仅只是练气修为,也是秋娘这名山中猎户女高高仰望的存在。   见到传说中的仙长,秋娘纳头就拜,高呼着求仙长高抬贵手,帮她处理一件棘手之事。   听了缘由,靠坐在床榻的少年见她跪拜,目露鄙夷。   山野村女,眼界狭隘,无甚见识,区区几头野猪到地里祸害庄稼的小事,也值当求到他跟前?   他自诩清贵,鄙夷村女秋娘说话毫无礼数,行事粗鄙,谋划着待自己养好了伤,立即离开这里,从此与她见面不识,亦无人知晓自己在落难时被个无知村妇搭救过。   他只道还未养好伤,拒绝了村女的恳求。   养伤期间,村女种下的粮食被野猪糟践个干净,颗粒无收,她将口粮让给他,自己饿昏了头,栽在地上,人事不知。   解兰深:“?”   不受控制地踢了踢楚阿满的胳膊,然后蹲下身查看,发现她是饿昏了。   他想要将楚阿满搀扶到床上躺着,这具身体却站起身,去了院子里。   楚阿满:“……”   虽然人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但她意识清醒,没有真的饿昏过去啊!   不知过去多久,倒地的身体有了动作,从地上爬起,鼻尖耸动,闻到了空气里漂浮的烤肉香气。   饿得没力气,双腿发软地走出堂屋,一眼看见院子里燃着火堆,坐在火堆前的少年烤着只野鸡。   听到脚步声,他朝她看来:“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分你一些。”   说着,他扯下只鸡腿,就在楚阿满以为他会给自己时,对方兀自吃了。   好吧,大不了吃另一只鸡腿。   结果根本没有分鸡腿给她的打算,少年将自己喜欢的两只鸡腿留下,鸡身拿给她。   楚阿满盯着他美滋滋啃鸡腿,心中怨气横生,不知是原主,还是她怨念深重,竟默默垂泪起来。   呜,连一只鸡腿都不给她!   解兰深不想独占两只鸡腿,他根本不爱吃鸡腿。   余光扫见身旁的人掉起了泪珠,不由忆起识海里,自己捧着她的脸,细密亲吻她的泪珠。   那时他走火入魔,失去了自我意识,行事孟浪,做了不好的事,事后他反省后悔,自知理亏,打算回天剑宗后,便去思过崖受罚。   甚至在母亲传讯询问他们的婚期时,没有否认,鬼使神差的想,如果是她的话,一同共赴飘渺大道,未尝不可。   直到,她骗了他。   他最厌恶欺骗,此生也不会再有这个念头。   画面一转,借口伤势没养好的少年,还是对野猪出手了。   将山头的十数头野猪挨个劈死,少年自嘲一笑:“枉我名门修仙世家子弟,家破人亡,有一日会沦落到替人清剿野猪。”   少年杀死的十几头野猪,吃不完,怕坏掉,被村女用盐巴腌制,挂在厨房,熏制成咸肉,能吃上好久好久。   一部分咸肉被村女拿到市集售卖,换取粮食,家里有了存粮,日子越发滋润起来。   餐桌上有肉有野菜,配着一碗麦饭,之后的日子平平淡淡,一如村女家饭桌上的清茶淡饭,倒也平静温馨。   两人同住一个小院,抬头不见低头见,附近猎户家的婆娘见了她们,打趣是小两口。   少年修士,身姿出尘,模样俊俏,自然而然的,村女芳心暗许。   哪知少年伤势好了大半后,跟她提出告辞。   修士与凡女,两人之间的差距似云泥,村女的爱慕之情没有宣之于口,等少年离开后,日子继续平平淡淡过下去。   本以为两人一辈子没有交集了,后来某天雨夜,湿漉漉的少年出现在院子里,拥住她的身体滚烫,目光迷离,于是两人就这么不清不楚在一起了。   好在秋娘地道,没让她们真的做。   被拥住时,她眼前一黑,画面一转,已是事后。   后来,村女才知原来他中了催情香。   少年的元阳很补,秋娘一举突破,成为练气修士。   靠在解兰深怀里的楚阿满,暗暗想,原来修士的元阳还能增长修为?   梦里的楚阿满一心提升自我,裙下臣不少,通常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男人身上,没关注这些。   现在,她有了一个馊主意……   不知道少年仙君的元阳,能有多补?   周围环境变化,秋娘被少年带去修仙界,入了仙门。   就在秋娘幻想着提升修为,追上少年的脚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奋战时,忽闻噩耗,少年与掌门之女定亲的消息。   秋娘心灰意冷,不再出现在少年身边,躲着少年,专注提升修为。   她向大师兄请教课业,阴郁的少年偶然经过。   她做了剑穗答谢大师兄,引来少年步步逼近的质问:“你又喜欢上大师兄了?”   秋娘愤怒:“你胡说,我跟大师兄不是你说的那样。”   少年阴恻恻的语气:“没关系,不管是不是,以后你都见不到大师兄。”   头顶的光亮刺眼极了,楚阿满忍不住抬手遮挡,发现自己再次回到熟悉的篱笆小院。   此时的她正哀求着:“你和小师妹择定日子马上要成婚了,你不能这样做。”   然后在楚阿满的惊恐下,她看到解兰深那张冷脸似笑非笑,恨恨瞪着自己,浑身戾气:“放你离开?想要去找大师兄,师兄不会喜欢你的,在我身边呆着不好吗?”   “我救过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放我走。”挣脱不开,她低头咬上擒住自己手腕的大掌。   对方吃痛,手上的力道一点没松:“我另有缘由,以后你就知晓了。秋娘,呆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楚阿满无语了。   看吧,就说不能在路边随便捡人。   哪是救命恩人,活像个仇人。   楚阿满也明白操控她们的大概是秋娘的残魂,暂时应当没有危险。   之后几日,这位秋娘一直在想办法离开这处小院,甚至不惜虚情假意地讨好男修,亲昵握住对方的手,在脸颊边献吻……   好在除了这些,没有更亲密的举止。   几日下来,男修态度和缓,不再将秋娘关在小院,在自己的陪同下,也能外出散步赏景。   中途秋娘跑过一次,被男修抓回,掏出条天外陨石的锁链,将她困在这处小院,施加了结界。   天外陨石水火不侵,刀剑斩不断,秋娘盯着脚腕处的铁链,似认命,不吵不闹。   楚阿满也盯着自己脚腕处的锁链,陷入深思,这家伙来真的啊!   怪刺激!   再次见到男修,是他着一身大红喜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带着秋娘一起逃跑,中间遭遇到的几次追杀,他曾数次奋不顾身挡在秋娘身前。   也是这时候,秋娘得知他与小师妹成亲当晚,是为了报仇雪恨。   秋娘心软了,结果被对方喂了消灵散,取走心头血,从筑基修为跌落至练气期。   少年的仇人逮到秋娘,可怜她被剖开皮肉,取走心头血,奄奄一息被人抛弃在山林,没有对她动手。   秋娘躺在地上,头顶阴云密布,雨水打湿了她的眼睫,不明白分明他对自己也有爱意,也曾为自己挡刀差点死去,为何会坐下取她心头血之事?   爱一个人,难道不是要对那个人好?   他们说,他要她的心头血祭阵,傅家有一秘法,便是取修士心头血。   心头血,乃修士之根本,被取走大量心头血的修士,即便侥幸存活,此生修为止步在元婴。   然后楚阿满发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束缚感消失,幻境破碎,她们站在一间女子卧房。   下意识看向解兰深,发现他的视线没有焦点,这时楚阿满耳畔传来秋娘的声音:“你与我同是四灵根修士,恭喜你通过了考验,我这里有无极伞,我毕生的修炼心得和功法,将我之衣钵传承于你。”   顿了顿,又道:“此外我有一事相求,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傅清安和他的后人,帮我问一句,他取走我的心头血何在?”   跟梦里经历重重考验的幻境不一样,这个可以解释为当时她孤身闯入,没有对戏的男修。   梦里亦并没有秋娘的郑重托付,楚阿满猜不出缘由,老老实实回:“前辈,我记住了。”   耗费气力说完这些话,秋娘的残魂越发黯淡,一抬袖风,隐匿在阵法内的法宝和书册现出灵光。   秋娘朝她望来一眼,仿佛看穿了她:“好,我信你一次,希望你不会如傅郎那般骗我、负我。”   微风吹来,秋娘的残魂如萤火虫消散在半空。   楚阿满心道秋娘天真又单纯,真是个傻子,被人一骗再骗,也不给自己打个誓言禁制。   如果她消极怠工,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会受禁制约束而死。   正是因为秋娘傻,如果秋娘真这么做,说不定楚阿满起了逆反心理,宁愿多想点法子解除禁制,定不会如对方的意。   可秋娘信任她。   秋娘被人一骗再骗,初心不改,楚阿满看不上,又不想骗秋娘。   等平安回到宗门,到时候托人打听看看傅清安是哪号人物,是否还活在世上?   她走到架子前,将无极伞和功法收进储物袋。   拿起一张卷轴时,它闪了闪,飞入解兰深的怀中。   恰好这时,解兰深的双眼有了实处,低头扫过怀里的卷轴,看向楚阿满:“抱歉,刚才我在画卷中领悟剑意时,它认我为主了。”   梦里楚阿满只得了天极伞,一册自己目前正在修习的功法。   现在白得了许多法宝,她大方道:“既然认你为主,便是你的机缘。其它的都归我哦!”   解兰深捧着画卷,察觉到漩涡出口,催促道:“你快些,我可能马上要突破了。”   楚阿满一惊,来不及细看,囫囵全扔进储物袋。   两人快步穿过灵气漩涡,楚阿满还没站稳,被罩上一个阵法盘,解兰深御剑离开,去了另一座山头。   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转瞬间乌云密布,雷电闪烁。   有修士奇道:“咦,怎么突然变天要下雨了?”   同伴无语:“哪是下雨,分明是高阶修士在附近渡雷劫。”   众所周知,只有晋升金丹、元婴以上才会出现雷劫。   先前说话的人惊呼:“有人在落霞山结丹?我的亲娘嗳,我还没亲眼见过结丹雷劫,听说渡劫成功后,方圆百里灵气充沛。”   同伴笑说:“是啊,我们在外围打坐修炼,还能跟着沾沾福气。”   隐匿在阵盘内的楚阿满,从储物袋摸出一块肉干咬。   饿死她了。   可惜不是鸡腿。 第32章   她在他怀里,她是他的   方圆百里, 碧水蓝天被云层笼罩,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掩盖住日光, 天地弥漫着一股磅礴气势。   几乎同一时间, 落霞山的修士们发现了头顶的劫云, 一颗心纷纷提到嗓子眼。   这是高阶修士渡劫!   过去大半日, 劫云黑压压。   落霞山的修士并未离开, 不时有青石镇和丰阳城附近的修士闻讯赶来, 距黑云低垂的中心站得远些,静心等待。   进阶金丹,快一些要两三天,花个七八天也是有的。   此时天色早已暗透, 落霞山汇聚了一大群低阶中阶修士,找块地方打坐修炼, 顺便蹭蹭大佬的灵气。   楚阿满吃了肉干, 填饱肚子,麻利开始蹭解兰深的灵气。   他在落霞山渡雷劫, 使得落霞山的灵气变得浓郁,比洛水门内门的灵脉还充裕,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赶紧抓紧时间汲取灵气。   百里之外的天边,翻起了鱼肚白。   头顶的的劫云积蓄了一整晚的力量, 酝酿着雷电火花,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隆隆,带着天地自然道法的威势, 在它面前的芸芸众生渺小如蝼蚁。   劫雷破开黑暗,阴沉沉的天地被雷电照亮, 从落霞山某座山峰劈出一记冰蓝剑光,迎接着雷电。   两者在半空相撞,电闪雷鸣,火花四溅。   在场每位修士不约而同屏气凝神,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炸开,像是燃在半空的绚丽烟花炸开。   在绚丽消失,天地重新回归暗沉之前,有人注意到劫云堆积的某座山峰,立着一人,衣角飞扬,手持长剑,翩然似仙。   “看,那儿。”   不等众修士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天地昏暗下来,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紫色雷电兜头劈下,一一被那剑修击溃。   不知劈了多少道劫雷,漫天的乌云消散,天地初明,云霞织锦,极光漫天,仙乐飘飘。   一道属于金丹修士的威压碾压而来,寒意凛凛,令低阶修士恨不得弯膝折服。   好在刚进阶的结丹前辈很快收敛回威压,神识一扫,朝某处遁去。   自古进阶能出现天地异象的修士,每一位后来都成就非凡,这样的吉兆,百年难得一见。   在场不乏有金丹修士,起了与之结交的心思。   待雷劫消散,耐心等待片刻,见那剑修去了相邻的一座山峰,不多时,带着个练气女修一道出现在众人跟前。   “恭喜前辈晋升金丹。”低阶修士在外围修炼一晚,抵平时苦修五六日,跟着沾了光,纷纷让开一条道。   他轻轻颔首,身后有金丹修士追来:“道友请留步,我乃丰阳城城主,若是解道友不嫌弃,不妨带着未婚妻去我府上小住休整。”   和光一出,解兰深不意外会被人认出:“多谢城主好意,我身上另有要事,需尽快赶回师门。”   丰阳城城主只得惋惜一笑:“解小友少年英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以后有空来丰阳城,到时可要让我这个东道主好好招待。”   双方简单寒暄了番,解兰深带着楚阿满离开。   留下的低阶修士们差点道心破碎,什么,这就是解家那位十几岁的少年天才!   年纪轻轻晋升结丹,还让不让普通修士活?   因仙剑和光,解兰深名声远扬,不是没有人揣测过,他靠着解家的顶级资源和丹药堆出来的修为。   十三岁筑基,十六岁筑基大圆满,多么恐怖的修炼速度啊,不是嗑药,谁信?   只有真正见过他历劫的修士,才知解兰深的实力有多么可怕,没有任何抵御劫雷的法宝,剑修仅凭手中一把和光,劈开雷电……   跟在解兰深身后,楚阿满不知道自己第几次将目光落到对方身上。   梦里的楚阿满在渡劫时,被劫雷劈死,所以她一来修仙界立刻着手开始炼体,同时接近他,试图骗走他未来会在秘境得到的仙阶引雷盘,做两手准备。   解兰深硬靠自身抗雷,在她心底炸开了锅。   剑修果然抗揍啊,要不是自己剑道天赋一般,她都想弃道修剑了。   身后如芒在背的目光,解兰深无法忽视,停下。   楚阿满走神,前头的人不声不响停步,一不小心撞了上去,痛呼一声,捂着鼻子,埋怨:“你停下来干什么?”   解兰深理亏,嘴硬说:“真是麻烦,找家食肆给你解决吃饭问题,然后回空翠城。”   听到好吃的,楚阿满发觉自己又饿了:“对哦,昨天就吃了点肉干,我现在好饿。”   说到饿,肚子适时咕咕叫起来。   在落霞山附近找了间食肆,解兰深点了个烧鸡,看着她扯下肥美的鸡腿,啃得心满意足:“好香,傅清安真不是人,一只鸡腿都不给我。”   解兰深:“……”   就知道她对鸡腿怨念深重。   因为没吃到鸡腿,吧嗒吧嗒掉小珍珠。   吃饱喝足,楚阿满打包了零嘴点心,两人乘白玉扇离开落霞山。   从入定中醒来,她取出一盘芡实糕解馋,想到回了宗门后,解兰深定会远着她。   想着她屁股上的蒲团往旁边挪了挪,触碰到护体剑气,被冰了下,不痛,指尖红了。   她冷抽一口气,故作吃痛:“呀,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尝尝芡实糕,很好吃的。”   打坐的人不知何时睁开眼,眉头轻攒:“安分些,再过一日就要回空翠城。”   就是因为马上要回去了,所以她不能安安分分啊。   到嘴的鸭子,眼看着要飞走,她哪里安分得了?   找了村子一户人家歇息,夜间楚阿满敲响隔壁房门,打着看蝴蝶兰的借口,这次没能如愿。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无功而返,长夜漫漫,她从储物袋摸出无极伞,祭炼了这件灵器。   被遗忘在时光长河里数十年,伞面表层布满尘埃,外表黯淡,灰扑扑,看着不起眼。   往无极伞滴了一滴精血,掐起法诀祭炼,被灵气滋养后,不起眼的宝物褪去表面斑驳,露出一抹红枫的鲜艳,灵光闪闪,绕着主人身侧转圈圈。   翌日,解兰深发现楚阿满手中多了把红伞法宝,看品阶不低,被她懒懒散散倚在肩头,拿来遮阳:“这是灵器,你决定好了,以它做本命法宝?”   楚阿满点点头:“嗯,一见无极伞,我便很欢喜,我剑道天赋一般,打算辅修剑道,主修四灵根道法。”   许是解兰深进阶金丹,本应该两日回空翠山,她们提前了半日抵达。   天剑宗早早收到他晋升金丹真人的消息,特意大摆宴席,连洛水门也在受邀之列。   踏入结丹后,才算正式迈入高阶修士的门槛,何况解兰深还这般年轻,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回到洛水门,面对同门们的恭贺:“解师叔晋升金丹,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恭喜楚师妹,咦,师妹也进阶练气大圆满了,真是双喜临门啊!”   楚阿满一点不开心,因为回宗门前,她听到楚德音在外历练时,偶遇洞天福地,获得仙剑寄雪的传承。   自己才得了无极伞,天道立刻给阿姐提前开启机缘。   和光与寄雪以同一种珍稀矿石所锻造,曾是一对情侣剑,也是后来许多天剑宗弟子认为楚德音和解兰深十分登对的原因之一。   她们各自回到宗门后的两日,天剑宗大操大办玉英峰师叔晋升金丹的宴席。   以解兰深未婚妻的身份,楚阿满也被邀请了,跟随洛水门掌门和长老一道前往。   作为今晚宴席的东道主,解兰深和他师尊在主位落座。   因为楚阿满的身份,获得天剑宗优待,被安排在他左手边的位置。   各大仙门派遣负责交际的长老们,登门道贺嘴上恭维,心里怎么想,不得而知。   云中道君给徒弟亲赐道号清宁,取自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①,愿他清明宁心,盼自己门下最有出息的弟子日后仙途通达。   举行完冠发仪式典礼,象征着自此以后解兰深能坐拥一峰之主,看上合眼缘的弟子,收入门下为徒。   这种宴会挺无聊,天剑宗饮食清淡,饭菜不合楚阿满的口味,好在玉盘里有灵果子和点心,配上果酒,马马虎虎吃了点。   她自饮自酌,左边的解兰深欲言又止,想起她佯装醉酒把自己骗得好惨,扫过一眼,没再理会。   酒过三巡,众人听云中道君吹嘘自己的徒儿多么有本事:“我这个弟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我花了五十多年才晋升金丹期,清宁才刚满十八,再过不久,就要追上我这个老家伙喽!”   听得其它宗门长老一阵牙酸,偏自家只有不成器的弟子,挑不出一个能与解兰深媲美。   洛水门掌门嘴角上翘,呵呵,他们玉英峰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要跟他们洛水门联姻?   洛水门掌门看解兰深,越看越满意,对上云中道君,对方冷哼了声。   掌门:“……”   这是看不上他们洛水门弟子?   云中道君觉得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哪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小弟子眼光太差,竟瞧上个洛水门外门女修,资质差,下品四灵根,虽具潜力,未来能不能跟上小弟子的修炼脚步,是个难题。   没有太多情意还好,若是深陷其中,一方寿元将近,一方正值鼎盛,到后面只会伤人伤己……见徒弟对洛水门女修尚未太过关注,想到他天生淡泊寡欲,修炼的又是无垢心法,多半只是为了庇护对方而已。   宴会进行过半,众人陆陆续续告辞。   见洛水门长老将楚阿满带回宗门,解兰深同师尊说道一声,也离了席。   翌日,天色微明。   楚阿满还没来得及想法子如何把人哄好,从天剑宗传来消息,解兰深自请去思过崖受罚,无论他师尊云中道君如何询问,死活不肯道出甘愿受罚的理由。   最后惹恼了云中道君,一气之下拂袖离开思过崖,没再管弟子自愿受罚之事。   才结丹,境界还未稳固,先是一路奔波,现在去思过崖受罚,万一有个意外,随时可能修为倒退至筑基,甚至损伤灵脉和根骨。   这个消息,打得楚阿满措手不及:“难怪云中道君这么生气,他太执拗了。”   她猜解兰深自请在思过崖受罚三个月,大概是因为自己。   不管是他境界不稳,可能修为倒退,还是要在思过崖呆三个月,都是她不能承担的风险。   三个月的分离,足以令一对热恋情人关系冷却。   何况她们算不上情人。   更谈不上热恋。   在楚阿满急得团团转时,解家老宅的纪卿容也在急,在发愁:   “分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结丹前突然不给家里回信,现在境界不稳,便跑去思过崖受罚,难道他跟阿满吵架了?”   解家主老神在在:“你在这里转来转去有什么用,问问那位楚姑娘不就知道。”   “你一点不关心兰深,合着我着急还有错了?他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他的性子,肯定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阿满的事儿,这才去思过崖受罚。”纪卿容作为长辈,不好过问未来儿媳的事,横竖是自家儿子不好,哪能轻易打扰姑娘家。   这不没法子了,只好用传音符联系上对方。   收到纪卿容的传讯,楚阿满了然于心:“纪夫人,你找我是为了解兰深入思过崖的事吗?”   “我不是责问你,兰深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是他做了对你不好的事。”   那边纪夫人通情达理的一番话,听得楚阿满心虚:“夫人,你错了,是我对不起解兰深,我骗了他,辜负了他的信任,是我不好。”   纪卿容懵了懵:“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我知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兰深千不好万不好,请你多担待些,但也不必处处宽容他。有不当之处,你同我说,我这个做母亲的亲自来教导,但是有一事还要麻烦你,可不可以替我去思过崖看看,家里挺担心他的。”   “夫人放心,我会的。”楚阿满得知解兰深有一段时间没跟家里人联系,断联的那段时间,正是自己露出破绽,惹他气恼的时候。   末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夫人,解兰深的小名是什么,我以前问过他,他总不肯说。”   纪卿容变得神神秘秘:“你凑近些,我说与你听。”   她凑近耳朵,听到对方说出的两个字,不可思议:“他小字真唤这个?”   纪卿容反问:“不好听吗?”   楚阿满总算知道被问到小名时,他为何恼羞成怒,当即点头:“很好听,很符合他。”   纪卿容仿佛找到了知己:“是吧,我就说这个名字好听,又不在人前唤,他很是不情愿。”   结束谈话,楚阿满下山在茶楼买来盘点心,要了壶岁寒三友茶。   知他挑剔,特意着店家以甘泉冲泡出的茶水。   提着食盒来到天剑宗,却被告知非本门弟子不得进入思过崖,好在叫她半路遇见了宋锦和。   这是自楚阿满和解师叔定亲后,宋锦和第一次见她。   她比以前更漂亮更自信,浑身发着光。   楚阿满笑吟吟:“拜托你了。”   宋锦和语气疏离:“客气了,小事一桩。”   给思过崖的守卫递了一袋灵石,宋锦和顺利进入。   大老远,瞧见盘膝端坐在狂怒暴风雪里的背影,那样笔直如松的背影,一眼能辨认出是解师叔。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解兰深僵硬转头,见到来人是宋锦和。   宋锦和手里提着只食盒,给他送饭?   不像是宋锦和的为人,众所周知,他许多年不食凡间五谷,倒像是某人能做出来的。   担心风雪吹冷了点心和茶水,按照楚阿满的交代,宋锦和以灵力罩包裹,隔绝了冷霜:“解师叔,这是楚道友特意为你准备的岁寒三友茶,还有点心。楚道友说她和纪夫人都很担心你,可惜并非天剑宗弟子,不能来思过崖,于是托我帮忙。”   解兰深扫过食盒:“我到此处受惩戒,并非度假游玩,这些吃食茶水还请拿回去,让她不必来了。”   宋锦和替楚阿满不值:“楚道友只是关心解师叔,师叔何必如此不近人情,毕竟她是你的未婚妻。”   解兰深的眉峰轻轻一挑,意有所指道:“是啊,她是我的未婚妻。”   所以其他人该注意自己的分寸。   作为男子,他自然看得出宋锦和对楚阿满的不一般。   在红莲谷时,这位师侄见到楚阿满的真容,刹时窘迫得红了脸。   被点出心思,宋锦和目光闪烁,结结巴巴:“师叔误会了,与楚道友无关,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解师叔眸光森冷,即便自己站着,他坐在蒲团里,依旧气势骇人,叫宋锦和腿肚子打颤。   解兰深抿唇,下巴线条紧绷。   现在与楚阿满无关,等楚阿满借着给他送食盒,多送几回,送来送去,说不定就与楚阿满有关了。   宋锦和话多,嘴甜,长相嘛,勉勉强强算得上英俊,是母亲口中那种惯会讨女修欢心的人。   “回去告诉楚阿满,待受戒三个月之期一到,我会让小燕去接她。”思过崖的禁制,修士无法向外界传递音讯,只能通过口信传达,解兰深如何不喜宋锦和,也不得不托他递话。   得到宋锦和带回的食盒和口信,楚阿满不明白是原谅了她的欺骗,还是没原谅,继续跟她冷战。   不过等解兰深从思过崖出来,见到他后,自见分晓。   被解兰深退回的食盒,回洛水门时,被她随手送给了山门的管事。   怕惹恼解兰深,之后她没再往思过崖跑。   白日习剑,练习万象剑诀,雪魄剑法第二式仙藻,熟悉无极伞,入夜后回到卧房观想修炼。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月后,楚德音和裴徐安历练回归。   如果没有解兰深晋级金丹期,女主得仙剑寄雪认主,以及她修为两级连跳晋升筑基期,本应一时风头无两,无人匹敌,傲视一众内门精英弟子。   偏偏解兰深晋级的好消息赶在前头,楚德音晋升筑基期在后,稍稍逊色了些。   在楚德音成为筑基修士后,楚氏和楚父神气抖擞起来,似乎认为筑基期的女儿能庇护住自己。   凡人楚氏在坊间大肆采购物品,花费数十块中品灵石买了定颜丹,各种补身子的丹丸等等。   一名凡间妇人动辄掏出若干中品灵石,在坊间大摇大摆,引得许多底层修士慨叹不已,原来生个好女儿,全家都能跟着鸡犬升天,自己活得竟不如个凡妇。   当晚楚阿满握着入梦珠,出现在了楚氏和楚父的梦里。   第二天,楚德音收到父母的口讯,央她回去看看,能不能给自家院子加固结界,或是另外搬一处院子,总觉得现在住的地方风水不好。   楚德音:“?”   听完,楚阿满笑了。   有这样一对父母给女儿拖后腿,阿姐还能如梦里一样仙途通达吗?   在她每日兢兢业业修炼,偶尔记起了,时不时进入梦里折腾楚氏夫妇一番,日子过得舒心畅快,两个月的时间,从指尖飞逝溜走。   三月之期一到,果然天剑宗传出解兰深离开思过崖的消息。   以为他会休整一日,没想到出思过崖的当天,派小燕和仙鹤到洛水门接她。   再次登上玉英峰,过了几个月,这里园子植被,一如以往。   “师叔在殿内等你,没别的事,我下去忙了。”小燕给仙鹤喂了灵谷,招走仙鹤,一人一兽匆匆离开。   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请进,她推门而入。   他坐在长案边,桌面摆着茶壶,沏了一杯热茶,放到对面给楚阿满预留的位置。   楚阿满不如他的意,没有坐过去:“你是不生我气了吗?”   他招手:“过来。”   不生气了吗?   不,解兰深是气的。   楚阿满上前,绕过长案,来到他身旁,俯下身在他脸颊啄了一口:“这样不生气了好吗?”   解兰深默了默:“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当然知道,她不这么做,怎么能激起他的情绪波动?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的,我愿意帮你入相,带你尝遍七情六欲,哪怕最后你斩断七情,也甘之如饴,只求曾经有过,我希望你好。”说着,她跌落进他的怀里。   明知她刻意引诱地跌进自己怀里,环住的腰肢的臂弯,往怀中收紧。   她当真这么喜欢他……的脸,解兰深并非稳坐钓鱼台,一点不动容。   感受到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掌,楚阿满心头微松。   煮熟的鸭子没跑。   黄花菜还没凉!   几个月没见面,她的视线扫过解兰深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分明的下颌线之后,是上下滚动的喉结。   楚阿满眨了眨眼,故作好奇:“这是什么?”   她伸手触碰到滚动的那抹雪白突起,一只大掌迅猛擒住作乱的手指。   解兰深哑着嗓子:“别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碰。”他分明的下颌线紧紧绷住,呼吸浓重,目光也不再从容。   “脖子不许碰,那这里可以碰吗?”她俯身在对方唇上轻咬了口,抽离。   解兰深直勾勾盯她,从她狡黠的双眼,下移至鲜红水润的唇瓣。   她会涂抹口脂,将嘴唇染得水润润,娇艳欲滴。   于是他闻到自己唇上的浅淡口脂,是桃子味,甜甜的,不难闻,让人忍不住渴求更多。   在她拉开两人距离时,解兰深情不自禁俯来,学着那日在竹林窥见的春景,细细碾压着少女的唇瓣。   亲密的拥吻,唤醒心中的沉睡猛兽,想要克制,偏万分渴望,一寸寸吮吸、啃咬。   他怀中霜寒,气息却滚烫得厉害,嗅到属于楚阿满独有的馨香,她在他怀里,她是他的。   楚阿满被吻得唇瓣发麻,脑袋晕乎乎,一团浆糊。   腰上被他的臂弯往怀里按,后脑勺被另一只大掌扣住,不容她偏头,看不出占有欲挺强啊!   然后,唇上微痛。   解兰深轻咬了她的下唇,不满她的走神。   楚阿满咬了回来,被他按在长案。   桌面的茶壶,早不知何时被收进了储物空间。   楚阿满的后背抵在长条案,吱呀吱呀。 第33章   给你烤,等着   被他抵在长条案索吻, 很久很久,直到她大脑缺氧,微微挣扎, 才被放开。   压来的人抽离, 盯着怀中人漂亮眸子浸着水, 面颊绯红, 不是委屈的泪, 是夺人心魄的海棠微雨。   她张开唇喘息呼吸, 嘴唇嫣红肿胀,水泽丰沛,解兰深意识到方才自己太过孟浪:“你还好吗?”   楚阿满的两条胳膊顺势攀了来,环住他的颈项:“现在肯原谅我了?”   按理说, 餍足的男人都很好说话。   她累成这般,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宽松道袍凌乱, 被抓得褶皱,衣领大敞, 堪堪遮拢肩膀,露出一大片胸膛肌肤, 白里透粉, 干净清雅的檀香,像是楚阿满吃过的冬桃。   不似夏桃的甜蜜水润, 冬桃的果肉外表脆甜,内里透着一丝微苦,像檀香的清苦。   面上薄红, 发带缠绕在楚阿满身上的挂饰,衣衫不整, 他发冠都歪了。   对上楚阿满的一寸寸打量,解兰深羞愧难当,默不作声拢上衣领,解开两人纠缠的发带,扶正发冠,细致抚平褶皱的道袍。   褶皱可以抚平,内心的波动无法平静。   有些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些并非他所愿。   听到楚阿满的话,解兰深固执道:“这是两码事?”   楚阿满:“!”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现在又要跟她秋后算账,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等她控诉,解兰深又道:“只有这一件事骗我,还有呢?”   他盯她,笃定的语气。   盯得楚阿满后背毛毛的,苦思冥想,难道自己哪里露出破绽,被对方抓住小辫子了?   还是他故意诈她?   思来想去,她理直气壮:“没有。”   解兰深眯了眯眼,抛出个香甜的饵料:“如果你现在主动说出来,不瞒我,或许我会原谅你。”   一番试探,楚阿满确定,解兰深不像是故意诈自己,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唯一可能被他抓住把柄的,可能是那件事。   “对,是我杀了方令恒。”思忖一番,楚阿满当面坦白:“谁叫他欺负我,我杀他有错吗?”   解兰深并不意外,面上的薄红消褪:“除了这个,还有呢?”   “没了,真的没有再骗你。”楚阿满急急道,恨不得赌咒发誓,越是心虚,越是冷静反驳质问:“既然你不肯原谅我,刚才你还吻我,将我按在长条案,我后背都磨痛了。”   果然解兰深被转移了注意力:“很痛吗,抱歉,下次我轻点。”   对上楚阿满揶揄的目光,好像在说——还想下次啊?   他羞愤欲死。   过了半晌,他道:“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   楚阿满哦一声,单手撑着长条案,借助着从他膝上爬起。   解兰深搀扶着她,眼神扫过她后背的那片衣料,布满褶皱,与他身上的道袍一样皱巴巴。   路上,两人沉默不语。   偶尔不小心对视上一眼,解兰深像是火烧一样,匆匆移开视线。   回到洛水门山门,楚阿满突然说:“你开一下防窥视的结界。”   解兰深以为她要说什么机密要事,抬手罩上一层结界,将将覆盖住两人时,脸颊被人吧唧亲了一口。   她提着裙摆,小跑着往外门弟子居住的小院过去。   留在原地的解兰深,静默片刻。   重重山风,林寒涧肃,他的心是火热的。   明明才分开,却已经开始期待与她的下一次见面。   回到小院,同住的穆清修为一直停滞在练气后期,秉了长老,下山历练去了。   现在院子里只有楚阿满一个人住,清静自在。   楚阿满修习万象剑诀第十八式万物生,听到有人敲响院门。   开了门,见到来人,她目露意外。   解荷华恨恨瞪她,高傲抬着下巴:“你别误会,如果不是兄长特意托我走一趟,我不会主动来找你。”   解荷华被禁足两月,楚阿满定亲时,她还在禁足期间,自两人闹翻后,这是两人第一次私底下见面。   楚阿满问:“何事?”   解荷华晃了晃手里的玉瓶:“兄长说你们切磋时不小心受伤,让我来帮你搓药。”   见楚阿满神色古怪,解荷华纳闷道:“难道不是吗?”   楚阿满含糊回:“算是吧。”   两人回到卧房,楚阿满褪去外衣内衫,解荷华瞧见她后面的几道长条红痕:“搞什么啊,就是红肿了点,连皮肉都没破一块。阿兄与我切磋时,下手可重了,他对你果然不一样。”   楚阿满回忆了下,嘴唇到现在还有点微麻发疼:“其实他也没有很温柔,我身上只有几道红痕,是因为我是炼体固元境。”   尽管她身上只有几条红痕,解荷华为了不辜负兄长的嘱托,替她涂抹药膏,揉开红肿,听她说她在炼体,盯着她一大片雪白后背:“不可能,我看那些炼体的男修女修个个虎背熊腰,哪有你这样……”   这样皮肤白皙,曲线弧度优美,即便解荷华恼怒楚阿满,不得不承认她脸蛋漂亮,身段也是极好的。   “不信去问问你兄长,他知晓我在炼体。”楚阿满躺在床榻里,背上一双柔软的小手轻按着,没什么力道,还算舒服,惹得她打了个哈欠,来了困意。   停了停,楚阿满又问:“我给你的炼体方子,你没用吗?”   解荷华摇头:“没有,我怕跟那些体修一样练得五大三粗。”   楚阿满:“回去泡泡药浴,就知道好处了,除了药材有点昂贵,没别的毛病。不过你家大业大,有的是灵石,等炼体进入固元境后,轻易不会破相。”   说到破相,那次解荷华下山后,见裴徐安对楚德运格外不同,因而吃醋,针对楚德音,然后双方争执间不敌,被误伤破相,过去这么久,解荷华脸上的伤早就养好了,但她很少下山,因为没面子   堂堂解家二房大小姐,被个练气后期修士伤了脸,传出去丢人死了。   说起来楚阿满的这个姐姐真是邪门,自己的剑风偏了,把自己伤到,外面不知道传得多难听,以前便传兄长靠着解家堆丹药年纪轻轻大圆满,现在传她磕丹药磕来的筑基修为。   解家家风严谨,她在外面小打小闹,不打紧。   磕丹药堆修为?只有眼皮子浅的门户才会拔苗助长,她敢磕,阿爹第一个要打断她的腿!   她给解家抹黑了。   自那以后,解荷华无比认同楚阿满的话,裴徐安一定是她命里的灾星,每次遇到裴徐安准没好事。   以前一年也没闯几个篓子,遇到裴徐安后总是闯祸,后来便开始躲着裴徐安。   只要有裴徐安出现的地方,解荷华远远避开。   裴徐安和楚德音外出历练时,解荷华在洛水门过得别提有多么自在,每日招猫逗狗,无人敢惹她解大小姐。   直到最近裴徐安历练回来,解荷华哪哪都不顺心,越发认定裴徐安就是个灾星。   思绪发散,解荷华揉开了红痕,见差不多可以交差,想到前些日子兄长突然进思过崖受罚,急坏了大伯母。   犹豫片刻,解荷华问:“你真的喜欢我兄长吗?”   “喜欢,当然喜欢。”楚阿满拢上内衫,不解。   然后她听见解荷华说:“阿兄出生时,天降祥瑞,天机阁神算子曾断言,兄长六亲缘浅,超凡脱俗,天生修道命。不久前那位神算子见到阿兄,发现他命里突然多了一道情劫……”   楚阿满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没有提前做那些预知梦,或许她和解兰深没有任何交集。   她居心叵测地接近解兰深,两人的命运线交缠,丝丝缕缕分不开,于是解兰深的命运也随之发生变化。   “我从未见过兄长对哪位女修这般上心过,希望以后你同我兄长好好的。”解荷华用清水净了手,退出卧室。   从外门弟子院出来,解荷华给兄长传音:“她身上红了几道印子,没什么大碍,我看印子不像是剑鞘敲的,你们用什么武器切磋的?”   解兰深:“没什么。你很闲?”   见兄长要掐断传音,解荷华连忙问:“楚阿满说她在炼体,可是真的?”   解兰深嗯一声:“她是固元境体修。”   解荷华将自己得了对方给的一份炼体方子告知兄长,另一边解兰深沉默片刻:“炼体没有坏处,以后在外面遇到危险,多一分自救可能。”   她觉得很有道理,按照方子上的记载,在几家铺子分别采买了下品灵草,防止铺子抄录下药方,准备回宗门浸泡药浴炼体。   路上遇到裴徐安和楚德音,两人有说有笑,解荷华脑子一空,正想要跳上前去找不自在,突然发现手里抓着的药包好碍事……   想起来了,她要回宗门泡药浴来着。   解荷华几乎逃似的,御剑回到洛水门内门,拍拍胸脯:“好险,差点又被裴徐安克到了。”   在解大小姐浸泡药浴,疼得嘤嘤哭的时候,楚阿满托人打听有没有叫傅清安的元婴修士之事,终于有了眉目。   各大修仙坊间设立有西月楼,幕后楼主行踪神秘,知晓天下间奇人奇事,亦可帮助修士传递情报,打听消息,十分可靠,当然佣金要价更是昂贵。   三个月前,楚阿满想要打听傅清安是否活着的消息,花费了一块上品灵石。   今日西月楼传来消息,关于傅清安的事,已有消息传回。   来到坊间,进了西月楼,楚阿满被请进内室,有仆役送来一壶灵茶和点心,让她稍等片刻,管事临时有事抽不开身。   本着不能白白花了灵石的心态,楚阿满将一壶灵茶喝了个底朝天。   灌了一肚子茶水,西月楼的管事姗姗来迟,道了歉,进入正题:“道友打听的这位傅清安,是千年前修仙世族傅家三子,年少家破人亡,拜入诡宗,后来与诡宗掌门的千金定亲。在成婚当晚,他给所有宾客下毒,杀害了妻族满门,后来世人知晓妻族与其他世族联手,一起抢夺傅家的修炼秘法,傅清安一直被世族追杀,之后再无音讯,无人见过他。倒是姓傅的元婴修士,或飞升的化神修士嘛……”   管事停在最关键处,捻了捻手指,笑眯眯:“这是另外的价格。”   楚阿满无语,掏出一块上品灵石。   收了灵石,管事缓缓道:“数千年来,我界暂无修士飞升,至于姓傅的元婴修士,倒是有一位,乃是隐世的天机阁阁主。”   “天机阁?怎么又是天机阁,他们不是隐世不出世了么?”楚阿满不理解。   “遇到天降福瑞和灾祸时,天机阁偶尔也会现世,救世。” 见楚阿满求知若渴地看来,管事补充了句:“这个问题是我私人回答,不收你的灵石。”   楚阿满:“?”   从西月楼出来,她将秋娘的事暂且放下,等以后外出游历时,看有没有机会遇到天机阁中门人。   以她目前练气大圆满的修为,还是尽快提升实力和修为最重要。   哦,马上五年一度的门派大比即将提前,为了极乐秘境做准备。   门派大比过后,又两年,是各大仙门联合举办的弟子大比,按照获胜的排名顺序,依次分配宗门进入极乐秘境的名额。   仙门大比获得排名不错的宗门,能得到更多名额。   进入极乐秘境的弟子,最低修为在筑基期,必须在两年内,将修为晋升至筑基。   规划好接下来的日程,楚阿满察觉到储物袋里的传讯玉简闪动着灵光,掐了个法决,很快里面传来解兰深的声音:“不是说去坊间办点事,你在哪?”   楚阿满问:“你要让小燕来接我吗?”   “不,我来接你。”解兰深道。   似有所觉般地抬头,然后她见到了向自己走来的人。   他掐断传讯玉简:“吃饭了没?”   楚阿满答:“吃过了。”   她们回了玉英峰,被他抵在书房的贵妃塌,扣着下巴索吻。   中途楚阿满不想被完全控制,想要获得掌握权,攀着他的脖颈,吻住那抹雪白突起……   喉结滚动,颈项处的皮肤敏感脆弱,温软的触感,激得他尾椎骨一片酥麻,眼底微暗。   理智告诉他,应该及时推开抽离。   环在楚阿满腰肢的手掌,违背了意志,更深陷三分,呼吸滚烫浓重,他再次强调:“我说过,不许碰。”   “我偏要。”楚阿满扬着小脑袋,张牙舞爪道:“你能奈我何?”   他确实拿她没办法。   解兰深将脑袋轻搁在她的肩头,嗅着她身上的柑橘清香:“你今天吃桔子了?”   楚阿满不明白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还是点头:“嗯,吃了,蜜桔汁水甘甜,十分可口,可剥桔子,弄得手上指缝里都是桔子油,可讨厌了。”   “那你下次见我时,带过来,我帮你剥桔子。”刚才他吻她时,都没吃到她唇上的桔子清甜。   他深嗅了下她的发丝,从楚阿满肩上抽离,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杀了方令恒,可知方家二房老祖曾传下来过一件半仙器的宝物?”   楚阿满回望过去,迟疑道:“你以为那件半仙器在我身上?”   一看她的表情,解兰深就知道她误会了,以为自己想占有半仙器,解释说:“方令恒一死,方家三房四处搜寻半仙器的下落,二房的每一间房屋瓦片都被搜查过,他们不会罢休。这件事你除了和我坦白,可有同其他人说过?”   楚阿满心道,难怪方家三房到空翠山闹得鸡飞狗跳,原来是为了半仙器!   想到与半仙器失之交臂,疼得她的心在滴血。   半仙器,可是比灵器品阶还要高的宝物。   差点被她得到了。   不过并不后悔,以自己谨慎的性子,哪怕倒退回去无数次,她也会在第一时间先把方令恒搞死再说。   想着,她摇摇头:“没,除了你,我谁都没说。”   看,这么重要的事,她只告诉了他。   是不是说明她很信任他,他应该很感动吧!   解兰深神情严肃,提醒:“这件事最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说。”   “我晓得。”楚阿满笑嘻嘻,过来拉他的手。   解兰深没挣扎,被她牵住了。   方家三房对半仙器虎视眈眈,不找到不罢休,或许很快会怀疑到被方令恒欺辱过的女修身上,然后怀疑楚阿满……   她还未悟出雪魄剑法第二式,无法解除神魂处的剑气,万一遇到危险……解兰深想了想:“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切磋,可以帮助你更快悟到第二式剑意。”   说到切磋,楚阿满想起她和解荷华鸡同鸭讲,竟然完美对上话,随即半带轻笑:“刚才我们不是已经切磋过了吗?”   一开始解兰深没反应过来,待察觉她说的切磋是何意,面染薄红:“你,你不知羞。”   楚阿满笑了起来,笑得得意又放肆:“小道长难道不喜欢,那我下次规矩些。”   见他抽回手,害怕真的惹恼他,于是她收敛了:“好了好了,我错了,不是要切磋吗,用剑还是……”   解兰深到园子里折来两根梅枝,还未降雪,梅枝上挤着一簇簇花苞。   解兰深手上的傲霜梅枝,被剑气包裹,以气做剑,气势如虹。   楚阿满的剑意不似他那般纯粹,全靠修行了千万次的孰能生巧,雪魄剑法之中,夹杂着万象剑诀的万物生。   她手中的梅枝花苞,绽放出瑰丽色彩,散落的片片花瓣,凝成一道道剑气,足以令人惊艳。   能这么流畅地衔接两种完全不同的剑诀,解兰深暗暗吃惊,想到她本就是什么好用,就拿来学一学保命的性子,不足为奇。   切磋毕,他丝毫不吝啬夸奖:“两种剑诀衔接如行云流水,你总说自己毫无剑道天赋,我却觉得你这份坚韧心性,足以弥补所有天赋。或许以后你能开创出另一种剑走偏锋的模式。”   楚阿满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比他夸她生得漂亮,还让她开心。   天生剑骨的修士,夸她未来有前途耶!   回洛水门的路上,她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抵达山门,楚阿满坐着蒲团,老神在在地睨来:“开结界啊!”   “开结界干什……”对上身侧的人,解兰突然忆起了上一次她……继而呼吸发烫。   等不到回音,身旁人自说自话:“好吧,既然你不怕被人看到,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刚落,她的唇瓣贴上他的颊边,撒丫子跑走。   见到这一幕,洛水门上方御剑回宗的修士一滞,差点从剑上栽倒。   刚才他们看到了什么,好像是外门的楚师妹亲了天剑宗的清宁真人!   无视掉四面八方的御空修士,解兰深抬手罩下一道结界,隔绝外界的窥探。   白玉扇慢悠悠飞遁,他摸了摸脸颊,其实刚才本可以躲开,但他不想躲。   隔天,洛水门山门外发生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尽管两人对外宣布定了亲,成了未婚夫妻,坊间传出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其中一个谣言版本认为解兰深可能有把柄落到楚阿满手里,受她胁迫,两人形婚……   只因解兰深修行无垢心法,不能动情,即便传出两人亲密之事,亦有不少人认为是捕风捉影罢了。   唯有易姚林,她知道洛水门山门发生的事,一定是真的。   解兰深没有站出来否认,便是默认。   他真的迷恋上了姓楚的小妖精。   或许一开始是被楚阿满设计,然后定亲、来往频繁,有了现在的喜欢。   可是始于欺骗的爱,真的是爱吗?   易姚林跟楚阿满相处过几次,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对方不是个纯良的主儿。   她在楚父那里知晓了楚阿满的经历,真是一个忍辱负重、苟且偷安,叫人后背发凉的故事。   这样的人太可怕,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对解兰深一往情深吗?   易姚林从未想过仅凭爱意将明月私有,更不能容许有人以虚情假意,玷污了这尊明月。   *   对于外界流言蜚语,楚阿满听之任之。   解兰深没躲开,真是意料之外。   刻意保持每次两人分别前的亲吻,让他养成习惯,说不定以后她生气不亲了,他还要恼怒起来呢。   接下来她们依旧保持每半个月见一次面,然后切磋。   有男女上面的切磋,以及剑法切磋……   这天她慵懒靠在他怀里,道:“月末我就不来了。”   解兰深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为何?”   “要做门派任务。为了来见你,我的任务都堆积到了月底,到时可能抽不出空。”楚阿满试探着,邀请说:“你要跟我一起吗?”   解兰深:“洛水门给弟子派发的任务,对你并非难事。”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肯来。   楚阿满笑笑。   没关系,她总有办法让他来的。   进入月底,楚阿满特意在外围绕了一圈,见到了方思道。   李家兄妹围着楚阿满问东问西,邀请她跟她们一起做任务。   被楚阿满忘记掐掉的传讯玉简,正闪烁着灵光。   另一头握住玉简的人,指骨泛着青白,腾地从蒲团起身,出了大殿,祭出白玉扇,朝空翠山遁去。   来到空翠山,金丹修士的神识较筑基大圆满扩大了千百倍。   神识一扫,最后锁定了某处。   山川起伏,楚阿满所在的这片峡谷,穿过一条小溪。   他赶到时,她独自坐在小溪边烤鱼。   见了他,楚阿满眨着天真不谙世事的眼眸:“咦,你怎么来了?”   解兰深差点被她气笑:“不是你故意没掐断玉简,让我过来。”   楚阿满托腮,轻笑:“对哦。”   又说:“你也可以不来嘛。”   解兰深一言不发,坐到她身旁。   他能不来吗?   他不来,她就要跟方思道一起组队。   方思道看她的眼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不单纯,解兰深不信她真的看不出?   自从醉酒骗他戏耍他,被揭破后,她在他面前不装模作样了,时不时表露出恶劣的一面。   她说他可以不来,如果他真的不来,指不定她还会干出什么事?   解兰深看她把一尾鱼烤得乌漆麻黑,十分不忍。   好好的鱼儿,被她挫骨扬灰,死得好凄惨。   楚阿满盯着烤鱼看了又看,不想浪费食物,于是强忍着咬了一口,呸呸吐了出来,皱着眉头说:“好难吃。”   然后将烤鱼递来,问他:“你吃吗?”   解兰深:“……”   你觉得不好吃的,你给我吃?   “你也不吃啊,好可惜哦,要扔掉了。”楚阿满拿帕子擦拭嘴角,恋恋不舍地扔了漆黑烤鱼。   就在他以为她作完了,又听她惋惜叹道:“如果方道友在就好了,那我们就有口福。他手艺很好,做的烤鱼、烤追风兔真是一绝。”   解兰深眼皮子一跳:“你想吃方思道烤的鱼?别想了,我不许。”   楚阿满:“那你给我烤?”   解兰深沉默片刻,尽管他没自己动手实践过,想来应该不难。   只要她不吃方思道烤的鱼,他给她烤,也不是不可以:“给你烤,等着。” 第34章   那么现在该我了   以神识锁定住小溪内的一尾鱼儿, 按照楚阿满的口述,杀鱼剖腹,放到篝火上炙烤。   然后得到了又一只乌漆麻黑的烤鱼?   一贯研习高深阵法和剑诀, 不曾皱过眉头的剑修, 此刻面对一条看似简单的烤鱼, 苦大仇深, 他举着烤鱼, 问身旁的人:“比我想象的要难点, 你要吃吗?”   楚阿满不赏脸,摇摇头。   她从储物袋掏出肉干充饥,拍拍裙摆上的碎屑,站起身:“走吧, 我们去做任务。”   门派任务是采集铜石,分布铜石的地方通常有练气期妖兽, 楚阿满看上的这片, 有一群练气后期豪猪,对她来说没有丝毫难度。   豪猪背上的尖刺密密麻麻设立, 被楚阿满祭出金光罩防护,同时躲开尖刺的射程外, 以土刺术, 配合金系法术的飞刃,刺入脂肪堆积的兽皮, 豪猪哀鸣一声,不甘瞪了瞪后腿,倒在地上。   解决完豪猪群, 她从储物袋翻出铁锹工具,开始挖掘黄铜。   完成门派任务后, 她们立刻离开空翠山,楚阿满找到只筑基期妖兽,拿对方试试自己的无极伞。   修士以精血祭炼法宝,法宝与主人产生共鸣,心随所动间,红伞如一片红枫围绕在楚阿满身侧,替她抵挡妖兽的攻击。   解兰深静默一旁,只有当楚阿满处于危险境遇时,才会出手。   他见她身形灵活绕开独角犀的攻击,踏着独角犀的脊背后空翻,来到妖兽身后,深陷的土地,成功困住妖兽数息,趁着空档期,周围早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地青藤,将猎物围困其中。   围绕在楚阿满身侧的红枫,不知何时悄然飘向独角犀,咔嚓咔擦的金石碰撞声,无极伞弹出一圈寒光凛凛的尖刃,形态发生变化,成为一件可攻击的武器。   藤蔓绞住的独角犀意识到危险,试图奋力挣扎,被无极伞锐利的无数剑刃割开,皮糙肉厚的兽皮,刹时皮开肉绽。   红枫伞一团炙热火焰,跃回楚阿满的手中。   她掐了清尘诀,收回无极伞,从储物袋掏出把匕首,分割独角犀身上值钱的兽角和爪牙。   见解兰深不解看来,她解释:“可以交给门派,兑换贡献点。我想要的功法,要好多贡献点。”   对付这只独角犀妖兽花费大量时间,此刻天色将晚,许多做任务的弟子和散修们纷纷离去,楚阿满她们也要离开了。   上了白玉扇,解兰深开启了结界,方才在空翠山时遇到好几波修士,其中不乏有男修,望着楚阿满,目露惊艳。   尽管知晓他们只是惊艳她的斗法身姿,他就是很不舒服。   楚阿满误会了,回去路上她浑身疲乏,懒得折腾他。   搂着他的脖子,在脸上吧唧一口,牵着裙摆跑走了。   次日,解兰深陪未婚妻一起做门派任务的消息传开。   楚阿满对付独角犀,未婚夫替她压阵,传得有鼻子有眼,因有好几波修士遇到过她们,时不时有人站出来证实传闻的真实性。   晚一些时候,方思道从空翠山回来,被父母和叔伯叫到厅里,询问空翠山发生的事。   方思道隐晦明白父母和叔伯的意思,堂兄一死,三房迟迟找不到那件半仙器,不肯罢休,于是将怀疑目标放在方令恒的仇敌,那些受过迫害的女修,以及解兰深身上。   事后,那群女修手持解兰深的身份玉牌,被解家安全送走,难保证有没有偷偷潜回报复的。   且方令恒还掳过一位洛水门女修,事后洛水门对方家施压,至于这名女修是谁,在方家三房见过楚阿满的画像后那神似小柔的眉眼,已然有了答案。   方令恒被杀那日,楚阿满曾下过山,所以她的嫌疑很大。   比起半仙器,方思道更关系家族的未来,他将昨日在空翠山亲眼见过的如实道来,又说起今天遇到解兰深,对方愿意给予灵石或是剑法指点等条件,同他交换烤追风兔和烤鱼的技法。   “不过区区满足口腹之欲的技艺,能得到清宁真人的亲自指点,我自是受宠若惊,今日回得晚了些,也是因为受到真人的点拨,受益匪浅。”顿了顿,方思道添了自己的想法,补充说:“只是因为未婚妻喜爱吃我烤的鱼,清宁真人便虚心向我请教学习,足以可见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他对未婚妻的看重,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完,方家众人面色各异。   从厅里出来,方思道再三叮嘱父母不可为了莫须有的半仙器得罪解兰深的未婚妻。   方家父母自是晓得这个道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观解家夫人很是看重这位未来儿媳,今日听说从老家送来特产。”   不看重的,纪夫人怎会大老远眼巴巴送特产呢?   见父母头脑清醒,方思道便放下心来。   回到小院,他忍不住回忆起白天解兰深突然找到自己时的情景……   原来出尘之姿的天剑宗解师叔,有一日也会为了钟爱的女子,甘愿洗手作羹汤。   那人是楚阿满,她美丽、生机勃勃地挣扎着,又觉得如果是她,好像本该如此。   从前他也爱慕过她,也曾在产生危机时意图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好像察觉到了,打断未宣之于口的单相思……自发生了堂兄那件事,再到她和解兰深定亲,那些虚妄的念头,便也就此打住。   堂兄虽不好相处,到底是方家的人,帮助过指点过自己,楚阿满是受害者,没有错,可兄长死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些东西成了解不开的结,或许他们连陌路人都做不成了。   方思道放下那段无疾而终的相思,全副心神投入到手中的大刀。   刀剑不分家,清宁真人在剑法上造诣颇深,他指点的几处,令方思道茅塞顿开,一直卡着的瓶颈似乎有了松动。   距方家宅子十里之外,玉英峰。   从方思道那处得了烤鱼的秘法和秘方,解兰深迫不及待给楚阿满发去传讯:“下次你什么时候做门派任务?”   楚阿满回:“下个月月底,怎么了?”   “嗯,下次我给你做烤鱼吃。”解兰深畅想着她吃过自己的烤鱼,夸赞他的模样,唇角微勾:“跟昨天的不一样,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很难忘。”   楚阿满哦一声。   接下来半个月,她几乎不下山,花了点灵石托练气初期的师弟帮自己跑腿,帮自己从山下酒楼带些吃食来,她每日习剑打坐,不浪费一息一刻,争分夺秒的修炼提升。   半个月后,小燕和仙鹤来到洛水山门外接人。   楚阿满抱着仙鹤打了会儿瞌睡,小燕推搡了把:“楚道友,我们到了。”   她整理了衣裙,推开殿门。   因她喜欢吃蜜桔,解兰深让人在书房摆了盘桔子。   等待的时间里,不好打发时间,于是解兰深将蜜桔一个个拨开,桔瓣上的;橘络也被揪得干净。   楚阿满在自己的位置落座,堆放着桔瓣的玉盘,随之被修长干净、莹润如白玉的手指推来,放置到跟前。   “剥这么多做什么,你又不爱吃蜜桔?”她不忍浪费,捻起个桔瓣往嘴里送,双眼一亮:“甜,汁水好足。”   解兰深的目光从她亮晶晶的眸子,下移至被橘子汁染得水润润的唇,泛着水光。   莫名他口舌干涸,喉结滚动了下:“因为我喜欢看着你吃。”   他们对坐,近到能闻见空气里传来桔子的甜香,与清香之中带着苦涩的桔皮不一样,桔子汁的味道,会甜一些。   楚阿满的手指又捻起个桔瓣,即便没有抬眸,也能察觉到面前人的注视。   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笑意,她咬着桔瓣,包裹的桔子汁水充沛,溢到唇角,伸出的舌尖勾去汁液……   果然,下一刻面前的注视又炙热滚烫了三分。   解兰深耐着性子,见她吃下半盘,不动了:“吃好了吗?”   楚阿满回:“嗯,吃不下了。”   “过来。”他冲她招手。   楚阿满起身,坐到他身旁的位置,被人一手扣住腰肢,一手抬高下巴,解兰深的视线落到水润润的唇瓣,久久挪不开眼:“那么现在该我了。”   “该你什么……”她故作懵懂的话语,被人含住。   吮上唇瓣,他心道果然滋味很好,三分微酸,七分甜。   听着怀中人的心跳,解兰深想,原来她也会像自己这样紧张,迷离的目光中,她面上泛着红晕,是害羞吗?   不知羞如她,竟也会在他怀中羞红了脸。   真可爱,像一只小苹果。   想起不久前,这只小苹果刻意的引诱,空间温度节节攀升,又似是对他的无声邀请……   被撬开了唇齿,楚阿满感觉到柔软的异物闯入,侵略地占领、勾缠。   事毕,解兰深将人困在怀中,把脑袋搁在她肩膀,嗅着颈项的暖香,听楚阿满轻笑:“小道长嘴很硬,舌头却很软。”   听得他太阳穴突突一跳,没忍住在她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轻咬一口,非但没有缓解恼怒,反而目光不安分下移至胸脯,默念了段清心咒,知道不能继续将她留在这里了:“我送你回去。”   “好。”楚阿满试图起身,奈何放置在腰间的臂弯箍得很紧:“你倒是放开我啊!”   解兰深坦然松开,替她整理了碎发和发带,替自己整理了番,两人返回洛水门。   抵达山门,楚阿满犹豫道:“马上就是门派弟子大比,我想进入内门,最近可能没时间去找你,我想在门中闭关,尽快提升到筑基期。”   她把心思都放到修炼正途上,不同他厮混了,解兰深完全无法反驳:“好,我知道了,那月底你还做门派任务吗?”   “我会付一定报酬,托其他师兄师弟帮忙,没办法,我资质太差,打坐一晚吸纳的灵气只有中品灵根的三分之一,只能多花点时间在上面。你不会意见吧!”楚阿满似忧心他不满,忐忑不安。   解兰深:“不会。你能静下心来好好修炼,我会替你高兴。尽早提升修为,以后才会获得门派给予的更多资源、功法,能让你以后的路走得更远。”   “好,我回去修炼了。”楚阿满下了白玉扇,走远。   望着她的背影,解兰深很想把人抓回来,问她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往常他送她到山门,她都会给一个离别吻,今天却忘了。   直到回了玉英峰,解兰深兴致不高。   她发愤图强,他理应为她感到高兴。   事实上,好像不是这样。   怎么能奢求楚阿满虚度光阴,常伴自己左右……这样的念头,让他自认卑劣、不堪,产生自我厌弃的负面情绪。   如果当初他没有故意冷落楚阿满,她来到天剑宗,他可以帮她安排规划相对稳定安全一条路,有他把控,在背后支持,她会比现在走的路轻松许多。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   接下来几天,小燕发现解师叔总是板着张冷脸,早也去剑冢,晚也去剑冢,在剑冢深处闹出不小的动静。   之后的两个月,没见师叔派自己去接未婚妻,无意问起时,听说对方在闭关,小燕默默懂了,这是见不到楚姑娘,相思病发作了。   洛水门。   楚阿满不理会外界的人和事,一门心思闭关修炼,效果显著。   练气大圆满修为更为凝视,如果说筑基期有一百个台阶,她现在已经站在十几个台阶,有一种预感,或许不用花费两年,一年内,她定能筑基!   上次下山前,她带着小燕特意去过坊间,将从邹家得来的法宝,挑出部分用不上的,拿到珍宝阁兑换成灵石,大批量采购中品灵草。   这些灵草足够她炼体至固元境后期,以她练气期修为,炼体境与练气不能跨越两个大境界,会爆体而亡。   炼体能去除体内杂质,楚阿满能感觉到自己吸纳灵气的速度更快,较以前一晚吸纳的灵气,快了一个时辰。   从前吸纳灵气,她的身体就像一个天然筛子,吸收进体内的灵气,十不存三,现在十能存四,一点点进步改变,向着好的方向慢慢来。   炼体带来的好处很多,费灵石也是很多,从邹家得来的大部分法宝和中下品灵石,都被她拿来买中品灵草。   每三个月浸泡一次药浴,上百种中品灵草,普通修士哪里耗得起,也就是楚阿满跟着解兰深蹭了些机缘,这才大手笔采买。   深夜,她靠在浴桶一面泡药浴,一面修行炼体心法。   晨风习习,她在院子复习万象剑诀第十九式,挥剑三万次……   经过上回她和解兰深的切磋,对雪魄剑法第二式有了些感悟,复习时脑海闪过一道灵光,快要抓住时,灵光转瞬即逝。   只差一点,就能悟到第二式仙藻之剑意,她懊恼。   她一心修炼,偶尔也会收到解兰深发来的传讯,例如:   “入冬了,快下雪了,蝴蝶兰最近长势一般,你不用惦念,我会将它照顾好。”   “昨天下雪了,洛水门后山的红果子是否丰收,可惜你要闭关,恐吃不到了。”   ……   听得楚阿满挑眉一笑。   她突然闭关,一来想尽快提升修为,为极乐秘境做准备,二来也有冷落解兰深的意思。   从前都是他刻意冷落自己,现在也该让他尝尝被冷落的滋味了吧。   再者这些时日,她们每半个月在玉英峰腻歪上半日,相伴相依,看似亲密无间的关系,实则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地靠近彼此内心。   解兰深从未对某位女子产生渴望,现在对她抱有好奇和贪恋,一味的予给予求,用不多了多久,只会让他餍足之后烦腻。   除了培养习惯,楚阿满需要解兰深对她付出更多,当他投注太多的情感和沉没成本,怎会轻易舍弃呢?   面对解兰深的主动传讯,楚阿满敷衍地回,依旧每日将自己关在小院闭关。   小院的植被从银装素裹,转瞬冒出嫩绿新芽,再到抽条开花,北风萧瑟、硕果累累。   秋意浓后,又是一年冬雪季。   近几个月,解兰深发来的传讯越来越少,到上个月,已然失去音讯。   冬去春来,秋收冬藏,楚阿满暂时顾不上他,因为过去一年,体内积攒的灵气到达了一个临界线。   她准备冲击筑基!   浓密如水雾的灵气冲刷着灵脉和丹田,雾气凝成的灵气小水珠如浪潮涌来,一波又一波,不知疲倦……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日,直到第三日,体内“轰隆隆”一声,奋勇向前游走的灵气水珠破开某道壁垒,终于,她筑基了!   练气与筑基,犹如云泥之别,区别是练气修士用的是灵气,只有打好地基,才能使用灵力,这便是筑基。   筑基修士开辟识海,从此她有了神识,可以内视外视。   她闭目感受一番,释放出的神识轻轻触碰到飘香丹桂。   分明此刻她人正坐在卧室,鼻端仿佛能闻到桂花的浓香。   果真神奇。   除了神识,她内视自己的丹田,那处形成浩瀚气海,同时她随手抽出的灵力,比练气大圆满时的灵气浓郁千百倍,这就是筑基修士的力量么?   刚晋阶,她在卧房闭关半月,稳固了修为,这才走出院子。   穆清历练回来,已是练气大圆满,本以为自己修为算是这批新晋弟子里的佼佼者,这会儿见到楚阿满,竟看不透她的修为,冷抽一口气:“你筑基了?”   楚阿满含笑点头:“是啊,我筑基了。”   穆清开始怀疑人生,论资质,她是中品单灵根,比楚阿满下品灵根资质好一些,可这个同住的邻居比自己的修炼速度还快。   不由反思,是不是平时自己不够努力?   匆匆跟邻居道别,穆清回卧房抓紧修炼去了。   晋升筑基初期后,楚阿满下山到酒楼大吃大喝一顿,犒劳犒劳自己。   等她从坊间回来,自己进阶筑基期的消息在洛水门传开了。   筑基后,基本能摸到内门弟子的门槛,作为准内门弟子,受到山门管事的额外照料,本着攀个面子情,将弟子大比上的流程同她一一详说。   楚阿满正想找这方面的流程问一问,从管事这处听来,倒也省事。   次日去学堂听长老讲解经义,亦有不少外门弟子捧着若干厚礼,向她请教。   修士与修士之间,因为灵根、资质和悟性等不同,并非都能借鉴其他修士的修炼之法,楚阿满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打发掉了这些人。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秘诀,那就是拼命提升自我,对自己够狠,当然有时候努力不一定会有收获,也要在这时宽慰自己,承认自己的平庸,偶尔情绪低落,也会很快调整情绪,重新站起来,朝着自己的目标,坚定前行!   洛水门传出楚阿满筑基的消息,坊间楚氏夫妇吓得晚上睡觉,不敢熄灯。   眼见父母惊恐得睡不着觉,身子骨日益衰弱,楚德音向师尊告了假,特意回坊间的小院陪伴父母。   楚氏吃定颜丹之前,两鬓已然有了霜白,如今虽保持三十岁出头的妇人模样,眼白布满血丝,面上蜡黄,气色很差:“你才筑基,她也跟着筑基,真是阴魂不散。”   眼见楚氏每日疑神疑鬼,种种异常,楚德音对母亲不是没有怀疑,但楚氏生养过她,疼爱她。   作为女儿,她不舍楚氏受罪:“母亲,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保护你们,不会有事。”   又几日过去,天气骤然转凉。   出关后,楚阿满没主动找解兰深。   对方也没联络过她,仿佛不知道她出关了。   这个可能,立即被她否定。   她筑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远在凡人坊市的楚氏都能知晓,别提解兰深了。   她是他的未婚妻,即便解兰深不知道,也会有同门或是小燕告知他。   就像当初解兰深晋级金丹期,不乏有洛水门同门恭贺她一样。   所以他是故意的。   故意不理她,是发觉她的用意,还是一年没见面,热烈褪去,对她无所谓了?   与此同时,天剑宗。   从剑冢深处走出,一路上遇到的同门说着恭维的话,只因他的未婚妻筑基了。   解兰深轻轻颔首,平静又从容,抬手拂掉落在肩头的雪。   楚阿满筑基成功,他的确是知道的。   回玉英峰时,路上遇到小燕,他期待地问:“真人,需要我带着仙鹤去洛水门接楚姑娘吗?”   未婚妻闭关一年,好不容易终于出关,两人肯定要见上一面,互诉衷肠,去年自楚姑娘闭关后,这位面色冷冰冰,情绪没晴朗过一日。   “不必麻烦。”解兰深翘起唇角,眼中并无笑意。   小燕没多想,只道解真人打算亲自去洛水门与未婚妻见面。   回到寝殿,推开窗子,四面透风,他并不畏惧严寒。   兰花娇贵,遇到寒冷低温天气,会被冻死。   那盆蝴蝶兰被置放在偏殿暖室,燃着炭火,娇养着。 第35章   仿佛她的眼中,只装得下他一人   在楚阿满出关前, 空流谷处的封魔大阵出了问题,附近的妖兽吸收了魔气,陷入嗜血的疯狂, 伤到村民和历练的弟子, 各大仙门派第一时间派遣一批长老前去修补大阵, 诛杀妖兽。   出关时, 听到同门都在讨论空流谷之事, 从封魔大阵之中逃出的魔物, 伤到妙法真人,感染了魔气。   封魔大阵事关整个修仙界的安危,于是洛水门和其它仙门开始挑选门中精英弟子,送去空流谷支援, 清剿妖邪。   空流谷的封魔大阵出问题,梦里在弟子大比前, 并没有这一桩?   不知洛水门高层是如何考量, 反正楚阿满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门中精英弟子名单里。   尽管危险,何尝不是机遇?   她在洛水门支援的弟子名单, 解兰深多半也在天剑宗的名单里,接下来几日, 不疾不徐, 反正马上就可以见到对方了。   就在名单下发的后一日,楚阿满学会御剑, 同时各大仙门集结了门派弟子,发放丹药,乘坐灵舟前往百里之外的空流谷。   洛水门到的不算早, 其它仙门已经搭建好帐篷,楚阿满往天剑宗的帐篷方向眺望一眼, 什么没看到,反而叫她看到水月宗的几张熟悉面孔。   水月宗弟子战斗力拉胯,但模样生得好啊,千姿百态,美得各有特色 ,百花齐放,很是养眼。   她忍不住多欣赏了几眼漂亮的美人,似有所感的侧目,正巧对上从外面回来的解兰深。   被一众同门簇拥着,众星拱月般,见过他这张脸,楚阿满脑海里浮现松风水月、仙露明珠等美好词汇。   忙牵着裙摆小跑上来:“解兰深~”   她拉长了尾音,引得对方斜来一眼:“我们要商量正事。”   楚阿满哦一声,失望离开。   旁边有同门通融说:“楚姑娘刚出关,你们很久没见面,要不真人先去陪陪楚姑娘,我们晚一些不碍事。”   “正事要紧。”解兰深不容置喙。   等天剑宗几人商议完,已是深夜。   再次与楚阿满见面,是在第二日一早各仙门弟子集合,解兰深站在台上发言,楚阿满盯着他看了半晌。   台上的人往下面数千名弟子扫过一眼,落到她面上,平淡拂过,他眼中从容又理智,再无微醺的迷离,那些日子的耳鬓厮磨,仿佛不存在过。   完犊子了。   难道她玩得太过火了?   解兰深剪短说完几句,鼓励了下所有人,有天剑宗长老上台跟大家讲解空流谷的注意事项:“大家千万小心防护,不要被魔物和妖兽抓伤,魔气入体,心智不坚者,有入魔的危险。”   终于挨到散会,楚阿满望了望天剑宗的方向,同身边的叶苓和赵晶晶商量:“师姐,我想过去跟解兰深说几句话,可以吗?”   赵晶晶因为师尊魔气入体,提前结束历练,没有回宗门,直接来到空流谷,昨晚见到楚师妹成功筑基,大吃一惊。   听完楚阿满的话,顺着她的目光往天剑宗的方向望去一眼,理解道:“嗯,你快去快回。”   穿过人山人海,楚阿满牵住了解兰深的手。   干燥而温暖的手掌,跟以前牵过的一样。   察觉对方没有立即甩开,然后她抬起脸,去看他面上的表情。   在同门的提醒下,解兰深早就知晓她往自己这边过来,眼眸里不辨喜怒:“怎么了?”   楚阿满深吸了口气:“我以为你生我气?”   “没有,我只是在忙。”解兰深说。   这话听着好耳熟,她一哽,不正是自己闭关期间拿来敷衍的话嘛。   “好,你忙你的吧,那我走了。”楚阿满放开他的手,负气离开。   走出几步,仍不见对方开口挽留。   直到回到洛水门,她有点颓丧。   赵晶晶看出她情绪不高:“跟清宁真人吵架了?”   “没有,算了不提他,赵师姐跟我说说空流谷的情况吧!”这会儿洛水门弟子开始自发组队,四人一队,受两位师姐的邀请,楚阿满成了队员之一。   “我师尊说,空流谷的封魔大阵每隔六十年重新封印一次,一直相安无事。前不久,突然有大批魔物献祭,这才导致封魔大阵出问题。”在赵晶晶的解说下,她们小队踏入空流谷。   “为防止魔物流窜到人间,几位长老合力布下大阵,我们每位弟子持有特制玉牌,方可自由出入。”叶苓接过话茬。   小队里除了叶苓和赵晶晶,还有另一位洛水门师兄。   说话间,她们手持玉牌进入空流谷,肉眼可见半空漂浮着的魔气,赵晶晶祭出灵力罩:“谷中的妖兽受魔气侵蚀,双瞳血红,凶猛异常,大家小心点。”   楚阿满怕死,给自己也罩上灵力罩。   第一日在外围清理魔化的妖兽,她刚晋级筑基,还没来得及磨合,正好拿妖兽练手。   以她筑基初期修为,对上练气妖兽,如砍瓜切菜。   中途遇到天剑宗弟子,解兰深不在队伍里,倒是瞧见了几张熟面孔,其中有易姚林和楚德音。   见了她,易姚林从鼻孔轻哼了声。   楚德音手持一把灵剑,掐诀一记落雷咒,激怒了魔化妖兽,朝她抓去。   雷系法术,本该是魔化妖兽的克星,可惜缺乏斗法经验,失去准头,落雷咒打偏,反倒惹怒了妖兽。   男二裴徐安不在,天剑宗另一位内门秦师兄作为护花使者,逼退妖兽,护住师妹。   秦师兄是天剑宗掌门座下大弟子,身份尊贵的天之骄子,将妖兽斩杀后,小心翼翼询问:“德音师妹还好吗,有没有吓到?”   楚德音眨着崇拜的眼:“我没事,多谢师兄。”   秦云骁柔情款款,察觉有外人靠近,见到楚阿满当即表露不善:“你要对德音师妹做什么?”   楚阿满:“?”   还没来得及搞事呢,一个裴徐安,一个秦云骁,个个看她跟看坏女人似的,她也很委屈。   “秦师兄,别这样对阿满妹妹。”   面对德音师妹乞求的目光,秦云骁心一软,后退两步。   楚阿满没搭理姓秦的,好奇:“你怎么不用寄雪?”   楚德音微讶:“你不介意?”   寄雪与解兰深的和光是情人剑,他祭出和光时,她的寄雪嗡鸣不止,这算什么?   楚阿满看楚德音跟看傻子似的:“有什么好介意的,区区一把剑而已。”   期待着仙门弟子大比上,阿姐能用寄雪跟她比一场。   现在阿姐避嫌到不用寄雪,怎么行?   离开天剑宗的小队,楚阿满回到自己的队伍,她们在外围历练一日,砍妖兽,晚间回到营帐,习完万象剑诀第二十一式五万次,到后面楚阿满的胳膊发麻,勉强咬牙完成每日任务。   想要联络解兰深,给传讯玉简掐了数个法决,迟迟得不到回应。   还在生气?   算了,她也生气了。   回到床铺时,同住的叶苓师姐正在打坐,吸收天地灵气。   忙活了一个白天,楚阿满很想睡个觉,看到勤奋的师姐,立即打消了偷懒念头。   几日下来,外围魔化的妖兽被清理干净,各小队开始往里深入……   水月宗弟子斗法经验不足,没法单独组队出行,只得各自找靠山组队。   洛水门实力中不溜,入不得水月宗弟子的眼,楚阿满见到好几位水月宗男弟子搭讪天剑宗的女修。   其中,以楚德音的艳福尤为不浅。   变异雷灵根,仙剑寄雪,能被草木之灵认主,通常伴随着逆天气运,这样的少女天才,是水月宗男修眼中的香饽饽。   更何况楚德音容貌端美,生得花容月貌,若是好运被对方看上,自己不吃亏。若是真的能一起双修,对各自修为大有益处。   一个又一个水月宗男弟子往楚德音身边凑,吃了闭门羹。   楚德音教养极好,出言婉拒,不会说出太难听的话,让对方下不了台。   偏偏某些靠卖弄姿色的水月宗男修见了,只道她是矜持,没皮没脸的继续死缠烂打,围追堵截。   幸好有裴徐安出手,才让某些男修消停下来。   没戏看了,楚阿满有点惋惜。   一段时间下来,她对筑基期的法术运用,娴熟于心,原本的缠绕术使用范围极广,能涵盖一座小山丘,遮天蔽日。   筑基期后能使用的木系法术,多了个春风化雨诀,有疗伤功效,这也是大多医修都是木灵根的由来。   随着深入广阔无垠的空流谷,各小队间从相隔数里,到数十里之遥,即便有男修往楚德音身上贴,楚阿满也没法子看戏了。   又两日,从封魔阵逃出的五只魔物,被杀死三只,活捉一只,剩下一只在暗处蛰伏,同时清剿妖兽进入尾声。   这日清早踏入空流谷,不知为何,她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   某种直觉告诉她,这里很危险!   上次眼皮子骤跳,是她们遇到飞尸……   峡谷两侧,座座拔起的尖峰,似一把把利剑入云,目力所及,望不到尽头。   头顶的蓝天白云被灰蒙蒙遮挡住,不知何时,怪石嶙峋的峡谷起了薄雾。   雾气阻碍了视线,似乎有隔绝神识的作用,楚阿满探出的神识,不过几丈远。   四人往里走了一段距离,遇到只正在啃食尸体的妖兽,听到动静,毒蝎抬起的兽瞳,血一样红。   筑基后期修为的毒蝎,她们四人可以一试。   叶苓作为队长,立即做出判断:“我们三人强攻,由楚师妹辅助。”   叶苓和赵晶晶同楚阿满并肩战斗过,知道她的实力,队伍里的曹志没把这个刚筑基的师妹放在心上,有未婚夫在背后堆资源,靠磕丹药,猪都能晋升筑基。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曹师兄对楚阿满改观。   在他灵力耗尽,吞服丹药补充时,毒蝎突然放弃攻击面前的叶苓,调转个方向,朝曹志这里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眼前浩瀚的青藤海浪,将毒蝎阻了两息,仅仅只是两息,为他争取到回复机会。   补灵丹的灵气化开,曹志祭出灵力罩,挡过毒蝎的巨钳。   刚才一幕太过惊险,曹志一面应付毒蝎,一面同楚阿满打趣:“多谢了,难怪叶师姐和赵师姐要拉你入队。”   楚阿满并不在乎外界的质疑,因为她会用实力打破:“小心左侧后方。”   她提醒及时,一根藤蔓带着曹志离开原地,砰的轰隆一声,刚才他站的地方,被砸出个大坑。   巨石碎裂,一片尘土飞扬。   曹志心有余悸,他差点被一记蝎子摆尾刺中。   分明他是筑基中期,楚师妹好像只是筑基初期,神识反应比自己还敏锐!   这场战斗持续了三个时辰,叶苓将毒蝎的钳子割下,作为战利品,也可以在门派兑换成贡献点。   四人小队第一次并肩作战,楚阿满的表现可圈可点,得到曹志的认可。   空流谷内充斥着魔气,灵气稀薄,只能靠门派发放的补灵丹,补充灵气。   来到空流谷后,因为魔气与灵气互相排斥的缘故,叶苓能感觉身体极为不适,但她看楚师妹没有任何不适,猜测可能是炼体的缘故。   一缕魔气亲昵的缠绕上手指,像是乖巧的小兽,被楚阿满嫌恶弹开。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山洞里,贪狼和另一位黑衣人别有深意地看来一眼。   心头的不安,越发浓重。   待师姐师兄们原地休整好,天色已晚,她们往回走,返回空流谷营地。   楚阿满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在想该找个什么借口,可以不用进空流谷。   走出一段距离,遇到被两只疾风狼追赶的狼狈三人小队。   “洛水门道友,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叶苓朝疾风狼望去,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是说外围都是筑基修为的妖兽,你们天音阁从哪里招来的?”   普通疾风狼毛发银白,远远追赶天音阁弟子的两头疾风狼毛发趋近金色,看着有金丹修为。   天音阁这边叫苦不迭:“不知道哇,突然窜出来,林师弟躲避不及,死在疾风狼爪下,我们三人一路逃命,还请洛水门道友相助,事后我天音阁定有重礼相谢。”   在扫见其中一名面熟的天音阁弟子,楚阿满同样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是他!   这时听到叶苓师姐的传音,洛水门这边弃了天音阁,决定分开逃窜。   鉴于跟着赵师姐险些死过一次,楚阿满选了个跟赵师姐相反方向逃,拍张遁空符,准备御剑飞去同师姐们汇合,回头一望,发现天音阁的一名弟子跟着追来。   在他身后,竟是其中一头疾风狼!   楚阿满无语,一时不知是旁人害她不浅,还是老天爷存心要弄死自己?   数十里之外,叶苓赵晶晶三人等不到楚师妹汇合,发出的传讯得不到回复,意识到不妙,立即往入口处遁去。   入冬后,天色黑得早,解兰深刚踏出入口,听到洛水门传来楚阿满失踪的消息,转身返回空流谷,头也不回。   按照洛水门弟子给的方位,一路搜寻过去,在她们分开逃命的十字路口,赫然是一大滩模糊的血肉。   后背脊梁阵阵发寒,解兰深抿着唇,朝楚阿满的方向追去。   薄雾会阻碍神识,他一面御剑,神识寸寸探查过脚下,不放过任何一处异常。   面对金丹期疾风狼,她和天音阁另一名筑基修士能活下来吗?   他不敢想象。   上一次这样焦灼,是赵氏将她掳走,幸好他强撑着追上去……   事后他懊恼极了,决意以后会好好保护她。   楚阿满闭关筑基,他察觉到她的敷衍。   他们发丝缠绕、花前月下,这段关系看似自己站在高位,实则所有主导权都在她手里。   倘若她愿意哄一哄他,她们亲密无间,情丝缱绻,仿佛世间的一对情人。   可如果她不愿意继续哄他了,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无。   刻意撩拨他,招惹他,又故意冷落他,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她是得寸进尺的人,给个梯子能上房揭瓦的性子,他不愿纵容。   若是纵容了,以后不得吵着要上天摘星星摘月亮?   察觉她的意图后,解兰深待她冷淡下来。   刚到空流谷时,她盯着那群水月宗的男弟子们,他全看见了。   她真是好样的,将他气个够呛。   后来弟子集合,台下的她腮帮鼓鼓,大概是生气了。   她主动来找他,大庭广众之下牵他的手,简直是成何体统。   怕甩开她的手,她就真的走了。   他默认的,又一次纵容她。   低空御剑飞行不知多久,神识察觉到一滩血迹,顺着血痕来到一处山涧。   受魔气影响,空流谷中的植被凋零枯萎,这处山涧藤蔓遮天蔽日,不同以往见过的碧色幻影藤,变异成诡异的紫色幻影藤,盛开着幻梦花,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感应到自己炼制的防御法宝,就在山涧之下,他毫不犹豫跃下,瞬间被幻影藤吞噬。   重重叠叠的幻影藤之下,楚阿满眼睫轻颤,从昏迷中醒来。   咦,她还没死?   她爆了无数法器才逃到这里,疾风狼呢?   这里除了她,头顶有繁茂幻影藤,以及被挂在半空的上官游。   从储物袋掏出月石,借助月石的蒙蒙光亮,见到紫色的幻影藤,楚阿满面色古怪,提剑要毁去藤蔓。   咚的一声,又挂来一个被藤蔓包裹的紫色大茧。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也跟着落进这里?   横竖这两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算死了,也不关她的事。   不能让人看到这些幻影藤,包括上官游。   在她将幻影藤毁到一半时,方才坠落的紫茧被人从里面破开,倒霉蛋从中跃出。   见到解兰深,楚阿满又惊又怕。   下一息,她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楚阿满挤出个笑,哄他:“好了,我们先把幻影藤毁掉,救这位天音阁师兄吧!”   解兰深紧抱着:“没事,反正人死不了,让他挂会儿。”   楚阿满:“……”   但是她很急啊!   “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跟你一起搜寻?我们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免得其他人担心,等回去后想抱多久都可以。”她焦灼地问,不能让更多人看见。   这次,解兰深出奇的好说话。   两人合力将幻影藤毁去,将上官游解救出来。   等上官游醒来时,楚阿满双目茫茫,率先发问:“这是哪里,我们不是被疾风狼追赶,掉落山涧后,我晕过去,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上官游摇头:“不知道啊,你晕过去后,我也晕过去了。”   扯不清,出了山涧,解兰深向搜寻他们的同门发去传讯,带着楚阿满和上官游回到营地。   将碍事的上官游扔给天音阁,解兰深看着怀中人越渐苍白的面颊,恨不得将上官游拖出来打一顿。   要不是上官游跟着楚阿满,怎会引来疾风狼?   他带着人,直接去了天剑宗的营帐。   楚阿满躺在临时搭建的床榻,并不算柔软,周身围绕的檀香气息:“这是你的住处?”   解兰深点点头,给她塞了颗回春丹:“忍一下,医修马上到。”   经过医修诊治,她被疾风狼拍断了几根肋骨,内伤不轻,需静养,暂时不能下地走动。   医修开了方子,解兰深送医修到门口,返回床榻边,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去给你煎药。”   楚阿满吃惊:“你会?”   “不会煎药,可以学。我连烤鱼都学会了,煎药不比烤鱼难,等你好起来,我烤鱼给你吃。”解兰深的拇指细细摩擦着她光洁额头,忍不住想,她要得寸进尺,还是上房揭瓦,随她去好了。   楚阿满发现他很好说话,试探着说:“那我可不吃一般的鱼。”   解兰深想,她怎么知晓他师尊豢养了一池子翎光鱼:“你想吃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这之前你得保证好好吃药,养伤。”   楚阿满点点头,将人打发出去,一点点捋除去紫色幻影藤,以及她们离开山涧的过程,确认将幻影藤完全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把柄,终于吐出一口浊息。   按照梦境,因她而生的紫色幻影藤,以及见到贪狼,都是在结丹期后发生的。   一定是贪狼察觉到了,所以设下空流谷的陷阱,引她入局,证实他的猜测。   为今之计,只有将紫色幻影藤的现世,推到藏在空流谷暗处的魔物身上。   只要想办法除掉这只魔物,便死无对证。   对,绝不能让这只魔物活着走出空流谷!   半个时辰后,解兰深掀开帘帐,端着碗汤药入内。   楚阿满躺在床榻哀哀喊痛,解兰深要去请医修,被她拽住袖角:“听说还有一只魔物藏在空流谷,一直没被抓住。他真可恶,肯定是他操控疾风狼要杀我。小道长,如果你在空流谷见到它,能不能帮我报仇?”   她喊着疼,他竟也跟着痛:“好,答应你,会帮你报仇。”   楚阿满眉眼弯弯:“解兰深,我好像喜欢你又多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被这份快乐感染,他落在她面上的审视目光淡去:“汤药放温了些,你尝尝。”   “晚上我在帐篷外打坐,你呆在这里很安全,不用害怕。”   楚阿满:“外面寒风呼啸,你在留帐篷里,反正我们是未婚夫妻,亲密些无妨。”   “不可,对你名声不好。”解兰深坚持道。   离开帐篷前,他递来一物:“去年刻好的,你在闭关,一直没机会拿给你。”   等他离开后,楚阿满把玩着竹笛,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安魂曲,是梦里上官游教的,而上官游现在就在不远处的天音阁营帐。   在解兰深找出最后一只魔物之前,务必好好哄着,千万不能惹恼了他。   为了给她报仇,之后的几日,解兰深每日早出晚归,顶着晨雾出门,披星戴月回来。   回到营帐后,还要给她煎药,早晚两次,盯着她喝完。   楚阿满在天剑宗的营帐呆了好几日,洛水门的长老上门慰问过,见解兰深没放人的意思,且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不好多说什么。   这晚解兰深从空流谷回来,突然问:“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楚阿满不想麻烦他,摇头。   解兰深念出了若干菜名:“烧鸡?蜜桔?芡实糕?深海鳌花鱼粥也提不起你的胃口?那追风兔呢?”   楚阿满腰下垫着软枕,靠在床头喝药:“不是只有空翠山才有?”   解兰深一脸认真:“你想吃追风兔,我现在回去给你捉。”   “别。”楚阿满忙拉住他,汤碗里的药汁荡出些许,溅到手指,被解兰深牵来袖角拭净:“有没有烫到?”   他喜洁,道袍总是干净整洁,被她抓出的皱褶,都要一一细致抚平。   现在拿自己袖子替擦拭药汁的动作,楚阿满狐疑不定,是不是被人夺舍了:“没。”   解兰深神色从容,若无其事:“看我做什么?”   楚阿满回:“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于是在她端详的目光下,他面色渐渐染上薄红。   想逃……   亦想被她这样看着,仿佛她的眼中,只装得下他一人。 第36章   你真的,没有别的事骗我?   终于在第五日, 解兰深带回了自己一剑刺死魔物的好消息。   在楚阿满夸着好厉害的话语中,他逐渐迷失,应她的恳求, 将自己在空流谷搜寻到魔物后, 一番斗法, 最后将之斩杀, 亲眼看着魔物消散……   危机解除, 楚阿满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解兰深递来一碟芡实糕,莫名其妙地来了句:“你真的,没有别的事骗我?”   她呼吸一滞,旁若无事地捻起芡实糕往嘴里送:“没有。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她骗他的事太多,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件哪桩?   解兰深收回隐晦目光,垂下长睫:“芡实糕好吃吗?”   “好吃。你要尝尝吗?”她笑嘻嘻, 故意将自己咬下一角的芡实糕递来。   以为会嫌弃, 哪知下一刻解兰深张开薄唇凑来,就着她咬过的, 咬下一块,以拇指擦拭掉唇上的食物碎屑。   解兰深目光清正, 配合着擦拭唇瓣的动作, 莫名让人脸红心跳,唇瓣发麻。   楚阿满抿了抿唇, 移开目光。   她炼过体,加上早晚各喝一次汤药,身体恢复得快, 隔壁天音阁的上官游还在卧床,已能下地走路:“我的伤势养得七七八八, 想回洛水门的营帐。”   解兰深:“空流谷内魔物已除,最近我比较清闲,想吃什么告诉我。你再忍忍,大概还有一个多月,清剿完入魔妖兽,就能返回宗门。”   养伤期间不能习剑,落下了许多课业,以后再补,不过她每日勤加修炼,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   除了前几日一直担忧魔物之事,略显煎熬,现在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被搬开,她高兴还来不及,更不会觉得日子难过。   简单收拾番,解兰深送她回洛水门的营帐。   因她和同门师姐一起住,解兰深在帐篷外留步,等她安顿好,转身回天剑宗的据点。   自楚师妹受伤后,叶苓和赵晶晶到天剑宗的营帐探望过两次,一来太忙,二来楚师妹太过勤奋,养伤也不忘勤加修炼,不好打搅,得知师妹终于要回洛水门,两位师姐帮她收拾了床铺,特意将被褥拿到太阳底下晾晒过。   楚阿满抱着充斥阳光味道的被子,盖着暖洋洋:“谢谢师姐。”   “客气啥,多大点事。”说来赵晶晶有点愧疚,没能保护好师妹:“咱们两次组队,你可真是够倒霉的,一次我和你遇到飞尸,这次又遇到疾风狼……哎。”   “上次去探望你,脸色好差,今天楚师妹脸色好多了,伤势怎么样?”   得到楚阿满保证自己痊愈了,叶苓又问起:“对了,你跟天音阁的上官游被疾风狼引走疾风狼,之后坠入山涧,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楚阿满三言两语,只说自己昏迷过去,人事不知。   叶苓和赵晶晶边听边点头,即便她们俩对上疾风狼,不一定有胜算,别提才进阶筑基初期的楚师妹了,能活下来,全靠命大。   三人说着话,帐篷外有人靠近,很快有人开口:“打扰几位,不知楚阿满可在帐子里,妙法长老和几位真人有请。”   楚阿满秀眉轻拧。   赵晶晶注意到了,安抚:“我师尊很好说话的,可能是找你过去问话,楚师妹不必忧心。”   走出帐篷,楚阿满同长老派来的内门弟子打听消息:“我一个外门弟子,以前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长老,怕言语有失 ,师兄可知,长老们找我所为何事?”   她生得貌美,语气谦逊,这位内门师兄能体谅外门弟子的不易,难得多提点了几句:“没什么事,听师尊说那处山涧里发现了异常,带你过去问一问,没旁的事?”   楚阿满舒出一口气,佯装放下心来。   到了一处帐篷,内门师兄让她稍等,入内禀告完,让她可以进去了。   掀开帘帐,除了妙法长老,另有三位金丹真人。   一人是楚阿满见过的妙真长老,一人唤明诚真人,最后一位真人没见过,此前应该在闭关。   站定后,她执礼:“见过几位真人。”   “你伤势刚愈,快坐下,这次找你没什么大事,只是问问那日遇到疾风狼,坠入山涧的经过。”一道柔和的嗓音,随之而来一股柔风将她托起,是妙法长老出声。   楚阿满落座后,讲事情经过讲述一遍,掐去部分细节。   等她说完后,妙真长老递来一杯温茶:“说了许多话,喝点水,润润嗓子。”   妙真真人第一次见到这位外门弟子,是在解兰深护送她回到洛水门那日……   她对楚阿满颇有好感和怜惜:“你可知晓紫色幻影藤?”   楚阿满点头:“知道,那天我从昏迷中醒来看见过。”   “能养出紫色幻影藤的魔物,幸好被解真人斩杀。若是让它逃出空流谷,后果简直不敢设想。”说着,妙真长老取出一沓符箓:“这是我炼制的隐息符,效用能维持一个时辰,给你。”   “多谢长老。”楚阿满一脸懵,拿着符箓走出帐篷。   反正白给,不要白不要。   等楚阿满离开后,帐篷内,妙法长老打趣:“师姐出手真大方,平日我问徒弟向你求些隐息符,你每每推脱,可是动了收徒的心思?”   妙真懒洋洋一笑:“我只是觉得这名弟子气运太差,不忍宗门失去一位可造之材。”   明诚真人道:“依我看,紫色幻影藤应当是由那魔物生出,幸好各大仙门发现及时,如果魔种逃出来,将来必会颠覆整个修仙界。”   “谁知道,除了魔物,在场不是还有刚才的那名外门弟子,还有天音阁的弟子,都有嫌疑。”   “善行真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未经证实的事,万一传出去,以后这两名弟子焉能有活路?况且幻影藤被毁,没有根据,只要还是我洛水门中人,作为长老本应维护门中弟子。”妙法言辞犀利,掷地有声。   返回帐篷的路上,楚阿满思考着以后的路。   她没想在洛水门久呆,按照预设,晋升结丹期后,差不多能攒到兑换功法的贡献点。   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功法,打着游历借口,离开洛水门,换一张脸,谁又认得她,以后天高水阔任鸟飞。   当然在这之前,必须拿到解兰深的引雷盘。   被贪狼盯上,她现在就很想跑路,想到解兰深日渐的纵容,一步步后退的底线,想到引雷盘,还是再等等吧。   白天,她从储物袋取出靠椅到外面晒太阳,医修说伤者需多晒晒冬日的暖阳,有助于康复。   日头西坠时,有天音阁弟子靠近,递来一物:“这是上官师兄送给楚前辈的歉礼,连累了前辈,事后师兄悔恨极乐,一直念叨着想来当面向前辈道歉,可惜伤势过重下不了床。”   “不必,修士与天夺命,人各有命,我只当自己运气不好。”楚阿满不肯收礼,更不想搭理上官游。   她的冷漠,叫天音阁师弟讷讷,本想游说前辈去探望上官师兄一番,看样子成不了事。   等上官游的狗腿子离开,楚阿满看到女主搀扶着受伤的秦云骁,分明是秦云骁伤重,反而他还安慰楚德音:“德音师妹不必自责,保护师弟师妹,本就是我这个师兄的责任。”   楚德音:“都怪我,如果我的引雷咒准些,也不会害师兄受伤。”   秦云骁:“最后不也是德音师妹拔出寄雪,替我挡下一记,我是不是也该谢谢师妹。”   楚德音破涕为笑。   身后裴徐安面色惨白,望着心上人和她大师兄的背影被晚霞拉长,亲密靠在一处。   这一幕,被楚阿满尽收眼底。   如果说女主的爱慕者,各种死心塌地的保护女主,那么她楚阿满的裙下臣,除了宋锦和,其他人对她多是见色起意,一毛不拔,吝啬付出。   其中上官游便是,梦里一开始始于算计,后来即便承认爱她,也会为了利益算计她。   楚阿满压根儿不想跟官游扯上关系。   上官游说过一句话很对——他们很像,都是自私自利,为了各自利益而不择手段。   如果没有空流谷一事,她和上官游认识的时间点,是在仙门弟子大比上。   “发什么呆,太阳下山,这里风大,小心着凉。”不知何时,解兰深拎着只食盒出现。   楚阿满:“我可是筑基修士,寒暑不侵,怎会轻易着凉?”   解兰深好笑:“筑基修士寒暑不侵,却会肚子饿,这是你昨天晚上说想吃的鹅粉签、炒鸡覃,还有玉井饭。”   “我肚子不饿,但我眼睛饿了。”楚阿满晒太阳无聊翻看话本子,看到里面描写的诸多市井美食,其中便有这几道,忙掀开食盒盖子:“果真是用莲子、白藕与籼米煮成,好清香的味道。”   她挖来一勺玉井饭,往嘴里送,幸福得眯了眯眼:“还不错,很清甜的口感。”   正想逗弄一番,问他要不要也尝尝,忆起被他咬掉大半的芡实糕,后来剩下的小半,也被他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一口吞吃入腹。   楚阿满护食,小碗玉井饭自己不够吃,便也没有问他。   ……   白天解兰深在空流谷转一圈,早早回到营地,见楚阿满晒着日头,捧着个册子,上面大书《狐妖与小道长》几个大字,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很无聊,我送的竹笛不见你把玩过?”   那是因为她统共只会安魂曲,别的,她也不会。   上官游就在附近,若是听过她吹奏的安魂曲,定会第一时间对她产生好奇,想法子打探。   楚阿满转移话题:“解兰深,我眼睛饿了,想吃红豆糯米团。”   他似乎心情颇佳:“好,带你去吃。”   距离空流谷,十里之外的一处城镇,这时正值用晚饭高峰期,食肆内人头攒动。   以解兰深金丹修为,不过一盏茶功夫抵达,她们要了几个小菜,一碟红豆糯米团。   瓷白柔软的糯团,软糯清香,内里包裹着足足的红豆馅料,沙沙绵绵的口感,甜丝丝,糯团还能拉出丝儿,楚阿满吃下一只,又捻起一颗圆圆的点心,显然很合胃口。   两人高高兴兴返回空流谷,大老远听到有人奏笛声,似乎是天音阁的方向,解兰深没放到心上。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   一天天搜寻下来,各个小队毫无所获,宗门留守部分管事,大部队拔营撤走。   离开空流谷的前一晚,有弟子按捺不住落泪,这次支援空流谷,他门中的师兄师姐被不幸遇难,连个尸骨也没有。   上官游听了,感叹:“我天音阁门中也有师兄师弟死在妖兽爪下,四人小队,唯有我一人侥幸活下来。”   他从储物袋找出玉笛,吹奏了一首曲子。   旁人听罢,好奇:“咦,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上官游答:“安魂曲,这是我师尊从海外学来的曲子,师尊只传授给了我,因指法特殊,天音阁中除了我,无人会奏。”   两人身后路过的解兰深僵住几息,旋即恢复平静的离开。   等人走远,上官游回过身来,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楚阿满不见他,处处躲他,于是他从易姚林打听来些消息。   虽然不知道楚阿满从何处学来的安魂曲,上官游决意拿来一用,小小试探一番,她和解真人之间并非看上去那么亲密无间。   翌日,楚阿满跟随师姐们踏上返回宗门的灵舟。   路上,收到解兰深的传讯:“回到宗门,我让小燕和仙鹤去接你。”   自这次遇险后,可能是差点失去她,解兰深对她可谓是珍之重之,不再冷落她,处处由着她。   养伤期间,她们每日呆在一处,偶尔兴起时,还会一起到城镇吃饭,虽顾忌到她的身子,没有亲亲抱抱,也有过脸红心跳之举……   可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人珍惜,就好像她前几日想吃红豆糯米团,没吃到之前,心心念念,吃过吃腻后,转瞬被她抛在脑后。   得冷着点他。   于是她回:“最近养伤,我落下太多功课,每日挥剑五万下,这些天的要赶紧补回来。还有熟悉法诀,再过几月,便是门派弟子大比,我想争取进入内门,大概只有月底做任务,我才有时间下山。”   传讯玉简那头,他沉默片刻:“好,月底我陪你一起。”   返回洛水门,已是一日后。   回到门派交接任务,楚阿满跟随的小队,在她受伤之前攒下的若干战利品,被兑换成八千多贡献点。   东阳山秘境获得的一万八千贡献点,加上平时做宗门任务积攒下来零零碎碎小几千贡献点,目前她共有两万七千余贡献点。   距离她想兑换的功法,差得远。   楚阿满每日挥剑八万次,半个月后,终于补齐课业,每日勤加修炼,体内灵气越发充盈。   一眨眼,进入月底。   这日和解兰深约好在空翠城见面,她提前到坊间游玩一圈,采买生活物资,好久没下山,身上的衣服都旧了。   手头暂时不缺灵石,她到珍宝阁转悠一圈,没看到心仪的漂亮裙子,感慨这些男性炼器师普遍缺乏审美,不懂女修的灵石有多好赚,如果能有女炼器师,一定赚翻了。   楚阿满没有火灵根,想要成为炼器大师,几乎没可能,目前她在学符箓,购置的符纸被糟蹋完了,一张符箓都没画出来。   哎,她可能真的没有符修的资质。   从珍宝阁出来,来到凡人开设的成衣铺子,新潮的款式花色布料,楚阿满完全无法拒绝:“这件那件,还有暗绿色不要,剩下的我都要。”   大手笔买下一批衣裙,囤了几匣子肚兜,水粉、鹅黄,还有她最喜爱的芙蓉色,鲜艳极了,很是衬她的肤色。   买完东西,她心情颇好,如果路上没有遇到拦路虎的话。   “大老远我瞧着是谁呢,原来是攀上解师叔高枝的人,你靠着解家的资源,晋升筑基修士,难怪当初瞧不上我易家,现在的女修啊,真是现实。”听说她筑基了,易良俊心里一直咽不下一口气,好不容易逮到人,定要带着同伴好好奚落一番。   本以为她会目露心虚,不敢得罪自己,抹着眼泪跑走。   哪知话应刚落,属于筑基修士的威压兜头罩来,将易良俊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打击得脊背弯折,不停冒出冷汗。   易良俊咬牙切齿:“我可是易家二房的,楚阿满,你敢……”   楚阿满不是废话的人,能动手,绝不动嘴。   城中禁制修士斗殴,她以威压服人,不算打斗。   她不但敢,甚至一瞬释放全部威压,易良俊和同伴们难以抵抗,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给楚阿满跪下,易良俊简直生不如死:“臭女人,我要杀了你!”   楚阿满拍出一掌,将对方打得大口大口呕血:“区区练气修士,竟敢挑衅到我头上,不知死活。”   “楚阿满,你敢伤我堂弟?”易姚林正好在附近办事,收到堂弟的传讯符,立即赶来,抬手替堂弟散掉威压。   面对易姚林的维护,楚阿满实话实说:“是你堂弟挑衅辱骂我在前。”   易姚林:“你跟他讲道理就好,何必动手,将他打成重伤?”   楚阿满仿佛听到了笑话:“我辛辛苦苦修炼至筑基,还要跟个练气修士讲道理,那我这么辛苦图什么?在秘境里,筑基修士问你借储物袋,会跟你讲道理?当初在天剑宗时,可是易道友教会我修仙界实力为尊,晚辈得尊敬前辈。按修为,令弟该尊称我一句前辈,理该恭恭敬敬。我出手,是我为人和善,愿意替你们易家教一教不成器的晚辈,省得将来在外面得罪金丹、元婴前辈,给家中招来祸患。”   这番话,易姚林挑不出一点错处,只得认栽。   正欲带着不成器的堂弟离开,又听楚阿满道:“等等,你弟弟还没有同我道歉、道谢。”   易良俊气得脸红脖子粗,让他道歉也就算了,还要让他向这个攀高枝的女人道歉,他死活不愿意接受。   易姚林扔来一记眼刀子:“楚阿满,我劝你收敛些,莫要仗势欺人。”   楚阿满:“你们易家可以仗势欺人,我便不可以了,凭什么?”   易姚林高傲抬着下巴:“凭我是易家大小姐。而你,不过仗着解家的势,莫要给解家抹黑。”   楚阿满低头,手中传讯玉简闪烁着灵光:“解兰深,有人说我给你家抹黑?”   很快,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人欺凌,才是给解家抹黑。”   说话间,传讯玉简里的声音由虚无转为实质,近在耳畔。   楚阿满朝身侧看来,对上少年泛着凌人寒意的眸子,对易良俊道:“你是决定不道歉道谢了吗?”   被他一望,属于金丹修士的压迫感,激得易良俊浑身寒毛竖立,立马怂了:“对不起,是我言语无状,得罪前辈,是我活该。多谢前辈愿意指点,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踏实做人。”   在解兰深现身时,易姚林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这般维护楚阿满,究竟是为了解家的颜面,还是为了楚阿满?   易良俊是她的堂弟,况且也被楚阿满打伤了,难道他丝毫不顾忌以往的同门情谊吗?   解兰深从易良俊身上收回目光,移至身侧的楚阿满:“你可满意?”   得到自己想要的,楚阿满点点头,并没有多么开心。   这些道歉道谢的话,是因为解兰深才有的。   果然还不够强啊!   如果她有绝对碾压易姚林的实力,刚才根本不必跟易姚林废话,连易姚林一起打了,顺手的事。   她不但要易良俊给自己下跪,在衡量利益得失后,在不伤害自己的利益前提下,甚至会找机会宰了他。   比起易姚林,她更讨厌易良俊。   因为他长得丑。   跟他比起来,易姚林英气逼人,有着别样的美丽。   空翠城的执法队姗姗来迟,城中每日总有些世族子弟仗着家世,不知天高地厚,对普通高阶修士不礼貌,散修,或是无背景靠山的高阶修士只得忍下,有的不忍,直接动手。   又是一起城中斗殴,问询后,原来是易家少爷对解真人未婚妻不敬,单方面挨了一掌,算不得斗殴,且双方已握手言和,无需调解。   执法队:“?”   这些二世祖少爷们能不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整天出来瞎溜达、惹祸,给城内治安添麻烦,害他们打工人被扣灵石,现在挣点灵石容易吗?   易家没落到中等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世族间盘根交错,势力不可小觑,执法队敢怒不敢言,好在这起不算斗殴,不会扣他们灵石。   上次解兰深单方面揍方令恒,事后他们扣的灵石,解家掏腰包补了。   这点灵石不多,解家够厚道,不似某些世族高高在上,耀武扬威,以至于执法队对楚阿满爱屋及乌,恭恭敬敬送她们离开。   乘坐白玉扇离开空翠城,楚阿满听身旁人好奇问:“刚才他污蔑你靠着解家的资源晋升筑基,为何不反驳?”   她想了想:   “在凡间时,许多商户家里会给予家中子弟金钱、人脉等资源,让他们接管家业,才能有一番事业。   女子出嫁,家中也会给出一份不菲的嫁妆,好在夫家立足。   易姚林和易良俊难道没有接受过家族帮助吗,她们可以坦然利用这些资源,提升自我,变强,为何我不可以?   我可不是自命清高之人,有条件有资源,为何不用?难道我只能万事靠自己,过得苦哈哈,才能满足她们堂姐弟对我的期望和幻想?”   解兰深:“你说的没错,不止易家姐弟,即便我不想承认,如果没有父母栽培,我不可能走到现在的位置。她们可以坦然利用家族资源变强,作为解家的未婚妻,你也可以,所以你想要什么?”   楚阿满说出这番话,自然有引导的意思。   当真正听到这番话时,她仍不可置信,又斩钉截铁:“五行灵珠,我想要你们解家帮我打听它的下落。” 第37章   需要我帮你吗?   她是四灵根, 唯独缺了火灵根,解兰深凝视她片刻:“火灵珠似乎没法补全火灵根。”   楚阿满自有打算,回:“嗯, 我知道啊。”   解兰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她情绪低落, 像是灰暗淡漠的阴云, 失去了色彩:“想吃翎光鱼吗?”   “翎光鱼?难道是《九州飘渺之旅》里的罕见奇鱼?”得到他的肯定后, 楚阿满没吃过, 翻阅这本书籍时冒出过翎光鱼是什么味道的念头,此刻眼里闪烁着光亮:“翎光鱼好吃吗,你吃过没?”   解兰深:“不知道,吃吃不就知道了。”   中途白玉扇调转个方向, 朝天剑宗遁去,跟着他来到云中道君闭关的洞府, 后山开辟出的一方池子里, 湖面碎光流金。   离得近些,才知这些反射的金芒, 竟是池子里的金色翎光鱼。   楚阿满支着下巴,看他将料理好的食材, 架在火堆上炙烤, 以匕首划出花刀,撒上香料……   嗅到熟悉的味道, 她吃惊:“这是……”   “你不是很喜欢方思道的手艺,其实一点不难。”说话时,他眉眼带着点少年倨傲。   分明是特意为她学的,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换作是楚阿满, 她为对方付出了什么,定要叫人知晓。   她捡起根树棍,拨弄着火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的?”   他一面细致翻看烤鱼,一面回:“有一年了。本想学来烤给你吃,后来你闭关……”   再然后,就是他们冷战了数月。   双方沉默许久,直到解兰深递来烤鱼,主动开口:“好了,你尝尝看?”   她接过,烤鱼的火候正好,微微焦黄,吹了吹热气,咬下一口,鱼皮酥脆,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好吃,这种翎光鱼竟然没有鱼刺。”   除了一条主骨,几乎没有多余小刺,肉质鲜甜,一小股灵气涌入丹田,浑身暖融融,舒服极了。   她吃完一条,第二条也烤好了。   两条翎光鱼下肚,解了馋,楚阿满歪着脑袋看他:“我们偷吃云中道君的翎光鱼,道君会不会责罚你啊?”   “翎光鱼已经被你吃进了肚子里,现在问是不是有点迟?”解兰深将剩下的余烬掩埋,模样认真道:“我事先向师尊知会过,借几尾鱼,师尊应允了。”   楚阿满拍拍屁股,站起身:“走吧,去空翠山做任务。”   天剑宗。   易姚林回到门中,气愤难平。   正气不顺,某个小跟班找来:“易师姐,我发现自己最近很奇怪,有时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我清醒时,发现自己出现在陌生地方,而我完全没有记忆。我在藏书阁查了很多典籍,找不到症结,易师姐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老祖,我这是怎么了?”   易姚林正烦着,挥挥手:“我现在没空,过些日子回易家再说。”   小跟班感恩戴德:“多谢易师姐。”   ……   明月阴晴圆缺,暮去朝来。   一晃,来到洛水门门派弟子大比这日。   这批新晋的外门弟子,除了楚阿满,另有三名男弟子进阶筑基,以及跟她同住一个小院的穆清,也在一个月前正式成为筑基修士。   这次外门弟子大比,楚阿满划个水,顺利晋极前五。   比赛没有贡献点,楚阿满的目的是进入内门,获得参加仙门大比的资格。   达到目的即可,过于拼命,反而容易暴露自己的底牌。   比赛完,她拿到内门弟子身份玉牌,待遇从原来的每月二十块下品灵石,一瓶下品补灵丹,成为内门弟子后,每月能领取一块中品灵石,一瓶中品补灵丹。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进入内门后,每名内门弟子能获得一次进入藏宝阁挑选功法的机会。   这次从外门弟子选拔出来的弟子,加上楚阿满在内,一共五人。   她们五人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踏入藏宝阁。   楚阿满不是没幻想过,万一天上掉馅饼,让自己在藏宝阁得到《五行乾坤诀》,这样最省事,不必兢兢业业攒贡献点。   在她们头顶,漂浮着星辰般的光团,其他同门感应到最适合自己的功法,抓住光团,纷纷被传送出去。   她在藏书阁呆得最久,闭目感应半晌,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这么走运。   如果她是五灵根,或许有机会感应到那册功法。   眼看时间快要耗尽,继续不抉择,会被强行送出藏宝阁,什么都拿不到,她干脆随手抓过漂浮在半空的一只光团。   几乎在她刚抓到光团时,掌心一麻,光团似要脱离她的控制,楚阿满心来了逆反心理,默默运行炼体心法。   不想跟她?   由不得它做主!   在她以固元境的炼体之力,狠狠禁锢住光团时,周身被一团白色光晕包裹,再睁开眼时,人已经站到藏宝阁外。   等候的长老们一一看过前面弟子获得的机缘,其中以穆清获得的上品归元诀最耀眼。   妙法见楚阿满最后从藏宝阁走出,好奇看来:“咦,竟是这册无名剑诀的残卷?”   楚阿满本着不走空,随手捞来的,听妙法长老的意思,似乎大有来头。   旁边的妙真长老替她解了惑:“这是创立洛水门的老祖偶然所得的残卷,虽是天阶剑诀孤本,只有上册,下册不知去向。在你之前,从来没有弟子得到过它的认可。”   楚阿满:“……”   它没有认可她,是她执意带出来的。   天阶剑诀,听上去似乎挺厉害啊!   因为藏宝阁的功法都是孤本,不能带走,每位弟子可以用玉简拓印功法。   楚阿满付了两块下品灵石,购买来玉简,拓印了半册的无名天阶剑诀。   拓印完,她们拿着内门弟子玉牌找到管事,领了弟子服,一块中品灵石,一瓶中品补灵丹,然后被带领着来到内门弟子的住所:“地图上亮着红光的小院,是已经住了人的,只有灰色无光的小院,可供挑选。”   楚阿满选了处靠近后山的小院,地理位置偏僻,够安静,平时自己习剑和修炼更自在些。   挑选好小院,接过管事递来的门禁牌,看着灰色小院亮起了红光,楚阿满想,她终于有自己一个人的小院住了。   回到外门弟子住所,简单收拾了行李,出门时,见到穆清也收拾好,两人结伴来到内门弟子住所。   因她们住所分布一个在东,一个在南,两人同行了一段,分道扬镳。   楚阿满挑选的这处小院,院子的前主人栽种了颗柿子树,红彤彤的,挂了一树。   在地图上见到它,她一眼相中。   开了门禁,推开院门,果然瞧见喜人的一颗柿子树,角落里倒下一大片杂草,遍布蛛网和灰尘。   一记土刺术,将杂草粉碎掩埋进土壤里,掐个净尘诀,清理干净院子里的落叶灰尘。   掐了几道净尘诀,将卧房、书房,以及一间小厨房全部清理打扫出来。   院子不大,麻雀虽小,五脏六腑俱全,如果是凡间,起码要收拾上好几天,还是修仙界便捷,掐下几道净尘诀,一眨眼功夫,屋子亮堂整洁。   从储物袋取出行李,归置到卧房,至于书房,被她拿来做修炼室,小厨房嘛,她也不会做饭,暂时闲置,没管它。   距离各大仙门弟子大比,还剩半年,楚阿满算算时间,该浸泡药浴炼体了。   进入固元境后,每次浸泡药浴,在药汤的作用下,身上的皮肤出现无数道蜿蜒不规则的裂纹,血水涌出,剧痛使人几近晕厥,她默默运转炼体心法,吸收药力,拓宽筋脉。   多灵根的潜力,在于可以切换多系法术,同等修为的修士斗法下,多灵根修士更占优势,能够轻易克制对手。   同样多灵根修士的劣势也极为明显,同时使用多种灵根的法术,耗费的灵力数目庞大,多灵根修士比单、双灵根更依赖灵力……   炼体、拓宽筋脉,楚阿满翻阅过书籍,自己丹田储存的灵力,比普通筑基初期修士多一成。   别小看仅仅只是一成,到了危机关头时刻,说不定多出的一成灵力,正好是取胜的关键。   泡完今晚的药浴,她炼体进入固元境后期。   预估失误,去年囤的灵草全部被她用完,未能进阶炼骨境。   下个月月底下山做任务时,顺便采买些灵草……这样想着,她拭干身子,套上宽松寝衣,来到修炼室打坐。   在空翠山被易姚林轻松解去威压,楚阿满不争馒头争口气,每日埋头修炼,偶尔得了功夫,撩拨下解兰深,吊一吊对方的胃口。   例如今早下雪了,后山的红果子正是口感最佳的时候。   从前解兰深偶然提起过,她特意摘来,洗净,托人给他送去。   收到食盒,解兰深捻起一颗挂着水珠的红果子,睹物思人,忍不住在想现在她在做什么呢?   是专心致志修炼呢?   还是托着腮,在发呆走神?   即将迎来又一个月的月底,想到他们从原来每半个月见一次面,到现在一月才能见上一次,师门临时有事,他最近走不开,一月一次见面,也没法赴约了。   听完解兰深的话,楚阿满判断他是真有事,并非刻意疏远:“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好。”   几日后,她下山到空翠城采购一番,添置灵草等,花费三块上品灵石。   从邹家得来的大部分中下品灵石和法宝,去年都被换成了灵草,她储物袋穷得只剩下那一箱子上品灵石。   按照目前的花费,支撑不了多久,只能等到去极乐秘境多搞点灵石了。   采买了物资,吃饱喝足从空翠城出来,她乘坐新绿,飞往空翠山。   筑基后,楚阿满的门派任务难度加大,获得的贡献点,比练气时高了百倍。   除了做门派任务,楚阿满会特意寻找宗门炼器阁和炼丹阁紧缺的矿石和灵草,拿来换贡献点。   炼器阁所需的基础矿石,容易获得,能兑换的贡献点,少得可怜。   空翠山的深处,有时运气好,能发现不少贡献点高的矿石。   上回吃完翎光鱼,她和解兰深找到了碧晶石,兑换到两千多贡献点,抵得上做好几回门派任务了。   今天楚阿满再次踏入内围,没敢往里走远,在深处外围转悠一圈,还真叫她发现了好东西,一株千年金盏花。   金盏花,是炼制养神丹的主要药材之一,千年金盏花,能炼制上品养神丹,兑换三千八百贡献点。   除了贡献点,向宗门献灵草的弟子,能得到炼制出的丹药一成。   上品养神丹,可是能滋养元婴修士元神的丹药!   楚阿满环顾周围一圈,扔出个阵盘隔绝窥视,小心翼翼将千年金盏花连根挖出,放入玉盒,保存灵气。   等她扯下阵盘时,第一时间往身上拍了张隐息符,掐了一记金光遁,离开这里。   在她离开深处时,意外遭遇到埋伏。   四周雾气蒙蒙,有布置阵法结界的痕迹,发现不对劲,她拔剑朝结界斩去,试图寻找薄弱点。   布下阵法的修士,似乎跟她差不多修为,只要找到相克的法术,楚阿满确定自己一定能逃出去。   将金木水土法术试了个遍,察觉布置阵法的人大概很熟悉自己,不然怎么会以四种灵根为依据,特意布下专门用来对付她的困阵。   没法破开结界,楚阿满干脆省点力气,从储物袋取出只蒲团,打坐修炼。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渐渐暗下,躲在暗处的人终于按捺不住。   他一出现,立即被天罗地网罩住,楚阿满从入定中睁开眼,发现是个中等身高的年轻男修,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长衫,佩戴隔绝神识的面具,看不清真容。   面具之下的眼睛,不是她在秘境遇到过的黑衣人,亦不是易良俊,或是其他人,很普通的一双眼睛,看过即忘,完全记不住。   来人挣开了她构建的牢笼,眼中恨意暗涌。   楚阿满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这座困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布置出来的,看来你早就跟踪过我,熟悉我的行踪,早早布置下陷阱。你是易家派来的,还是方家,你是谁,就算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对方轻呵一声:“你教过我,人不能话多,不能自大,让我下辈子学聪明点。”   楚阿满大惊失色:“方令恒?不可能,就算你是筑基大圆满,可你没有元神,如何夺舍?”   嘴上不肯相信眼前人是方令恒,但对方眼中的滔天恨意,让她信了五六分。   会衣长衫的青年男子摊开手,自他的掌心冒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旗:“要不是魂幡,当日我早就烟消云散。你肯定想不到,我手上能有这件半仙器,保我魂魄不消。”   说罢,似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话多,自大了,恼怒地拔剑,兜头砍来:“想拖延时间?呵呵,今日我必会将你碎尸万段。”   楚阿满眼皮子一跳,避开一记剑风,同时拔出银朱剑,回砍过去。   当日杀完方令恒,返回门派时,她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当时回想一番,没有找到疏漏,便将这件事抛在九霄云外,如今想来,原来是预警——方令恒还没死透!   她哪知道方令恒还能拥有这样逆天的半仙器魂旗,他无法自己夺舍,是在半仙器的辅助下夺舍了这具肉身,还是只是暂时附身在这具肉身上?   双方交手间,楚阿满发现尽管这具肉身只有筑基初期修为,可方令恒的神魂是实打实的筑基大圆满,斗法手段老练,一时半会儿,她奈何对方不得。   不过方令恒说对了一句,她就是想拖延。   如果解兰深联络不到她,定然会前往空翠山查看。   再者,如果方令恒夺舍,那么原主的神魂是否还存在,外来神魂心神失守之时,原主的神魂如果及时出现,或许能扭转局面。   她奈何不得对方,方令恒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杀死这个恶毒女人。   仅仅两年时间,她的成长速度惊人。   练气时期她展现出了惊人的坚韧,筑基后,她的斗法技巧扎实,不是花架子,是在刀山血海里拼过命的。   更让方令恒吃惊的是,她的灵力似乎比一般筑基修士更浑厚,一连掐出数个法决,配上剑诀,完全不见灵力消耗殆尽的模样。   他被仇恨操控,用的招式大开大合,非常耗费灵力,如今体内灵力所剩无几,吞咽下一颗补灵丹,方令恒后背发凉,越想越后悔。   早知道不能急,应该再等等,可楚阿满最近很少下山,且每每下山都会又解兰深陪伴左右,难得叫他逮到解兰深不在。   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愿意错过?   此时他极不情愿,也必须立刻抽身离开,继续僵持下去,要是解兰深赶到,焉能有他活命的机会?   产生逃离的念头,他瞬时做出撤离的姿态,楚阿满怎会轻易让他逃走,一记剑风,穿透了对方的肩膀。   一刻钟后,解兰深循着楚阿满的方向追来。   察觉到这处阵法,待他解开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抱膝坐在蒲团的人。   她似在发呆。   也有可能被吓懵了。   他上前检查,见她好胳膊好腿,衣裙上没有血迹:“何人在此伏击你,可有线索?”   楚阿满心头惊涛骇浪,没有面上表现得这么平静。   方令恒死灰复燃,她要怎么跟解兰深说?   找到人后,方令恒破罐子破摔,万一将情丝绕捅出来怎么办?   她摇摇头:“不知。”   左思右想,楚阿满决定先不冷着他了,起身扑过来:“刚才我好害怕,幸好你来了。”   解兰深只当她是被吓到了,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没事了。我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   楚阿满假模假式掉了两滴泪,跟着他一起离开。   白玉扇上,她坐在解兰深身旁,不安分地绞着他的袖摆:“我不想回洛水门,我害怕,我能不能跟你去玉英峰住啊!”   解兰深不假思索回绝,正欲张口,瞄到她瑟缩的肩膀,一时心软,将人带回天剑宗。   入夜后,夜明珠将寝殿照得通明。   楚阿满更喜欢昏黄的烛火,随风摇曳,光线昏暗,烛火晃动,更具暧昧氛围。   现在一点氛围都没有,她干巴巴问:“在空流谷时,我说过出来后想抱多久都可以,现在要抱吗?”   解兰深:“……这里开启了结界,只有我能自由出入,很安全,你不要害怕。”   楚阿满是有点怕,她是怕再次露馅儿。   上回他生了好大的气,自己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哄好他。   欺骗与欺骗是不一样的,假装酒后失忆,玩的是小把戏,无伤大雅。   情丝绕一事,如果被解兰深知晓,后果会是什么,楚阿满一点也不希望看到。   她的两条胳膊从捏着皱巴的袖摆,攀上解兰深的肩颈,踮起脚尖去吻他。   他最近又长个子了,她只能亲到他下巴。   解兰深眉头轻敛,默不作声得垂眸看她,眼中哪有半分迷离,神色清明,仿佛柳下惠附身,居然坐怀不乱?   难道是许久没有亲密,他对她失去了欲.望?   楚阿满气恼,眼珠一转,唇瓣落在他的脖颈。   骤然腰间一紧,她眼里浮出点点笑意。   解兰深一手圈住怀里人,喉珠滚动,垂眸望来的眼眸不复清明,迁就地俯下身来,含住她的唇瓣。   之后发生的事,楚阿满记不清,只知道自己被他按在贵妃塌……   直至衣领滑落,理智回笼,这场迷离混乱终于停歇。   他替她拢上衣领,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那一截雪色脖颈,心头窜起一股子急躁,令他无所适从,又万分茫然。   靠在少年胸膛的楚阿满,渐渐的觉出不对。   她飞快仰头看来。   被这么一看,解兰深面上薄红更甚:“对不起,我……”   “需要我帮你吗?”楚阿满问。   他脑袋卡壳。   帮他?   要怎么帮?   “谢谢,我去偏殿泡会寒池。”他落荒而逃,顾不得解开衣衫,迈入池子里。   刺入骨髓的池水,熨贴着皮肤,池子周遭笼罩着一层终年不散的寒雾。   整个偏殿雾蒙蒙,温度极低,他是冰灵根,并不会感觉寒冷,每日都要浸泡寒池,习以为常。   尽管,他也会向往楚阿满温软的体温。   她的腰肢,像是柔软的棉花,叫人抱上后,舍不得放开。   唇瓣水润润的,还会使坏地含住他喉珠,看他坠入深渊,贪婪地攫取着她的气息。   才浮起念头,好不容易缓解下来的灼热,再度攀爬而上。   寒池冷雾,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他闭上眼,默念着清心咒。 第38章   你有一种野性的,生机勃勃的美丽   后半夜, 解兰深从偏殿走出,周身萦绕着朦胧水汽,重新更换了件干净道袍, 推开房门。   见她入定修炼, 他退出书房, 给易姚林发去传讯符:“现在可有空, 有点事情问你?”   很快, 对面传来易姚林的回音:“都有, 什么事,需要我们见一面吗?”   解兰深:“天色太晚,对你名声不好,不必见面。我找你是因为今日楚阿满在空翠山遇袭……”   一听这话, 易姚林当即恼了:“所以解道友特意来质问我,认定是我要害你的未婚妻?”   “无凭无据, 我没有这个意思, 希望易师侄能约束好自家人,莫要做出损人不利己之事。”敲打了易家一番, 掐断传音,他看出应该不是易家所为。   最近跟楚阿满起过争执的, 只有易良俊。   如果不是易家, 难道是方家冲着半仙器来了?   另一边,易姚林久久无法回神。   大晚上见面, 对她名声不好。   那他大晚上带楚阿满回天剑宗,难道不怕对楚阿满名声不好么?   以及那句易师侄……   按照辈分,易姚林本该唤他一声师叔, 但两人曾是好友,同进同出, 时常交流剑道,相互之间以平辈的道友相称。   他唤她师侄,意思是跟她论辈分了。   从前她一直认为解兰深不一样,跟她父兄堂弟完全不同,父兄屋子里哪个没有通房侍妾,堂弟易良俊更是每日流连烟花之地。   因为父兄,让她感到绝望,直到遇见解兰深,他对剑道的纯粹热爱,对貌美女修的投怀送抱,不假辞色。   她靠着跟解荷华打好交情,这才走到解兰深身边,跟对方结交,直到楚阿满出现后,这轮趋近完美的明月,有了瑕疵,坠入尘埃,像个为情发疯的普通男人,看谁都像是会害他的心上人。   易姚林无比怀念从前纯粹的解兰深,端坐高台,纤尘不染,待人疏离又冷淡,永远执着于手中的剑,而不是像现在大半夜找她,为了他的未婚妻。   易姚林给堂弟易良俊传音,询问楚阿满遇险之事,是不是他干的:“当日事,当日毕,事后不得徇私报复,你难道想害了我们整个易家不成?”   易良俊怀里搂着个美娇娘,一脸懵:“阿姐,不是我,你知道的,我只能在心里气一气,我哪有那个本事?”   易姚林点点头:“倒也是。你一个练气期,身边都是酒肉朋友,修为还不如你。以你那点能耐,万万不是楚阿满的对手。”   易良俊:“?”   尽管堂姐说的都是事实,他心里挺难受。   那时他和楚阿满都是练气期,现在楚阿满筑基了,他还是练气。   当街被楚阿满压着下跪,如果不是堂姐正好在附近,他要把易家对我脸面丢完了,事后遭到过家主的狠狠斥责,让父母带他回去好好管教。   从万花阁出来,易良俊才回到家,被父亲罚跪祠堂,耳提面命道:“刚才收到姚林的口信,让我最近看着你点,千万不能做出损害易家之事。那洛水门女修已是解真人的未婚妻,是解家认可的未来儿媳,你说你干嘛去招惹她?”   易良俊望向赶来的母亲,求救道:“阿娘,楚阿满遇险之事,真不是我干的,你替我向阿爹求求情啊!”   易夫人没替不成器的儿子求情,跟丈夫抱怨说:“我儿天资平庸,眼光却不错。当初瞧上那女修,早知她这般争气,入门三年便已筑基,当初我们该多给些体面才是。造化弄人,还是解真人眼光好,一眼看出此女的不凡,哎,是我易家错失了。”   听得易良俊无语极了。   当初他是鬼迷心窍,看上楚阿满的貌美,自从知道楚阿满的性情波辣,一言不合动手后,他一点不喜欢她了。   谁不喜欢柔情蜜意的女子,哪个男子受虐狂的喜欢被野蛮女子揍?   听他父母的语气,似乎很惋惜,还有对楚阿满颇为欣赏的意思。   易良俊:“阿娘,到底楚阿满是你生的,还是我是你生的?   易夫人:“以前就是我们对你太溺爱,没教好你,等你以后走出去了,那些高阶修士自然会教你何为实力为尊,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我们以后也指望不上你,在给我生孙儿孙女之前,你好好呆在家中,免得出去给易家惹乱子。”   易良俊:“……”   一早,易姚林跟师尊告假,打算回易家走一趟,想起宋朝阳求过的一桩事,正好把人一起带回易家。   发出的传讯符迟迟等不到回音,易姚林直接上门,敲了敲房门,没动静,推门而入,见到宋朝阳快速抓起搭在椅背的衣衫披上。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宋朝阳肩膀有一处剑痕,眯了眯眼:“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面对师姐的质问,宋朝阳哪敢欺瞒,哭丧着一张脸:“师姐,我是今早才知道解真人的未婚妻遇险一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这副心虚表情,易姚林立即猜到了什么:“昨天你下过山,去过空翠山?”   宋朝阳心慌意乱,抬手抹掉额头冷汗,跪下来请求道:“师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等我清醒时已经回到门派,以及我肩上的这处剑伤……求师姐当作没看见过,若是被解真人知晓,我不想被废去修为,到思过崖受戒,我会死的。”   易姚林将人搀扶起来,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你说你最近得了怪病,发现自己经常在陌生地方醒来,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宋朝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是,我知道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我是不喜欢宋锦和跟楚阿满,可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设伏去杀她啊,师姐,我翻阅了所有典籍,不像是夺舍,我怀疑是不是中了邪?”   宋师弟找上自己时,就在楚阿满遇袭之前,以易姚林对宋朝阳的了解,她认为宋师弟的话有可取信之处:“我今日来找你,就是想带你回易家一趟,让老祖帮你瞧瞧症结。”   “真的吗,老祖乃元婴修士,定能解我的燃眉之急,多谢易师姐,以后刀山火海,我定不……”宋朝阳面色一变,威压节节攀升,语气随之阴沉:“易姚林,你很厌恶楚阿满,我也是,所以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个交易?”   易姚林拔剑:“你是谁,为何寄生在宋师弟身体里?”   这不是宋朝阳!   对方近乎引诱的语气:“你不是爱慕解兰深吗,我知道楚阿满的秘密,她哄骗了解兰深,才做了他的未婚妻。”   易姚林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什么秘密?”   *   暖色光束穿过半开的窗子,投射进来。   楚阿满从入定中醒来,神清气爽,一抬眼,目光落到窗子外大雪压青松。   一夜过去,雪景将绿竹压得弯折,唯有青松依旧笔挺。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房门被人敲响。   她起身过来开门,见解兰深提着只食盒入内,好奇道:“是什么好吃的?”   他回:“你猜?”   不想猜,她伸手过去捞食盒,被对方躲开。   白他一眼,她再次去捞,捞了个空,这次解兰将食盒举过头顶。   逗弄她是吧!   楚阿满玩味一笑,一手搭上对方的肩膀,踮起脚尖,将身子贴了来,随着她的动作,发丝流泻,轻扫过他的下巴,仿若一片羽毛挠了下,生出细密的痒。   下一刻解兰深僵住,嗅到熟悉的暖香,下垂的眸子里,倒映着楚阿满仰起的面容,白净的脸,嫣红的唇,以及柔软的一缕发丝……   这一愣神,被楚阿满逮到机会,抢走食盒。   他的确生出逗弄的念头,最后好像她把自己给逗弄了。   在楚阿满愉悦享用美食时,解兰深在对面落座,鬼使神差的摸了摸被发丝扫过的那片下巴。   送楚阿满离开时,贵妃塌里的帕子,刻意被两人忽视。   楚阿满想的是,自己落下个帕子,可以用作见面的借口。   回到洛水门山门,她往外走出几步,又跑回来,对解兰深说:“差点忘记,你弯下来点。”   眼底的失落还未来得及掩藏,闻言顺从地俯下,被楚阿满抱住脖颈,在他脸颊啄一口,然后她心满意足跑开。   心中的失落,被她轻易安抚。   返回玉英峰,他从贵妃塌里拾回楚阿满的帕子,用传讯玉简联系她:“楚阿满,你的东西落在我这儿。”   对面回:“知道了,什么时候你有空来一趟洛水门,顺便帮我捎来。”   解兰深:“明天?”   楚阿满:“好。”   掐断了联络,计谋得逞的楚阿满,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她在明,方令恒躲在暗处,隐藏在黑暗里的危机,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心头,随时可能爆发。   如果解兰深现在能拿到引雷盘就好了,她骗来跑路算了。   不知他是在哪个秘境得来的,她只好一直跟着他,见机行事。   次日,解兰深特意将她的帕子送还。   楚阿满的指尖缠绕着一缕发丝,把玩着:“我现在搬去内门弟子院,有自己单独的小院,你要来参观吗?”   他的目光落到她纤细指尖缠绕的乌发,黑白分明,叫人挪不开眼:“我很忙,没空。”   楚阿满见他飞遁离开,仿佛她是吃人的妖精,摇摇头:“胆小。”   之后一段时间,她每日提心吊胆,留意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有可能疑似是方令恒占据的肉身。   一直到仙门弟子大比敲响了锣鼓,开始紧密筹办,也没等来藏在暗处的方令恒来报复。   每五年的仙门弟子大比,今年轮到乾元宗举办。   五大仙门弟子可报名参赛,最低修为不得低于筑基期,按照各门派弟子赛后排名,分配到该门派相应的秘境名额。   楚德音气运好,初次分配的擂台赛,对手同样是筑基初期修士,她以仙剑寄雪,轻松击败对方,获得入围资格。   女主比试这场,楚阿满特意去看过斗法,距离上回在空流谷施展落雷咒失了准头,许是私底下勤加苦练过,基本功扎实了许多,尤其那把仙剑寄雪,削铁如泥,实力不容小觑。   跟女主比起来,楚阿满的运气不太好,第一次抽签到的是乾元宗一名筑基中期修士,何铭。   何铭乃金火双灵根修士,火灵根能压制楚阿满的水灵根和木灵根,一记弯月大刀劈来,楚阿满布置的天罗地网被烈火焚烧,前功尽弃。   对手太厉害,楚阿满知道自己必须拿出点真本事,不然等不到跟楚德音跨越两世的同台斗法,恐怕会提前出局。   火灵根是水灵根的克星,同样水灵根也能压制火灵根。   她手持银朱,露深花气冷,银白霜华悄无声息包裹住炙热烈火,紧随而来一式万物生,藤蔓重新焕发勃勃生机,数十叶片化作一道道剑气,直朝何铭的面门射去……   何铭一时没来及防备,摔落到台下时,整个人懵圈。   同样台下观看的三三两两弟子也是懵圈,着乾元宗弟子服的纳闷道:“刚才我错过什么,何师兄怎么跌落比试台?”   不远处端坐高台的长老神识一扫,也微微吃惊:“咦,这名洛水门女修是道剑双修,以她的修为,能够运用天阶雪魄剑诀近战,操控天罗地网远攻,乾元宗弟子输得不冤。”   听到楚阿满会雪魄剑诀第一式霜降的消息时,易姚林正坐在台下观看解兰深的比赛。   以解兰深的威望和知名度,吸引来各门各派的年轻修士观看,可以学习斗法技巧,就算学不来,光是看着他这张脸,也是非常养眼的。   许多弟子早早来到台下占座,易姚林提前半个时辰来,哪知有人比她到得还早,后面赶来的修士谈论起楚阿满和乾元宗何铭斗法的过程,说得绘声绘色。   易姚林听了,整个人麻了,不想说话。   等他知晓楚阿满的欺骗,定会后悔曾经教过她雪魄剑诀!   另一边楚阿满下了比试台,立刻往这边赶来,台下座无虚席,她只得在后排站着观赛。   后排不乏有同样姗姗来迟的仙门弟子,不久前看过她的比赛,此刻见到她,有意结交,于是同她攀谈起来:“刚才我看过你的比赛,你挺厉害,不像大家说的绣花枕头。”   楚阿满见对方身上着天音阁弟子服,笑说:“管天管地,我还能管得了旁人的嘴?”   天音阁女修咯咯笑:“你好,我叫许芷晴,很高兴认识你。对了,我听师兄提起过你。”   楚阿满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师兄是……”   许芷晴大大咧咧回:“我师兄是上官游,上回在空流谷得楚姐姐救过一命,师兄一直对姐姐心怀感恩。其实我师兄是个命苦之人,年幼时全村被魔物屠杀,炼制成尸魃,幸好师兄遇到我们的师尊,逃出一劫。喏,师兄往我们这边过来了。”   顺着对方看向的方向,楚师妹见到了一身绯红衣衫的上官游,他五官精致明艳,并不女气,飞扬的细眉,轻佻又戏谑。   她望去,上官游正好看来。   四目相对,楚阿满轻敛目光,冷漠移开脸,看向台上的比试。   这场比赛趋近尾声,结果明朗,毫无悬念。   “楚道友,空流谷一别,好久不见。”上官游上前,同师妹许芷晴点点头,侧身对楚阿满说。   “是吗,我们不熟,何谈好久不见?”她疏离冷淡地回。   许芷晴的目光在师兄和楚姐姐身上来回扫视,不敢吱声。   对于楚阿满的敌意,上官游猜想或许不仅仅只是因为被他连累,应该还有别的,他所不知道的原因。   比如安魂曲。   师尊并未将安魂曲传给除他之外的弟子,楚阿满又是如何会吹奏这首曲子呢?   “空流谷的事情,并非我所愿,在下深感抱歉,楚道友若是想要什么赔偿,尽管开口,如果我可以做到的话,我都会尽力去做,只求楚道友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面对上官游口头许诺的诸多好处,楚阿满冷哼一声。   如果不是在梦里被上官游坑过,她都快信了对方这番说辞。   上官游和解兰深是两个极端。   解兰深轻易不许诺,许诺过的,必然会竭力遵守。   上官游跟她一样,为了自身利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们说的甜言蜜语,只是为了获取利益而已。   这时台上输赢已定,楚阿满朝比试台过去,身后上官游锲而不舍追来:“等等,楚道友请留步。”   楚阿满不予理会,走得更快,来到解兰深面前站定:“恭喜,我们都入围了耶。”   早在比试台,解兰深发现她的身影,然后也看到她和上官游说话的那一幕,快速结束了斗法。   他没有理会跟在后面的上官游,朝面前人伸出手,两人一道离开。   被无视的上官游轻挑了下眉,笑意不达眼底。   离开观赛台,两人在乾元宗漫无目的走着。   楚阿满低下头,瞅着两人交握的手,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牵她。   方才观赛现场一片哗然,这是他在宣誓主权?   想到这里,楚阿满无声笑了,故作夸张地问:“你有没有闻到,好酸的一股味道啊?”   身旁人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没有,哪里有酸味了。”   “有啊。”她轻嗅了嗅,靠近了来:“我闻到了,在你身上好大一股醋味,你吃醋了。”   解兰深想说自己不食五谷,没吃醋,对上楚阿满狡黠的眼,意识到她说的是吃上官游的醋:   “没有,我从来不吃醋。”   “口是心非。”就知道他会嘴硬,楚阿满散漫扬眉:“如果你没有吃醋,刚才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我?解兰深,你完了,你喜欢我。”   等待良久,得不到他的回答。   楚阿满挣开他,站直了身子,仰头看来:“真正喜欢一个人,会不忍她受苦,会忍不住心疼她,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拼命对她好,记住她的喜好,想要占有她,不想其人异性靠近她……解兰深,我这么喜欢你,所以你也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他凝视着那双清澈如黑曜石的眼,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在她近乎蛊惑的语气下,他点了点下巴。   得到肯定答案,楚阿满似乎很高兴,像只小麻雀跳来跳去。   解兰深也跟着情绪高涨。   她摘来园子里的花,让他帮忙簪进乌发里,平日里坚定握着和光的手,此刻摆弄一朵娇弱的花卉,竟也会不安发抖。   自己的情绪,早已为她牵来扯去的操控。   他自恼过,厌弃过,挣扎着平复情绪,从容又理智地远离她……在无双城时给过自己无数理由,不再管她。   当她磕磕绊绊上前牵住道袍的袖摆时,那些理由,仅仅被她一个举止,轻易撼动。   尝试数次,终于将花朵簪好,听楚阿满问:“好看吗?”   解兰深:“好看。”   “太敷衍了,你都不会多夸夸我吗?”短时间内拉近彼此关系,楚阿满能想到的,便是投其所好,放大自己的优点。   解兰深认真想了想:“你有一种野性的,生机勃勃的美丽。”   楚阿满一头雾水。   这个算什么优点?   又该怎么投其所好呢?   午后,她有两场比试。   台下,观赛席的座位早早被人占住,解兰深来晚了,也只能站着看比赛。   上午她的一场比赛,只有十数位观赛弟子,大多是冲着解兰深未婚妻名头来的,想要看看她有哪里不一样,能得解师叔看重。   下午突然爆火,概因她以筑基初期修为打败筑基中期的何铭,展现了不俗的实力。   剑道双修,四灵根修士斗法身姿,被人用录影石记录下来,一传十十传百,筑基中期修士们担心在之后的赛场遇到这匹黑马,特意赶来观摩比赛,熟悉她的斗法。   午后这场比赛,修士们都是冲着楚阿满这个人而来。   她运气还行,下午第一场比赛遇到的是同样筑基初期修为的对手。   炼体固元境后期,拓宽的筋脉,较普通修士能储存更多灵力,同阶之下,她难逢敌手。   楚阿满的银朱剑甚至没有拔出过剑鞘,见缝插针的几道法诀布局,将人击落出局。   一刻钟后,胜负已定,平平淡淡的一场比赛,不如上一场惊艳,没什么看头,观赛席的修士们兴致缺缺离开。   等她跃下比赛台,收到任宁和同门师姐师兄们的道贺。   任宁:“恭喜,可惜没能亲眼看到你的上一场比赛,我看过录影石,确实精彩。当日在无双城,你说过如果不努力一番,又怎能无悔?你做到了。如果接下来我们在比试台上遇见,我可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楚阿满:“巧了,我也是。” 第39章   你应不应?   叶苓:“恭喜师妹晋级。”   赵晶晶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 替我们洛水门争光。”   楚阿满面带红光:“同喜,也恭喜两位师姐晋级初赛。”   午后第二场比赛,她险胜。   梦里, 楚阿满便是因为在仙门大比上大放光彩, 继而被某位高阶修士瞧上, 欲纳她做侍妾, 师门水月宗权衡利弊之下, 果断收下高阶修士的好处, 将她舍弃。   即便水月宗高层和楚阿满的师尊知晓,或许她是个可造之材,为了自身利益,依旧选择了卖徒求荣。   现在楚阿满成为洛水门弟子, 她的斗法让人眼前一亮,更多的是投来欣赏和审视目光, 不再是流连于她明艳的面容, 以及身段曲线。   申时后,她和解兰深一道去另一座比试台, 观看楚德音的比试。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梦里楚德音的底牌, 是那把仙剑寄雪。   仅凭一把寄雪, 楚德音打败过筑基后期、筑基大圆满的修士,成为金丹之下第一人。   梦里的楚阿满一心要在师尊和师门水月宗中拔高自己的分量, 拼着粉身碎骨,与女主奋力一战,将女主重创, 自己虽惨败,顽强不放弃的精神, 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低阶修士。   女主伤重后,在师尊的呵护和丹药恢复下,很快调整好状态,应对下一场比试,之后一路晋级到决赛,打败半步金丹,获得无数赞誉。   被女配重伤,被女配夺走的荣光,在之后一一拾回,一点小波折,在楚德音心中没有生出波澜。   楚阿满望着台上楚德音与天音阁一位筑基后期修士比试。   与楚阿满纯粹运气差不同,天道安排女主对上筑基后期修士,大概就是刷名誉威望值的作用。   仙剑寄雪一出,轻而易举将这名天音阁的师姐击落比试台。   天音阁善音律,身娇肉贵,斗法经验不似剑修体修那般勇猛强悍,汤阮琴到底是筑基后期修为,仅仅过招几个回合,以惨败收尾。   对于筑基后期的汤阮琴来说,输给楚德音不可耻,可耻的是输给仅凭逆天气运的女主,输在自己没有仙剑傍身,自己兢兢业业的修炼,在气运面前仿佛一文不值。   对比楚德音被天剑宗同门的簇拥下,众星拱月,另一边汤阮琴垂头丧气,天音阁同门对她颇为埋怨,无人上前安慰,只剩形只单影。   楚阿满非常能理解仲文礼现在的心情,因为她也曾被女主的逆天气运,打击到过,产生过自我怀疑。   这样想着,她主动上前:“汤道友,你还好吗?”   面前罩下一片阴影,汤阮琴抬头,她见过楚阿满,去观赛台看过对方的比赛,两人私下没见过面。   汤阮琴听过楚阿满和楚德音姐妹不合的传闻,不太热络地回:“谢谢关心,我还好。”   楚阿满只当对方输掉比赛,心情不佳:“汤道友,或许交浅言深,但我想告诉你,自能生羽翼,何必仰云梯,努力是有用的,过往的刻苦修炼,并不算无用功。”   汤阮琴目中的迷茫,渐渐被坚定代替。   当所有人否定她,有人告诉她,过去自己的努力修炼,是为了让现在的自己变得更好。   对着楚阿满离开的背影,她轻声道了句谢。   “楚道友真是个热心肠之人。”上官游睇来探究的目光,暗含话外之音。   楚阿满嗤笑,只有对自己有利益时,她才会热心肠。   看到汤阮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心随所动,于是上前开导一二。   既是开导汤阮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尝不是在开导、坚定自我呢?   仙剑寄雪,能轻松越级击败对手,谁不想要?   在场的数万修士,谁敢说不渴望获得仙剑认主的机缘?   说真话,其实她心里嫉妒楚德音,都快嫉妒得发疯了。   面对气运之子,普通修士真的很难不产生动摇,楚阿满知道,唯有坚定自我的内心信念,才有可能击败楚德音。   上官游等待片刻,见楚阿满擦肩而过,连一个眼角都没给他。   她没理会他,走向解兰深。   解兰深牵了她,两人不约而同将他忽视。   打量她们亲昵的动作,上官游陷入沉思,难道她们之间解开误会,楚阿满吹奏的安魂曲,又是何人传授?   另一边,解兰深和楚阿满又去观看了其他仙门弟子的比试,直到夜幕降临,两人去了一趟坊间酒楼。   待楚阿满吃饱喝足,两人返回乾元宗客院,乘坐白玉扇的路上,解兰深频频侧目:“我记得在红莲谷时,你吹奏过安魂曲,这首曲子来自天音阁的广成道君,道君只传授给座下关门弟子,你又是从何处学来?”   楚阿满正翻阅着话本子,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心忽地一揪。   那晚空流谷半空回荡着笛音,她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等着他来问。   左等右等,就在自己以为这桩过去了,快被遗忘,这时解兰深开始发问了。   她早已想好说辞:“不知,这是我在凡间一位疯癫道人处学来的,后来再也没有在临城见过他。”   临城,曾经真有位疯癫道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最后死在了一场雪夜里。   解兰深沉吟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瞒我?”   她翻书页的手指滞住,脑子乱糟糟的,难道是方令恒找上他,告知情丝绕一事?   余光扫见身旁人端坐的笔挺侧影,神色如常,不像是得知上当受骗的模样。   上回从易姚林口中得知被骗,他耐着性子等她吃完晚饭,中间面色冷峻,一言不发,待挑明后,更是气得拂袖摔门,将房门摔得哐哐响,不似眼下这般春风和煦。   于是她眨着无辜的眼:“没有啊,你故意找茬,是不是腻了我,同我吵架,好跟别的女人处鸳鸯?”   楚阿满的倒打一耙,令解兰深叹为观止,短促的呼吸,强压下翻腾的怒火:“没有别的女人,只有你。光是你一个,能把我气得够呛。”   越是心虚,楚阿满越是大大方方盯着对方的眼睛:“你三番五次模棱两可地问我,跟审问犯人一样,认为我欺骗你,你不是找茬是什么?既然你不信任我,何必来问我,我真是受够了。”   白玉扇抵达乾元宗,她牵着裙摆跳下,站定后,往洛水门客院跑去。   身后解兰深追来,没能追到人,眼睁睁见她进入女弟子居住的后院,双手颓败地下垂,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天剑宗客院。   他跟楚阿满说过,只要她肯坦白,便不予追究,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楚阿满不肯坦诚,非但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往他头上泼脏水,道他是始乱终弃之人……最后她还生起气,不肯给他解释的机会。   给过她机会,可是她让他太失望了。   从未遇到过像她这样蛮不讲理的女子。   让她生气好了。   反正过不了几天,明日,或是后日,她又会像个没事人一样来哄自己。   过了会儿,解兰深坐立不安,根本无法在静室修炼。   视线无意间扫到兰花盆栽,冬日过去,迎来暖春,陶盆内叶片舒展,呈现青翠的碧色,宽阔的叶片随风一摇一晃。   楚阿满最喜欢这盆蝴蝶兰,每次去玉英峰,都要摸摸它的叶子。   她如葱段的手指戳一戳叶子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他学着楚阿满,戳了戳肥厚叶片,心头莫名堵得慌。   他不想跟她冷战。   后退一步的想,她不肯跟自己坦白,许是他对她还不够好,没有让她感受到安全感,其实他也有不对的地方。   其实内心也有一丝侥幸,或许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恶劣,或许她不是故意而为,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于是解兰深拿起传讯玉简,掐了道法诀。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很快对面传来回音:“解兰深?”   她没有不理人,他微松一口气:“是我,刚才我有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我也有不对,我不该因为你的不信任,恼怒你,故意气你,不听你的解释。”两人互相道了歉,重归于好。   掐断传音,楚阿满唇瓣忍不住上扬。   回到客房,她打坐了半个时辰,打算等晚一些了主动去找解兰深,跟他道歉。   如果有需要的话,她不介意做小伏低,哄哄人。   谁知这一等,等到了意外之喜。   两人争吵后,解兰深头一次主动按捺不住的找她。   他一再的试探,不得不让楚阿满警惕,自己是不是哪里露了馅?   她猜测解兰深只是怀疑,手上没有真凭实据,否则不可能只是试探,定要跟青石镇那次审问犯人一样,审问她。   只要没有证据,她咬死不认,又能拿自己怎样?   了结这桩心事,她找回思绪,来到隔壁净室,掐了道法诀,浴桶内凭空多了半人高的一汪清水。   从储物袋取出若干玉盒,将里面的灵草倾倒进清水,淬炼之后,她脱去外衫,踩进浴桶里浸泡,吸收药液……   深夜子时,靠在桶壁的人眼睫轻颤,从一头冷汗中苏醒过来,闭目感受一番,终于炼骨境了!   对上仙剑寄雪,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打坐吸纳了一整晚灵气,次日醒来,窗子外天光大亮。   修仙就是好,修炼一晚,不吃不睡,第二天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如果是在凡间,没睡好觉,第二天肯定容颜憔悴,损了颜色。   坐到梳妆台,铜镜里映着张珠辉玉丽的脸,不施粉黛,天生丽质,欣赏了一番美貌,重新给自己挽了个发髻,簪在乌发里的山茶花因为水分缺失,蔫巴得不成样子,被她随意扔出窗外,往发髻里簪了只防御的珠花法宝。   这支珠花是两人决定定亲时,解兰深扔来储物袋里的法宝,手镯是从邹家得来的,另有些防御法宝,在空流谷时遇到疾风狼,损毁了。   按照梦里的轨迹发展,今天她抽签的比试台上,会遇到楚德音。   她把储物袋里所有防御法宝取出,如意簪、碧海心手镯,包括纪夫人送的湛蓝法衣,通通套在身上,往唇瓣涂抹口脂,抿了抿,晕染开来,唇色如鲜红的樱桃。   照过铜镜,她很满意,推门走出客房,迎面撞见叶苓、赵晶晶她们。   叶苓眼尖,一眼认出她身上的法衣是一件上品灵器,还有楚师妹乌发里的珠花,看着小巧精致,实则也是一件防御法宝,腕子上套着两只碧海心手镯,居然还是防御法宝,冷抽一口气,真是财大气粗啊!   赵晶晶不关注这些,她更关注楚师妹身上的法衣和头饰搭配,投来欣赏的目光:“你找哪位炼器师炼制的法衣,这身湛蓝不如红枫色适合你,胜在款式新潮,可以介绍给我吗,我看坊间的珍宝阁那些法衣丑死了,要么就是贵上天的流光仙裙,要一百上品灵石,哪个年纪轻轻的女修买得起啊?”   楚阿满:“我身上这套法衣是纪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是哪位炼器师作品,回头等我问问夫人。”   赵晶晶羡慕了:“纪夫人对你可真好,这可是灵器法衣,说送就送了。”   楚阿满无声地笑了笑。   如果不是有这件灵器防御法衣,她也不会做出一个试图逆天改命的决定。   辰时,乾元宗数十座比试台正是火热朝天的时候,抽签后,上午没有比赛的修士,会去自己抽到的对手比试台下观赛,揣摩对手的斗法习惯,思考如何反击。   楚阿满上午没有比赛,下午连着三场比试,每场比赛间隔半个时辰,足够选手们恢复灵力。   解兰深抽不开身,她独自去了抽签到的前两场比赛对手,一位是天剑宗筑基初期的高彦,另一人是楚阿满的熟人,曾经她们一起在空流谷组队过的曹志师兄。   曹志师兄有筑基中期修为,又是一场越级挑战赛。   天剑宗的高彦是筑基初期修为,剑修皮糙肉厚,同样不好对付。   看完高彦的比赛,距离曹志师兄的比赛还有半个时辰,正好下一场是解荷华的比试,楚阿满懒得挪窝,安静坐在台下看比赛。   台上,解荷华也注意到了楚阿满。   上回去空流谷,她的名字本该出现在名单上,得知裴徐安那个灾星也会去空流谷,自己去了,肯定被他克。   解荷华使了点手段,让自己受内伤,被划掉了名字。   这次仙门大比,事关极乐秘境的机缘,纵使她想躲开裴徐安,也躲不得。   据阿爹阿娘说,极乐秘境里灵草、矿石资源丰富,当年阿爹那一批从秘境活下来的修士,出秘境后实力大增,很快晋升金丹,在如今的修仙界,算得上有名有姓的一号人物。   如果错过这次极乐秘境,以她的资质,未来不知要花费多久才能晋升结丹。   对于极乐秘境,解荷华势在必行,正了正色,抛开所有杂念,手持长鞭,游龙归海般,重重鞭影,寸寸致命。   筑基中期的解荷华,比起剑法,她更擅长鞭,对手是筑基初期修士,长相平庸,斗法平庸,连名字也是平平无奇的陈平。   楚阿满想,这大概就是天道对配角的敷衍安排吧!   女主和温柔男二的名字,大方而富有诗意,配角的名字,则敷衍了事,比如陈平,比如她。   阿满,是眼界局限在大院内宅的阿娘对她的美好期盼,大概也因为她只是个三流恶毒女配的缘故吧!   话本子里,配角、路人甲无足轻重,作者给她们的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哪会费尽心思为一个没有分量的出场人物设计寓意独特的姓名?   台上的比赛,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   乾元宗长老宣布洛水门解荷华获胜,台下同门纷纷为胜利者欢呼,送去掌声。   解荷华享受着欢呼和赞美,以一个优雅姿势跃下比试台,然后,她崴了脚。   痛得眉毛直抽抽时,余光扫见裴徐安朝这边走来,她恨恨瞪向对方,心里窝火。   果然裴徐安就是她的克星。   他一出现,立马克到自己!   被解荷华一瞪,恰好路过的裴徐安莫名其妙。   从在秘境救过这位解家大小姐,解荷华没少缠着他,挑衅德音师妹,让裴徐安不厌其烦,开始后悔在秘境救她,早知今日,当时他一定不露面。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这个讨人厌的大小姐消失了,再也不来打搅自己和德音师妹,身边总算清静一阵子。   这会子目光交汇,他心凉了半截,她该不会又缠上来了吧!   裴徐安还没躲开,发现解荷华一瘸一拐地先跑开,见了他,仿佛老鼠见了猫。   裴徐安:“?”   见到这一幕,楚阿满想自己是不是改变了梦里的剧情?   按照梦里的发展,解荷华对裴徐安爱而不得,出于对女主的嫉妒,给女主使绊子,然后被女主狠狠打脸……   现在解荷华跑走,躲开了剧情线,说明天道安排的剧情线,不是完全不能改变。   等看完曹志师兄的比赛,楚阿满走出场地时,听到任家三小姐为了裴徐安,陷害女主之事。   为了陷害女主,任三替女主伪造了封情书,是写给解兰深的。   然后当众念出女主对解真人的绵绵情思,如果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倒也算得上一桩美谈。   偏偏解兰深与女主的妹妹已定了亲,女主觊觎妹夫,成了众矢之的,受千夫所指。   不得不说,任三的计谋真是毒啊!   在女主赌咒发誓,甚至愿意用摄魂术证明自己的清白时,裴徐安和秦云骁两人连手合作,站出来替女主洗清污蔑,证明这张幽?乃伪造……   局面迅速扭转,任三成了被千夫所指之人。   梦里并没有任三陷害女主,楚阿满心慌意乱。   她改变了解荷华陷害女主,被打脸,天道又弄来个任三陷害女主,被打脸……   还是没有改变剧情么?   问了路人,顺着对方的指引,来到乾元宗安排的休息室。   这里围着里一层外一层的仙门弟子,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   现场人满为患,嘈杂声大,楚阿满根本挤不进去,在外围站了站,被挤得受不了,退开了。   走出休息室,遇到解兰深。   他不赞同的目光,解释说:“我跟楚师侄没有任何关系。”   楚阿满:“……我又没说什么。”   解兰深不理解:“你过去做什么?”   “看热闹啊。”她耸耸肩,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接下来你有三轮比试,有时间,不如好好静下心来琢磨应对之法。你还有心思去看热闹,楚阿满,你太令我失望了。”解兰深说。   楚阿满感觉他好像真的很生气,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缘由。   真正互相喜爱的情人,对彼此抱有强烈占有欲,不喜欢对方靠近其他异性,跟异性有纠葛。   昨天她故意说他要甩了自己,去找别的女人,是吃醋的表现,事后他生气,也会向她道歉。   不像此刻沉着脸,语气毫无波澜,周身释放着冻死人的寒意,额头上恨不得写着——我不高兴,你赶紧来哄哄我。   把到了症结,楚阿满开始对症下药:“静下心来琢磨应付之法?我现在哪里静得下心来,我不管,反正以后不准你多看楚师侄一眼,也不准你跟她私下见面,就算要见面,必须提前跟我报备。”   寒意散去,解兰深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下来,放软了语气:“你这样,是不是叫吃醋?”   “你是不应我吗?呜,你这个负心汉,我不理你了。”她装模作样哀哀一撇嘴,转身要走。   袖摆被人牵住,楚阿满停步,扭头看来,重复地又问了一遍:“你应不应?”   从前都是她抓他的袖子,解兰深第一次抓她的,有一种依赖的感觉。   原来以前她这么依赖他,信任他。   “好了,别闹脾气,我应你就是。”   然后她勾住他,不安分地以尾指挠了挠他掌心,过电的酥麻,激得解兰深心尖一颤,紧握了握,困住掌心不老实的葱白手指。   楚阿满的眼眸弯弯似月牙,嫣红的唇色,得意一笑,刹那间,姹紫千红的春花绽放。   “解兰深,你脸红了,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猛地贴来,他听到自己胸膛急骤如雨滴的心跳,她肯定也听见了。   解兰深暗恨自己不争气,回了句:“不知羞。”   “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解兰深你这么害羞,偏就喜爱我这种不知羞的。”楚阿满振振有词道。   他无力反驳:“谁,谁说喜爱你了?”   “你听,你都结巴了。解兰深你的心跳告诉我,你就是喜爱我,喜爱我这种不知羞的。”楚阿满逗弄着有趣,恶劣一笑:“我知道你浑身上下嘴最硬。”   她复而贴来,低若蚊吟:“但我知晓,你的唇瓣有多软。” 第40章   你有风吹雨打的傲骨,你是傲霜的红枫   耳畔缱绻的话语, 似一记惊雷,劈得少年耳尖羞红,如含羞草, 目光一触即离, 压根儿不敢多瞧少女。   听到狂妄而得意的笑声, 解兰深恼恨被她撩拨到不能自已, 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怨自己是个窝囊废, 他强迫地移回目光, 重新看向嬉笑的少女:“你说我的唇很软,现在要试试吗?”   少女环顾四周,她们来到的这处园子僻静:“可是现在在外面耶,你不怕……”   “不怕, 罩下一层结界便好。”他当真被她气昏了头,抬手扔出个阵盘, 掌心一带, 将人拥入怀中,俯下身来, 捧脸索吻……   裹挟着愠怒的吮吻,一开始横冲直撞, 少女的唇瓣温软, 不似平时的牙尖嘴利,她的唇甜腻腻, 破碎的音调,悦耳动听极了。   她微蹙秀眉,轻声呼痛。   他便不自觉克制住渴望, 放缓了步调,温柔又缱绻地吻住她。   春风拂面, 两人倚靠的桃花树,随风飘飘洒洒的淡粉色花瓣,落在两人发顶、肩上,相拥的怀中,解兰深唇上沾了一片,被怀中人笑着夺走。   他眼底幽暗,缠上她的舌尖,浅尝甜香与微苦的桃花……   许久之后,楚阿满倚靠在桃树,打量面前替自己整理发髻发带的人。   放在以前,她都不敢想象一贯清冷的少年仙君,也会跟她一起在园子里胡来。   被她气昏了头后,他的原则和底线,算不算一降再降?   对上楚阿满的目光,她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来,解兰深非常不安:“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啊,刚才好刺激。”楚阿满说。   “你……”他一连“你”了好几声,没“你”出个理所当然,眉宇苦恼,强忍着无措:“以后你少气我一点。”   如果她喜欢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楚阿满偏不听,平静地说:“很早我就想说了,其实你吻技真的很烂,你要不要去学学?”   他替她整理额边碎发的手指一僵,面上的薄红迅速消去,透着不可置信,整个人像是霜打的小白菜秧儿,萎靡下来。   在解兰深愣神时,怀里被塞来一册玉简。   楚阿满鼓励的目光:“没关系,我这里有一册水月宗的修炼心法,给你。”   从他手中捞回自己的发丝发带,她走出结界,双腿有点发软。   其实除了一开始他莽莽撞撞,总是磕到她,后来在她隐晦调.教下,他的技巧进步飞快,她并不讨厌,偶尔也会进入状态,浑身发麻。   但他好像不懂男女之事,水月宗的心法玉简上,记载了些双修之事,楚阿满觉得有备无患,免得以后自己吃苦头。   留在结界里的人,因为她一句话,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她在他怀中时,总是小脸红扑扑,亦会回应自己,所以解兰深以为她是喜欢的。   收回阵盘,返回天剑宗客院,他从储物空间取出那册心法,神识一扫,里面出现的两个小人,摆弄着各种姿势,叫他心口狂跳不止,猛地收回神识。   实在是不堪入目!   楚阿满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果然被水月宗的人带坏!   过了会儿,待面上燥意淡去,想到楚阿满一言难尽的目光,他窘迫又慌乱。   万一因为他不行,她去找水月宗的男修怎么办?   于是他强忍羞耻,再次投入神识,扫到男女亲吻篇,两人穿着衣裳,总算能入眼……   这边解兰深学习水月宗心法,另一边楚阿满回到观赛台等待,算算时间还有半个时辰,轮到她上场。   比试台上热火朝天,比试台下的热闹,一茬接一茬。   中途,楚阿满听闻水月宗第一美男程锦向女主自荐枕席,甘愿做女主的面首,只愿常伴身侧。   说到第一美男,楚阿满记得梦里楚阿满是第一美人,程锦是第一美男,外人瞧着天生一对,其实私底下两人不对付。   作为水月宗第一美男,程锦要实力有实力,要脸蛋有脸蛋,不好好搞事业,偏偏恋爱脑,跟疯了一样追逐女主,自甘堕落。   程锦乃水月宗长老之子,并非资质不好才拜入水月宗,父母想要将他送去更好的仙门,他不愿,在水月宗沾花惹草,一点不自爱,后来遇到女主,浪子回头,但女主压根儿不鸟他。   现实里,楚德音厌恶不忠贞之人,当然婉拒了。   本以为这事揭过,哪知裴徐安和秦云骁得知这件事,暴脾气的秦云骁手持一杆红缨枪,向水月宗程锦下战书,决一生死。   程锦应了战。   程锦和秦云骁还未正式比试,另有天音阁少掌门季惟明与秦云骁下战书,与他比斗。   原来天音阁少掌门对女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奈何秦云骁过于霸道,视楚德音为所有物,引起季惟明不满,互相别苗头。   她们洛水门掌门座下大师兄文澄,也跟着掺和进去了,对秦云骁下战书。   一茬茬的八卦,台下比台上还要热闹三分,要不是楚阿满暂时走不开,真想过去瞧瞧。   被楚阿满惦记的热闹,以楚德音为中心,围绕了五大仙门的天之骄子。   平日里他们目下无尘,此刻纡尊降贵对楚德音示好,但女主并不买账:“秦师兄平时脾气暴躁,说话冲动,不是有意开罪几位,季道友、文道友,还有程道友,请不要与秦师兄计较,如今仙门大比最要紧,请几位以大局为重。”   要不是师妹劝说自己,替自己考量,秦云骁恨不得把这几人揍趴下,见到他们,气不打一处来,对上楚德音,强自忍下怒火。   见到楚德音和秦云骁的眉眼官司,裴徐安和另外几位天骄心凉了半截。   这时楚德音朝裴徐安看来:“裴大哥,麻烦你帮我将秦师兄送去天剑宗客院。”   心上人的嘱托,裴徐安不忍拒绝,点了点头。   楚德音松了一口气,还是裴大哥靠谱,最值得信任。   ……   还没轮到楚师妹上台,坐在观赛台听了会儿最新消息,五大仙门天之骄子为女主争风吃醋的事儿,惊动了各大门派话事人,将弟子喊回去训了一顿,这才消停。   除此之外,听闻楚氏夫妇也来了乾元宗,为他们的女儿楚德音助威。   楚阿满扯了扯唇角。   很好,楚氏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待前面两轮选手比试完,随着长老念到名字,楚阿满登上比试台,余光扫见观众席姗姗来迟的人。   两人目光交汇一瞬,解兰深难为情地垂了垂眼,透着不自信。   楚阿满好笑,看来少年仙君被忽悠得不轻。   没关系,下次夸夸他好了。   在走神期间,天剑宗的高彦御剑飞上比试台,站定,对她拱手执礼:“刀剑无眼,楚道友留心。”   按辈分论,高彦本应该唤她一声师婶,比试台上无交情,都是为了各自宗门利益,即便遇到同门,照样打得脸红脖子粗。   “高道友也留心了。”话音一落,楚阿满率先发动一记金系法术攻击。   金斩术,是筑基后能使用的中级法术。   金克木,高彦是中品木灵根,本命剑上的青绿灵光被耀眼刺目的金芒包裹。   楚阿满先发制人,占尽了先机。   那厢,高彦对她的斗法技巧颇有了解,这记金斩术在意料之中,解除掉压制,他毫不客气提前砍来。   楚阿满不徐不疾,祭出金光罩,同时一记水矛刺,将高彦逼退。   剑修擅近战,楚阿满便拖着远攻,采取放风筝式的作战方式,拉开两人距离,不远不近吊着对手,消耗对手。   比赛进行到一半,高彦终于察觉她的意图,想要逼近,奈何始终找不到合适时机,直到丹田灵力耗去七八成,对方从容自得,不见灵力枯竭。   这样下去,必会输掉比赛,他拼着被金斩术重伤,得以靠近楚阿满,见对方祭出银朱剑,双方互砍。   直到这时,高彦发现楚阿满不同于道修的孱弱,她看着跟天音阁弟子一样身娇肉贵,皮肉比自己还扎实,身上的灵器法衣自带防御,薄弱的手背被剑风扫过,只留下一道微浅伤痕,而他却被击落掉出比试台,输掉这场比试。   “本场比赛,洛水门弟子楚阿满获胜。”   收到乾元宗长老的贺喜,楚阿满回以一笑,走下台时,从储物袋掏出瓶药粉,倾倒在手背止血。   视野里闯入一双骨节分明的玉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瓶,投来不赞同的目光,解兰深道:“先清洗伤口血污,然后涂抹药粉,效用会更好。”   然后楚阿满被他领着来到休息室,打来盆清水,仔细替她清理干净手上的伤痕,涂上他从储物空间取出的金疮药,用纱布包裹,贴心的缠成一只蝴蝶结。   楚阿满瞅着手背上的可爱蝴蝶结,看了半晌,觉得解兰深挺有少女心。   休练打坐一个时辰后,丹田充盈后,楚阿满迎来第二场比赛。   对手是同门曹师兄,荡楚阿满登台时,曹志执礼:“战场无父子,比试台上无师兄师妹,一会儿不小心伤了你,望楚师妹见谅。”   楚阿满扬唇:“我也是,不小心伤到师兄,望师兄见谅。”   曹志嘴角抽了抽,认为楚师妹过于自信,转念想到空流谷时,她神识比自己还敏锐,心头咯噔一下,产生了危机感。   他的危机感十分正确,因为下一刻随着自己主动发出攻击,楚阿满提着银朱,一记霜落碧天静,银霜悄无声息落下,待曹志察觉时,呼吸都快被冻住,他是上品火灵根,对上冰系剑诀,被对方压制得死死的。   他释放筑基中期威压,楚阿满丝毫不惧,且皮糙肉厚,被烈阳火珠掀飞,很快站起身来,跟个没事人一样,身上不见伤痕。   其实他哪里知晓楚阿满已是炼骨境体修,具备金丹修士的体魄,高防御,金丹之下,伤不到要害。   论斗法,楚阿满的水矛刺、霜降,都能克制到他。   论近战,楚阿满皮实,曹志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消耗完灵力,吞服补灵丹时,见楚师妹突然被藤蔓带着闪到跟前,暗含威胁:“是师兄自己跳下去,还是我帮你?”   曹志当然不想离开比试台,自己吞服的补灵丹还未炼化,观楚师妹灵力还剩一二成,摇摇头:“算了,不劳你动手,我自己下去。”   这场比试,楚阿满再次迎来胜利。   叶苓师姐有自己的比试,赵晶晶去助威,观赛席有不少同门为她欢呼。   她走向解兰深,将额前碎发别在耳后:“我赢了,有没有奖励?”   解兰深盯着她别碎发的手,系着的蝴蝶结染上了红枫色:“奖励,你想要什么?”   她沉思片刻:“嗯,还没想好,我能不能等以后想到了,再问你要奖励?”   “可。”他伸出手,抓住她:“不过,在之前,我必须替你处理下伤口。”   解开纱布,果然里面的伤口又裂开了。   清理完,重新绑上纱布,他目露心疼,没有阻止她。   他知道,她等这一场比赛很久了,也无力去阻止:“吃颗丹药,抓紧时间补充灵力,一个时辰后,你还要上台。”   楚阿满点点头:“是啊,一个时辰后要上台。”   为了这天,她等了很久很久。   当她们再次出现在比试现场,台上,站着一身清爽洁净的楚德音。   她一眼望见相偕走来的两人,解兰深着一身湛蓝道袍,楚阿满身上是同色衣裙,两人袖摆交缠,尽显亲昵。   楚德音飞快垂下眼睫,盯着自己身上的湛蓝弟子服,心不在焉。   楚阿满上台前,往观众席瞥来一眼,在扫见楚氏夫妇时,见对方面色一白,紧接着望了望台上的女儿,还有仙剑寄雪,找回底气,得意洋洋地抬着下巴回望来。   楚氏想,她宝贝女儿得仙剑认主,连筑基后期都不是对手,何况小蹄子只是区区筑基初期修为?   楚氏是得意炫耀,楚父望着楚阿满这个小女儿则是委屈。   大女儿有出息了,光顾着给母亲买定颜丹,根本不管他,在前不久,楚父终于得知自己不能生子的噩耗。   自从楚德音得了仙剑寄雪,生出这么优秀的女儿,楚氏最近越来越张狂了,对他管东管西,有要当家做主的趋势。   一想到以后自己要做个妻管严,看她们母女俩的眼色过日子,楚父顿觉人生无望,对给自己下毒的楚阿满又气又恨,恨自己养了个白眼狼。   楚阿满瞥过一眼,不再去理会这对夫妻,集中心神,应对接下来的比试。   她御剑上了台,楚德音祭出仙剑寄雪:“阿满妹妹,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自己让过一次,这次绝不可能退让!   楚阿满很欣慰,她并不希望阿姐在比试台忍让。   如果是让来的,会很没意思。   她要的是逆天挣扎,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正式开始比试,楚阿满方知仙剑寄雪的厉害,只一道剑风,她祭出的金光罩被粉碎,剑风穿破护罩后,被她躲避开来。   第二记剑风,便没有这样好运,她无处可躲,灵器法衣硬生生抗下这记,周身的光晕黯淡下去三分。   见状,楚阿满收起了试探,祭出无极伞。   漂浮在半空环绕了几圈的红枫,被楚阿满握住,倚在肩头,瞬间吸引了观众席所有人的注意目光。   曹志冷抽一口气:“这是灵器?”   看到楚阿满手中的无极伞,他比看见仙剑寄雪还要震惊。   本来认为自己输掉比赛,输得冤枉,这下子才知原来楚师妹根本没有用尽全力,甚至她还有底牌没拿出来。   无极伞悬浮在半空,楚阿满的手指丰润白皙,修长,指骨分明,飞快掐诀,随之伞面迸发出一面五色结界,抵挡住寄雪的锋芒。   “五彩斑斓的灵光结界!”   “我去,这难道是蕴含五行之力的防御结界!”   台下众人纷纷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斗法最精彩之处。   台上,楚德音纳罕,她记得阿满妹妹是四灵根,唯独缺了火灵根,怎会使出天地五行之力?   伞状灵器竟镌刻了五行防御阵法,一时难以攻破,这时楚德音留意到刚才楚阿满并没有使用出火系法术,为何……   对了,是金系法术和土系法术碰撞,产生的火焰,形成火球术!   楚阿满做出防御姿态,楚德音也不好受,旁人见她衣袂飘飘,轻松应对,实则每使用寄雪挥出一剑,会消耗自己大量灵力。   估算着丹田耗去了大半,仅剩的灵力,只够维持她继续挥剑三次。   自知斗法不足,她必须在三招之内将对手击落比试台,否则一定会输。   楚德音不想输。   于是一记落雷咒,迅速打断两人的对峙,楚德音后退数步,拉开距离后,往嘴里塞来一颗补灵丹。   在落雷咒出现时,楚阿满也顺势退开,给自己塞一颗补灵丹,掐出一记春风化雨诀,给自己疗伤。   祭出银朱剑,剧烈的狂风,吹得她裙摆飞扬,宛若一片湛蓝的云。   两朵蓝云互相撞击,后者略输一筹,她身上法衣被寄雪的剑峰割破,损毁,黯淡无光。   楚阿满一手持剑,一手握伞,抵御住这一记仙剑之威,喉头一痒,呕出一口血来。   无极伞的玲珑伞骨,碎裂两根,伞面似蒙上尘埃,不再鲜艳。   无极伞是楚阿满的本命法宝,本命法宝受创,她也好不到哪儿去,面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刚才疯狂抽取丹田灵力防御,此刻丹田筋脉干涩,她给自己又塞了颗补灵丹,仍旧站得笔挺。   台下叶苓非常不理解:“明知是败局,楚师妹也太执拗了。”   赵晶晶附和:“是啊,从天剑宗筑基大圆满的修士输给楚德音后,之后比试遇到她的修士,直接投降认输。楚师妹拼着身上的法衣,本命法宝受创,她自己也会被重伤啊!”   两人纷纷看向后排的解真人,希望他能劝说楚师妹别这么倔,等待半晌,见对方直直望着比试台,没有任何动作。   解兰深的目光紧紧跟随楚阿满,见她法衣损毁,躲避时,被剑气削去耳边的一缕发丝,见她本命法宝光彩黯淡,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地吐血……他跟着提着一颗心,放置在膝上的手,紧紧握住。   又一次交手,无极伞伞面破损一个窟窿,楚阿满的身形摇摇欲坠,她咽下口中的甜腥,甚至没有灵力给自己掐个春风化雨诀疗伤。   再次给自己塞来一颗补灵丹,她提着银朱剑上前,这时楚德音丹田消耗一空,倍感滞涩。   楚阿满挥出的剑势,快若闪电,令楚德音心头一紧,反击地挥剑。   两人丹田灵力所剩无几,数十回合下来,楚德音越打下去,心里越是发慌。   她进入天剑宗后,修习过万象剑诀,这种大路剑诀,几乎人手一本,但楚阿满的万象剑诀诡谲多变,配合法诀,上一秒飞雪落梅,剑气幻化的数十片梅花,叫人躲闪不及。   楚德音的脸颊被梅花剑气割伤,沁出血珠。   下一刻,楚阿满一招万物生,被寄雪剑风扫过的藤蔓牢笼,眨眼重新焕发生机,楚德音只觉足下一轻,整个人被掀至半空。   她,竟然要输了?   在楚德音闪过这个念头时,纳入体内的寄雪,突然跃出,迸发一股威势,掀起骤风。   飓风掀起飞沙走石,阻碍修士的神识。   天道玩不起,作弊是吧?   楚阿满早就等在这里,勾唇一笑,用丹田仅剩的一丝灵力,以藤蔓缠绕,将自己的手腕和楚德音系在一起。   随着她被掀飞,楚德音也跟着一起飞出比试台。   当骤风停止,乾元宗长老上前查看时,发现两人一起摔出比试台。   过往没少发生比试途中,两名修士齐齐跌落比试台,有旧例可循,长老当即宣布两人一起出局。   比赛场地和时间有限,为防止修士与修士之间作弊,只能判定出局。   楚阿满躺在地上,浑身酸痛,木然望着头顶的一片蓝天,嘴唇嗫嚅着。   解兰深掰开她的唇瓣,喂来回春丹与灵液,又去替她解开跟楚德音捆在一起的绿藤,见她嘴唇一张一合,凑耳过来。   只听她虚弱的声线,他只听到模糊的几个词语,“赢了”和“改变”等字眼。   她身上法衣破损,被鲜血染红,解兰深脱下外衣包裹住她:“是的,你赢了。我知道你有风吹雨打的傲骨,你是傲霜的红枫……可是,我还是会心疼你。”   顿了顿,他喉咙干涩地问:“七七,你疼不疼?”   楚阿满自然是疼的,全身上下,连骨头缝都在发疼。   可能是哪根骨头又断掉了,可她眼泪在笑,笑自己的倔,笑自己日复一日的修炼,并非无用功。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楚阿满,好样的,你给洛水门争光了”,清亮的欢呼声,掌声,在整个观众席响起。   楚德音目露茫然,对上裴徐安、秦师兄他们的担忧目光,紧接着是母亲红肿的眼眶,无助哀呼:“我的儿,那小蹄子竟把你伤成这样,你是不是很疼,阿娘该怎么做,阿娘能怎么做,让你好受一点?”   她摇摇头,正想宽慰母亲,听到一潮高过一潮的掌声,那是洛水门弟子以楚阿满为荣……   不,不只是洛水门,还有无数低阶弟子,以及在比试台上弃赛的其他仙门弟子。   他们在狂欢,为勇敢前行者歌颂,只因楚阿满做到了他们做不到的事。   原来仙剑认主,不是不可战胜!   看到解兰深抱起楚阿满离开,直到这时,楚德音突然意识到除了裴徐安秦师兄他们宽慰着她,不见天剑宗同门。   唯有师尊隐秀真人送来许多丹药,温言嘱咐她好好养伤。   师尊对她失望了。楚德音想。 第41章   我想要你……穿玄色衣裳给我看   等楚阿满意识清醒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乾元宗客院,身上的伤痕被灵力梳理、包扎过,衣不蔽体的破碎法衣被人换成一身温柔黛紫色衣裙。   除了脑袋能动, 四肢无法动弹, 疼得她冷抽一口气, 听到门外传来解兰的声音:“醒了?”   察觉她想坐起身, 他端来碗汤药:“别动, 医修说你近几日要静养, 全身骨头粉碎,不然骨头要长不好。”   楚阿满无力靠了回去,只觉丹田滞涩,不敢继续乱动。   解兰深放下汤药, 取来干净帕子,替她擦拭掉额头的冷汗, 垂眸凝视着少女苍白面容, 心脏似是被人捏了把,泛着疼:“疼了?”   楚阿满软绵绵嗯了一声:“解兰深, 我疼。”   少女眼角的泪痕,滴落在指尖, 烫到他心尖尖, 很想把人抱进怀里,拍着后背轻轻哄一哄, 她伤势不宜挪动,解兰深手足无措,除了用灵力替她疗伤, 不知还能替她做什么。   待楚阿满面色恢复了点血色,解兰深端来放温的汤药, 挖来一勺,喂给她。   楚阿满咽下苦涩药汁,哼哼唧唧:“好苦,我不喝。”   解兰深好脾气说:“别使小性子,喝了汤药,才能好得快,一月后,便是极乐秘境开启,难道你要错过这次机会?”   不得不说,他很了解她。   下一刻,楚阿满后退一步:“那我要吃蜜饯。”   解兰深无奈:“等着,给你去买。”   不到一刻钟,他带来蜜饯回来,哄着喝下一碗汤药,在楚阿满张口时,喂来一颗甜蜜饯。   她重伤卧床,衔走蜜饯时,仍不安分地用小舌勾了下他指尖,惹得解兰深太阳穴突突:“仗着自己现在是病人,为非作歹,谅我不敢拿你怎样是吗?”   为非作歹的楚阿满得逞一笑:“我都受伤了,你还能把我打一顿吗?”   解兰深的确想把她揪下来打一顿,又见她疑惑道:“咦,我身上的衣裙呢,是你给我换的?哎呀,那你不是都看到了。”   她别有深意的看来,激得他心口骤跳,忙解释:“是叶苓和赵晶晶替你换的衣裙,你昏迷期间,她们来看过你。”   楚阿满蔫蔫哦一声,看着神色失望的模样。   解兰深:“?”   她脑袋瓜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他怎会是那种人!   第二日,筑基期比赛落幕,叶苓和赵晶晶结束赛事,来看望楚阿满。   “楚师妹,昨天你真是太疯了,就算是我遇到寄雪之主,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认输,不止是我,其他修士都是这么做。只有你不认输,说实话,打从心底里,我佩服你,作为师姐,应该在你上场之前劝你认输。”   赵晶晶和叶苓想法一致:“是啊,早知道结果还是输了比赛,当初应该直接认输,不用吃这番苦头。”   “师姐,你们不明白这场比赛对我的意义,虽然最后还是输掉了比赛,在我心里,我赢了。”楚阿满赢了,她赢过天道半子,她改变了剧情。   梦里楚阿满输掉了比赛,赢得满堂喝彩,虽败犹荣。   现实里,她和女主打了个平手,意味着注定好的结局,并非不可更改。   被楚阿满的坚定感染,叶苓和赵晶晶如大梦初醒般,在比试台可以认输,等到危机时刻,只要你认输,高阶修士会大发慈悲放过么?   两位师姐错会了她的意思,恍惚明白观众席上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掌声,修仙修仙,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逆天之举!   尽管所有修士明白这点,可见识过仙剑寄雪的神威之后,真正能做到楚师妹这样很难,于是她们看向楚阿满的目光越发不同,同时更加坚定了道心。   得知楚阿满醒来,晚一些时候,有许多修士前来探望关心,不乏有楚师妹在空流谷见过的其他仙门弟子。   上官游也想来探望,哪知被解真人拦住,他不满:“凭什么我师妹能进去,我不能进?”   解兰深回头扫一眼汤阮琴,对上官游说:“因为你居心叵测,我很不喜欢你。”   上官游一噎:“……即便你是楚道友的未婚夫,也不能阻止她见不见谁,清宁真人,你这样做,未免太过霸道,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解兰深嗤笑:“什么名声,我根本不在乎。我就是霸道怎么了,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知道她想见谁,不想见谁。”   “是吗,解真人如此自信,可是你真的了解你的未婚妻吗?我远比你更了解她。”上官游故作神秘道。   这人觊觎他的未婚妻,解兰深确认了。   他神色自若,唇角牵起一抹浅笑,足以令上官游恼羞成怒,不甘心往内院望了望,转身离开。   解兰深眼睛不瞎,他看得出楚阿满对上官游的厌恶。   至于汤阮琴,楚阿满激励过对方,想来应该不讨厌,她整日躺在床榻,不能修炼,无聊透顶,有这些探望的人帮她打发时间,时间过得快一些。   室内。   楚阿满见过汤阮琴后,又见了解荷华。   解大小姐会主动来探望自己,她故作意外,果然引起对方的不满:“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是冷血动物一样,虽然你骗了我,毕竟大家相识一场,你伤成这样,我理应来看看你。”   傲娇如解荷华,抓耳挠腮给自己找到的借口。   “你不能动啊,原来你真的伤得很重。不过你挺厉害,能扛过寄雪。”说到这里,解荷华面色颓丧,因为她就是没扛过仙剑之威,上台后,主动认了输。   来探望楚阿满,除了相识一场,也有慕强的成分,从前解荷华只当楚阿满是自己的小跟班,某天突然发现小根宝要跟自己高山仰止的堂兄定亲,成为自己的未来嫂嫂,她整个天都塌了。   当楚阿满与仙剑之主打成平手后,解荷华看向楚阿满的眼神,不再是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班,而是一位强者:“你可知晓,最近坊间的《万象剑诀》被所有修士抢疯了。”   这句话,成功引来楚阿满的目光。   解荷华与有荣焉地抬抬下巴:“你以法诀辅佐剑诀的斗法技巧,差点胜了仙剑之主,现在仙门弟子纷纷效仿,人手一本《万象剑诀》。”   楚阿满还真不知道这桩,呆呆瞅着解荷华,又听对方道:“我还听说有些修士打听你的修炼之法,我知你每日习剑、炼体。   你每日要挥剑五万次,一日两日,还好说,可积年累月下来,一般人完全坚持不下来。还有炼体,我也学着炼体过,太疼了,我到了固元境,根本坚持不下去,也不知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其在浸泡药浴炼体时,尽管册子上有小字提醒,当真正看到皮肤裂开,血肉模糊时,吓得解荷华恨不得哭爹喊娘,太恐怖,她再也不要炼体了,所以打从心底里佩服楚阿满,忍不住过来看看她,说说话。   “那很遗憾了。”楚师妹觉得解荷华也是幸运的,因为炼体到后期,每次生不如死,曾经有人活生生疼死过。   解荷华问:“等你痊愈后,你能跟我比试一场吗?”   楚阿满不假思索:“可以。”   五日后,仙门大比落下帷幕。   同时公布筑基、金丹修士的排名,解兰深以金丹初期,占据金丹排名第一。   他手持仙剑和光,天阶无垢功法,雪魄剑法,入围金丹第一名,几乎毫无悬念。   楚阿满和楚德音同时并列筑基前十二名次,楚德音有仙剑傍身,所有人猜测她会问鼎筑基第一,包括天剑宗同门,以及隐秀真人,天剑宗高层。   本以为自家宗门包揽本次仙门大比的筑基第一金丹第一,傲世另外四大仙门,哪知中途出了岔子,失去了铁板钉钉的筑基第一,被乾元宗弟子夺得魁首。   作为仙门大比的黑马,一夕之间,楚阿满的名字传遍了所有低阶修士耳中。   楚阿满,一个下品四灵根、修习大路货的《万象剑诀》,从洛水门外门弟子一步步往上爬,直到成为内门弟子,获得这次仙门大比的入场券……   一个是天剑宗极品变异雷灵根天骄,修习天阶功法和剑诀,乃仙剑之主,众望所归的筑基第一人……   两人的比试,前者险些胜过后者……   这样香醇的励志鸡汤,让所有底层弟子拨开云雾,看到了名为希望的一缕光芒。   原来下品资质,也可以与极品资质的天之骄子一战!   天赋差又如何?   勤能补拙,难道她们这些普通又平凡的修士要浪费掉自己的人生吗?   一直备受资质歧视的普通修士们,仿佛被楚阿满的光芒照耀着。   ……   在床榻躺到第四日,楚阿满已能下地走路。   医修惊讶于她的自愈速度,换作其他修士,最少要躺上半个月,得知她是体修后,这才打消了疑窦。   卧床期间,楚阿满蕴养丹田,没法子修炼,除了睡觉,每天不间断修习炼体心法,所以比旁人好得快。   她能下地走动,同一时间,楚德音的伤势好得七七八八,这段时间,楚氏日日垂泪,眼睛肿得像桃子。   因女儿得了仙剑,在众人的恭维之下,楚氏以为女儿定是极厉害的,在观众席上见到小蹄子,楚氏甚至挑衅了对方,如今只剩后悔。   早知小蹄子这般厉害,便不给女儿招祸,楚氏悔恨不已,一心挂念着女儿的伤势,幸好有裴公子、秦公子和文公子等人的细致照料,送来丹药,女儿才能好得这么快。   至于被几位公子拒之门外的程公子,听说是个万花丛中过的浪子,楚氏不太喜欢,自然没有替那位程公子说话。   程锦伸长了脖子,在院外张望。   如果不是因为楚夫人不太喜欢他,不然他早就打进去了。   张望了番,跟天剑宗弟子打听了楚德音的情况,得知今天心上人在院子里散过步,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程锦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对某个女修一见钟情,所以做过许多糊涂事。早知自己会爱慕天剑宗这位骄女,他定会守身如玉,如今被心上人的母亲讨厌,后悔得他肠子都青了。   院里,园子。   楚德音的伤势表面看着吓人,经过汤药调理了番,没什么大碍,卧床数日,只因心中郁结,情绪不佳,身子恢复得慢。   “德音师妹,你看这捧桃花开得多好,放到你屋子里,你看着心情能好些。别管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一帮低阶修士将那洛水门女修尊奉,区区下品资质,哪里能与师妹相提并论?”秦云骁上前,送来一束妍丽桃花。   文澄提来只食盒:“就是,楚姑娘何必在意外人看法,你是变异雷灵根,获仙剑认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我看那帮底层修士根本是嫉妒,嫉妒你我天资卓越,恶意在背后重伤,莫要管那些人。”   顿了顿,又道:“我特意从坊间买来些甜食,你吃了,或许会开心点。”   楚德音心中彷徨迷茫,听了两人的安慰,心情越发低落:“谢谢,现在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一直沉默的裴徐安,对楚德音担忧不已,此刻一言不发跟随他们一同离开园子。   原地,只剩下楚德音一人。   片刻后,楚氏急冲冲赶来张望一番:“那几位公子呢?”   楚德音:“我让他们回去了。”   楚氏思忖道:“依我看这几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   听话听音,楚德音再熟悉楚氏不过:“阿娘,我对他们没有那个意思。”   楚氏心里一咯噔,想起了前不久的传闻。   事后,秦公子和裴公子出面帮忙平息了流言,任家三小姐当面致歉,澄清幽?绯闻。   起初楚氏只当是任家三小姐凭空捏造,无中生有,如今看来,非空穴来风。   她的女儿会喜爱解兰深那样的男子?   这位解真人模样出尘,天赋好,修为高,似流光溢彩的明珠,一比较,衬得裴公子、秦公子等人如鱼目。   楚氏埋怨老天不公,怎的偏偏叫那个小蹄子得了这颗明珠,分明她的德音更优秀?   听说楚阿满是逃婚路上,被解家二房的小姐救下,带回解家,这才结识到解真人……   想到这里,楚氏恨得咬牙切齿,区区一个庶出女儿,凭什么这么好运?   解真人真是有眼无珠,瞧上个灾星,世上所有好东西,合该是她的德音所有。   赛事结束,修士们收拾行李,踏上各自门派的灵舟。   踏上洛水门灵舟,一路上楚阿满被塞来许多传讯符,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有的想向她请教剑法,有的单纯因为好奇,想要与她结交。   这些传讯符被随手扔进储物袋,楚阿满脑海里浮出一句话——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那些质疑她靠解家堆资源,磕丹药,是个绣花枕头的流言蜚语,在这次仙门大比后,烟消云散,再无人提及。   她不会解释,因为她用绝对实力粉碎这些谣言。   仙门大比后,她身边朋友好像越来越多了,认识的,不认识的。   站在甲板眺望远处风景,她取出只蒲团落坐,想起了初到空翠城,遭受无数冷眼,想起测灵根时,灰扑扑的四道光亮,无人在意,她孤零零站在角落,看着被仙门长老包围争抢的楚德音和裴徐安……   那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回到洛水门,收到掌门和长老要见她的消息。   忐忑不安来到议事殿,楚阿满执礼见过了掌门和各位长老。   在座有她认识的妙法长老、妙真长老,明诚长老,以及赵师姐说的善行真人,以及洛水门掌门玄清道君。   玄清抬手让她落座,接着问:“这次仙门大比,你表现得不错,为洛水门争光,是位可造之材。目前没有闭关的几位长老皆在此处,你想拜她们哪位为师?”   楚阿满眨了眨眼,听掌门的意思是要栽培她了?   在这之前,她没想过拜师,因为梦里水月宗的师尊卖徒求荣,委实不是个东西。   打量过几位长老,目光在妙真长老身上停顿一息,她记得妙真长老座下还没有弟子,若自己拜师,岂不是独苗苗,好东西都落到自己手里?   且妙真长老擅符箓,给过她一沓中品隐息符,想着,楚师妹道:“我想拜入妙真长老座下。”   妙真的深思遨游天际,被身边人以手肘涌捅来,回过神,听师妹妙法道:“师姐,恭喜你座下也要有乖徒儿了。”   妙真喜静,没想过收徒,带弟子什么的,真是难为自己,可对上小姑娘水汪汪的眼,说不出拒绝的话。   接过小姑娘的拜师敬茶,妙真脑袋晕乎乎。   然后掌门和其他人拍拍屁股走了,剩下她带个小姑娘回自己的青芜峰,指着几处空置的小院:“这些是前峰主留下的院子,你先将就着住,不喜欢的话,你可以选一处建房子,最好要离我住的洞府远一些。”   怕小姑娘多想,妙真又补充道:“我这个人喜静,所以平时无事的话不要来打扰,有事的话,用传讯符即可。”   临走前,扔给她一只储物袋。   楚阿满探入神识,发现里面装的全都是符箓,还有看花人眼的若干丹药。   发大财了!   难怪大家入内门后,都会拜入金丹门下,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没一会儿,她收到妙真,哦,不,是她师尊的传讯符,询问她的本命法宝损坏之事,问她需要哪些矿石修补,马要去是极乐秘境历练,本命法宝损坏怎么能行?   正打瞌睡送枕头来,楚阿满一点不客气,将自己所需要的矿石一一报出。   那头沉默许久,道:“你说的三十多种矿石炼器材料,我这里有四种你需要的,待为师去炼器阁瞧瞧,稍后给你送去。”   “辛苦师尊了。”妙真待她冷淡,实则是个极有责任感的师尊,不似水月宗那位口蜜腹剑的师尊,楚阿满立马嘴甜的提供情绪价值。   妙真正御剑飞去炼器阁的途中,听到徒儿甜甜的嗓音,想到小姑娘孺慕的目光,心口开了个朵花:“为师不辛苦,等着。”   她掐断联系,突然觉得收徒弟也不是很麻烦。   妙真到炼器阁打劫一番,带来十二种楚阿满需要的材料和矿石,至于主要材料之一玲珑骨,这玩意比较罕见,一时半会儿寻不到。   从徒儿的院子出来,她打算明日去拍卖会瞧瞧,大不了多画点符箓,拼了这条老命,也得给徒儿把本命法宝修补好。   送走师尊,楚阿满打坐到半夜,嘴角忍不住翘起。   这次仙门大比收货颇丰,除了便宜师尊,她进入筑基前二十名,替洛水门多争取到二十个入秘境的名额,得了门派奖励的一万贡献点。   加上近几个月做门派任务攒下的贡献点,三千八百贡献点的千年金盏花,三千贡献点的碧晶石,目前她共有四万二对我贡献点。   兑换《五行乾坤诀》要十几万贡献点,她才攒了个零头。   马上要去极乐秘境,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那册天阶无名剑诀翻看,越看越合她的心意。   这册无名剑诀是一位贪生怕死之人所创,剑诀主要核心心思,以一个“快”字为关键点,疾如风,迅猛如闪电,当速度达到了极致,便不会被人砍死。   楚阿满:“……”   这位高人真是个妙人,她也贪生怕死,这册贪生怕死剑诀,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啊!   顿时坐不住,她到院子里修习这套剑诀起来。   同样是天阶剑诀,《雪魄剑诀》她修习了两年,始终学不会第二式仙藻,只有去年和解兰深以梅枝切磋时,偶得感悟,灵光一闪而过,没能抓住……   天阶的《贪生怕死剑诀》,楚阿满只用了一个晚上,竟修成第二式!   “果然天赋比死记硬背更重要!没想到我也有剑道天赋!!”她捧着半册剑诀,爱不释手。   天明时分,她回到寝室。   收到解兰深的传讯时,她正前往门派的炼丹阁,献给门派的千年金盏花,前不久终于攒齐材料,炼了两炉丹药,一共炼制出五枚上品养神丹。   楚阿满得了门派的三千八百点贡献点,另有一成的丹药份额,五颗上品养神丹,能得半颗。   炼丹阁找她来,想要协商她的半颗,是阁里丹药和灵草弥补,或是楚阿满能拿出灵草填补,双方商量着来。   传讯玉简里,解兰深听完大致经过,毫不犹豫选择后者:“我这里有些灵草,可能用得上,你选上品养神丹。”   楚阿满:“好,我听你的。”   半个时辰后,解兰深来到洛水门炼丹阁,随手若干玉盒,惊得楚阿满和炼丹阁管事瞪圆了眼。   “够了够了,光是两株玉髓芝,足矣。”炼丹阁管事抱着盛装玉髓芝的玉盒不撒手,给她们扔来装着一粒上品养神丹的玉瓶,额外扔来只丹药瓶,言简意赅道:“补差价。”   楚阿满揭开玉瓶,嗅到了清淡丹香,对解兰深说:“让你破费了。”   解兰深不在意:“不算破费,这种玉髓芝,我还有十几盒。”   楚阿满:“?”   她真的很讨厌他们这些气运之子啊!   “你想要?”说着,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两盒递来。   “要~”楚阿满眨着亮晶晶的眼,很快屈服于他的财大气粗。   “对了,你修补本命法宝,还缺哪些材料?”他问。   “玲珑骨、庚金……”她一口气报出十几个材料名称。   两人边说,边走出炼丹阁。   解兰深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堆矿石和材料,离楚师妹的所需,只缺乏两三种材料。   他从一堆矿石里面取出一块火属性的火晶石:“将这块晶石镶嵌在无极伞,以后无需以金土碰撞,产生火球术,也能激发五行结界。”   顿了顿,他又问:“你找到合适的炼器师了没,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楚阿满:“!”   差点忘记,他是一名炼器师。   有颜,有财力,本人够强,还会炼器,楚阿满从未发现他竟然如此帅气!   的确在考虑找哪位炼器师修复无极伞,普通炼器师,她不能放心,如果是解兰深的话,不知为何,莫名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他气运不错。   楚阿满星星眼:“真的吗,太好了,解兰深,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该怎么感谢你?”   对上她崇拜的目光,他十分上头:“谁让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拿把破伞走出去,不知道的人以为我解家落魄了,成何体统。”   又说:“上次你赢了,想要的奖励是什么?”   楚阿满就知道他嘴硬,如果换作自己,付出了什么,必然要从对方身上得到百倍千倍的回报。   听到解兰深问奖励,她想了想:“我想要你……穿玄色衣裳给我看。”   前面半句,听得解兰深尾椎骨酥麻。   待听到后面半截,他微松。 第42章   有只不安分的小鹿,撞来撞去   托解兰深帮忙修复无极伞之事, 就这么说定。   缺少的材料有玲珑骨、天蚕丝,以及犹矿金。   犹矿金,因色泽如矿藏中淘洗出的金子, 呈现耀眼夺目的璀璨金芒, 因此得名。   这种矿石不算多么珍贵, 因它生于魔域, 修仙界存量极少, 市面上难得一见, 因此价格远高于它的价值,炼器师普遍极少用到这种材料。   两人出了洛水门,到珍宝阁转悠一圈,一无所获, 楚阿满收到师尊的传讯,托朋友打听到丰阳城几日后的一场拍卖会, 其中之一的拍品里, 有玲珑骨。   跟师尊结束联络,楚阿满说:“我师尊要去丰阳城, 过几天才能赶回,现在只缺了犹矿金。”   解兰深听出她的话音:“听说槐城有许多矿石交易, 我跟你一起去。”   槐城, 距离魔域最近的城镇,城内魔族和修士混居, 人龙混杂,治安极差。   去槐城之前,楚阿满需要准备一番, 两人约定两日后,前往魔域外围的槐城。   返回洛水宗, 听管事说起有天剑宗贵客在会客厅等她许久。   来到会客厅,见到易姚林,楚阿满惊诧万分。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找上你?”说话间,易姚林罩下一道防窥视结界。   对方来者不善,楚阿满下意识后退两步。   易姚林放下手中茶盏,轻吐出三个字,令楚阿满后退的脚步微滞,转瞬恢复如常。   尽管掩饰得很好,还是叫易姚林捕捉到一丝端倪:“他说的果然没错,是你居心叵测,利用情丝绕,要挟解道友同你定亲!”   易姚林的语气肯定。   楚阿满眯了眯眼,迅速镇定下来。   知道情丝绕一事,只有她这位当事人,以及死灰复燃的方令恒。   空间里寂静无声,气压低沉。   迟迟等不到回音,易姚林猜到什么,胸有成竹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诈你?若没有真凭实据,我不可能亲自找上门来。你是现在答应我的条件,还是让我把证据带到解兰深跟前,我们当面对质。”   楚阿满心中警铃大作,通过试探,初步确定是方令恒找上易姚林,或许两人暗地里达成了某种交易。   越是情况危急,她灵台越是清明:“你是从什么时候知晓?”   “仙门大比之前。”易姚林答。   楚阿满面色奇怪:“为何不在仙门大比之前来找我呢?”   易姚林笔挺端坐,闻言,不屑冷哼:“我是不喜欢你,不至于这么下作。仙门大比关乎极乐秘境,所以我等到你伤势痊愈,才找上门。”   是啊,这也是即使易姚林一次次挑衅她,楚阿满也没讨厌对方的原因。   比起易姚林,她更厌恶易良俊。   解兰深不是傻子,能被他引为知己之人,品行自然坏不到哪儿去。   沉默片刻,易姚林忍不住问:“怎么说,你是应,还是不应?”   楚阿满:“你的条件是什么?”   易姚林:“我希望你能主动离开解兰深,放过他。”   从前的楚阿满,在易姚林眼中是个心怀不轨的小妖精,她接近解兰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   仙门大比后,易姚林对此女颇有改观,认为楚阿满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修士慕强,人之常情,易姚林亦不例外。   没想真的毁掉楚阿满,这才找上门来同对方协商。   静默片刻,楚阿满道:“好,我答应你。不过还有半个月要去极乐秘境历练,为了去极乐秘境,我废了诸多心思,怕影响到自己的状态,希望等出了极乐秘境后,再找机会同他说清楚。”   易姚林露出不信任的神情:“你该不会特意拖延时间,或是想着在秘境之中将我除掉,这样就没有人知晓你的秘密。”   楚阿满使出一记激将法:“易前辈乃筑基后期修为,我一个区区筑基初期,莫非前辈连这点自信也没有?”   易姚林起身,整理着衣摆,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好,暂且信你一次。极乐秘境中,若你敢对我动手,我保证所有人都会知晓你的秘密。”   易姚林趾高气扬离开,落在的身后的楚阿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易姚林猜对了,她的确想拖延时间……   脑海中回忆一遍易姚林身边的人,在仙门大比上,似乎没见过经常跟在易姚林身边的一个小跟班。   在天剑宗时,这名小跟班狐假虎威,曾帮着易姚林对她冷嘲热讽过……   那人似乎是宋锦和的族兄,至于容貌,楚阿满完全想不起来,她只对模样生得好的人有印象。   隐约记得那人,生得平平无奇……   对,平平无奇!   楚阿满给宋锦和发去传讯符,兜了个圈子,她将话题绕道那位族兄身上。   宋锦和知无不言:“宋朝阳啊,我也不知道,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好像外出历练去了。真是奇怪,连仙门大比都不参加,修士们向往的极乐秘境,他也不去,一心要下山历练。”   听完,楚阿满心中有数。   攀扯了几句,安慰了宋锦和一番,掐断联络。   仙门大比上,宋锦和委实运气不好,第一次抽签便遇到筑基大圆满修士,还未感受到仙门大比的韵味,被淘汰掉。   根据宋锦和透露的消息,她基本确定方令恒的神魂寄身于宋朝阳身上。   她猜测方令恒寄身期间,宋朝阳本人具备自我意识。   不确定方令恒只是暂时寄身,还是这具肉身由主魂主导?   她暂时没空想这些,因为解荷华找上门来。   为着上次邀战之约,这是两人撕破脸猴,解荷华第二次主动上门:“你身体已经痊愈,现在可与我切磋?”   楚阿满脑子一团乱麻,正好找点事情做,让自己静下心来:“可。”   无极伞损坏,她只有一把银朱剑对敌。   解荷华仍是用自己擅长的长鞭,使得游龙飞天,虎虎神威。   楚阿满没用新学来的剑诀,仍是以法诀搭配剑招的斗法技巧,万象剑诀第二十五式之飞花摘叶,以金系法术与土系法术碰撞,一条巨大火龙蜿蜒起伏。   火龙朝面门袭来,解荷华掏出防御法宝抵御,狼狈极了:“我认输。”   直到这时,解荷华终于明白为何前人都道多灵根修士潜力无限。   多灵根修士的优势,在于对方总能找到克制单双灵根的法术,能够越级斗法。   心头暗叹,幸好楚阿满是四灵根,如果她是五灵根,直接修习洛水门至高无上的天阶功法《天地乾坤诀》,掌握五行之力,能越阶挑战高阶修士,怕是自个儿连数十回合都撑不下来,输得更惨。   次日,骄阳似火。   楚阿满到坊间采购物资,意外撞见易良俊。   在易姚林那处受的鸟气,有了发泄地儿。   纨绔子弟易良俊见了她,想起仙门大比后传出的消息,随后这个臭女人声名鹊起,名满五大仙门。   差点打败仙剑之主,这女人太可怕了。   见到对方,易良俊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掉头就跑。   跑出一段距离,回头没见到女煞星跟来,正要松一口气,转过头来差点撞上人。   易良俊不安的后退,宛若被当街强抢的民女:“你,你要做什么?这里可是空翠城,城内禁止修士斗殴,你别乱来。”   楚阿满似笑非笑,这就是实力强悍的好处,无人敢欺你、惹你:“上次我好心提点你几句,为何今日见到我,你这个做晚辈的连声招呼都不打?”   易良俊快哭了,自己特意躲开了,女煞星分明是故意找茬。   心头恨楚阿满恨得牙根痒痒,面上不得不做出恭敬温顺姿态:“前辈好,是晚辈眼拙,没认出前辈。”   楚阿满:“你这双招子不中用,我看不如挖掉算了。”   “楚阿……”对上她冷厉目光,易良俊一脑门子冷汗,舌头急急转了个弯:“楚前辈,莫要欺人太甚!”   “我便是欺你,你又如何?”楚阿满挑眉一笑:“修仙界不是以实力为尊?我听说修仙界只有三个境界,蝼蚁境、道友境和前辈境。从前你修为比我高,你可以欺负我。如今我为刀俎,你为案板上的鱼肉,我就是要欺你,你除了搬救兵,找阿姐,没一点别的本事。”   易良俊紧握了握拳。   偷偷回到易家,不巧被阿爹抓住,罚他跪祠堂。   这次易良俊没有求饶,反而拉着父亲的袖子:“阿爹,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我想变强。对,我要变强,你可不可以帮我寻一些厉害的功法?”   易父沉默好半晌,抬手一点灵力探向自家儿子的太阳穴,几息后,自言自语道:“没被夺舍啊!”   易良俊:“……阿爹,我是真的想变强。”   易父:“你现在修习的,就是咱们易家最好的功法。你好好修炼至筑基,莫要好高骛远。”   “阿爹。”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易良俊眸色一暗,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被抹灭。   不,他不甘心被楚阿满踩在脚下。   不甘心在楚阿满跟前做小伏低,只要能变强,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如果正道走不通,听说诡宗有一门秘法……   ……   又两日过去,师尊妙真在丰阳城拍得玲珑骨,返回落水门还需几日。   这日天空澄澈,一碧晴天。   楚阿满和解兰深乘着白玉扇,急遁往靠近魔域的槐城。   魔域坐落于极北,靠近边缘地带,植被稀疏,入目是一望无尽的黄土坡,一片土黄色。   这里植被不甚茂密,盛产各类矿石,种类丰富。   赶了四五日路,两人风尘仆仆,在槐城休整一晚,打算明天去城内矿石交易所逛逛,寻找犹矿金。   入夜后,楚阿满从入定中睁开眼,打开窗子,遥望魔域的方向,正打算一跃而下,偷偷去魔域。   还没来得及动作,两道黑雾从遁来,瞬息之间,她的卧房被黑雾完全笼罩。   楚阿满手持银朱,另一只手攒着数枚影月飞针,警惕防备。   这是她压箱底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愿亮出底牌。   笼罩房间的黑雾铺开,形成结界,另有两团雾气消散,现出两道身影。   他们面上佩戴着獠牙面具,她一眼认出是无双城山洞里见过的两名魔族。   “你为何知晓我的许多辛密,你究竟是谁?”其中一名魔族开口,嗓音沙哑老成。   这是贪狼,楚阿满一眼辨出。   她没回答他,而是卖了个关子:“我不只知道你的辛密,我还知晓你们魔域丢了圣器人皇幡。它被方家二房得去,方令恒死后,他的魂魄被魂幡吸纳,寄身于天剑宗宋朝阳身上,此人可能躲藏在易家老宅,只有极乐秘境开启,到那时,入易家夺回魂幡,犹如探囊取物。”   另一黑衣人嗤笑:“真是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好一手借刀杀人啊!当初在秘境,你也怂恿过我抢方令恒的雨露花,害我差点上你的当。”   “我只是好心告知你们魔域圣器的下落,你们爱信不信。”楚阿满很想翻个白眼,他好意思说差点上当,当时他可是毫不犹豫丢下她,独自逃了。   说话间,笼罩在房间的黑雾剧烈翻滚,引来贪狼的不满。   不欲与破阵之人起冲突,他抓起身旁的青年,两人化作黑雾一道飞遁。   在他们刚遁走时,设下的结界被外面的解兰深破开,急步上前,将她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楚阿满摇摇头,面色凝重:“我没事。”   只是觉得贪狼带走的青年魔族,他的背影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解兰深紧盯她面上的神情,不放过一丝细微表情,轻蹙着剑眉,思索问:“那两名魔族为何会找上你?”   楚阿满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当初在山洞结了梁子,他们发现你在破阵,这才放过我,逃命去了。”   解兰深目光复杂:“是吗?”   “是啊,刚才好危险,幸好有你在。”楚阿满拍拍胸脯,一脸后怕的模样。   他放软了语气:“别怕,我会在你屋外布下结界,以和光为剑阵,即使是元婴道君也不能轻易闯入。”   “真的吗?”楚阿满满心欢喜地牵住他的袖角,不知想到什么,眼里的光亮黯淡下去:“可是我还是很害怕,解兰深,你能留在卧房陪我一起吗?”   说话归说话,楚阿满还把身子贴来,胸前的弧度紧挨臂弯,解兰深没办法继续板着冷漠脸,任由她拉着他的胳膊往里屋里扯。   室内。   床下青石板,解兰深端坐在蒲团打坐入定。   楚阿满坐回床榻,盯着床下的人瞅了半晌,他死活不肯上来,之所以留在她房中,是担心魔族卷土重来。   实在没法子,只能如此。   居高临下的目光太过炙热,解兰深想要忽视都做不到,忍了又忍,睁开长睫:“不是要修炼吗?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丹田内不会多出一缕灵力。”   楚阿满支着下巴看他,被逗笑:“我也不想啊,可是我一想到你在我房里,我们共处一室,我根本静不下心来打坐。”   解兰深抿着薄唇,望来的目光又柔和三分。   尽管心里不想承认,楚阿满的话,愉悦了他。   半个时辰过去,她入了定,徜徉在观想境内。   解兰深则因为她的一句话,辗转反侧,迟迟无法静下心来。   雀鸟在檐下跳跃轻鸣,天边泛起青黛色。   一缕晨光投射入屋内,落在指尖,他睁开眼。   这时,床榻上也传来动静。   楚阿满从入定中醒来,修炼一晚,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对解兰深说:“吃过朝食,我们去矿石交易所逛逛。”   解兰深嗯了一声。   楚阿满奇怪看来,总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他怎么老是阴晴不定?   在凡间时,她每次来癸水,小腹坠痛,才会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从踏入修行后,发现女修不会来小日子,不用忍受煎熬的六七日,她可太爽了!   她隐晦打量解兰深,难道男修也会有类似小日子的烦恼?   两人来到楼下,楚阿满要了吃食,嘱咐小二送来碗温热红糖水,拿给身旁的人:“我心情低落时,喜欢吃喝点甜食或糖水,心情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解兰深:“……”   “我素来只用岁寒三友茶。”他拒绝。   “娇气,难怪你小……”楚阿满捂住嘴,差点说漏嘴。   解兰深:“难怪我小什么,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好险好险,她差点说漏嘴,如果得知自己知晓他的小名,肯定又会生闷气,说不定会害羞窘迫到恨不得钻进地洞,或者怒极反笑,故作镇定地圈住她的腰,要让她长长记性。   吃过饭,付了灵石,两人问了店小二,顺着对方指引的方向,前往矿石交易所。   走出客栈,道路两旁有叫卖招揽的商贩。   无意间扫到剑穗摊,楚阿满拉着解兰深过来:“我看你的和光剑空荡荡的,不如我亲手给你编一只剑穗?”   “随便你。”解兰深语气冷淡,眼中的冰湖逐渐消融。   楚阿满太了解他有多么嘴硬,认真挑选着各色红绳,打定主意要编一只与众不同的剑穗。   走出市井,来到矿石交易所。   说是交易所,其实是一片空旷广场,修士们缴纳一定管理费,可以在此地摆摊,铺开一块布,摆上若干矿石,以木牌提前标注好灵石,买家可以问摊主交易,或是砍价。   这些修士隐藏自身气息,谁又能分辨是修士还是魔族呢?   槐城内,道魔混居,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在槐城,犹矿金并不难寻。   两人路过几个摊位,在一位着玄色衣裳的男修面前停下。   听到脚步声停下,男修睁开眼,打量着面前的一对少年少女,见他们衣着不凡:“你们可是要买犹矿金,我这里不收灵石,只要灵草。”   楚阿满从储物袋翻找出几株用不到的中品灵草,跟对方换来犹矿金,额外挑了些给银朱升品阶的矿石。   解兰深也用玉髓芝添置了些矿石,两人满载而归。   临走前,楚阿满的目光落到男修的玄色衣裳上。   回客栈路上,解兰深中途拐进成衣铺子,挑来套玄色衣裳。   他个子挺拔高挑,是个现成的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换上玄色锦袍,领口袖口镶嵌祥云金丝滚边,雍容华贵,腰间玉带一束,身姿修长,仪容端方,宽肩窄腰,令人眼前一亮。   回客栈的路上,楚阿满频频望来,望得解兰深面上发烫,也巴不得她多看他几眼。   待她走进房里,他紧随其后,顺手带上房门,将人圈入怀中,困惑道:“这身衣裳有这么好看吗?”   楚阿满点头:“不是衣裳好看,是人好看。你惯常穿一身湛蓝道袍,偶尔换一换其它颜色,真的很不一样。”   又说:“我看的话本子里,男主黑化后都会穿玄色衣裳,然后想看看你穿上这身是什么模样?果然很好看。”   被她撩拨得不能入定修炼,可说着甜言蜜语的人很快入定,他其实有点生她的气。   她盯着摆摊的男修看了好几眼,他更气了。   只是被夸了句好看,这会儿怒气全消,春光明媚,他胸膛里似是有只不安分的小鹿,撞来撞去。   解兰深吻了她的额头:“以后,不许你一直盯着别的男子瞧。”   楚阿满笑容灿烂:“所以你是吃醋了?小道长,你真是个醋坛子。”   解兰深垂下眼睫,固执又嘴硬道:“是你先霸道不许我同别的女修单独见面,所以你也需遵守我的规则。”   “好吧好吧,我遵守。”楚师妹哄他。   解兰深满意极了,将她放开:“收拾下东西,我们回去。”   极乐秘境一日□□近,归心似箭,夜深后,两人在乡野里寻了户人家借宿。   农户询问她们的来历,让妻子去收拾两间屋舍出来,给她们住。   楚阿满打断:“不必麻烦,我们是道侣,住一间屋子就好。”   送走这对农户,解兰深揉了揉突突的太阳穴:“今晚我会在门口打坐,有事记得喊我。”   楚阿满撇撇嘴:“怕什么,又不是没一起过过夜?”   解兰深既怕楚阿满,也怕他自己。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越是抗拒,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楚阿满塞来那册双修心法的内容,实在是不堪入目。   他默念清心咒。   一门之隔,瓦房内。   楚阿满安安分分,没有再试图撩拨引诱。   静下心来复盘了一遍计划,借刀杀人,她有七八分把握。   魔域圣器落到修士手中,贪狼岂有不夺回的道理,只要方令恒一死,事后凭易姚林空口白牙,没有证据,认为解兰深会更信任她。   还有秘境的黑衣人,他究竟是谁?   一早,两人给农户家留下些灵珠以作报酬,乘着白玉扇飞遁离开。   又半日后,终于回到洛水门。   楚阿满在洛水门修习贪生怕死剑诀,同一时刻,解兰深在玉英峰闭关,将几十种材料矿石炼化,融合,修复无极伞…… 第43章   跑什么,有我给你护法不好吗?   收到纪夫人的传讯符时, 楚阿满正拿着矿石,托坊间的炼器师帮自己给银朱剑锻造……   “多谢夫人记挂,我的伤势早已痊愈。什么, 夫人马上会到空翠城?”楚阿满有点慌。   纪卿容通情达理:“听兰深说你每天很用功修炼, 我只是带了点家乡特产来, 不会过多打扰你们。”   结束谈话, 楚阿满从炼器坊走出, 瞧到嬉闹奔跑的小孩拿着只鲁班锁, 不由想起幼时,艳羡地望着阿姐解鲁班锁。   想着,她朝孩童来时的摊位过去,问摊主买来只, 扔进储物袋。   转过身来,意外发现了楚德音, 她被个打着半仙的神棍拦住, 不知说了什么,面色微变。   正要收回目光, 意外发现楚德音朝她这边扫来,四目相对, 两人皆是一愣。   自仙门大比后,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楚德音看着精神不太好,似乎憔悴了许多。   梦里没有楚氏楚父这对父母拖累, 梦里楚阿满没有提前拿到灵器无极伞、没有灵器法衣,在仙门大比上输给女主,女配虽败犹荣, 给女主造成不小的打击。   但很快女主夺得仙门大比筑基第一,重拾荣耀, 女配给予的一点点小挫折,让女主获得更多勇气。   现在楚氏楚父隔三差五作幺蛾子,让楚德音不得不下山给父母擦屁股,心神俱累。   在仙门大比受挫,楚阿满带着楚德音一块儿被淘汰掉,没能拿到荣誉。   见楚德音张了张唇,楚阿满率先移开目光,转身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被身后追来人拦住去路,她哼了一声:“我说过,我们没办法做姐妹……”   “什么姐妹?”陌生的男声道。   楚阿满顺着男式长袍的宽大袖摆,望向面前拦路的男子,静静看对方:“走开,我没灵石被你骗。”   拦她的,正式方才忽悠楚德音的神棍。   对方笑笑,一点不恼怒:“小姑娘,脾气很暴躁嘛,我是看你有缘,不收你灵石,免费替你算一卦如何?”   “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 ”楚阿满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神棍迎上来:“我说你这人未免警惕心太重,我虽然看不清你的未来,但我知道你是死过一次的人。”   楚阿满唇角的冷笑凝固着,步伐停住。   如果梦里一切是真实发生,她算不算是重来一世?   神棍神秘道:“相遇既是缘分,你我在茫茫人海遇见,便是有缘,我赠你一句话,择天之行,尽矣。”   楚阿满垂眸深思,等再次抬头时,发现面前的神棍早已不知去向。   心头一紧,这人该不会是天机阁门人吧!   她在街道转了一大圈,也没再见到神棍,暮色降落,只得离开坊间,返回洛水门。   另一边,才回到天剑宗时的楚德音,也在思索在坊间遇到的神秘人。   神秘人给她的批命,道她从前气运逆天,是天道宠儿,本应该是仙途通达,大道飞升之命,但仙门大比后,她的气运已破。   神秘人给了她十二个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破不立!   回到秋水峰,楚德音收到师尊隐秀真人的传讯,来到师尊的洞府。   隐秀真人怜爱地看着小徒弟,见徒弟愁眉不展,以为她遇到什么难题:“听说你下山回家看望父母了,发生了何事?”   楚德音摇头:“是我阿爹跟人起了争执,我过去瞧瞧,没什么大事。”   隐秀真人叹气有个闹腾的爹,时不时弄出点破事来,每每要徒儿下山收拾烂摊子,马上极乐秘境要开启,还怎么静心修炼?   到底是徒弟的亲生父母,做师尊的不好指责什么,隐秀真人轻轻颔首:“你好生修炼,缺了什么短了什么,记得跟为师说,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多谢师尊。”楚德音退出,返回自个儿的洞府。   在净室打坐修炼,一闭上眼,眼前不断闪现自己坠下比试台,师尊惋惜,同门震惊无声的目光。   一幕幕都是仙门大比那日,她坠落尘埃里,观众席上响彻了为阿满妹妹欢呼的掌声……   所有人都在为阿满妹妹歌颂,以及最后解兰深小心翼翼抱起妹妹的身影,他眼中的专注,让人生出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好像全世界,都背她而去!   第一次,楚德音后悔了。   如果当初没有补偿的将玉佩送给妹妹,在她坠落时,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坚定站在妹妹身后那样,坚定站在她身边吗?   自踏入修仙界后,一路顺风顺水,第一次遭遇到挫折,楚德音消沉许久,师尊待她极好,想要摆脱这种低落状态,成为让师尊欣慰的弟子!   直到遇到那神秘人,她心中有恐慌,有不安,完全没法静下心。   *   洛水门。   楚阿满带着从坊间买来的礼物,来到师尊妙真洞府:“我在珍宝阁看到这支符笔,觉得与师尊极相称,特意买来送给师尊。前些日子,师尊特意为了我赶去丰阳城,师尊辛苦了。”   符笔以灵竹所煅,价值比不得玲珑骨,胜在徒弟的一片心意。   真奇怪,小姑娘道一句师尊辛苦了,妙真心坎一甜。   小姑娘要星星要月亮,恨不得上天入地给她   摘。   师妹妙法的弟子也是这般乖巧可爱么?   难怪师妹和大家都爱收徒。   妙真心里头嘀咕,面上冷淡道:“嗯,还有其它事吗?”   楚阿满啊一声,说:“没了,是打扰师尊了吗,那我先回去了。”   见小姑娘快速退出洞府,往自己的院子跑走。   妙真愣了愣,不是,小姑娘好像误会了,没有嫌她吵的意思……   罢了,以后说话注意些就是。   也不知道徒弟这会儿是不是躲在被子里红了眼眶,妙真不喜被人打探隐私,没有蔓延神识朝小院探。   回到院落,楚阿满想到马上要进入极乐秘境,不抓住任何一点变强的机会,开始修习贪生怕死剑。   她眉眼专注而认真,没有红了眼眶。   又一日,解兰深终于出关。   他来洛水门,送还无极伞,以及他母亲从老家带来的特产:“试试看你的本命法宝,称不称手?还有母亲知晓你爱吃,给你准备一些补身子的灵果,还有糕点。”   楚阿满试过无极伞,镶嵌着火晶石,打下一道法诀,伞面荧荧的五彩结界,瑰丽多姿,让人非常有安全感。   接着掀开两只食盒盖子,一只里面簇拥着一只只圆滚滚的点心,另一只果香扑鼻,楚阿满嗅着果香,心头在想,如果纪夫人知晓是她骗了解兰深,还会对她这样好吗?   应该不会了。   纪夫人爱屋及乌,才会对这样好。   迟迟听不到她开口,解兰深问:“发什么呆,不喜欢吗?”   “很喜欢。”想了想,楚阿满羡慕地说:“纪夫人真的很爱你,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解兰深以为她想念她阿娘,轻声附和:“是的,我的母亲很好,不过我想七七的阿娘,也一定很爱你,对你很好。”   楚阿满点了点头:“阿爹嫌弃我是女孩子,不能继承香火,对我不闻不问,只有阿娘不嫌弃我,阿娘只会怨自己身份低贱,给不了我嫡女身份。”   听她语气平静说着过往,解兰深的一颗心犹如钝刀子割肉,他不擅安慰:“修仙界以实力为尊,以后无人敢看轻你。”   楚阿满勾着一抹浅笑:“对,所以我要变强。”   两日后,五大仙门弟子集结,出发前往极乐秘境。   灵舟上,楚阿满在房间呆了一天一夜,来甲板透透气,遇到赵晶晶,前不久才跟纪夫人联系过,楚阿满将自己所穿法衣的炼器师告知,得了赵师姐的谢。   赵晶晶离开后,她从储物袋掏出个蒲团,取来红绳坐下,慢慢编剑穗,不浪费一点时间。   叶苓来到甲板时,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瞅了半晌:“你编的是……”   楚阿满苦恼一叹:“看不出来是剑穗吗?”   她真的尽力了。   在落霞山的洞府里,她见秋娘编剑穗送人,有心效仿,早知道自己手艺这么差,不夸大海口了。   “是编给解真人的吧!”见楚师妹气馁,叶苓一眼看穿,笑着说:“其实这个不难,我教你。”   在叶师姐手把手的教学下,楚阿满终于编出第一只剑穗,有点丑,被她随手扔进储物袋,等下一只编好些,再拿去送他。   快到极乐秘境外围时,收到解兰深的传讯,说完正事,他话题一转:“不是说要送我剑穗,这么多天过去,连个剑穗须没见到,难道你忘记了。”   “没有,我才没有忘记。”楚阿满替自己鸣不平:“刚才我还和叶师姐学习怎么编剑穗来着,等些日子,等出了极乐秘境,到时我一定编好了送你。”   他轻嗯一声,强调说:“不是我着急,只是我看其他同门都有,唯独我的和光没有,所以问问你。”   “是是是,是和光剑着急,不是你。”玉简这头,楚阿满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灵舟停靠,众人抵达极乐秘境外围。   与东阳山秘境的开放不同,极乐秘境需各门派长老手持玉牌,注入灵力,出现一方仅供一人走过的狭长通道。   等各宗门搭建好营帐,那厢阁门派话事人开始组织进入极乐秘境的门中弟子排队。   楚阿满在队伍末尾,眺望向不远处的天剑宗弟子队伍,搜寻一圈,果然没找到宋朝阳的人影。   天剑宗队伍里,解兰深见楚阿满频频朝身后搜寻着什么,即将踏入通道时,他也跟着往身后看后,然后对上了宋锦和。   解兰深往洛水门的方向看来,身影消失在大雾里。   看得楚阿满后背发凉,这只醋坛子该不会又吃醋了吧!   秘境是随机传送,轮到洛水门时,才踏入蒙蒙雾气之中,再次睁开眼时,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少见绿色植被。   在荒漠里,绿植和水源,成了稀罕物。   她有水灵根护体,依旧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干燥。   跟梦里发生的一样,她被传送到这片不毛之地,遭遇重重危机,灵草是没有的,倒是挖了点矿石。   这片沙漠,最大的机缘便是金灵珠。   梦里女主被传送到一片水草丰饶福地,采集到许多千年份的灵草,意外浸泡灵泉,修为晋升一个小境界,甚至还有万年菩提果……   菩提果能炼制成丹药,祛除修士的心魔,后面女主遭遇心魔瓶颈,便是靠吞服丹药除去心魔,飞升至九重天。   在女主获得的极乐藏宝图中,标注过菩提树的地点,楚阿满记得除了菩提树,这张羊皮藏宝图上,另有一处标注了延寿果。   延寿果与菩提心一南一北,来回往返,定然赶不及。   梦里没有至亲牵绊,女主毫不犹豫选择了菩提树。   现在高堂尚在,阿姐会选择菩提树,还是延寿果?   回忆间,楚阿满抬手解决掉一只角蝮蛇。   这只小喽啰,是蛇首领派来试探她的深浅,大批族群躲在暗处窥视,伺机而动。   荒芜的金色沙漠里,捕猎极难,好不容冒出一个充斥灵力的猎物,这些捕食者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在楚阿满与角蝮蛇群激战时,另一边楚德音来到一片长满了灵草的世外桃源,秘境外罕见的千年灵草,在这里多不胜数。   千年黄精、千年七星草……楚德音仿佛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拿着金铲玉盒,将一株株千年灵草连根挖出,小心翼翼放进玉盒。   灵草实在太多了,到后面她一把把往玉盒里塞,也没了小心翼翼。   光是挖这些灵草,花费了楚德音一天时间。   休息片刻后,她从储物手镯里取出只羊皮地图,按照地图辨认了方向,突然泛起了难。   菩提树生在极南,延寿果树分布在极北,一个月的时间,想要二者兼顾,基本不可能。   修士渡劫时,会遇到心魔,菩提果能助修士破除心魔,增加度过瓶颈的几率。   即便是元婴道君见了菩提果,也会忍不住夺宝,足以可见它的珍贵,楚德音也是运气好,历练时,偶然在一位前辈洞府得到这张羊皮地图。   延寿果,顾名思义,能帮凡人和修士延寿百年。   修出气感后,能保练气修士百年无疾,筑基后,能有两百岁寿元,金丹真人是五百岁,元婴道君寿元长达千年!   在往上走,便是化神飞升入九重天,楚德音的理想,便是飞升大道。   延寿果,能助修士延寿百年,在寿元将近时得到延寿果炼制的延寿丹,多一百年的寿命,如果能在百年内突破,免去身死道消,是以延寿果同样珍贵!   市面上,延寿丹一丹难求,许多寿元将近的修士豪掷灵石,根本买不到。   在楚德音陷入纠结时,沙漠腹地,楚阿满与蛇群的战斗进入尾声。   在她将角蝮蛇首领斩杀后,剩下的小喽啰四散奔逃。   夜色暗涌,挂起了风尘。   夜晚的沙漠,太危险,不宜行进。   楚阿满扔出个防御阵盘,打坐吸纳天地灵气,调整状态。   好在秘境之中灵气浓郁,花费两个时辰,体内灵力充裕,开始清理战场。   角蝮蛇的毒囊能拿到丹药铺子换灵石,蛇皮能制成防御法器,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用单独的一只储物袋,收纳进这些蛇尸。   天边升起了启明星,风尘渐小,她往沙漠深处走。   途中,遇到沙狐群。   这群小东西体型较赤狐矮小,四肢较短,毛绒绒,看着怪可爱,实则性情凶猛,以捕捉鼠类为食,在资源匮乏的沙漠里,其它肉类动物也在它们的菜谱大全。   楚阿满的天罗地网,遇到干涸的沙漠,完全无法发挥作用,只得使用金斩术,或是地陷术,将这些族群动物困在以沙为牢的地笼。   沙狐四肢矮小,动作灵活,听觉嗅觉灵敏,察觉沙层之下的细微响动,只有几只反应较慢的,被她的土陷术困住。   族群头领是只毛发呈现淡黄色的小狐,兽瞳呈现耀目的金芒,具备筑基后期的实力。   楚阿满不能保证一击斩杀狐族首领,只得先退出沙狐领地,徐徐图之。   在她费尽心思,花了三天时间,终于将沙狐首领斩杀后,狐群四散,天际传来一道悠扬动人的仙乐。   听到笛声,楚阿满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顺着声音源头望去,果然见到一身红衣的上官游。   那人御着飞行法宝靠近,扫过地上浅金皮毛的沙狐:“真巧,竟然在这里见到楚道友,我来一晚,看来即便没有我的帮助,楚道友也能靠自己脱险。”   楚阿满不答,皱眉思索梦里根本没有上官游什么事,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想到金灵珠,她扔出个阵盘,在原地打坐,想等上官游离开后,自己再去找寻。   上官游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在打坐,他便在一旁护法。   楚阿满:“?”   一个时辰后,她实在没忍住:“上官游,极乐秘境只有一个月的开放时间,你不去寻找自己的机缘吗?”   上官游:“大家难得在秘境里相遇,我们一起结伴,路上遇到危险,好过独木难行。怎么,楚道友不愿与我同行?”   楚阿满一点不客气:“对,我不愿,请你离我远些。”   上官游面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朝她扔来一瓶丹药,御着飞行法宝默默离开。   直到上官游的身影消失在沙漠,楚阿满闭上眼修炼,再次睁开眼时,她探出神识扫过附近,没有上官游的踪迹。   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离开,警惕如她,忍不住恶意揣测,或许他此刻正躲在某处暗暗窥探着。   上官游修为高于她,想要躲开她的神识,实在太容易了。   思忖间,她调转了方向,朝附近一处蚁穴过去。   沙漠里的赤蚁巢,比噬灵蚁还要猛烈,能腐蚀修士的灵力罩,蚁毒有点类似消灵散的作用。   这些赤蚁个体弱小,通常成群结队,擅团队作战,甲壳无比坚硬,且生有翅膀,能在空中短暂飞行,连金丹修士遇上,免不了头疼一番。   但赤蚁有一个弱点,怕水。   楚阿满祭出灵力罩,来到赤蚁巢穴外围,以筑基修士的神识,轻易能发现掩藏在沙层下密密麻麻的孔洞。   猎物闯入领地,赤蚁作战小分队立即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人团团包围住。   眼见有只赤蚁啃上灵力罩,楚阿满眼疾手快叠加一层金光罩,将它们隔绝于外。   金光罩还未完全包裹罩住,远处遁来一人,绯红色衣摆,除了上官游,还能是谁?   跳下飞行法宝,上官游将竹笛置于唇边,高山流水的曲调,喝退她周围的赤蚁,抽空问了句:“楚道友,你没事吧!”   楚阿满不答,以水毛刺逼退赤蚁。   赤蚁畏水,掉头去对付上官游。   跳上新绿,遁走前,她回眸一顾,见上官游被赤蚁缠上,果断转头离去。   终于甩掉了包袱,按照梦里的记忆,来到流沙群。   刚飞到这片流沙上空,在楚阿满看不到的身后,沙层之下无数触手弯曲扭动,在她斜视来时,从沙子里骤然探出数十根触须,率先发动攻击。   飞行法宝和楚阿满,一同被莫名妖兽的触须包裹,被金沙吞没的瞬间,她屏住呼吸。   面上、指尖,淌过细沙,身体顺着沙层滑落,下坠。   头顶,叶片飞行法宝,俱是妖兽的触角,包裹得严实,细微的缝隙里,撒下一缕缕金沙。   黑暗中,飞行法宝内有限的空间,被金沙填满,楚阿满估摸着快到怪物巢穴,祭出银朱剑,砍下一节触须。   得了空隙,她从牢笼之中逃出,打量着面前这座沙漠之下的地底王国。   随着触手被斩断,不远处的妖兽哀鸣一声,随着它一记地龙翻滚,整座地下王国山摇地动,头顶簌簌坠落沙流。   楚阿满以神识探去声音源头,是一条庞大弯曲的虫类,肉滚滚,圆乎乎,因常年吸纳了金灵珠之息,它头上几对小触角泛着金芒,俨然成为这座地下王国的国王。   这只肉虫子,防御力惊人!   天地五行,相生相克,金系锋锐,无坚不摧,偏偏最怕火。   楚阿满没有火灵根,在仙门大比时,她利用金系土系法术相撞,产生火球术,激发无极伞的五行结界,扛住了仙剑之威。   她故技重施,利用两种术法产生火球,以万象剑诀之飞花摘叶,幻作一条巨大火龙,将肉虫包裹炙烤。   被火焰困住的肉虫凄凉的呜咽,剧烈翻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圆柱的身躯被炙烧得焦黑干瘪。   趁它病要它命,楚阿满见缝插针挥出一剑,银白霜华不知不觉从触角往上蔓延至,待肉虫发现不对劲,大半个身子被冻结成冰晶。   又一剑,肉虫裂成碎冰。   一片衣角从冰晶碎片上踏过,靠近肉虫的巢穴,越往里走,能感受到空气里除了浅淡的腥臭味,以及扑面而来的浓郁金属性灵气。   被充沛灵气包裹,仿佛整个人浸泡在灵泉,楚阿满浑身毛孔舒展,舒服得哼唧了声,迫切渴望地想要吸纳这些天然灵气。   踏入巢穴,内里的宝物照亮了四周的黑暗环境。   一眼看到一圈浅金色金灵珠之息,包裹着中央的耀眼金芒,正中心的是葡萄大小的一粒金珠子。   环顾一圈,她快速收起金灵珠,以玉瓶将周围即将消散的金灵珠之息细致收纳,不放过一点蚊子肉。   刚才闹出的动静太大,恐怕已经引起附近其他修士的注意。   抓紧收纳了这些宝物,得赶紧离开这里,寻一处安全地方,将金灵珠炼化,提升实力。   从巢穴出来,楚阿满收回被肉虫桎梏得变形的飞行法宝,拍一张隐息符,出了地下,又连拍数张空遁符。   她走后没多久,上官游从赤蚁的包围圈挣脱,匆匆赶来。   察觉到空气里未消散的天然灵气,他勾起唇角:“运气不错,遇到金灵珠。跑什么,有我给你护法不好吗?” 第44章   你要跟她走,还是要跟我走?   一口气给自己拍了数张空遁符, 楚阿满感觉到了极限,视野远处能看到葱郁的植被。   祭出新绿,寻了个方向飞遁。   飞遁一个时辰, 远离荒芜沙漠, 寻到个一处洞穴, 她将洞穴主人棕熊赶走, 霸占了对方的地盘。   以土系术法将洞口施加障眼法, 稍作掩饰, 在洞口扔下个阵盘,不放心地布置下第二重结界,以无极伞为阵眼,即便遇到金丹修士, 能抵挡一个时辰。   做好准备工作,楚师妹做到蒲团, 开始吸收金灵珠的力量。   金系锋锐, 光是金灵珠之息,普通筑基修士想要吸纳它, 风险极大,更何况是比金灵珠之息锋锐千万倍的灵珠?   梦里楚阿满还未开始炼体, 咬牙拼命炼化掉这颗灵珠, 险些爆体而亡。   楚阿满的炼体到达炼骨境后,多处骨头粉碎, 寻常修士起码要卧床数月,靠着炼体心法,仅用短短几日时间, 修复好断骨和内伤。   进入炼骨境后,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她体内筋脉拓宽, 能容纳更多金属性的锋锐灵气,比起梦里楚阿满孤注一掷,拿命去拼。   踏入炼骨境后,她有七成把握。   知晓金灵气的锋利是一回事,当真正吸纳入体内时,某个瞬间,楚阿满只觉小腹丹田剧烈绞痛,似一把钝刀慢剐着五脏六腑,恨不得咬舌自尽。   比起炼体到炼骨境的痛苦,在庞大金灵气的横冲直撞之下,不值一提。   手背皮肉鼓胀,因短时间吸纳的大量灵气无法消解,它们在筋脉暴力游走,使得皮肉破裂,被楚阿满默默运行的炼体心法包裹,不让它们逃走。   成功后,她咧开唇角,苦中作乐地想,当作是提前熟悉一下忍痛,毕竟炼骨境后的药浴,一次比一次疼。   注意路被转移,她感觉灵脉里的痛觉似乎减轻,歇息片刻,剧烈再次袭来,一波又一波,似浪潮几乎要将人吞噬。   即便被痛楚吞没,一想到自己即将掌握的力量,楚阿满痛,饼快乐着。   在炼化到关键时刻,洞外出现个黑衣人,她一眼认出是东阳山秘境内遇到的魔族!   真是倒霉,居然又遇到他。   对自己的倒霉运,楚阿满深信不疑。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发现她,扔出个阵盘,在洞外打坐修炼。   对方修为高于她,楚阿满不敢随意探出神识,快速运转着炼体心法,以身体裹着乱窜的金灵气,以免泄出的灵气被察觉。   妥善包裹金灵气时,楚阿满脑海突然冒出个念头,既然大量灵气在灵脉暴动作乱,是不是可以利用它们拓宽灵脉呢?   想着,她运转心法将暴躁灵气安抚,以平和的灵气一遍遍冲击灵脉,内视灵脉,果然颇有成效……   一天一夜过去,丹田的气海形成湿漉漉的浓雾,以灵气凝成的水珠唰唰落下,洗刷着某处,只听体内传来轰地一声,楚阿满的修为上升一个小境界,进入筑基中期。   梦里楚阿满靠炼化金灵珠,连跳两个小境界,进入筑基后期。   将部分灵气分润到灵脉,拓宽灵脉,修为止步在筑基中期,她并不后悔。   小境界,光靠打坐可以提升,拓宽的丹田灵脉,比同境界的筑基中期修士能储物更多灵力,配合她的四灵根法术,同境界内斗法,即便遇到手握仙剑的女主,楚阿满也能全身而退。   如果不是后天遇到天材地宝,很难有这样的机缘。   在楚阿满晋升筑基中期后,周身灵光无法控制,泄出的灵气,引来洞府外黑衣人的警觉:“谁?”   随着他脱口而出,一记法诀打向障眼法的洞口,阵盘灵光一闪一闪。   楚阿满收回阵盘,身影一闪,跃出洞府。   黑衣人只见一道芍药花色的影子,待站定后,她肩上斜斜倚着只红枫伞,戏谑道:“真巧,又是我哦!”   黑衣人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闪烁着目光:“是啊,真巧。”   短短几个音调,楚阿满听不出是谁的声音,继续诱导着对方开口:“如果我跟你说,我是贪狼长老安排的探子,在执行秘密任务,长老之所以不告知我的身份,便是担心秘密任务泄露,你会信吗?”   黑衣人阴笑,轻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知晓楚阿满狡猾如狐,警惕心重,刻意变化了声音。   “那你要如何?”楚阿满还想跟对方多说几句,观察神态和语调,一个人再怎么伪装,总会不经意流露出来某些熟悉的小动作。   “不如何,我们不是同类吗?”他正要揭穿她的身份,听到有人靠近,做出戒备姿态。   一道剑光靠近,来人身着天剑宗弟子服,正是宋锦和,见到楚阿满与一名黑衣人对峙,对方周身翻滚的魔气,身份不言而喻:“是魔族混进来了,楚道友,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见不敌,不等宋锦和靠近,黑衣人化作一袭黑雾遁走。   宋锦和上前,上次打量撑着红伞的少女:“楚道友,你没事吧?”   楚阿满:“我很好,我在洞府修炼,遇到这名魔族时,恰好你及时赶到,多谢你了。”   这时,宋锦和才发现她身上气息不稳:“楚道友,你晋级筑基中期了,恭喜你。”   楚师妹回:“同喜,宋道友也晋级筑基大圆满。”   宋锦和抓抓后脑勺,笑得憨实:“只是运气好。秘境里危机重重,我和楚道友都是孤身一人,不如路上结个伴?”   楚阿满正有此意。   她不信任上官游,梦里宋锦和被忽悠到心甘情愿地替楚阿满去死,比较值得信任。   于是她点点头:“也好,路上遇到危险,我们互帮互助。”   宋锦和温和一笑,两人一同上路。   至于路上的危险是什么,两人心照不宣。   比起秘境里凶猛的妖兽,心人更为险恶。   路上遇到水月宗弟子被妖兽追赶着求救,楚阿满顺手解决掉妖兽,切割下战利品。   那名水月宗男弟子一会儿给楚阿满递香帕子,一会儿递水让她润润喉,殷勤得不得了。   一旁的宋锦和被水月宗男弟子完全忽视掉。   楚阿满暗想,难道是她刚才显露的王霸之气,令这名弟子芳心暗许?   漂亮男修对她投怀送抱,她一个女配也算是享受到了女主的待遇。   瞧不上这种只会拖后腿的漂亮小废物,警惕如她,更不会用他人的帕子,饮用视线以外的水。   楚阿满不接帕子,不接水,冷声道:“一会儿我们要往秘境深处走,以你的修为,留在外围比较安全。”   意思是不带着他了。   林青竹慌了神:“楚道友,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遇到危险不用管我。只要遇到同门,我便离开,给我一条活路,求求你了。”   楚阿满没有开口,看向宋锦和。   被无视的宋锦和,固然不喜这名水月宗弟子,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不忍道:“随你。”   休整完毕,一人御剑,一人御着变形到摇摇欲坠的新绿,身后林青竹生怕惹人不快,不远不近跟着。   秘境外围灵草和矿石早已被搜刮干净,往内围深处走,不时能找到千百年份的罕见灵草。   楚阿满和宋锦和分过后,她们看不上眼的,才会轮到林青竹。   靠她们合力斩杀一头半步金丹实力的妖兽后,三人在林中歇脚,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靠来,楚阿满神识扫过去,豁,还是熟人。   她朝林青竹看一眼:“是水月宗的小队,共五人。”   林青竹面上一喜,待扫见是来人是以程锦为首的小队后,唇角喜色凝固。   另一边,被妖兽追逐的水月宗小弟察觉到修士神识,程锦追踪过来,见到林青竹和楚阿满等人,唤道:“这头金丹修为的妖兽已被我们重伤,楚道友,宋道友若肯出力,我们水月宗愿意分出一半战利品。”   宋锦和心动,林青竹警惕。   梦里没有遇到程锦,但楚阿满敏锐的观察力,发现到妖兽对程锦投鼠忌器,似乎程锦身上有什么东西,令这只金丹妖兽深深忌惮。   除了程锦,小队里水月宗其他弟子浑身染血,受伤不轻。   对上宋锦和的目光,她摇摇头:“有异常,快逃。”   在楚阿满和宋锦和跳上新绿遁走时,林青竹也跟着她们遁走。   楚阿满并非无的放矢,刚才她注意到自己跟宋锦和摇头时,林青竹似乎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遇到其他修士,程锦打定注意,她们想帮得帮,不帮也得帮,正打算将妖兽引来,哪知被楚阿满率先察觉到,三人立马逃了。   可恶。   楚阿满和宋锦和也就算了,林青竹分明是水月宗弟子,丝毫不顾念同门情谊,也跟着逃了。   等回到门中,还不是任由他揉圆搓扁?   妖兽嘶鸣,释放出的威压,令反抗的程锦生生呕出一口血。   眼见同门接二连三倒下,他只得取出父亲给的宝物……   *   逃走的三人,并未走远,就在附近观望。   见程锦直到同门全部倒下,消耗掉妖兽大半生命值,终于掏出宝物对战……   宋锦和冷抽一口气:“幸好刚才楚道友发现及时,我们没有上当,简直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林青竹面色平常,见惯不怪道:“那几人是长老的座下弟子,专门保护程师兄在秘境的安危,如果程师兄出了事,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也要陪葬。”   宋锦和古怪看来一眼:“你们水月宗的掌门不管管吗?”   “凌霄真人背靠大树,手眼通天,连掌门都要给几分薄面,他广招弟子,培养这些弟子就是为了保护程师兄,这在水月宗是公开的秘密。”顿了顿,林青竹又说:“刚才我逃了,等回到水月宗,大概也没有活路了。”   说话时,他泪眼汪汪朝宋锦和身旁着芍药花衣裳的女修看。   美人垂泪,楚阿满郎心如铁。   只有利益才能打动她,为了区区一个水月宗弟子,得罪程锦,划不来。   尽管此刻在程锦心中,她已然开罪了对方。   见程锦收割妖兽的爪牙等战利品,默默收起留影石,楚阿满扭头对宋锦和道:“此地不宜久留。”   宋锦和也有离开的意思。   林青竹无声跟上两人。   接下来数日两人收获颇丰,在遇到多起杀人夺宝后,决定找个安全地方苟着,等秘境入口开放时,掐下手中玉牌传送出秘境。   她们在一处爬藤构建的掩体后,找到落脚的隐蔽点。   两日后,有一队乾元宗弟子经过,他们在距离爬藤的二里之外扎营。   这队乾元宗弟子之中,除了方令恒,另有一名方家大房子弟。   自方令恒横死,她和方思道几乎没怎么联络过。   楚阿满没有主动现身,算算日子,距离秘境再次开启,还有三日,只要苟完三天就能出秘境。   偏偏最后三天不安生,乾元宗的扎营,引来一队天音阁弟子,双方很快打了起来。   听了一耳朵,似乎乾元宗趁天音阁重伤守护妖兽时,一击击杀妖兽,抢走他们的七节碧藕,双方各执一词,于是干脆动起手来。   七节碧藕,算得上是天材地宝。   被人夺去,难怪天音阁的人寻来。   换作是楚阿满,她也会上天入地寻找偷自己天材地宝的小贼。   她曾得到过五节碧藕,因年份短,药效与七节碧藕差远了。   然后两队斗法,场面一团混乱。   打着打着,法术剑风波及到周围,楚阿满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里有种不妙感,正欲跟宋锦和商量着换个地方苟,然后爬藤被剑风扫到,她们躲藏的地方就这么暴露出来。   楚阿满本想息事宁人地偷偷躲开,不沾这趟浑水。   哪知那边方家大房的族中子弟眼珠一转,对方思道说:“六哥,那不是楚道友么?”   一句话,将楚阿满拉下水。   天音阁众人停下手中拨弄的琴弦,不约而然朝楚阿满和宋锦和这边望来。   楚阿满冷眼瞧着方思道。   被族弟和楚阿满一同盯着,方思道头都大了。   他当然知道族弟的意思,方家早就怀疑半仙器落到出楚道友手里,碍于解家,一直没有对楚阿满出手。   这里是秘境,杀人夺宝屡见不鲜,况且此刻他们乾元宗势单力薄,天音阁人多势众,如果能拉拢到楚阿满……思绪如潮,转瞬间方思道开口:“楚道友,分明是我们乾元宗斩杀了守护灵宝的妖兽,还请助楚道友助我们一臂之力,乾元宗愿以千年朝颜花相赠。”   千年朝颜花,是炼体易筋境所需的上品灵草,楚阿满眼中闪过动容。   见状,另一边天音阁不甘示弱,企图拉拢:“许师妹与楚道友亦有交情,还请楚道友评评理,我们天音阁损坏若干法器,弟子重伤,才将守护妖兽拖延消耗,中途不要脸的乾元宗给抢去最后一击击杀,抢走七节碧藕,又算什么道理?若楚道友肯襄助我们天音阁,愿以七转灵芝当作酬劳。”   “七转灵芝?”楚阿满眼睛一亮,这也是易筋境所需几味主要灵草之一,她储物袋里收集到许多炼体灵草,以及别的灵草,唯独缺少这两种,准备出秘境后问其他修士以物换物。   难得遇上,岂有放过的道理?   楚阿满装模作样地露出不忍,幽幽一叹,:“我与方道友一同组队做过任务,算是熟识。”   听到她的话,天音阁这边一咯噔,仙门大比,楚阿满差点打败仙剑之主,实力毋庸置疑。   如果她加入到乾元宗,天音阁胜算不大,观对方听到七转灵芝时,双眼放亮,大概是筹码不够,比起七转灵芝,她更想要千年朝颜花。   己方没有千年朝颜花,拿不出比千年朝颜花分量更重的报酬,乾元宗能给出朝颜花,很大原因是乾元宗人少,敌不过天音阁。   天音阁的沈一啸品了品楚阿满的话,立即给许芷晴睇去眼神。   许芷晴会意,打算跟楚阿满攀攀交情,出声打断:“且慢,楚姐姐,我们天音阁虽给不起千年朝颜花,但愿意无偿送你七转灵芝,只求楚姐姐不要插手我们两派之间的事,这样既不伤我们的和气,也能不伤你和方道友之间的交情,你看如何?”   言外之意就是,你看方思道拉你下水,自己可是方方面面为她考量,还白到一株七转灵芝。   方思道再多说几句,正好做实拉楚阿满下水的意图。   尽管方思道的确是这样想的。   就在乾元宗这边齐齐望向楚阿满时,见她皱眉思索,颇感为难说:“仙门大比上,我与许妹妹一见如故,你如此为我着想,还要送我七转灵芝,俗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既收了你们的七转灵芝,哪有不帮你们的道理。”   许芷晴和领队师兄沈一啸对视一眼,两人倍感惊喜,如果有楚阿满的助力,拿下乾元宗一干人,再容易不过。   从师兄手中拿到七转灵芝,许芷晴迫不及待递去:“楚姐姐,给。”   另一边乾元宗小队见了,面色惨白。   族弟摇晃方思道的胳膊:“六哥,我们人少,本就不是天音阁的对手,怎么办?”   作为领头人,方思道肯定会优先考虑小队成员的利益,所以才会在族弟拉楚阿满下水时,默认了。   其实连他也在心底唾弃自己。   毕竟曾经他喜欢过楚阿满,真正遇到紧急状态时,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利用对方。   方思道被族弟摇晃得回了神,不假思索,从储物袋取出千年朝颜花,以掌风送入对方怀中:“如今楚道友也收下我乾元宗的朝颜花,还请楚道友看在过往的情谊上,莫要对乾元宗动手。”   七转灵芝和千年朝颜花一到手,楚阿满心态稳了,面上故作为难:“我收了你们两宗的报酬,这……一边是方道友,另一边是许妹妹,我……”   沈一啸站出来,拱手执礼:“既然是天音阁与乾元宗之间的私事,便不好请楚阿满插手,叫楚道友为难了。这株七转灵芝,当做我们交个朋友,在下早就仰慕楚道友飒飒英姿。”   楚阿满心头乐开花,面上还是要装一装,唉声叹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两位的赠礼,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客气一番,她和宋锦和、林青竹飞走,把地方交给天音阁和乾元宗。   不费一兵一卒,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得到两株灵草,这就是手握力量的感觉啊!   离开前,楚阿满回头望了望,见到一抹熟悉的绯色,是上官游赶来。   方思道等人危矣。   这样想着,她跟宋锦和与林青竹道:“担心他们两派反悔,解决完眼前的事,追来堵人,我们就此别过。”   不由分说,给身上拍了若干张空遁符,等楚阿满往身上拍一张隐息符,再次打量周围,发现自己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一片山崖。   她发现自己晋升一个小境界后,连贯使用空遁符的次数更多了。   进秘境前,师尊给她塞来几沓高阶符箓。   拜师时,师尊给的符箓还没用完,现在她储物袋里多的是符箓,根本用不完。   师尊座下只有她一名弟子,积攒的符箓都给了她。   这就是独苗苗的好处吧!   之后的两天,她每隔一段时间往身上拍张隐息符,藏住气息。   藏匿期间,她呕过一次血,不是体内的隐患损伤,察觉到是自己送给解兰深的玉牌,替他挡过一击。   话说,这会儿他应该在绝灵之地吧!   防御法宝,需要灵力启用,到了绝灵之地,只有两人定亲时,她以心头血亲手祭炼的玉牌好使。   梦里,解兰深出秘境时受了伤。   她付出一滴心头血,身体受到损伤,自是为了叫对方对她深信无疑,不再质疑她的爱,收获百倍千倍的好处。   靠着隐息符,她调养气息,恢复身体,中途躲去数次危机。   直到秘境开启,她的隐息符即将告竭。   果断掐下手中玉牌,周身被一团柔和白光包裹,眨眼间,人已经被传送到秘境之外。   才站定,楚阿满打量一圈周围,天剑宗队伍里多了一名鹤发鸡皮的老者,看着寿元将尽的模样。   通过衣着配饰上的家族图徽,猜测应该是易家那位久不露面的老祖。   易家老祖来了就好。   她松懈下来,在天剑宗弟子堆里扫视一圈,没见到解兰深。   他好像还没出秘境。   “阿满,这里。”   听到师尊轻唤,她揣着储物袋,喜滋滋往洛水门方向跑去。   妙真打量了小姑娘,身上衣裙有点乱,连块油皮都没破,看来最后几日在秘境东躲西藏,很是狼狈。   她柔和了语气,对徒弟给予肯定:“筑基中期了,不错。”   楚阿满咧开嘴,分享说:“师尊,我在秘境里融合了金灵珠,现在是极品金灵根。”   妙真愣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责备道:“你真是胆大……你可知金灵珠锋锐,以你筑基修为强行炼化金灵珠太危险,不过幸好你坚持过来,以后不可这样冒险。”   对上师尊关切的目光,楚阿满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周身暖融融的。   一只手掌轻柔抚摸她的发顶,她一点不讨厌。   “呀,是解真人出来了。”   楚阿满顺着人群哗然的方向望去,又转道望向入口处,见到解兰深同一众天剑宗弟子一道出了秘境。   站在解兰深身后,易姚林朝洛水门的方向眺望,用只有她们两人才懂的眼神,示意对方应该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楚阿满有七八分把握,于是挑衅回望。   易姚林的眉心瞬时聚拢,心知不妙,迅速朝老祖所在的方向看去。   见易家掌舵人走到老祖身边传音,紧接着老祖面色难看。   很快易姚林收到消息,有人闯入易家老宅……   朝楚阿满看去,易姚林露出胜利一笑,以口型说:“他不在老宅。”   其他人见到易姚林的口型,猜不出含义,唯有楚阿满,猜到意思后,顺着方向,看到易家老祖身后站着的宋朝阳,浑身血液瞬时凝固,四肢发寒。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贪狼和手底下一帮魔族真是废物!   不在易家老宅,贪狼不会去别的地方找找么?   楚阿满不认输,跟师尊说道一声,朝解兰深奔来,牵起对方。   易姚林也在这时赶到:“解师叔,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事关魔族的踪迹。”   被松开的楚阿满,心口发紧,口干舌燥地再次去牵:“解兰深,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要跟她走,还是要跟我走?”   “你太胡来了,身子有没有事?”解兰深回牵她,得到她的答复后:“别闹,我和易师侄有正事相商。算了,你跟我一起。”   楚阿满心头拔凉拔凉。   知晓平日里小打小闹,他都会一步步向她低头,纵容她。可只要遇到正事,低头没了,纵容也没了。   她干脆甩开对方回牵的手,冷漠望着。   解兰深盯着牵了个空的手,脑子发懵。   分明说了带她一起,他和她,还有易姚林一起私下说话,不算单独相处,不明白楚阿满为何突然闹脾气?   平时没见她吃易姚林的醋?   定亲时,她给他的玉牌看着平平无奇,其中居然有她的一滴心头血。   他还没气她,不爱惜自己。   楚阿满先负气离开。   解兰深不假思索,抬步去追。   “师叔,事关你的未婚妻,如果我当众说出,恐怕她在洛水门再无立足之地。”   易姚林的传音入耳,成功让解兰深停步。   故意佯装生气离开,果然发现解兰深追来,追到一半,他仍旧跟着易姚林离开。   还是失败了,楚阿满叹气。 第45章   送宋锦和的那只剑穗,应该是她第一次编的   秘境入口处接连出现几道白光, 其中有天音阁和乾元宗弟子。   对上可怜巴巴的林青竹,楚阿满移开目光。   乾元宗众人蓬头垢面,衣衫凝着血污, 均有不同程度的伤势。   与方思道的灰头土脸不同, 另一边天音阁小队虽狼狈, 也受了受伤, 看上去精神奕奕, 领头的沈一啸冲洛水门的方向点了点头。   随之, 上官游朝楚阿满望来。   在两支小队各归其位后,紧接着又有人从秘境传送出来。   程锦恨恨朝楚阿满瞪来。   待一扭头,见到身后被传送出来的楚德音,由恨转爱, 变脸跟翻书一样了,令人为之惊叹。   很快, 隐秀真人的弟子有幸得到延寿果的消息, 引起在场众位高阶修士的注意。   比起延寿果,解兰深、楚阿满和易姚林之间的猫腻, 立马被众人抛在脑后。   尤其易家老祖,本是寿元将尽, 千年前有修士从秘境中摘得延寿果, 这次来极乐秘境之外碰碰运气,哪知竟然被他等到!   许多人寿元耗尽, 等不到一颗延寿果,何尝不是他们的机缘?   隐秀真人的徒儿摘得六枚延寿果,无论如何, 易家老祖和易家的话事人都不愿意错过这次机缘,当即表示愿意以一百上品灵石购得一枚。   延寿果在拍卖会的价值差不多也是这个价, 每次一出现,立马被老怪物们拍走,有市无价。   易家一开口,其他修仙世族看着余下不多的延寿果,争先竞价。   任家开口一百二十上品灵石。   裴家继续往上抬价,几大修仙世族纷纷参与竞价,连解家也在其中。   听闻未来儿媳在仙门大比受伤,纪卿容特意来探望,带些补身子的药材,哪知赶上了延寿果,天材地宝罕见,岂有不心动的道理?   见未来儿媳无事,纪卿容加入到拍卖竞争里。   家底薄弱些的,只好在旁观望,现场乱糟糟,俨然成了一场露天拍卖会。   被众位高阶修士和家族话事人关注,楚德音头皮发麻。   同师尊隐秀真人商量,想要留下两枚延寿果,剩下的三枚,交给师尊帮忙处理。   听到徒儿要将一枚延寿果献给自己,另外一枚留给凡间的父母 ,隐秀真人冷抽一口气:“你可知延寿果的珍贵?”   楚德音点点头:“师尊待我关怀备至,为弟子劳心伤神锻造阵盘,庇护我父母,弟子永不敢忘,一直想着该如何回报。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弟子同样不敢忘。”   隐秀真人同天剑宗长老耳语几句,知道这会儿只能将延寿果拍卖,搞不好她们天剑宗刚出极乐秘境外围,可能会被某些寿元将近的老怪物打劫掉。   几位长老合计完,一面将三枚延寿果拍卖,同时给天剑宗掌门去信,请求派人增援。   拍出的三枚延寿果,攻击不到四百上品灵石,隐秀真人当众言道替徒儿保存这笔灵石。   楚德音明白,这是师尊护着自己,这样一笔庞大的财富在个筑基中期修士身上,无异于闹市里孩童抱金砖,势必引来高阶修士的觊觎。   延寿果的拍卖热热闹闹,洛水门这边,楚阿满心里有了答案。   以她对阿姐的了解,就知道会选择延寿果。   三枚延寿果,被解家、任家和易家包圆。   金乌西坠,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   秘境入口关闭,至于没能离开秘境的弟子,他们要么是沦为妖兽爪下大餐,要么被杀人夺宝,永远留在秘境里。   一艘灵舟靠近,舟身雕刻了天剑宗图徽。   从天剑宗到极乐秘境,最快要三四日,想要缩短时间,还可以走传送阵。   如今的修仙界日益没落,传送阵极耗费上品灵石,各大仙门通常会选择以灵舟出行。   往灵舟阵法里塞入数百下品灵石,可御空千里,是一种较为节省成本的出行方式。   这时楚阿满收到师尊消息,她们清点了存活下来的弟子名单,预备离开。   踏上灵舟时,楚阿满似有所感,朝天剑宗的方向望去一眼。   借助火光的昏黄光辉下,解兰深面上神情清冷,在她脸上一瞥而过,移开视线,同身旁的同门说着话。   隔着人山人海,仿似相隔了千山万水。   进入安排的房间,楚阿满知道无济于事,定了定心神,取出蒲团修炼,稳固修为。   抵达洛水门,已是三日后。   在灵舟呆着的几日,她估摸着解兰深正在气头上,不想触霉头。   回到门派后,听说天剑宗众人于一日前,提前返回。   能赶在洛水门前一天到,应是借用了传送阵。   楚阿满给传讯玉简打出一记法诀,等待片刻,无人应答。   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她不气馁,带上自己才编好的剑穗开到天剑宗。   编好的第二只剑穗,比第一只剑穗能入眼些,本想等手艺好些,挑只漂亮的送他,现在时不待我,丑是丑了点,丑得独一份,瞧着也挺特别。   不知来过天剑宗多少回,山门弟子见了她,登记名字后,很快放人同行。   御剑来到玉英峰,一路畅通无阻,见到给仙鹤喂灵谷的小燕。   见了她,小燕宛若见到救星:“前辈,解真人在剑冢,你来之前,没跟解真人知会一声吗?”   楚阿满:“有些原因,我暂时没能联系上他,可否请小燕帮我通传?”   小燕点点头,表示了解:“你们吵架了吧,难怪自解真人从极乐秘境回来,身上的寒气一日比一日重,离得老远,差点给我冻死。”   剑冢重地,非天剑宗弟子不得入内,小燕特意往剑冢跑一趟。   等小燕的时候,她在园子里无聊拨弄着绿竹,察觉有人靠近,循声看来:“解兰深。”   他立在一丈远的距离,清隽身影挺拔如松,目光冰冷疏离:“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楚阿满手中拨弄竹叶,被锋利边缘割了手指,下意识蹙起眉:“好痛。”   解兰深的眼神从它面上,移至被竹叶擦得微微泛红的细白手指,以体修的炼骨境,这些凡物根本伤不到她。   他仍站着,重复问了一遍:“还有别的事?”   楚阿满认为他还愿意跟自己说话,事情应该还有转机:“解兰深,你不想听听我的解释吗?”   沉默片刻,他往书房过去,楚阿满跟上。   两人进了书房后,解兰深开启了结界,两人对坐在长条案,楚阿满面前被放置一杯清茶。   想到引雷盘差点飞了,此刻她哪有心情品茶,干脆摊牌:“易姚林都跟你说了是吗。。对,情丝绕,是我下的。”   对面的人长睫轻颤:“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哪有后面的故事?”楚阿满唇畔漾着笑,歪头看来:“我这个人但凡想要什么,会不遗余力替自己争取。我一点不后悔当初给自己下情丝绕,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不遗余力?我看是不择手段吧!你刻意惹怒方令恒,给自己撒情丝绕粉,难道不是在利用我,而我很荣幸成为你的刽子手,替你除掉方令恒这个祸患。又或者说,方令恒也是被利用的一环,好个一石二鸟,当真好手段。”在见过宋朝阳后,解兰深意识到自己被利用,想了想问出:“情丝绕乃水月宗不外传的密药,你又是从何处得来?”   “这有什么难,我在秘境里捡到过水月宗弟子的储物袋,洛水门对私藏灵草和矿石查得严,这些药粉丹丸却宽松。”楚阿满挺直脊背端坐了会儿,维持不住仪态,没骨头地倚着桌面:“所以,你是在审问犯人吗?”   长条案分割的两侧,她懒懒散散,解兰深如雪后松竹,仪态端方:“只有做错事的人,才叫审问。如果你没有做出这些,何惧之有?”   少年高束玉冠,墨发如瀑,肤胜雪,眉如剑,眼眸清清冷冷,令人难以接近,仿佛回到了梦里皎若云间月,皑如山上雪的仙君。   楚阿满不甘心努力这么久,做了无用功,试图故技重施,撩拨这朵山巅之上的纯白雪莲。   上身往长条案俯来,抬手欲攀对方的肩臂,顺势扑进怀里,吻住对方脖颈的雪白突起……   每每她吻上这处时,这朵雪莲花不再纯白,目下隐忍,紧紧圈住她的腰肢。   双臂才攀上对方的臂弯,楚阿满裙摆一滞,茫然回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裙摆被桌脚绊住。   出师不利,她回身解开裙摆,待再次施展撩拨技巧时,赫然发现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是金丹修士威压!   除了红莲谷那次,他误会她对宋锦和下手,这是他第二次对她使用威压。   她倔强望向面前的少年,因逆反抵抗,喉间一痒,一股甜腥涌出唇角。   下一息威压如潮水褪去,解兰深塞来一颗回春丹:“你就不能安分点?”   她咬牙禁闭双唇,不肯吃。   少女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他没法子,只得绕过长条案,一手掐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唇。   她不合作,他蛮横将回春丹塞入,手指不小心触碰到温软潮湿的舌尖。   两人俱是一怔。   然后他感觉到两条灵活如小蛇的手臂攀来,勾住脖颈,紧接着是楚阿满凑来的鲜红唇瓣。   他目光闪烁,别开脸:“不是你每次犯了错,拿出这套,我都会原谅你。”   他对她太过纵容,纵得她一次又一次欺骗。   温软的唇,擦过面颊,楚阿满盯着少年的侧脸和耳蜗,不见染上薄红。   平日里她们厮混时,他每每动情时,面红耳赤,活像个黄花大闺男。   此刻她终于认识到,他没有动情,他很生气。   思索道:“那我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这几日在门中,我每晚都睡不着觉,老是想着你,一面调养身子,一面抽空给你编剑穗,因为你好像很想要剑穗。”   说完,她从储物袋取出只穗子。   形状怪了点,大概没有天分,她真的尽力了。   掌心被塞来只剑穗,叫解兰深想起了绝灵之地。   绝灵之地内,他遭受妖兽攻击,以剑气硬抗,哪知被把玩后贴身放置的玉牌祭出灵力罩,替他挡过一记……   那时他丝毫没有逃过一劫的喜悦,更多的是担忧。   担心她正好在斗法,受到内伤,万一不敌……   两人定亲时她送给他的玉牌,遍布裂纹,生怕它就此碎裂,甚至不敢大些力气握住。   从绝灵之地逃出后,第一时间去寻她,路上遇到天剑宗弟子,再到秘境开启,捏下玉牌,直到在秘境外见到她,安然无恙,面色瞧着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很想过抱抱她,问她疼不疼?   又觉得她真是疯了,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有多么危险?   直到易姚林找上……   从前楚阿满总是笑嘻嘻说喜欢他,解兰深明知她口中说出的爱意不可信,还是随她坠落进了深渊。   他厌恶,又沉迷。   直到绝灵之地,终于信了她口中的爱意。   一个为了求生不择手段之人,能让她放弃生命也要保护的人,大概只有她的爱人。   所以在楚阿满再次攀上他肩膀时,解兰深没有推开她。   曾经想过拿到她编好的剑穗,会是什么模样,唯独没想过会是眼下的状况。   解兰深没有推开怀中人,面上挂着严肃神色,冷冰冰:“除了情丝绕,可曾还有别的骗我?”   楚阿满心凉了半截。   难道他猜到紫色幻影藤与她有关,他从来没有主动问过,而在去空流谷之前,也曾诘问过她可有欺骗之事。   今日又问,应该不是为了空流谷内发生的事。   他似乎十分笃定,自己有什么骗了他。   楚阿满心慌意乱,面上坚定不移:“没有旁的。情丝绕是我骗了你,我认错,可别的事情,你休想栽到我头上。”   言之凿凿,仿佛她才是上当的受骗者。   解兰深目露失望:“我今日有些累了,让小燕送你回去。”   楚阿满也恼了。   她以心头血祭炼的玉牌,竟抵不过区区一个谎言?   走就走。   气鼓鼓出了书房,她没让小燕送,自己御剑离开。   中途遇到从剑冢出来的宋锦和,两人说了会子话。   楚阿满发现对方的剑柄光秃秃,从储物袋掏出个丑不忍睹的剑穗:“上次在秘境,几番遇险,幸好有宋道友相助,这是我亲手编的剑穗,有点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送给你。”   宋锦和握着掌心的剑穗,想起那日极乐秘境外发生的事,解真人抛下楚道友,跟随易师姐一起离开,问道:“最近我看解真人每日呆在剑冢深处,前不久你们不还好好的?”   楚阿满神情变得颓丧:“都是我的错,是我达不到他的要求。”   似是而非的话,叫宋锦和想岔了:“你很好,很优秀,楚道友莫要妄自菲薄。”   又帮解兰深说话:“解真人天纵奇才,对自身要求极高,难免对楚道友同样高要求。我深知解真人的品性,不善言辞,对楚道友诸多要求,定是为了你好。找机会你们好好谈谈,只要两人心意相通,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楚阿满幽幽一叹:“但愿如此。”   目送楚道友离开,宋锦和回到住处。   楚阿满与解真人时,他后知后觉自己的心意,为时已晚。   觊觎他人未婚妻,极不道德。   他知晓自己不该生出虚妄,努力忘掉,仙门大比上,楚道友翩然的斗法身姿,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世人慕强,宋锦和自认俗人一个,也不例外。   在极乐秘境时遇到楚道友,他心口漏跳一拍。   明知没有希望,应该就此为止,可偏又在天剑宗偶遇到她。   宋锦和细细摩擦着剑穗,挥开脑海里的杂念。   次日,前往剑冢。   剑气肆虐,遮掩住头顶天光,剑冢外围灰蒙蒙,他一呆就是大半日。   黄昏傍晚时分,从剑冢深处出来的解真人经过,突然停步。   解兰深朝剑冢外围某处望去,不,确切的说,是望向宋师侄手中的本命剑。   然后,宋锦和收到解真人向他邀战。   解真人愿意将修为压制到筑基后期,跟宋锦和一样,两人在演武堂比试一场。   能跟解真人切磋,这是多少天剑宗弟子梦寐以求的,宋锦和哪有不肯的道理。   两人来到演武堂,早有许多闻讯赶来的弟子,准备一睹解真人的绝妙剑法。   如果能侥幸领悟到其中一二剑意,对自己的剑道受益匪浅。   在众人的围观下,解真人仅用了数道剑招,打败了宋锦和。   不知是不是众弟子和宋锦和的错觉,解真人似乎很讨厌他剑柄挂着的剑穗。   斩下剑穗后,似是无意划来的一道剑风,将剑穗劈成粉末。   宋锦和心中明了。   他的剑穗是楚道友送的,一定是解真人认出了。   解兰深的确认出了剑穗。   能编出这种丑的不忍直视的剑穗,除了她,再无旁人。   返回玉英峰,他怒极反笑。   嘴上甜言蜜语地对他诉说爱意,转头又给旁的男子送剑穗。   看样子,送宋锦和的那只剑穗,应该是她第一次编的。   情丝绕、紫色幻影藤,以及她想隐瞒的那件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干的好事。   她还委屈上了。   在极乐秘境外,易姚林说与他未婚妻有关,解兰深以为是紫色幻影藤。   他同易姚林来到后方营帐,罩下结界,然后见到宋朝阳,或者说是方令恒。   听完方令恒一席话,听对方讲述秘境中,楚阿满如何甜言蜜语地哄,如何取得信任后,桃之夭夭。   以及丹田破碎后,方令恒醒来,发现自己身上中了情丝绕。   后来方令恒寻了个花楼,在花楼呆了一天一夜。   方令恒只在房内点燃了催情香,也吃过解药,根本不可能染上情毒。   这毒在两人斗法时便发作,方令恒确认不是在自己昏迷后被人下情丝绕,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真相——情丝绕为楚阿满所下。   事后杀方令恒灭口,空翠山方令恒设下埋伏卷土重来,事后不管如何询问,楚阿满模糊不清,似乎不着急找到幕后人,一切有了合理解释。   早在空流谷时,他隐约察觉到紫色幻影藤的出现可能与她有关。   山涧之下,因她还活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掩盖了种种异常。   事后他帮忙除掉魔物,灭口,替她遮掩,纵容着,给她安全感。   试探地问过她,希望她能坦白一切……   得到的是什么?   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   心神不宁间,传讯玉简灵光一闪一闪。   解兰深没有理会,余光不受控制地落到桌面。   灵光闪了两遍,黯淡下去。   直到月上中天,玉简的灵光,再没有闪过。   同一时间,楚阿满从炼丹阁出来。   极乐秘境后,门派将弟子们所获的灵草和矿石清点完毕。   作为内门弟子,楚阿满待遇得到提升,灵草、矿石等资源,她和宗门六四分。   她得大半灵草和矿石,上交的部分矿石和灵草,每名内门弟子有优先选择权。   楚阿满选了千年朝颜花、七转灵芝,一批易筋境需要用到的灵草,上交部分自己用不到的灵草和矿石,兑换到一万多贡献点。   目前她的贡献点有六万出头。   这些门派贡献点不仅可以兑换功法,还能到炼器阁炼丹阁兑换法宝和丹药。   靠磕丹药晋升的修为,是纸折的老虎,不堪一击,楚阿满对丹药没有过多渴望,法宝和符箓嘛,她不缺这些。   有位符箓师师尊,楚阿满在秘境里大手大脚。   思来想去,她现在最缺引雷盘,还有其他灵珠的下落。   昨天她哄了半天,毫无成效,最后把她自己给气到了。   白日里,她没事人一样用传讯玉简联络,他仍不理不睬,大概是还没消气吧!   再过些日子看看。   于是接下来半个月,楚阿满每日习剑、修炼打坐,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贪生怕死剑上册,共有十二式,修习到第四式时,遭遇到了瓶颈。   她咀嚼着这句“畏死而生,向死而生”,思考了许久,大概就是找人切磋。   最快的剑意,便是在生死之间。   想要强大,首先要学会挨打。   剑修,且斗法强过她,思来想去,只有解兰深。   半个月后,她又来到天剑宗。   前往天剑宗的路上,往传讯玉简打下一记法诀,打第二记法诀时,对面才姗姗来迟。   抵达玉英峰,书房房门虚掩着。   楚阿满推门而入:“解兰深,半个月不见,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然后,她听见空旷的殿内传来一声冷笑。   长条案前,少年剑修着一身湛蓝道袍,衣领袖口绣制着银色祥云纹,高束的墨发柔顺下垂,随着他斟茶的动作,泄下一缕发丝和发带。   空气里飘荡着梅花、松针和竹叶的清香,氤氲水汽之后,微勾唇角轻浅放下,一双眸子,看得她心有惶惶。   完犊子。   他好像更生气了。 第46章   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   他斟来一杯岁寒三友茶, 放置到对面:“站着做什么,过来坐。”   然后他看到少女往前挪了一小步,探头探脑, 小心翼翼窥来一眼, 不敢直视, 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猫。   于是他又重复一遍:“过来坐。”   楚阿满觉得不妙, 上回露馅, 他生气不理她, 冷一冷,哄一哄就好。   这次他语气如春风和煦,她心里泛起嘀咕:“你还生气啊,好吧, 那我不烦你了,我这就走。”   她转身要走, 身后房门哐当地一声合拢, 推了推,纹丝不动。   楚阿满无语。   他不原谅她。   她要走, 他又不高兴了。   楚阿满慢吞吞挪过去,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然后听到对面的人出声:“你送了宋锦和剑穗?”   她抬手将额前碎发捋到耳后, 谁让他最后还是跟易姚林走了……   他说她不择手段, 楚阿满认了,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她付出了一滴珍贵心头血啊, 他跟审问犯人一样审问她,楚阿满恼怒之余,见到宋锦和, 想起被自己随手丢进储物袋里的剑穗。   宋锦和性情敦厚,被梦里楚阿满展现的美好一面, 轻易骗过。他有上进心,每日都会入剑冢外围领悟剑意,不愁解兰深见不到他。   她只是多看了几眼旁的男子,他都会吃醋。   她编的剑穗送给旁的男子,见了剑穗,他会如何吃醋呢?   现在楚阿满知道了。   她佯装茫然:“是啊,那是我编好的第一只剑穗,去极乐秘境之前编好的。后来在极乐秘境中遇到魔族,幸而宋道友及时赶来,助我脱离险境,所以送了一只剑穗表达谢意。”   解兰深的拇指在茶盏杯沿细细摩擦,听她娓娓道来秘境里发生的事,她又遇到魔族了,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   从秘境出来后,他痛恨她的利用和欺骗,他们陷入冷战,对于楚阿满在秘境里遇到的危险,他一无所知。   只有事后从洛水门传出消息,她炼化金灵珠,晋升到筑基中期。   旁的筑基修士遇到金灵珠,怎敢如此莽撞的炼化?   他了解她,知道她对力量的渴望,只要遇到提升实力的机缘,哪怕仅有三成把握,她一定豁出去试试。   在剑冢见到宋锦和的本命剑上悬挂了剑穗,他第一反应是她和宋锦和私下有来往,接踵而来的念头,便是她在利用宋锦和……   这种手段,从前她屡试不爽。   她利用解荷华,利用方思道,利用蝴蝶兰,他便睁只眼闭只眼。   他很生她的气,忍不住又心疼她:“炼化金灵珠,委实太过鲁莽,还疼吗?”   当然是疼的,楚阿满想要获得对方的怜惜,这时候不能直接说疼,于是倔强说:“不疼,已经过去了。”   从容自若的少年,摩擦杯沿的指尖轻抖。   金灵气锐利,怎会不疼?   从前她摔一跤,会可怜巴巴跟他喊痛,她有多么怕疼,他比谁都知道。   是因为他不理她,觉得他不会关心她了,因而故作坚强?   他怎会不关心她,不心疼她:“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楚阿满,不要再骗我。”   闻言,她猛地抬头:“你不生我气了?”   解兰深想,只要她肯为他花心思就好,嘴硬说:“我还没有原谅你。”   楚阿满:“?”   想起自己来天剑宗找他的目的,她绕过长条案,圈住他脖颈,在脸颊啄一口:“这样呢,有没有原谅我一点点?”   在她的注视下,他耳根处染上薄红,楚阿满就知道他动情了。   于是她俯身下来,凑近了些,吻上脖颈处的雪白突起……   这次他没有躲开她。   她身上的馨香阵阵袭来,直往人的鼻端钻,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他脆弱的脖颈皮肤,当温软的唇瓣衔住喉珠,解兰深脑子里轰地一声,敛眸望向怀里的小脑袋。   “楚阿满,别闹。”浑身血液沸腾,叫嚣着圈住她,把她扣进怀中,允求允取,残存的理智,让解兰深克制地推搡了把。   楚阿满抬起脑袋,红唇嫣然一笑:“还不够吗?”   “够了,我原谅你一点点。”解兰深气息不匀,呼吸粗重。   这才哪到哪,楚阿满兴致阑珊。   他身上气息干净,清雅的檀香,她并不讨厌,她喜欢看他难以自抑,失控的模样。   想着,楚阿满说:“我在藏宝阁得到半册剑诀,近来一直卡在瓶颈,需要找人切磋。   话外之音,就是问他的意思。   解兰深一颗心如坠入冰湖。   半个月以来,她没有一点音讯,听说每日在洛水门修炼习剑,好生忙碌。   他气了半个月,根本没法子静心修炼,每日盯着传讯玉简,整整半月,再也没有闪过灵光。   直到前不久传讯玉简闪动灵光,她一向没什么耐心,打第二道法诀,没有回音,便不会打下第三道。   在灵光闪过第一遍时,他矜持等待,终于等到第二遍,给了回音。   如果不是因为她遇到瓶颈,或许她还在洛水门,根本不会来哄他   解兰深的精致眉目染上愠怒,唇线紧绷:“我没有完全原谅你。”   楚阿满哦一声:“你不跟我切磋啊,那我去找宋道友好了。”   她放开他,转身要走。   手腕被人扣住,身后人眉眼倨傲:“不就是切磋?整个天剑宗,除了我,你再也寻不到更适合的人选。”   楚阿满:“……”   所以一开始乖乖同意跟她切磋不就好了吗?   非要把自己气倒。   她调侃:“解兰深,你现在的样子像只河豚?”   他脸色比锅底还黑:“楚阿满!”   “知道了知道了,可爱的小河豚。”她捏捏他的脸,回牵他。   解兰深立马不气不恼了。   他很想继续坚持板着张冷脸,但她说他可爱。   “好了,不是要切磋吗?”他故作冷淡拍掉她的手。   两人来到殿外,寻到片空旷地方。   解兰深要去折松枝,听楚阿满道:“我修习的剑诀,需要在危机中求生,你的和光锋芒毕露,我们用其他灵剑比试。”   解兰深没说什么,依言换了普通灵剑,楚阿满以银朱对敌,两人交手不过几个回合,楚阿满以惨败结束。   被剑气逼退,她毫不气馁:“来。”   被剑意扫飞到松枝里卡住,她脱身后,一把擦掉头上热汗:“再来。”   交手间,解兰深看出这套剑诀非常适合楚阿满,以她的悟性,练习到第四式,剑法步法奇快,迅如闪电,每每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步法闪避,招式诡谲怪诞,大开大合,以防守为主。   他抿着唇,看她在自己的剑招下狼狈躲闪,在剑峰划过她的发带发丝时,剑势一滞,削去一截芍药色发带。   一个时辰后,楚阿满力竭,叫停了。   解兰深:“才一个时辰就扛不住了,你真是体修吗,还是太弱了。”   接到线报,未来儿媳来天剑宗了,纪卿容兴血来潮到玉英峰打探,到时正好见到这一幕。   如芍药花娇艳的未来儿媳,乌发乱蓬蓬,裙摆被剑风割破,发带都短了一截,再看对面冷嘲热讽的好大儿,纪卿容眼皮子一跳:“看看你干的好事,阿满到底是个女儿家,她是你的未婚妻,不是你们天剑宗弟子,任你支配操练,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又对搀扶着的小姑娘说:“别怕,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我给你做主。”   楚阿满一懵,心知对方误会了:“不是的。我们在切磋。”   纪卿容想到极乐秘境外的猫腻,以及事后这对未婚小夫妻不欢而散,坊间的一些流言蜚语:“我知道你们切磋,你们是未婚夫妻,哪有这样切磋的,哪能动真格?”   解兰深头疼:“母亲,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纪卿容不搭理他,扭头询问楚阿满:“他是不是对你不好,总是欺负你?”   楚阿满瞄向解兰深,眼珠一转,欲言又止道:“没有,他对我好。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说话。”   这番话,听得纪卿容冒火,解兰深一头问号。   直到她慌慌张张跑走,解兰深对上母亲的怒容,后知后觉,他被楚阿满坑了。   从玉英峰下来,撞见易姚林。   见到易姚林瞪大了眼,楚阿满咧着唇,会心一笑。   以为解兰深知晓受骗后,会跟她分道扬镳么?   易姚林的确是这样想的。   解兰深厌恶欺骗,明明是楚阿满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才绑住他,他竟然这样轻拿轻放的原谅了?   易姚林一颗心冰凉冰凉,感觉自己像戏台子里上蹿下跳的丑角。   罢了,到底是他们之间的事,但愿以后解兰深不会后悔。   两人擦肩而过时,易姚林拦住她:“那日有人闯入易家老宅,似乎在搜寻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你是如何跟那些人结识?”   楚阿满打定对方没有证据,面上茫然又无辜:“易道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但愿你是真的听不懂。我劝你莫要与那些人来往,与虎谋皮,焉知祸福。”易姚林见她是个人才,品性方面不太喜欢,耐着性子劝说了两句。   楚阿满知道对方说的是魔族:“易道友且放心,我这人最是胆小。”   短暂交锋,从天剑宗出来返回门中。   纪夫人母子俩发生了什么,楚阿满不知,只知几日后她下山做门派任务时,见到了熟悉的白玉扇。   白玉扇体贴停在面前,她跃上,刚站定,周围被罩下一道结界,让人无处可逃。   楚阿满并不想逃,妆模作样地问:“那天,纪夫人有没有为难你啊?”   解兰深一眼看穿:“难道不是你故意的?”   楚阿满坐到他身旁的蒲团,故意用自己的裙摆袖摆,压住他的:“谁叫你一直生我气,都不告诉我怎么哄你。”   解兰深的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角,陌生男女间这般,于礼不合,如果是未婚夫妻,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暧昧,亦有小心翼翼地讨好。   循着压来的雪青色裙摆一角,望向楚阿满,她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没有主动拂开:“你若真心想哄我,手段频出,让人难以招架。不过比起哄我,更希望以后你莫要骗我。”   他张口闭口都是欺骗,楚阿满心头窝火:“你就没有错吗?每次生气你都不理人,我的传讯玉简一遍又一遍,吃了闭门羹,现在我也不想理你了。”   分明是她做错事,她振振有词,解兰深从未见过这种不讲理的人,别过头去。   空间一阵寂静,沉默许久,他见楚阿满没有闹着下去,后退一步说:“好了,不理你,我认错。如果以后我生气了,你用传讯玉简联系我,第三遍时,不管多生气,我答应不会不理你。”   楚阿满斜来:“真的?”   解兰深无奈:“真的。”   她满饱含期盼:“那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他回:“还没有。”   楚阿满:“……”   狗男人。   做完门派任务,从空翠山回来,楚阿满故意忘记离别吻,撒丫子跑走。   回到门中,她计算着自己目前的门派贡献点,想要在结丹前攒够兑换《乾坤五行决》,光靠做门派任务不够。   除了替门派采集矿石灵草,或妖兽爪牙皮毛等炼器材料,还可以接一些村镇递交来的委托任务。   例如某某村子来了妖兽,委托附近仙门派遣弟子消灭。   或是某某镇子有邪祟,诸如此类的任务,按照任务难度,一次委托能获取一千至五千贡献点。   楚阿满到门派任务堂递交了内门弟子身份牌,由管事带领着来到一面委托墙。   简单浏览一番,委托分为天地人三种类别。   天字委托,普遍难度较高,需结丹或筑基后期修为。地字人字委托,一般筑基内门弟子都能完成。   按照委托任务的轻重缓急,长时间无人领取的委托,门派会随即抽取竹签,让长老亲自走一趟。   其中贡献点最高的天字委托,是距离洛水门十里之外一处名为平遥县的地方,传闻那里出现过美人狐,任务比较棘手,有五千三百贡献点。   楚阿满想要短择一个事少贡献点多的委托,看过一圈,打消了这个念头,抬手扯下一块人字委托木牌。   这份委托来自十里外的杏林镇,近来一月,镇子里丢失数名幼童,特意派人来洛水门求助。   在柜台登记,确认领取任务后,楚阿满给师尊发去传音符,言明自己明日下山做委托。   妙真嘱咐她注意安全,不多时,让杂役送来几沓符箓。   得了隐息符、攻击符,还有防御符,楚阿满笑得见牙不见眼。   待她跟解兰深说道一声,对方问了地点,没有多说什么。   楚阿满巴巴问:“你不陪我一起吗?”   玉简那头,解兰深回:“我说过了,我还没完全原谅你。”   楚阿满愤愤咬牙,狗东西。   一夜过去,次日一早,听闻天剑宗的道君炼制出三炉延寿丹,共计得了八枚延寿丹。   其中两枚延寿丹,被楚德音拿给自己的凡人父母。   吃过延寿丹,坊间的楚氏夫妇得了一百年寿命,在街道招摇过市,恨不得大肆炫耀一番她女儿的能耐。   凡人百年寿元,吃过延寿丹,能得百年寿命,能活两百年。   莫说楚氏,连洛水门山门的管事听了,目中艳羡不已:“延寿丹啊,每位寿元将近的修士,谁不向往?”   他捋了捋胡须,感叹自己此生被困在筑基期,不似门中这批新晋弟子,她们年轻且心高气傲,未来还有许多光阴可以追逐大道……   楚阿满阴暗的想,等楚氏知晓楚德音为了延寿果,到底放弃了什么,一定会后悔。   梦里女主曾在结丹时,遭遇过心魔作祟,得菩提子,成功渡劫。   现在没有菩提子,心魔更甚……   出了山门,左右张望,不见白玉扇的影儿。   她祭出新绿,朝杏林镇的方向过去。   午时,抵达目的地。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镇长家,在杏林镇找了家茶楼,喝着茶,磕着瓜子,听茶楼里三教九流们谈论城中丢失童男童女之事。   “怪哉,丢失的都是七岁到十岁左右的孩童,莫不是被山里的妖兽吃了?”   “谁知道,哪有妖兽只吃孩童,不吃大人的,依我看,八成是被拐子拐了。”   “一个月丢了七名孩童,拐子哪敢这么明目张胆?”   “我听说有些世家和门派长老,会专门找人买下幼童,豢养成死士,替家族卖命。你们想啊,七岁正好可以测灵根,七岁到十岁正是踏入修行的年纪。”   围坐同一个桌子的一群练气修士,后背毛骨悚然。   楚阿满吐出五香瓜子皮,默默点头。   茶楼里,这帮底层修士间闲言碎语,并非空穴来风。   梦里水月宗内,便有长老这样干。   程锦的父亲座下徒儿数十人号人,半路收下的徒儿,以全家性命拿捏,另有一些身世不详的,便是高价问人贩子买来。   只是名义上给了徒弟身份,听着好听,实则同死士没什么区别,负责在外出历练和秘境里保护自己唯一的儿子。   这帮底层修士知晓又能如何,他们只有练气修为,对上修仙世族这样的庞然巨物,世族光是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这群小蚂蚁。   楚阿满之所以挑选这个任务,不乏有程锦的缘故。   秘境之外,程锦望向她的眼神如一条沾满剧毒的蛇,以后只要在外历练,或是秘境内相遇,程锦定会在暗处对她下手。   梦里程锦便是这样做的。   楚阿满想要循着丢失儿童这条线索,看看能不能扳倒程锦的靠山,之后对付程锦,容易多了。   在茶楼呆了一下午,眼看暮云收尽,夜风习习。   往桌面扔来些灵珠,她起身问了小二,往镇长家过去。   见到镇长,楚阿满取出委托木牌。   第一眼见到她,镇长还道是个年轻得过分的小姑娘,很快因为看不透对方的修为,意识到这是一位筑基前辈,一面惊叹对方年纪轻轻已经筑基,一面恭敬道:“仙长如何称呼?”   楚阿满捻起一块糕点嗅了嗅,放下,言简意赅:“我姓楚。”   “哦,楚前辈。”顿了顿,想到洛水门中最近有位风头正盛的年轻女修,似乎也姓楚:“敢问前辈可是妙真长老座下?”   楚阿满颔首:“正是。”   镇长瞬时变得谄媚无比:“久仰大名,原来是楚前辈。”   接着,他让下人准备楚前辈下榻的住所,将杏林镇最近发生的怪事一五一十道来。   这些信息,跟她在茶楼了解的有七八分重合。   跟镇长分开,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客院歇脚。   月上柳梢头,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传讯玉简,掐下时第二记法诀,那一头的人问:“到了杏林镇?”   “嗯。”楚阿满想到解家家风严谨,她和小蚂蚁很难撼动水月宗的那位金丹长老,那便借力打力,罩下结界后,将从茶楼听来的传闻道来。   那头静默许久,解兰深道:“有些世族背后的辛密,我略有耳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给宗门去信,让宗门派长老过来查探,你最近也需小心谨慎些。”   楚阿满点点头:“我知道了。可是你一点不担心我,不想来杏林镇保护我吗?”   半晌,那边回她:“有师门长老庇护你,也很安全。”   楚阿满突觉古怪,凑耳到玉简跟前听了听:“咦,你那边好吵,你不在玉英峰,你在哪?”   “你还是赶紧给师门传讯。”他扔下一句话,飞快掐断联络。   “狗男人,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喜爱的时候,恨不得将我当作眼珠子般爱护,不爱时,成了鱼目。”恨恨骂了两句,掏出师尊给的传讯符,楚阿满掐下法诀,灵光闪了闪,正欲开口,察觉到黏稠黑雾悄无声息侵入结界,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   黑雾浮现,现出两人。   又是这两人。   “想要借刀杀人,失策了,气不气?”   那魔族贱嗖嗖的语气,叫楚阿满想起一位熟人。   又觉得不可能,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没搭理他,看向他身旁的贪狼。   面具之下,那双眼眸微眯着打量,仿佛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   贪狼不会杀她,楚阿满十分笃定:   “贪狼,你这个老眼昏花的狗东西,连本座也认不得了吗?”   此话一出,贪狼面色微变,试探地问:“是主上?”   楚阿满抬着下巴,目下无尘道:“若非本座,当今如何有人知晓你本名曾二牛,乃乡村一名放牛娃,本座将你捡回魔域栽培,方有你如今一番成就。”   贪狼眼中浮出激动之色,自己的这些辛密,连二长老三长老都不知,面前的少女无论语气、神态,像极了魔主:“真是主上回来了,可主上为何不回魔域?”   贪狼身旁的青年魔族如遭雷击,错愕的目光在楚阿满和贪狼身上来回扫视。   被楚阿满一个眼神警告,他瞥一眼卑躬屈膝的贪狼,也跟着顺从地垂下头颅。   这厢她故作高深,试图把这两人忽悠一番,最好短时间内不要来打搅自己的好事:“放肆,本座自有打算。”   贪狼的腰杆弯得更深:“属下不敢擅自揣测主上……”   笼罩小院的魔气被人劈开,楚阿满见到夜色里那抹惊艳又熟悉的湛蓝剑光,朝面前两名魔族睇去个冰冷眼神。   贪狼会意,抓着身旁人一起遁走。   黑雾散去,楚阿满奔向解兰深,得逞一笑:“不是说不陪我来吗?从天剑宗到杏林镇,一刻钟,来不及赶到哦!”   他根本是跟着她来的。   被戳破窗户纸,解兰深仍嘴硬道:“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见不得她唇角浮出得意的笑,他道:“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   楚阿满心虚:“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第47章   天生恶种   他收剑入鞘:“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刚才那两名魔族,正是我们在槐城见过的,其中一人为魔域五长老, 贪狼。”   习习夜风将少女的发丝和发带飘动, 楚阿满站定, 离他仅有一截小臂距离, 几丝顽皮的青丝扫过他肩臂, 撩拨出细细密密的痒。   风里带来她身上好闻的香气, 然后他听见楚阿满不满的声音:“你是在审问我吗?”   解兰深的目光从顽皮发丝里移开,落到身旁人,她立在月下,分明疾言厉色, 周身撒下一层轻柔月辉,面庞恬淡。   他盯着她:“你是我的未婚妻, 一言一行代表着解家。”   微妙的目光, 被楚阿满尽收眼底:“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何总是阴魂不散的纠缠我,你信吗?”   “我不知道。你总是骗我, 我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解兰深语气平静地回。   给楚阿满气笑了:“对对对, 都怪我骗你, 那你还跟着我这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解兰深沉默了会儿:“我说过,会保护你。”   巴巴跟来杏林镇, 明明行动上已经妥协,他还死鸭子嘴硬,心口不一, 楚阿满扬唇一笑,在对方怔愣间, 踩了他一脚,跑回客房,顺手带上房门。   “楚阿满!”解兰深冷抽一口气,脚尖一麻,再回过神时,使坏的人已经跑走。   卧房里的人不理他。   担心魔族去而复返,他从储物空间取出只蒲团,干脆在屋外打坐入定。   她在客房内,他守在客房外,短暂一阵心安,不多时进入观想境。   清晨,光线从地平线升起。   窗外绿植葱郁,鸟雀啁啾。   楚阿满从入定中醒来,神清气爽。   推开房门,见到在廊下打坐一晚的少年剑修,他仍穿着昨晚的湛蓝道袍,一丝不苟,高束的墨发凝着潮湿露珠。   听到开门动静,蒲团里端坐的人长睫轻颤,睁开双眼。   收起蒲团,整理好身上道袍的折痕,两人从结界走出时,正好撞见等待等待多时的镇长。   见楚阿满身后跟来的剑修,一身天剑宗弟子服,观对方服饰跟普通内门弟子存在差别,似乎听说楚前辈与天剑宗定亲,当即精神一振:“莫非这位是天剑宗的解真人?”   待解兰深轻轻颔首,镇长紧张得搓搓手:“大降光临,招待不周,还请前辈们见谅。”   楚阿满没空听这些客套话,直奔主题:“昨晚我让你备的鱼饵,可有准备好?”   镇长点头:“听从前辈的安排,我与镇上一名姓陶的富商商量好,给他的义子测出灵根,这事只有我和陶磊知晓,连我们夫人都不知情,保证万无一失。”   又补充一句:“陶磊膝下除了这名义子,另有个亲生女儿,就在几天前失踪了。”   言下之意,陶磊的亲女儿也在失踪幼童名单里,值得信任。   楚阿满点点头:“知道了,鱼饵备好,就等着背后的大鱼上钩了。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   趁着夜色来到镇长家,没有对外声张,存着引蛇出洞的打算。   稍作掩饰,楚阿满将修为压制到练气后期,两人来到陶家对门茶楼,要了二楼的雅间。   她斜斜倚在窗台,坐没坐相,磕着五香瓜子,吐掉瓜子皮。   对面解兰深眉宇拢起愁云,忍了又忍:“你能不能小点声音磕?”   “不能。”楚阿满跟他作对,清脆的瓜子壳,嘎嘣嘎嘣。   解兰深只得暗自庆幸,还好只是磕得响,她不吧唧嘴。   这时雅间外有练气初期修士经过,谈论起陶家义子测出金土中品灵根的消息。   “这个风口测出灵根,我看啊,八成不是好事。”   “听说前几天陶家丢了个女儿,现在这个义子恐怕也保不住。”   两人对陶家深感同情,可他们只是最底层练气修士,对陶家的遭遇,无能为力。   一天过去,陶府风平浪静。   入夜后,街道上挂着灯笼照明。   爬上柳梢的弯月,挂上中天,街上行人渐渐不见。   繁星点点,四周安静下来。   一道黑影融入夜色之中,足尖一点,跃上高墙,进入陶府内。   少顷,黑影肩上扛着只麻袋,从陶府出来后,放出神识小心翼翼在周遭查探一番,钻进一条僻静的巷子。   藏在暗处的楚阿满和解兰深对视一眼,确认对方只是筑基初期修士,两人隐匿了气息,跟了上来。   黑影十分谨慎,先是绕了个大圈,确定身后没有尾巴后,朝偏僻的一处库房走去。   不确定黑影的帮手是不是也在仓库内,楚阿满和解兰深不敢妄动神识深入查看,没有急着动手,藏身在暗处。   黑影在库房呆了一盏茶功夫,走出库房时,扛在肩上的麻袋不见了,幼童被安置在库房。   他布置下一道结界后,放心离开。   待人走远,两人现身。   在不破坏结界的前提下,进入仓库,对于解兰深来说并不是难事。   穿过结界,两人来到仓库内部,环顾一圈,不见丢失的幼童。   解兰深神识扫过,指向一处:“这里有密室。”   墙壁上布满灰尘的烛台,带有新鲜指痕,解兰深轻轻转动,果然出现一道暗门。   暗室内燃着长明灯,烛火的照明下,两人顺着台阶,眼前视野开阔,禁制地牢内关押着数名幼童。   见到陌生人出现,幼童们俱是神色惊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离楚阿满最近的一名男童,双腿发软,挪不到角落,几乎是爬到墙角:“不要杀我,我爹是安富贵,你们要什么,我爹都能给。”   换作其他人,大概会出声安抚这些小孩,可楚阿满最是厌恶吵闹孩童,尤其是七到十岁,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   红莲谷的小女孩,倒不讨厌。   楚阿满冷眼打量一圈,发现人数不对,加上刚掳来的陶府义子,好像少了一人。   按照镇长说的,地牢里少了一个小女孩。   解兰深也发现了,见幼童们瑟缩如小鹌鹑,安抚道:“别怕,我们受你们父母的嘱托,来救你们的。”   话音刚落,躲在角落的孩童纷纷嚎啕大哭:“我爹是韦员外,两位救救我,自然少不了你们金银财宝。”   “先救我。”刚才哭着求饶,自称他爹是安富贵的孩童,立马趾高气扬了起来,抓住栏杆,威胁两人:“不然我跟我阿爹告状,我舅舅可是洛水门弟子,到时候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接收到楚阿满幸灾乐祸的眼神,解兰深轻蹙眉头,他也不喜欢这些小孩。   又听楚阿满笑着问:“哦,你舅舅是谁?”   孩童道:“曹大力,怎么样,怕了吧!”   楚阿满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应该是外门弟子,扭头跟解兰深商量:“这些小孩哭哭啼啼,吵得我脑壳疼,如何安全带回去也是件麻烦事,要不然把他们敲晕了,路上省点心。”   解兰深不赞同这种做法,也没拒绝,她说的不无道理,这些小孩子们啼哭不止,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别哭了。   哄?   他可不会哄人,还是楚阿满的法子利落,直接敲晕了带走。   得知是来救他们的,这群小孩闹腾得很,唯有陶府义子,靠在角落,安静地望着两人。   楚阿满询问这群孩童被关进地牢多久,又问几日前有没有见过竹纸上的小姑娘?   一众孩童纷纷摇头,吵闹着让她带他们赶紧离开。   楚阿满吓唬道:“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大家都别走了。我是不会带你们出去的。”   有个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可是我们真的不知道,我是最后被抓到这里,在我之后,就是他了。”   小女孩指向陶府义子。   楚阿满终于相信这群小孩不是为了保全自己,故意隐瞒,是真的没见过陶磊的女儿。   陶磊的女儿没有被关进地牢,又去了何处?   解开地牢禁制,楚阿满抬起手,一记手刀劈晕一个。   受到惊吓的孩童想躲回地牢,被提起后衣领,她坏笑道:“躲什么躲?”   最后轮到陶府义子,他镇定自若走出地牢:“不用打晕我,我愿意跟你们走。”   楚阿满唇角略弯:“哦,我干嘛听你的。”   又一记手刀砍下,陶璟白眼一翻,结结实实倒在地上,砸得一声闷响。   解兰深深知她的恶趣味,无语:“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楚阿满盯着陶璟,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很讨厌。真是奇怪。”   两人将孩童搬出库房,放到白玉扇,连夜赶回杏林镇,之后返回库房,埋伏在地牢。   翌日,从透气孔里投射进一束光线。   被光线晃了眼,解兰深从入定中苏醒,落在自己身上的光束,投射了部分到身旁人的面庞。   他以广袖遮挡,视线下移,对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她水润润的漆黑瞳仁望来,浮出点点笑意。   解兰深轻咳一声,遮挡光束的广袖,行云流水地做了个舒展伸腰的姿势,站起身来。   背过身去,他垮着张脸。   身后,楚阿满准备看他傲娇嘴硬到何时?   正欲闭上眼继续修炼,听到暗门轰隆隆的声音,石阶传来杂乱无序的脚步声。   这个团伙不止一人!   待踏入暗室,同时身后一道结界浮现,三人面色剧变,其中一人下了台阶,望向楚阿满和解兰深,又扫一眼空无一人的地牢:“坏了,有人。”   另两名同伙从石阶跳下,打量两人修为一人为练气后期,另一人筑基中期,当即狞笑:“我看这小妞生得不错,卖到烟雨楼,能赚上一大笔灵石。”   光听名字,不是什么正经去处。   又一人道:“可是上头指定了要一批不满十岁的孩童?”   狞笑着要卖掉楚阿满的修士,一巴掌呼过去:“你傻啊,再抓回来不就好了。”   三人死到临头了,楚阿满一点不生气。   反而解兰深周身萦绕着寒气,随之修为节节攀升,那厢打闹的三人发现不对劲时,已被结丹威压制住,宛若砧板上待宰的活鱼。   他上前一步,将楚阿满护在身后,属于金丹修士的浩瀚威压,令三人口鼻喷血。   看得楚阿满皱起眉头:“太血腥了,我都吃不下东西了。”   她真的很讨厌杀人。   解兰深的脊背僵住,收回部分威压,声寒如冰:“说,你们在杏林镇可还有其他同伙?”   三人被威压震得五体投地,趴在地上,面上血糊糊,呻.吟不止:“没有其他同伙,前辈饶命,杏林镇只有我们哥三个,我们都是听吩咐办事,与我们无关啊!”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竟是结丹前辈,多有冒犯,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先前这人说道要将楚阿满卖去烟雨楼,话音刚落,被解兰深一道剑风扫过,无数冰晶开出了璀璨的花朵,楚阿满眼中充斥惊艳之色,这就是雪魄剑诀第二式仙藻之威势。   随着朵朵冰晶绽放,那人碎裂成了无数冰块。   杀人不见血,处理尸体的方式意境唯美,她现在非常想学会第二式仙藻,省得以后处理尸体时,太血腥了,搞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见到同伴粉碎成无数冰晶,余下两人的恐惧在瞳孔里扩大:“解真人饶命,您想知道什么,我们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晚了,比起你们口中说的,我更相信搜魂术。”解兰深踱步上前,以搜魂术搜出其中一人的神魂记忆。   几十息后,被搜魂术搜过记忆的修士眼歪口斜,哗啦啦流口水,这是承受不住法术发誓,成了痴儿。   解兰深抬手结果了他,另一人被禁锢灵脉,扭头说:“他们没说谎,杏林镇只有三人。他们是本地人,因在黑市得了悬赏令,回到老家拐走这些具备灵根的孩童,送给上头的牙人,牙人看过货,按标价给出一笔灵石,由牙人组织的拍卖会上,最后这些被当作货物的孩童供人挑选……拍卖会地点,在平遥县。”   “因为是杏林镇人,所以特意来嚯嚯家乡人?”楚阿满难以理解,问:“陶磊的女儿呢?”   解兰深回:“应该不是他们三人做的。”   将人带回镇长府,关押起来。   不多时,闻讯赶来的陶磊想要求见,他在客厅走来走去,心急如焚。   镇子里丢失的孩童都找回来了,唯独自己唯一的心肝宝贝女儿失去踪迹,陶磊哪里还能坐得住?   像只蚂蚁团团转,不知来回转了多少圈,终于等到金丹前辈,方才得镇长再三嘱托,修为高的仙长大多阴晴不定,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他们。   见到解兰深,陶磊扑通一声跪下,磕得脑袋咚咚响:“请前辈救救小女,小人愿意散尽家财。”   镇长撇撇嘴,就你陶家那点家财俗物,解真人根本瞧不上,要将人拉拔走。   “慢着。”楚阿满有些许动容。   凡人陶磊,在修士面前低进了尘埃。   对于女儿来说,他是一座高山,是坚实的依靠。   沉默的解兰深,这时开口:“你的女儿不是被他们掳走,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许是仇家所为?”   陶磊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摇摇头:“没有,我这人性子软弱,很少与人起争执。”   镇长帮忙说话:“说好听了,陶老弟性子软和,难听些是懦弱无能,都是旁人欺负他,不曾见他跟谁红过脸。养出来的陶嘉嘉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她带回个被乞丐欺负的小乞丐,后来被陶老弟认作义子,一家人都不是坏人,陶老弟一介凡人,行为举止粗鄙,请前辈莫要见怪。”   眼前浮现出陶家义子的模样,楚阿满心中怪异感更甚,提议说:“陶嘉嘉是在陶府丢失,不如我们去陶府查探看看。”   在陶老爷的带领之下,两人来到陶府后院,时隔几日,陶嘉嘉的卧房维持着原样,据陶磊说,自女儿丢失后,他们怕破坏现场,丢失线索,屋内陈设一应没有动过。   楚阿满检查一番,门窗没有撬动痕迹,与前面几起丢失孩童案件完全不一样。   前面几起案件,锁住门窗后,门和窗皆出现不同程度的损毁情况,她一锤定音:“窗子紧闭,房门未锁,只有一个原因,陶嘉嘉应该是自愿跟着那人离开,拐带她的,应该是陶府内的人。”   结论一出,楚阿满察觉到陶璟的异样。   小孩的手指紧紧握住袖角,目光游离,无意间跟她对视上,坦然看来。   这个眼神,楚阿满太熟悉了。   越是心虚,她越是大大方方盯着对方看。   从陶府出来,暮染烟岚,杏林镇周遭的起伏山脉,被晚霞薄雾笼罩其中。   解兰深开口:“你也看出陶老爷的义子不对劲?”   楚阿满点点头,摊开掌心的入梦珠:“夜深后,待我入他的梦境,一探便知。”   月朗星稀,夜深人静时。   躺在软榻里,她握着入梦珠,想象着白日见过陶璟的模样,念着对方的名字,几息后来到了对方的梦境。   在凡人梦境里,楚阿满可操纵一切,犹如神明降临。   心念一动,伏在书案前认真练习字帖的陶璟,面前出现了个小女孩。   楚阿满没见过真正的陶嘉嘉,按照竹纸上的画像,虚拟出了个七八分像的,对梦里的人来说足够以假乱真。   陶嘉嘉的出现,引得陶璟撩起眼皮。   在梦中无需伪装天真纯良,他目中不悲不喜,唤了声:“阿姐。”   楚阿满操控着陶嘉嘉,让她走到书案前,拿起陶璟练习的一幅字,上面一撇一捺,端端正正大书一个“善”。   “阿姐,是你将我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给我饭吃,给我衣裳穿,教我认字,习百家姓,学三字经,让我像一个人一样活下来。你对我真好,你是一个善良的人。”陶璟低声道。   楚阿满不知他们平时如何相处,干脆不让陶嘉嘉说话。   陶嘉嘉将竹纸递还给对方,陶璟逆光站着,面上带笑:“阿姐,这是我写的最好的一个字,送给你。”   楚阿满操控着陶嘉嘉收下竹纸,对两个小屁孩没了耐心。   难道是她心思阴暗,是她多想了?   就在楚阿满准备更换下一个场景试探,又听陶璟碎碎念:“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你这么善良,一次次包容我,难道还在怨我将你骗出陶府,推下山崖?”   陶嘉嘉的纤细脖颈上,徒然从后面攀来一双小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身后的陶璟面目狰狞,掐着陶嘉嘉半晌,始终不见断气,翘起唇角:“我忘了,阿姐已经坠落山崖死掉了。”   他轻轻叹气。   发生的一切,仅在电光火石间,楚阿满如梦初醒,退出梦境。   她起身,推门而出:“解兰深,陶璟将陶嘉嘉推入悬崖,可能是为了陶家的家产,或是别的原因。”   室外,端坐在蒲团的人回她:“夜已深,明早我们到崖底去寻。”   一大早,两人让陶老爷组织了人手到崖底搜寻。   带回的部分遗体,与陶璟对峙。   本以为对方会咬死不认,她们便施展搜魂术。   哪料陶璟痛快承认了:“对,是我将阿姐骗出陶府,是我杀了她。”   陶磊一直不敢相信,直到真的在崖底搜寻到女儿的尸首,备受打击,此时抱着一点微乎其微的希冀:“为什么?我不信,我们收留你,给你吃穿,认你为义子,你是嘉嘉带回来的弟弟,她一直待你最好,可曾有亏待过你?”   陶璟回:“不曾亏待。阿姐嘘寒问暖,待我极好。”   陶磊眼含期盼:“所以你没有将嘉嘉推下山崖,是吗?”   陶璟:“不,我将阿姐推下山崖了,亲眼看着她坠入深渊。那晚我故意支开门房,我知晓门房婆子喜欢赌钱,到天亮才会回来,只要赶在天亮前回到府中,清洗掉鞋底的湿泥,最近城中许多小孩失踪,便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他给出的作案细节太多,陶磊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湮灭,嘶声力竭:“我们一家人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伤害嘉嘉?”   陶夫人泣声:“我们养育你,将你视作亲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你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吗?”   “你们和阿姐说过,不管我犯了什么错,大家是一家人,会原谅我。我想试一试,如果我杀了阿姐,会不会得到你们原谅?”陶璟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知道答案了,你们选择不原谅我。”   “原来你们都是在骗人。”他双目猩红,眼中怒火似两团火焰,周身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   楚阿满吃惊:“这是……”   解兰深接着她的话茬:“魔种!” 第48章   不用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距离杏林镇百里之外, 贪狼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向某个方位。   感应到一丝天魔之力,是杏林镇!   那日离开杏林镇, 贪狼带着半信半疑, 满腹疑窦。   楚阿满道出的辛密, 贪狼震惊之余, 并不完全认定她是魔主。   以他的猜测, 楚阿满可能是魔种之一。   魔种体内有一片天魔神识, 受天魔之力影响,生性冷漠、嗜血成性,一旦情绪受到刺激,遇到挫折, 便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楚阿满遭受到过许多打击和挫折,从未爆发过这股力量, 她同其它魔种完全不一样。   在道出她是魔主身份时, 贪狼产生过动摇念头。   楚阿满在杏林镇!   是她爆发的这股强大力量?   等他带回人皇幡,一切谜底自会揭晓。   贪狼快速朝杏林镇的方向掠去。   必须赶在其他仙门抵达杏林镇前, 赶到现场,初入魔的魔种, 无人教导, 不知如何使用自身的庞大魔力。   只有将魔种带回魔域,等待魔主的一片神识复苏……   在贪狼赶往杏林镇时, 距离杏林镇最近的洛水门亦发现了异样。   收到徒弟的传讯符,妙真立马求见掌门。   魔种现世,关乎整个修仙界安危, 洛水门立即通知另外四大仙门。   从杏林镇传回魔种出世的消息,同样天剑宗也收到了, 距离上次魔种出现,已有数百年。   数百年前的魔种现世,被魔域之人先行一步夺去,当天魔神识苏醒后,给整个修仙界带来一场灾难,当年无数仙门精英弟子围剿魔种,因此陨落。   这次他们运气不错,遇到尚在幼年期的魔种,已被解兰深和楚阿满共同制服,两人担心回宗门路上遇到魔族截人,于是向宗门求助。   大能辟出的一方虚境之内,五大仙门话事人齐聚一堂,商议如何处置魔种……   与此同时,五大仙门的集结一批精英弟子,跟随长老乘坐灵舟,前往杏林镇。   距离杏林镇较远的天音阁,大手笔地选择了传送阵,传送到杏林镇附近。   势弱的水月宗,在面对修仙界即将迎来一场浩劫的紧要关头,也派出一队精英弟子,及数名长老。   以往遇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其他长老纷纷推诿,这次程真人竟主动请缨。   水月宗掌门拍了拍对方肩膀,赞许道:“程真人心系天下,舍身忘己,是我水月宗的骄傲。”   程真人去杏林镇,除了魔种,另有一件要事,前不久收到消息,在杏林镇有一批资质上佳的货,底下的人突然没了音讯,莫非被天剑宗的解兰深查出了什么?   杏林镇。   陶府全家人被疏散,陶璟被禁锢住灵脉,四周设下结界,解兰深端坐在蒲团,看守魔种。   楚阿满睨向伏魔阵内的陶璟,因他的煞气,四周攀爬着遮天蔽日的紫色幻影藤。   她神色复杂。   难怪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孩,看着眼熟。   梦里的陶璟,是在五年之后被人发现魔种身份,先一步被贪狼带回魔域,不过仅一个月,被伪装潜入魔域的解兰深一剑斩杀……   解兰深的仙剑和光,雪魄剑诀,是天魔之克星。   他那样厌恶魔种,在空流谷时,有没有想过杀她?   楚阿满总觉得他应该察觉出来了。   下一刻,她反驳了这个念头。   以解兰深的原则和底线,如果知晓紫色幻影藤因她而生,知晓她可能是魔种,或许不会杀她,但一定不会帮她遮掩,杀魔物灭口……   走神间,听到解兰深突然开口:“来了。”   转头跟她说:“来我身后。”   楚阿满哦了声,想到一会儿有一场恶战,刀剑无眼,挪步过去。   刚站定,光线一暗,头顶的天空被阴云笼罩。   不,不是阴云,分明是翻滚的魔气。   解兰深的和光剑克制魔族,一般情况下,贪狼不想对上他,但魔种出世的消息,很快会传遍五大仙门,待仙门精英赶到,他们魔域想要带走魔种,难如登天。   魔域三大长老齐齐登场,废了番功夫,破开结界。   待看清庭院中密密麻麻的变异植株,梦幻的紫色幻影藤,这是属于天魔与魔种的象征。   贪狼与另几位长老纵得了魔主一点血脉灌注,提升修为,他们体内煞气,会生出碧色幻影藤。   唯有天魔煞气,才会生出紫色幻影藤!   三人贪婪地望向被梦幻紫色围绕的中心,伏魔阵内,趴伏着一名幼童。   贪狼咦了声,朝解兰深身后的楚阿满望去,脑袋突然转不过弯来。   她不是魔种?   不对,分明她体内有天魔煞气!   贪狼再次浮出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果不是魔种,只有一种可能,她是魔主!   另一边,楚阿满计算时间,还有一盏茶功夫,她师尊马上赶到杏林镇。   楚阿满给解兰深传音:“贪狼交给我,你对付另外两人。”   解兰深回头看来一眼,心知眼下的状况不妙,只能如此:“好,你小心些。”   他以金丹修为,硬抗两名元婴修为的魔族长老。   那方交战,半空中的斗法如烟花炸开,绚丽夺目。   下方,楚阿满冷冷盯着贪狼。   贪狼疑神疑鬼,犹豫再三,不敢对疑似主上之人动手。   他调转个方向,试图加入对付解兰深的阵营。   楚阿满岂能如他所愿。   解兰深不能输。   必须坚持到仙门的支援赶到,否则这群魔族定会不顾她意愿,将她带回魔域。   贪狼以为她是魔主,是魔种,只有她知晓自己不是。   她只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孤女,只是楚阿满!   贪狼刚有动作,被一记金斩术阻拦,他投鼠忌器,恐伤到魔主和魔种,只用了一半功力,楚阿满道剑双修,四灵根道法,拼命去博,成功缠上他。   这厢被拖住,两人战况胶着。   半空斗法的三人,湛蓝剑气与两团黑雾相撞,炸开巨响。   杏林镇的修士察觉到高阶修士斗法,纷纷四散奔逃,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对于底层练气修士来说,高阶修士斗法不常见,只敢躲在远处,偷偷观望。   同解兰深交手的两位魔域长老,自视甚高,以为拿捏区区一个金丹剑修,十拿九稳,哪知栽了个大跟头。   少年一把和光仙剑,专克魔族,分明只有金丹修为,却能在他们的威压之下,咬牙坚持,难怪都说他是那位仙君转世。   斜阳西照,天幕擦黑,时间从一呼一吸间,流走。   他在拖延时间,不能再耗下去了,等到仙门的支援赶到,魔种万万不能落到仙门手中。   想着,三张老朝贪狼和那筑基女修扫去,见两人打得有来有回,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贪狼,你个废物,赶紧解决掉这筑基女修,速速来襄助我等。”   “我,我脱不开身呐!”贪狼有苦说不出,楚阿满太难缠了。   她的打法不要命,他束手束脚,一时金光斩结合道法攻来,一时施展雪魄剑诀第一式霜降,搞得贪狼焦头烂额。   “废物。”   “没用。”   接连遭到两位同伴的唾弃,贪狼一点不恼,如果他们知晓这名筑基女修的真实身份,肯定会吓一跳。   想到才得手的圣器,贪狼望向楚阿满,目中充斥着热切。   楚阿满给解兰深睇去一记安抚,掐出一记法诀困住敌方。   如果不是在秘境之中被魔族捉住,为了求生,她也不用撒谎,骗对方说自己是贪狼安插的细作。   因此被贪狼注意到,在空流谷给她设局,试探她的身份,再到前不久孤身来到杏林镇,见到贪狼,她毫不犹豫撒下了弥天大谎。   一环扣一环,她真是在作死之路越走越远啊!   楚阿满炼化金灵珠,以部分灵力拓宽灵脉和丹田,较筑基中期修士储存的灵力多出两成,与贪狼斗法,十分消耗灵力,察觉到丹田滞涩,是灵力耗尽的预兆。   距离一盏茶时间不够,还需坚持会儿。   她扔出数张攻击符箓,趁着空隙,咬牙塞来一颗补灵丹。   抽取恢复的一丝灵力,成功阻碍了贪狼的身影。   “解真人,我们来助你。”头顶黑漆漆的夜幕,不知何时出现一批御剑而来的修士,观身上衣着是天剑宗弟子服,为首的是云中道君,另有楚德音、易姚林、宋锦和,眼熟的秦云骁等人。   五彩斑斓的剑光,刺破黑暗。   楚阿满见了,浑身气力一泄,顾不得因斗法时房屋倒塌的灰尘,一屁股坐到地上,连从储物袋翻找蒲团的力气,也没有了。   为了拖住贪狼,她真的好累。   楚德音的目光一扫,落到没骨头瘫坐的楚阿满,看向她面前的贪狼,迟疑了下,御着寄雪而来,站定,护到楚阿满面前。   楚阿满吃惊,又在意料之中。   仙门大比后,阿姐分明着了相。   即便有心魔,楚德音仍会像从前在楚宅时,毫不犹豫站出来,庇护妹妹。   阿姐她,真的很好。   因为阿姐这样纯良,所以她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楚阿满虽嫉妒,却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应该是她。   仙门的支援及时赶到,魔族落了下风,贪狼接受到同伴的讯号,化作黑雾遁地逃走。   秦云骁要追,被他师尊拦住:“穷寇莫追,当务之急,是将魔种带回仙门净化。”   斩杀魔种,魔种身上的一片天魔神识消散于天地间,重新回归天魔本源,被封印的天魔逐渐壮大。   不到万不得已,最好的方法是将魔种带回天剑宗,浸泡洗心池,祛除魔气煞气,消耗天魔的本源力量。   在天剑宗弟子给魔种加固伏魔阵时,解兰深朝楚阿满走来,搀扶她,往她扔来只蒲团:“这样坐着不硌人。”   说罢,他又掏出只蒲团,坐到她身边:“很累,要不要靠一下?”   对上他移过来的半片宽肩,楚阿满正是疲乏,手指头都不想动,将脑袋靠过去,动了动,换个舒服的姿势倚着。   她毛绒绒的小脑袋,在他肩颈拱来拱去,短绒毛扎得皮肤紧绷,脊背僵住,随意搭在膝上的手掌,握成个拳。   楚德音见了,背过身去,抬步去帮助其他人清理现场。   这时,洛水门的一队精英弟子也赶到。   妙真神识一扫,下一息闪现来到两人跟前,打量着发髻散乱的徒儿,像只脏脏猫。   指上一点灵力探过去,发现徒弟丹田灵力耗尽,没受内伤,妙真松了一口气,转向楚阿满身旁的解兰深。   未婚夫妻亲密依靠,妙真没觉得哪里不妥。   解真人是她徒弟的未婚夫,按身份来说,怪尴尬的,妙真见解真人的师尊在加固伏魔阵,扫见他袖摆染血,顺嘴问了句:“解真人可有受伤?”   解兰深:“多谢。只是一点轻伤,不碍事。”   楚阿满没心没肺靠在他的肩膀:“你受伤了,我靠着你,会不会加重伤势?”   她嘴上这样说,脑袋一点没有挪开的迹象。   解兰深回:“我吃了回春丹,待事了,打坐养伤修养几日便好。”   楚阿满哼哼唧唧嗯了声,眼皮子沉重,靠着他,睡了过去。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洛水门的住所。   正好见到前来探望的赵晶晶,她掀开被子,发现身上穿的衣裙皱皱巴巴,脏兮兮,还是杏林镇的那套。   听了赵晶晶的话,原来她睡了两天两夜。   自踏入修行后,她很少睡觉,睡两天两夜,光是想一想就很心痛:“也就是说,我浪费了两天时间?两天时间打坐修炼,我能吸纳不少灵气呢。”   赵晶晶一时无言以对:“天呐,我以为我已经很勤奋了,没想到楚师妹更卷。是不是因为解师叔太优秀了,所以你想努力追上他的脚步?”   楚阿满回:“不是。我想变得优秀,只是因为我想,不是因为任何其他人。”   然后她问:“对啦,我是跟你们一起回洛水门吗?”   赵晶晶摇头,促狭道:“不是,你不跟我们一起。是天剑宗的解真人亲自抱去天剑宗的灵舟,将你送回洛水门。”   楚阿满挑了挑眉,划过一丝错愕。   想到杏林镇,她问:“魔种呢?”   赵晶晶答:“被天剑宗带走,关押进洗心池,据说这只魔种太弱,浸泡洗心池的池水后,奄奄一息,大概用不了一个月,会力量枯竭死去。”   楚阿满点点头,望向窗外天色,暮色苍茫:“师姐,我想去一趟天剑宗。”   赵晶晶:“见色忘义,刚苏醒就想去找你的未婚夫,罢了罢了,我这个闲人不在这里打扰了。”   等赵晶晶离开,楚阿满给自己掐了净尘诀,梳理好发髻,换一身干净衣裳。   飞行法宝新绿在极乐秘境时损坏,外观摇摇欲坠,楚阿满没来及修补,只好御剑出行。   登记完,很快被放行。   来玉英峰的路上,她给解兰深发去传讯。   很快,玉简里传来回音:“何事?”   踏上玉英峰,楚阿满神秘兮兮道:“猜猜我在哪?”   话音未落,她感受到一抹清风般的神识拂来,温柔撩拨着她的发丝发带。   玉简内,传来解兰深的轻笑:“你来天剑宗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楚阿满:“我想你应该在玉英峰闭关疗伤,所以来探望你啊,不可以吗,莫非你的寝殿藏了别的女人,怕被我逮到?”   神识能清晰看到她捧着玉简,弯起了漂亮的眸子,眉目间带着促狭,解兰深跟着溢出点笑意:“没有别的女人,你当然可以来。”   他从净室走出,来到殿外迎接。   晚风徐徐,她踏月而来,芍药花色的裙摆飞扬:“解兰深,你伤有没有好一点?”   他望着她,发现她眼里倒映着溶溶月色:“好多了。你来找我,是想问杏林镇幼童走失之事,还是魔种?”   被看穿意图,楚阿满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都没有,我只是来探望你的,当然如果你想主动跟我说一说,我也愿意听的。”   解兰深抬头望天:“可是现在很晚了。”   楚阿满贴来,凑近说:“听说在杏林镇时,解真人亲自抱着我去天剑宗的灵舟,现在担心我的名声,是不是有点晚了?”   感受到两团柔软贴在手臂外侧,意识到那是什么,解兰深脑袋一片空白,急忙抽回手臂:“好……好好说话。”   楚阿满扁了扁嘴,有点委屈。   他从脖颈一路红到了耳根,眼神飘忽,结结巴巴。   哈,他一定是看了她给的双修心法。   楚阿满差点没憋住笑:“你怎么了,解真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解兰深别过脸,背过身,偏偏越想忘记什么,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团绵软的触感。   他怎么能无耻无德地回味着。   解兰深默念了数遍静心咒,压下心头的烦躁:“我没事,外面冷,进去说话。”   楚阿满跟着他来到书房,打量一圈,没什么变化。   她们曾在这方空间厮混过无数次,她被他捧着脸,圈住腰,亲密索吻……   动情之时,他也只会死死捆住她的腰肢,不让她逃离,一遍又一遍迫切地吮吸她的唇瓣,不见更进一步的动作。   楚阿满惦念他的元阳已久,猜到他肯定不会,这才好心塞给他一册双修心法。   “离开杏林镇前,我将人带回解家据点安置,明日我们悄悄出发前往平遥县。”   解兰深的声音,拉回了楚阿满的思绪:“真的吗,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要不要紧?”   解兰深:“我身上的伤势快好了,不碍事。”   两人在长条案落座,解兰深从旁边的炭炉子取来茶壶,斟好一杯,放置到她面前。   楚阿满抿了口,嘴唇被烫到。   两根玉指探来,指尖溢出点寒气,解兰深道:“尝尝看,还烫不烫?”   她小心翼翼抿了抿,发现温度正合适:“不烫。”   又听解兰深说起魔种:“刚觉醒的魔种太弱,在洗心池中坚持不了半个月。”   楚阿满一错不错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的一点细微表情:“如果我是魔种,你会杀我吗?”   “你不是魔种。”解兰深注视着她,固执说:“魔种寄宿者,是天生坏种。”   楚阿满嬉皮笑脸,半开玩笑说:“我骗了你,难道你不觉得我是坏女人?”   “你欺骗我,只对我造成伤害,没有伤害到旁人,天生坏种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包括身边的亲人。”空气静默,解兰深继续补充道:“你不是坏种,只是你父亲不称职,没有承担一个父亲的责任和担当,没有保护好你,没有教好你。”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楚阿满呼吸急促。   莫名其妙的,想起在红河镇时,为了获得他的怜惜,她不惜利用过世的阿娘卖惨……   那晚,他将她抱了个满怀。   不带任何情欲,没有男女之间的缱绻,只是想要给她一个怀抱而已,让她获得短暂的安抚。   简单而纯粹。   “解兰深,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问出这句话时,连楚阿满自己也被惊了一跳。   察觉他起身的动作,她立刻改变了主意:“不用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她御剑离开天剑宗,逃似的离开了。   长条案前,解兰深的拇指摩擦着杯沿,心中怅然若失。   冥冥之中,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刚才他不该迟疑。   他应该立即抱住她,像红河镇的某个夜晚。   次日午后,他在坊间的炼器阁接到楚阿满,她跟昨晚不一样了,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   “你想修补新绿,为何不找我?”   楚阿满:“解真人伤成这样,我哪敢麻烦你。”   最晚她刻意喊他解真人,不乏男女调情之意,他听着很是受用。   这会子的解真人,听得他直皱眉头:“我让解家的探子准备了身份,去白玉扇上说。”   谈论正事,楚阿满收敛了浑身尖刺,跟上他的脚步。   上了白玉扇,两人直奔平遥县的方向。   解兰深扔来一本册子:“半个月后,平遥县的牙人会举办一场拍卖会,册子上的身份信息你尽快熟记。”   她翻阅了几页,纳闷说:“你扮做屏州修仙世族的林家二公子,我扮作你的妹妹?为何不是夫人,再不济侍妾也成啊!”   解兰深厉声呵斥:“楚阿满,你不该如此自轻自贱?”   她认为他小题大做:“假装的,又不是真的。看你看你,又生气了,我都不介意,你气什么?”   解兰深就是格外在意:“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解家……”   她转过身去:“好了好了,别念了,听得我耳朵长茧子。”   解兰深:“……”   安静了会儿,楚阿满转过头:“在红河镇时,你为什么拒绝跟我假扮新婚夫妻?”   这次轮到解兰深慌了神,小心翼翼问:“你生气了?”   楚阿满重复一遍:“为什么?”   解兰深:“我认为假扮新婚夫妻不妥,不该这样儿戏。”   楚阿满倍感无力:“那是假扮啊,又不是真的让我们成婚。” 第49章   金桔好吃吗?   “你想和我成婚吗?”解兰深一本正经道。   楚阿满压根儿没考虑过这件事, 回:“我知道的,你没有找道侣的打算,等你腻了, 我不会缠着你。”   不知怎的, 等她说完后, 发现他周身的寒气更重了。   她托着腮:“难道你想和我做道侣?”   “谁会想找个骗子做道侣。”说到一半, 察觉楚阿满拉长了脸,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低声说了句抱歉。   “你没错,我本来就是骗子。”她瞪他一眼,别过脸去。   一路上,楚阿满背对着他。   白玉扇内, 一方空间里,少了某人的叽叽喳喳, 安静得人心里发慌。   “楚阿满, 你生气了?”解兰深手足无措,想到自己生气时, 她哄他的那些手段,他委实做不出来:“我要怎么哄你, 你才不生我的气?”   拿屁股对着身后人, 楚阿满翻着话本子打发时间,闻言, 好歹他也学会认错,学会哄她了,于是大发慈悲说:“我想吃你做的烤鱼。”   解兰深犯起难:“可是这里没有翎光鱼, 其他鱼可以吗?”   她点点头:“算了,将就下吧。”   然后解兰深将白玉扇停在一方深潭边, 以神识锁定住鱼儿,挑来两尾鲜活的,素来紧握本命剑和光的修长如玉五指,熟练灵活地宰杀活鱼,串到木枝,点燃火堆。   火堆上,烤鱼被炙烤得两面金黄,滋滋冒油。   他在鱼身上划出花刀,撒上香料,拿给身旁人。   楚阿满接来咬一口,外焦里嫩,鱼肉水嫩嫩,香死了。   解兰深见她眯了眯眼,就知道她很喜欢,故意问:“好吃吗?”   楚阿满咽下口中的食物:“还行,深潭里的生长的鲜鱼肉质丰腴,不过比不上翎光鱼。”   解兰深投其所好:“等我们从平遥县回来,我给你做烤翎光鱼吃?”   楚阿满优雅吐掉鱼刺,轻描淡写嗯了声。   吃了顿烤鱼,她好像原谅他了,恢复了平时叽叽喳喳的模样,一会儿跟他分享话本子里的美食,一会儿攀在白玉扇边沿,俯瞰下面的山川河流,有些闹腾。   解兰深喜欢这样闹腾,刻意放缓白玉扇的速度,叫她能欣赏到秀美风光。   从空翠城到平遥县,一日的功夫能到,他们游山玩水的,愣是在第三日后才到达目的地。   入城前,解兰深从储物空间取出一瓶丹药,拿给她:“这是变化丹,服用后能按照心意变幻面容,一粒丹丸,能维持三日。你按照册子上的画像变化。”   说着,他吞服一颗变化丹后,化做册子上的林二公子。   楚阿满吃下变化丹,变化了容貌,指着对方身上的天剑宗道袍:“你身上的衣裳是不是也要更换?”   解兰深点点头,找了个芦苇荡,罩下防窥视结界,等走出来时,便是一位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哥。   楚阿满不爱穿门派弟子服,身上衣裙不用更换,待听到芦苇荡传来动静,侧头看来,万里碧空,河边蓬松的一片芦苇飘啊摇啊,那人拨开秋色晚景,玉面郎君,锦衣华服,分明是张轻佻极了的面庞,愣是被解兰深的雪莲花气质,衬得多了三分端方。   被她一瞧,解兰深浑身不自在:“这身衣裳,是不是太花哨?都是下面人帮忙准备的,早知道我自己选了。”   楚阿满将他上下一打量:“不花哨,很衬你现在这张脸。”   又说:“天色不早,我们快些入城。”   入城后,两人找牙人租赁了一处院子,雇佣到十数名仆人。   一早,楚阿满在罩下结界的院子习剑,每日挥剑五万次的功课,可不能忘。   解兰深递来一只储物袋:“这些你拿去花。”   她神识往里一探,发现储物袋里一箱子上品灵石,想到册子上记录着林五小姐大手大脚,花灵石如流水。   不就是花灵石嘛,太容易了。   楚阿满挥完五万次,换身丑丑的法衣,带上储物袋,出门直奔城中最大的异宝炼器铺子去了。   据册子里的信息,这家铺子是平遥县最大势力的刘家开设,她明白解兰深的意思,直奔刘记华锦阁。   掌柜瞧到她身上着下品法衣,不稀得搭理,给店小二使了个眼神。   由店小二领着她看了一圈,楚阿满嘴角露出一抹讥笑:“听闻这是平遥县最大的法衣铺子,依我看,不过如此。”   她像只倨傲的小孔雀,惹来掌柜从账册中抬起眼眸,打量楚阿满仅有练气后期修为,眉宇间竟有一丝贵气。   掌柜是筑基修士,一半练气修士遇到他,多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唤一声前辈。   唯有某些修仙世族子弟,被家中父母长辈惯坏了脾气,盛气凌人,嚣张跋扈,连筑基修士也不放在眼里。   莫非眼前这位少女,也是修仙世族子弟?   掌柜连忙将账册放回匣子,以禁制锁好,屁颠屁颠上前迎来,同时给店小二一个眼神,招呼着:“贵客莫不是瞧不上我们铺子的法衣?”   楚阿满学着解荷华,将世族子女的跋扈恣睢表演得淋漓尽致:“这些法衣材质、款式太差,要不是路上与人斗法,弄坏阿兄送我的流光仙裙,哪用穿这身法衣,丑死了。”   掌柜猛抽一口气:“流光仙君?不知小友仙乡何处,来平遥县作甚?”   这是问她有没有靠山的意思了,楚阿满抬着下巴,鄙夷道:“区区一个筑基期,凭什么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是屏州林家小姐……”   似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她急忙捂嘴,左右环顾一圈,发现没人察觉到,这才松了一口气,同面前的筑基修士放狠话:“你必须替我保守身份,这次我与阿兄来平遥县有正事要办,敢说出去一个字,回头我阿兄要你好看。”   她将被兄长惯坏的无脑大小姐演得活灵活现,将掌柜唬得一愣一愣,呆呆点头。   目送楚阿满离开铺子,掌柜同店小二交代一声,半信半疑地跟上她。   发现这位无脑的林小姐在另一间炼器铺子,一口气买下数件法宝,且都是些外表华丽,不实用之物。   林小姐掏出大把大把上品灵石结账,看得掌柜一阵肉疼。   这间炼器铺子是刘记死对头开的。   瞧着大把灵石花在死对头的铺子,掌柜哪会不肉疼?   这位林小姐头脑简单,根本是个败家子,抱着上品灵石,买来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真是暴殄天物。   妥妥一个败家女啊!   如果这些上品灵石是他的就好了,能替自己打造一件上品法器,待参加试炼,得到奖励,晋升筑基后期,甚至筑基大圆满,指日可待啊!   偏偏这些上品灵石生错了地方,被个靠着家族长辈庇护的蠢货得去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到筑基中期,辛辛苦苦靠自己,始终抵不过世族堆给子女的资源。   含在金汤匙出身就是好啊!   掌柜暗中窥视着林小姐,观对方一言一行天真单纯,或许可以想个法子将她手中的上品灵石骗来,为他所用。   见林小姐出了铺子,又去一间食肆,点了若干吃食,什么深海鳌花鱼粥,翡翠果,吃完后,一抹嘴,扔出块上品灵石,剩下的当作打赏了。   刘记掌柜又是一阵割肉的疼,这一顿饭,哪里值当一块上品灵石,多出的灵石,比他一个季度的酬劳还高哩!   林小姐离开食肆,好像逛累了,来到城中寸金寸土的商业地段,敲了敲门,立时有仆役开门,唤了声小姐。   然后林府朱门紧闭,隐匿在暗处的刘掌柜没有现身,暗暗打量四周,这处地段的房屋,因为离灵脉最近,灵气最为浓郁,因此价格一点不便宜。   离他们刘记铺子东家所住的院子不远,间隔了几户人家。   掌柜没有贸然打草惊蛇,身影消失在原地,找来相熟的牙人,询问林府的情况。   牙人收了一袋下品灵石的好处,将自己昨日领着这对兄妹租赁房屋,采买奴仆的事情一一叙来,末了,提醒一句:“你瞧上林府的富贵了,想要分一杯羹,我劝你别惹祸上身,林小姐的那位兄长是一位筑基后期修士,轻易招惹不得。”   刘记掌柜的确动了心思,想要从无脑的林小姐手中搞点灵石花花,听闻她兄长是筑基后期修士,仍旧贼心不死。   虽难搞,也不是没办法。   这事他摆不平,可以找上东家啊!   东家在平遥县说得上话,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即便真是屏州林家的公子小姐,在平遥县吃了亏,叫她们买个乖,只要不伤到林家的宝贝疙瘩,谅林家长辈不会千里迢迢跑来帮晚辈找场子,费时费力,可能一不留神栽在不起眼的小泥潭。   搜索一番,掌柜扭身朝不远处的宅子过去,来到后院,敲响后门。   等待许久,掌柜见到从后院姗姗来迟的东家,一身脂粉香气,想也知道定是才从温柔乡里出来。   听了他的耳语,刘万金双眼放光:“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闪闪发光的上品灵石,我亲眼看到的,是一只大肥羊。”掌柜恨不得当场赌咒发誓。   “如果真的是肥羊……”刘万金自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灵石,岂有推出去的道理,沉吟道:“过些日子是拍卖会,杏林镇那边出了岔子,越是这个时候,越发需小心谨慎些。”   掌柜焦灼不已:“那属下即刻派人去屏州林家查探,查看这对兄妹身份是否有误,再晚一些,他们身上的七彩上品灵石,都要被咱们死对头周记全部得了。”   刘万金点头:“这事你去办。”   掌柜从后门离开,撞上刘家二少爷,抬手执礼,匆匆离去。   距离刘宅不远的一处府宅,林府。   楚阿满在净室外等待片刻,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响,解兰深走出:“怎么样了?”   “鱼儿上钩了。”她坐在台阶,双臂环膝:“不过他们肯定会派人去屏州打探林家的情况,验证我们身份后,才会有所行动,林家那边会不会被看出蹊跷?”   “不会,我自有安排。”解兰深掀开锦袍,不嫌脏,坐到她身旁的台阶。   她将下巴放置在膝盖,浓密的鸦睫下垂着,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他问:“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我在想刚才花掉的上品灵石,买回一堆破法宝,心疼死我了。”一想到储物袋里的破玩意,心疼得她一抽一抽。   解兰深好笑:“这些是从邹家得来的,身外之财罢了,何必如此纠结。”   楚阿满从邹家得来的一箱上品灵石,花得只剩几块了,她当然心疼:“今天花出去的三十二块上品灵石,够我买好几株千年灵草炼体了。”   “小财迷。”解兰深摸摸她的头,毛绒绒的,手感极好:“等事情一了,拿回这笔灵石,别多想了。”   楚阿满点点头,想到周记炼器铺也参与了拍卖会,想到事后。拿回灵石,手头这对破烂防御法宝都是她的,心情好了起来。   说不定除了打窝的鱼饵,后面给他们一锅端,收缴赃物赃款等等。   第二日,第三日,楚阿满没有出府。   第四日,估摸着刘记周记派人去屏州查实她们身份了,楚阿满换了身衣裙,乌发里簪着珐琅手彩花卉宝簪,细白手腕套着周记买来的一对蝶恋花防御手镯,腰间系着红山勾云玉,招摇过市。   仔细一瞧,她发髻里是中品攻击法器,佩戴的一对手镯,是中品防御法器,连腰间坠着的也是一件法器。   她全身上下挂满了法器,像是陈列珍宝的博古架,街道上路过的修士无不对她好奇。   见她面生,不像是平遥县本地人,区区一名练气后期修士,佩戴这么多法器出门,犹如三岁小孩闹市抱金砖。   这些法器,一看就是周记炼器铺出品,能抵挡筑基后期修士三次攻击,价值不菲,对练气修士来说关键时刻能救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连筑基修士见了,也会驻足停留。   这堆法宝只能抵御筑基后期修士三次攻击,在楚阿满眼中,跟破烂没什么区别。   她自己便能与筑基后期斗法,这堆法器一点用处没有,可不就是破烂?   面对周遭虎狼般的窥视目光,她似全然不知,哼着不知名小曲儿,这个摊子瞧瞧,那个摊子摸摸,尽职尽责扮演着一位败家女。   经过拐角,与人擦肩而过,是个有书卷气的青年,她没当一回事,继续往前走。   那青年走出几步,匆匆追来,见她周身珠光宝气,拦住她:“我没见过你,你是外地人吧!你家里人呢,怎么不陪你一起出来,让你一个女孩子在外行走?”   楚阿满抬起脸,一脸警惕:“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刘凌目中闪过惊艳,少女生得桃花粉面,眉目桀骜不训,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漂亮。   见到她的真容,他脸颊泛起红晕,拱手执礼说:“在下刘凌有礼了。”   又是姓刘的,楚阿满想到刘万金,问:“你可认识刘万金?”   问他兄长,刘凌愣在原地,摇头:“刘万金是谁?不认得。”   还以为是刘万金的族人,得知不是后,楚阿满对他没什么兴趣,抬步要走。   身后那人再次追来:“喂,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林书蕊。”楚阿满答了名字,见对方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顿时恼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刘凌弱弱指了指她腰间的红山勾云玉:“你身上佩戴这么多法器,太招人恨了,你很危险,你家中长辈可在附近,可以给他们发传讯符,让人过来接你。如果林道友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家。”   楚阿满想钓刘记周记这两条大鱼,中途冒出个程咬金,附近暗中盯梢她的练气修士和筑基修士起码有五六人,显然今日不适合行动了。   略一思忖,她掏出传讯玉简:“阿兄,我在外面遇到点小麻烦,你来接我一趟。”   解兰深回了个好,按照她报的地址,迅速赶来巷子。   他来得很快,仅用十数息。   以解兰深的神识,不难发现附近埋伏的几名修士,在他抵达后,这群乌合之众迅速撤离。   赶走了角落里的老鼠,他审视地目光看向刘凌。   青年方才听到楚阿满唤他阿兄,作辑说:“您是林道友的兄长,在下刘凌,久仰久仰。”   解兰深没搭理他,握住楚阿满的手腕,牵她离开。   身后刘凌着急了:“林道友你住在哪,我怎么找你?”   解兰深霜眉冷目,看得刘凌后背发凉,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完了,林道友的兄长一定是将他当作登徒子了。   见兄妹俩御剑离开,眨眼不见了踪迹,吃了闭门羹的刘凌,转身往回走。   来到华锦阁,刘凌没等到兄长刘万金,返回住所。   经过一户人家,瞧见牌匾写着“林府”二字,不知怎的,叫他想起白天见过的那位林道友。   她身上佩戴数件法器,精致的下巴微抬,看似娇纵不好说话,却会在见到兄长时,牵着裙摆小跑迎上去。   她眼中盈盈笑意,先前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现在看来实则是一只狐假虎威的小白兔。   这户宅院门口张贴着出售告示好久了,最近突然搬来了一户人家,恰好跟林道友一样都姓林,莫不是林道友家?   回到刘府,刘凌找兄长打听林府的人,被兄长含糊几句打发走了。   “奇怪,房里有两只茶盏,却只有阿兄一人,难道兄长在等什么人?”刘凌嘀咕了两句,离开院子。   等幼弟离开,刘万金招呼着藏进密室的人:“出来吧!”   隐匿暗处身影模糊的人:“你这里不安全。”   刘万金:“放心,刘凌是我弟弟,谁都会出卖我,他不会。”   ……   林府。   打从外面回来,楚阿满发现有人不对劲了。   筑基修士能辟谷,不畏寒暑。   她贪恋口腹之欲,早晚少不了三顿饭食,小小的满足自我。   搬进院子,买来十数名仆役,便是特意为她准备饭菜。   解兰深早早辟谷,不食人间烟火,固执坐在饭桌,看她吃饭。   被盯得吃不下饭,她放下碗筷:“你吃刘凌的醋。”   “刘凌,你们已经熟到可以互通姓名的地步了吗?”解兰深后悔了,后悔跟她假扮成一对兄妹。   楚阿满笑嘻嘻,随口胡诌:“是啊,我们不止互通姓名,他还邀请我上门做客呢。”   解兰深轻哼:“你可还记得我们来平遥县有正事要办?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会来到此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开个玩笑而已。你看你,又生气了。”楚阿满捻起盘中的果子,送到对方唇边:“吃个金桔,降降火。”   他不张嘴,楚阿满来了坏主意:“不吃,是不喜欢这样喂你的方式吗?”   解兰深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见她叼起金桔,凑来。   他脑子嗡嗡响,身体反应迟钝。   不等他躲开,清甜的金桔堵来。   或许他根本不想躲开。   ……   当楚阿满再次捧起碗筷时,发现桌上饭菜凉透,没法吃了。   坐在对面的人慢条斯理扶正了发冠,整理褶皱:“我让仆人给你重新备一桌吃食。”   说话时,楚阿满的唇瓣舌尖发麻:“算了,大晚上的,她们刚睡下。”   “要吃蜜桔吗?”解兰深知晓自己刚才吃得狠了些,盯着她鲜红似玫瑰的微肿唇瓣,毫无底气地说。   简短的几个字,叫楚阿满想起胡闹时,她破碎的音调,强烈表达自己不爱吃金桔,然后唇舌间属于金桔的果肉和汁液,被人卷走。   她正觉口干舌燥:“嗯,也好。”   解兰深从圆盘中取来只橙黄蜜桔,拨开桔皮,露出里面灯笼形状的橘红色果肉,细致摘干净白色筋络,递来。   楚阿满瞅见捧着桔肉的修长干净的手,宛若能工巧匠雕刻的工艺品。   而现在这只堪称工艺品的玉指,尽管经过擦拭,指缝里填着一线明黄桔皮油。   属于桔子的清香,有柑橘的酸甜芳香,很好闻。   她接来剥好的一整颗桔肉,往嘴里塞来一瓣,酸甜的汁水,激得嘴唇阵阵刺痛。   冷抽一口气,楚阿满睨向对面认真剥第二只蜜桔的人:“解兰深,金桔好吃吗?”   剥桔子的人,手中蜜桔差点掉落,将它捞起,他故作镇定说:“还行。”   她失望说:“哦,只是还行啊,没有下次了。”   解兰深:“?”   他硬着头皮:“不止还行,很美味,这样满意了吧。”   原来还想有下次啊,楚阿满本想逗弄他想不想再尝尝蜜桔,唇上阵阵刺痛,提醒她不能继续煽风点火。 第50章   鱼儿终于咬钩了   冉冉升起的朝阳, 炙烤着夜露。   庭院栽种着一丛丛绿竹,晶莹剔透的露珠积蓄成一滴小水珠,滑落。   待覆盖在绿竹的潮湿露气消失时, 楚阿满挥完五万次剑势, 用过仆役端来的朝食, 出门招猫逗狗去了。   昨日“阿兄”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露面, 证实她有位筑基后期的兄长做靠山, 平遥县的地头蛇想打她主意的, 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筑基后期修士之怒。   今日出门,她身上照旧佩戴了琳琅惹眼的法器,招摇在大街上闲逛,众修士投来的目光, 贪婪之中,夹杂着敬畏。   想到她有一位筑基后期兄长, 不到三十的年岁, 年纪轻轻,如此高的修为, 定是仙门天骄,又或者是尊贵的修仙世族子弟。   不管是哪种情况, 坊间三教九流的底层修士, 哪敢招惹这些天之骄子?   楚阿满一路走来,大家对她身上的法器垂涎不已, 没有一人敢继续跟踪。   毕竟作为平遥县数一数二势力之一的刘万金,修为同样是筑基后期修为。   刘万金今年骨龄快一百岁了,这小姑娘的阿兄才三十岁, 年轻得过分,定是资质上佳, 未来前途无量啊!   如果有机会,能结交这位天骄就好了。   同一时间,华锦阁内,刘万金也是如此想的。   这两日里,从屏州传回消息,林家这对兄妹的身份得到证实,林家二少爷外出历练,她的胞妹也一同前往。   除了这件事,另有一件关于林家的要事——林家老祖卡在元婴期,寿元将近。   刘万金想到了美人狐。   在这之前,他对突然出现在平遥县的每一个外地修士,抱有十成警惕。   在探子传回林家老祖寿元将近的消息,刘万金对林家兄妹的怀疑从十成,将至五成。   越是站到顶峰的高阶修士,越是畏惧生死,尤其踏入元婴后,距离化神飞升至九重天,飞天遁地,享有漫长的寿元,仅有一步之遥,如何能舍得?   元婴道君最是惜命,恨不得想尽千方百计延长自己的寿元,前不久天剑宗弟子在秘境得了延寿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作为五大仙门之首,天剑宗不得不当初拍卖掉三枚延寿果,延寿果难得,炼制出的延寿丹,每名修士只有第一次服用有效,且只能延寿百年。   有炼丹师为了结交这帮不出世的大能,研究出了另一种堪比延寿丹的丹药。   莫非林家兄妹辗转来到此处,是得到什么消息,特意来平遥县打探虚实?   三十岁修到筑基后期的年轻修士,未来一定是林家的家主,还有林家的元婴道君,若是能拉拢来林家做背后靠山,他刘万金何必畏惧周奕那老匹夫?   等他攀上林家,实力更上一层楼,如果他侥幸结了金丹,莫说周奕老匹夫,便是那位金丹真人也要看自己三分脸色。   比起林五小姐的上品灵石,刘万金迫切渴望与林家道君和未来家主结交。   当楚阿满再次经过华锦阁时,刘记掌柜得了主子的授意,巴巴将人请到铺子里,奉上灵茶和点头:“上回林小姐对我们华锦阁的法衣不满意,其实我们东家有一套炼器名家炼制的高阶法衣,不输流光仙裙。一般这样的上品法衣,只留给铺子里的尊贵客人,我见林小姐面善,可要瞧瞧?”   嗅到灵茶的清香,楚阿满拿过手边的茶盏闻了闻,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料,嗅了点茶香解馋,放下茶盏,挑衅说:“不输流光仙裙?我不信,且拿出来瞧瞧吧!”   “嗳,我这就到库房去取。”刘记掌柜屁颠屁颠跑走。   屏风后,一道结界内,刘万金盯着会客厅的少女,价值五十枚中品灵石一两的灵茶,被林小姐端起,似喝不惯中等瑞云灵茶,又被她随手搁下。   果然是修仙世族培养出的千金大小姐,日常吃用定是家中供养最好的!   这些瑞云灵茶,是下头人孝敬来的,刘万金平时可舍不得喝,只有那位金丹真人来时,才会冲泡上一壶。   金丹真人都会称赞的灵茶,这林小姐竟是一脸不屑,可想而知,老祖健在的林家,日常吃用是何等奢靡。   如果说在这之前,刘万金对林家兄妹的警惕降至五成,此时再次减少两成。   世族子弟周身华贵的气度,普通人即便伪装,一些细节上,难免会露出马脚。   另一边,刘记掌柜抱着只宝箱返回。   他掐下一道繁复法诀,启开宝箱,捧出一条芍药花色的衣裙,裙摆似芳莲坠粉:“此乃潇湘碧荷裙,林仙子随我来光源足些的地方,便能知晓这件法衣的精妙之处。”   两人来到窗边站定,借着窗子投来的一束日光,衣料上浮动着一线流光银丝细闪,仿若漫天星辰银河,金银丝线绣制千叶海棠,工艺精妙,叫人挪不开眼。   楚阿满眼底划过一抹惊艳,摸着柔软衣料,懒洋洋道:“尚可入眼。”   她面无表情,心头可太喜欢了。   盘算着事后不费一颗灵石得到这件潇湘碧荷裙,又能除掉程锦的靠山,真是不枉她大老远走上一遭啊!   楚阿满在计算利益得失,不知晓暗处有人观察了她许久,将她的走神,当作是见过太多了宝物,方能如此淡然。   她问道:“这件法衣要多少灵石?”   刘记掌柜朝屏风的方向望去一眼后,比出一根手指头:“一百上品灵石。”   楚阿满点点头:“可惜今日我出门没带这么多灵石在身上,我这里有十颗上品灵石,当作定金,你先帮我留着,等我明日再来取。”   刘记掌柜收下定金,写了张收据递交。   楚阿满拿着收据,离开华锦阁。   从屏风后走出一人,正是刘万金。   接过掌柜递来的十枚上品灵石,他把玩了阵:“十块上品灵石都不放在心上,这位林五小姐真是财大气粗啊!”   入夜后,刘万金在自家会见了黑衣人,隐去自己想要投靠屏州林家的打算,说起近来城中出现的林家兄妹,想要拉拢他们。   黑衣人一眼看穿他的意图:“我担心杏林镇的事情败露,正值多事之秋,先等拍卖会圆满结束,再议不迟。”   刘万金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这种事情上不敢有一点冒险,应和说:“只能如此了。”   反正明日就能亲眼见到那位林二公子,慢慢来,不急。   在黑衣人离开刘府时,解兰深从入定中睁开眼。   晨曦初露,旭日东升。   解兰深来到楚阿满的院子,见她在自己院子挥剑,递来一物:“这是剑符,吸纳了我十分之一的剑意,无需灵力引爆,万一遇到金丹修士,可保你周全。”   楚阿满握着十数枚剑符,有了底气,待抬头瞧见他眼白布满了红血丝:“你一晚上没休息,只做了这么点剑符?”   解兰深以为她嫌少:“才学会制剑符,我暂时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剑意,一晚上浪费了许多剑符材料。今日灵力耗尽,明晚我一定给你多制些。”   楚阿满没有过多解释:“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原谅你了。”   将剑符妥帖收回储物袋,她说:“今日出门,我去华锦阁,你去见周记的东家,叫刘万金急一急。”   解兰深揉了揉眉心,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跟着一道出了门。   穿过主街,来到华锦阁。   见到楚阿满和一位与她眉眼有几分肖似的年轻男子一同走来,刘记掌柜猜测中伟应该就是林家的二公子,未来的林家掌舵人。   忙乐颠颠上前迎接,见林二公子同胞妹低语几句,扔给她一只储物袋,转身离开,朝周记炼器铺子过去。   “喏,这是剩下的九十枚上品灵石,掌柜清点好,速速将我的潇湘碧藕裙取来。”楚阿满扔来一储物袋的灵石,没有落座的意思。   掌柜的余光瞥见林二公子踏入了周记炼器铺子,心头一凛,忙朝屏风后望去。   他没急着去库房取来法衣,讨好地问:“方才瞧见林仙子与一位公子同行,那人可是林仙子的兄长?”   楚阿满高抬下巴:“正是。”   知道她是个娇纵没脑子的,掌柜循循善诱道:“豁,原来是仙子的兄长啊,只是仙子来取这件灵器法衣,为何不让兄长作陪,出了华锦阁,万一遇到见财眼开的修士怎么办?”   楚阿满:“不打紧,等兄长办完事便会来寻我,或是我直接去周记炼器铺寻他也可。”   “令兄要办的事,竟比林仙子的安危还重要?小人只是担忧仙子的安全,替仙子不值。”   刘记掌柜暗暗上眼药,楚阿满一眼看穿,但她现在扮演的是天真单蠢,不谙世事的林五:“兄长要办的事,关乎整个家族,自是比我重要。”   嘴上这么说,她眼中蒙上失落。   屏风后,刘万金听完两人的一番话,越发认定是周奕那老匹夫要从自己手里抢走林二公子……   不行,周奕本就压自己一头,若是叫老匹夫得到林家的襄助,先一步晋升结丹,以后平遥县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从华景阁出来,楚阿满直奔周记炼器铺。   半个时辰后,这对兄妹被周奕送到铺子门口,双方似乎相谈甚欢,面上一团和气。   见到这一幕,刘万金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吩咐掌柜:“帮我给林府递一张拜帖。”   晚间楚阿满用晚饭时,收到管家递来的帖子。   她和解兰深对视一眼,鱼儿终于咬钩了。   *   给林府发去拜访帖子,事后刘万金认为自己有点冲动行事了。   一夜过去,等到次日傍晚,才收到林府的回帖。   派人一打听,发现林二公子白天外出了,直到傍晚才回。   难道他去见周奕了?   刘万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一拍板,换了身衣裳,打算去林府一探究竟。   拿着回帖,顺利进入林府,在厅堂等了一盏茶功夫,林二公子姗姗来迟:“可是华锦阁的刘老板?一点琐事抽不开身,来晚了。”   见到林二公子,刘万金哪敢继续坐着,当即起身执礼:“无妨,是我冒昧前来打扰,还望林道友莫要见怪。”   解兰深:“哪里的话,舍妹今日在华锦阁买下一件法衣,刘老板前来,可是法衣哪里出了问题?”   “不关法衣的事。”刘万金打量着面前手持玉扇的年轻男子,观他周身气度,端方落座,凌厉逼人的面庞,尽管语气温和,带着世族弟子的天然冷傲,那股子上位者的压迫感,叫人忍不住臣服。   “哦,那刘老板亲自登门,所为何事?”说完他不耐烦地眺望天边暮色,道:“还有一盏茶功夫,该打坐入定了,明日我还有其他要事。”   被下逐客令,叫刘万金越发认定了林二公子明日的要事,八成跟周奕有关,心下一记,凑近来询问:“林二公子,可有听说过人丹?”   解兰深委实学不来楚阿满那套,木着脸:“可是能帮助修士延长寿元的丹药?”   见他面上没有任何激动神色,刘万金心头一咯噔,一定是周奕那匹夫说出的。   不由庆幸,还好自己一直在府中等林家回帖,拿到帖子,立马主动找上门来。   “可是周奕同林道友说的?”见对方颔首,刘万金卖了个关子:“果然是周奕透露,不过林道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解兰深瞥来:“哦,怎么说?”   刘万金神神秘秘说:“林道友与周奕合作,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周奕手上有人丹,可炼制人丹的法子,只有我手上才有,若是没有美人狐,他周奕何来的人丹?”   几年前在外历练,被邹家豢养美人狐的魅术所惑,差点着了道,被邹家老祖夺舍,再次听到美人狐,解兰深面色难看。   刘万金只当林二公子面色难看,是发现被周奕给耍了,志满意得道:“不如林道友弃了周奕,与我合作。”   解兰深冷眼旁观,问:“你想要什么?”   刘万金答:“如果能得林家老祖亲自指点一番,自是再好不过,不然允在下些快速提升修为的功法,大家互惠互利,只要有我在一日,必会保林家老祖安然无虞。”   距离拍卖会一日□□近,刘万金透露些消息出来,却也没有完完全全信任林二公子。   第二天午后,周奕想要拜访林二公子,被拒之门外的消息传来,刘万金差点笑歪了嘴。   在周奕吃闭门羹的当天,他派人给林府送去请柬,邀这对兄妹到刘府一叙。   这日一早,昨晚功课,楚阿满换上法衣,挽好乌发,跟随解兰深来到刘府。   进入府邸,在管家的带领之下前往刘万金所住的院落。   半路上,两人遇到了熟人。   “是你,林道友。”因打听了林府几句,被阿兄派往外地做事,刚回到平遥县,竟然叫刘凌遇到了日思夜想的人,简直不敢相信。   楚阿满打量对方,见他衣着不俗,不可能是刘府的仆役:“你怎么会在刘府?”   被抓包,刘凌窘迫极了:“抱歉,上次是我欺骗了你,其实我哥是华锦阁的东家。”   说话间,刘万金千等万等,干脆亲自来到前院迎接。   听了双方一番话,他故作惊讶:“你们认识?”   楚阿满看出刘万金的用意,立马顺着竿着往上爬:“前不久出门遇到点棘手之事,多亏令弟帮我解围。”   刘万金夸张说:“竟是如此之巧,我同林仙子的兄长一见如故,林仙子同我阿弟相识。来来来,我准备了点有趣的玩意儿,咱们边吃边观赏。”   四人来到凉亭,有仆役送来灵果、灵茶、果酒,甚至特意准备了楚阿满在食肆铺子吃过的深海鳌花鱼粥,可谓是用心至极。   在她们面前的一方空地,摆着正正方方的箱子,还是别的什么,以黑布罩住,隔绝神识,看不出是什么。   刘万金神秘兮兮来到箱子前,掀开黑布,露出由漆黑玄铁构建的一所牢笼,牢笼内跪趴着一位绝色美人。   楚阿满眯了眯眼,哪里是什么绝色美人,分明是美人狐。   邹家豢养的一只吞服低阶美人丹,为魅狐,品级太低,只能在斗法关键时刻施展魅术,扰乱敌人。   刘万金豢养的这只美人狐,吞服高阶美人丹,称之为美人狐。   想要炼制出高阶美人丹,其中一味主要药引须是金丹女修!   连金丹修士都会被抓来炼制美人丹,楚阿满想起在邹家地牢里见过的那只炼丹鼎,以及鲜红腥臭的美人丹,差点连早饭都被恶心出来了。   掩在广袖下的手,被人轻拍了一记,她侧头看向解兰深,对方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刘万金让人把玄铁笼抬下去,回到宴席:“来,我敬林道友和林仙子一杯。”   楚阿满端起酒杯,抿了口。   她双颊绯红,对面刘万金旁边的刘凌忍不住劝说:“果酒入口酸甜美味,很容易醉人,仙子少饮些。”   “我才不听你的。”她一杯接一杯,将自己灌得醉醺醺,起身要去方便。   刘万金一个眼神,一名练气后期修为的婢女上前,搀扶住她,出了凉亭,两人的身影没入假山后。   等两人走远后,他审视地看向对面的林二公子,招呼着:“林道友为何不饮果酒灵茶,可是我府中招待不周。”   解兰深:“在外,我从不饮用视线范围的酒液茶饮。”   这是防范心极重的表现。   刘万金不再劝说,端起果酒猛灌了一杯,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刚才扶着楚阿满离开的侍女,匆忙慌张地跑回来:“爷,刚才我帮林仙子找掉落的耳坠子,一眨眼功夫,等我回身后突然找不到林仙子了,我用神识探查了一圈,在附近没找到人。”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刘万金大骂一句,瞟了眼解兰深:“林二公子,不妨与我一起去找找令妹在何处?”   解兰深起身,冷脸道:“也好。”   按照两人的计划,楚阿满假装微醺,敲晕侍女,去刘万金的住所查探一番,她没按照计划走,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想着,他抬步跟上刘万金。   今早给了楚阿满数十枚剑符,若真动起手来,即使刘府上下布置了结界,即使那名金丹修士出现,解兰深自信可以全身而退。   刘万金带领解兰深到自己的住所,扑了个空,突然想到什么,他脸上面色一变,急急往刘凌的住处御剑过去。   尽管刘万金面上只有一瞬发生变化,仍是被解兰深捕捉到。   看来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在刘万金的住处,在刘凌住所。   楚阿满会在刘凌的院子吗?   解兰深紧随刘万金赶来,发现院子结界并未破开,楚阿满抱着小院前的圆石墩,呼呼大睡,嘴里念叨着:“刘凌,谢谢你救了我,可你怎么还不来找我,是因为那日我对你发脾气,你生气了吗?”   她嘟囔的声音,在场三人听得真切。   刘凌的手心湿漉漉,汗湿了一片,紧盯趴在石墩子的小姑娘,醉眼微醺,脸蛋红扑扑,很是可爱。   他一双眸子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原来不是他单相思,她对他也有意思!   “仙子,我,我是刘凌,我在这儿。”刘凌上前,抬手去搀扶,视野里闯入玉白修长的一双手,先他一步扶起人。   解兰深扶起楚阿满,圈进怀里:“舍妹喝醉了,行事不妥,我带她回去醒醒酒,告辞。”   刘万金在结界上来回扫视,迟疑不定,想到对方筑基后期修为,没有选择贸然撕破脸。   林家兄妹一走,刘万金让人将府中仆役全部带到跟前来,逐一审问。   从仆役口中,刘万金得知楚阿满甩掉侍女后的行踪,据仆役小鱼交代,自己在洒扫落叶,有位贵客拉着她询问刘凌的住处,她只是指了个方向,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位仆役的供词,证实了小鱼的话。   有仆役在假山附近捡到耳坠子。   这只珍珠坠子,只是凡物,与潇湘碧藕裙极为相称,是以刘万金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   让人将珍珠耳坠收纳好,刘万金想到明日打着送还的借口,当面向林二公子聊表歉意。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   ……   林府。   一落地,楚阿满苏醒过来,眼中哪还有半分醉意:“美人狐,一定被藏在刘凌的院子里。在刘府见到刘凌,我才知晓原来刘万金将弟弟保护得这么好,所有人都知晓他有个弟弟,却不知道刘万金的弟弟是谁。幸好我机智,刻意试探刘凌的院子,果然有猫腻。解兰深,周奕那边,你查得怎么样?”   见她一边脸颊脏了,解兰深拿袖子擦拭:“掳来的孩童,被关押在平遥县郊外仓库的地下暗室,担心打草惊蛇,没有轻举妄动。今晚我将美人狐劫出,你跟妙真长老说道一声,可以行动了。”   楚阿满美滋滋:“太好了,一网打尽后,我能挣九千多贡献点呢!”   她给师尊发完传讯符,抬头说:“我跟你一起去。”   “担心我被美人狐迷上?”解兰深心情颇好,甚至学她开玩笑。   楚阿满:“是啊,万一你跟着美人狐跑了。我要上哪儿再找一个生得俊,会烤鱼,会给我制剑符的未婚夫啊!”   刘府。   刘万金进入观想境,突然眼皮子抽跳,心中浮出不好的预感。   万一那对兄妹察觉到他对弟弟的疼爱,猜到他将要命的东西藏在弟弟的院子,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刘万金睁开眼,额头直冒冷汗。   恰恰这时,一道惊雷劈下。   听到管家的声音,呼喊着:“刘爷不好了,有金丹强闯咱们府邸,刚从二少爷院子出来,二少爷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完了,一切都完了,程真人分明提醒过我,是我自己被贪欲控制,妄想攀附林家。”光是丢失美人狐,程真人便不会放过他,刘万金心如死灰。   程真人不信任他们,让他负责看管美人狐,周奕负责兜售人丹,刘万金只负责俩炼制美人丹,好处却被周奕都得了,不过因为周奕是程真人的小舅子,就能得到许多好处。   什么脏事烂事都是他干的,得到的好处最少,刘万金心中不平已久。   此时美人狐被林家兄妹夺去,他一面安排心腹将不知情的幼弟送走,一面给程真人发传讯符:“真人,不好了,林二公子来我府中强掳走了美人狐。”   听完,程真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你说那林二公子突然成了金丹修士,蠢货,从来到尾根本没有所谓的林二公子,你们被骗了。”   刘万金脑子转不过弯,讷讷道:“除了林二公子,还有谁会强美人狐,炼制人丹?”   那头的人沉默片刻,想到了杏林镇见过的楚阿满和解兰深。   她们两人的修为,正好对得上强闯刘府的两人。   果然在杏林镇已经暴露了。   “现在不管说什么,一切都太迟了。刘万金,如果想你弟弟活命,即刻写一封绝笔信,一口咬定以美人狐炼制的人丹,全部孝敬给了我,为我所用。”   程真人的话,刘万金心领神会,这是要一人扛下来,免得连累家人。   刘万金有幼弟。   程真人在水月宗,有个独苗苗儿子。   刘万金转身回书房时,意外撞见两张陌生面孔,观对方一位是金丹初期修为,一位筑基中期修为:“难道你是天剑宗那位解真人?”   ,   解兰深将留影石收拢进储物空间,楚阿满接过话茬:“是啊。是不是很意外我们为何去而复返,做这场戏,自然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原来是水月宗的程真人啊!” 第51章   魔域圣女,想去何处?   收到师尊解救出掳来幼童的消息, 妙真赶到周府时,周奕已被人灭口。   封禁了刘万金的灵脉,收刮来刘府库房的珍宝, 楚阿满数着储物袋里七彩的上品灵石, 自己买法衣的灵石, 都在这儿。   一块灵石没花, 白得了件灵器法衣, 她和解兰深将人交给洛水门, 两人前往捉拿幕后主使。   对方早有预料,不逃不躲,冲着两人意味深长一笑,跃上半空, 只见他周身灵力暴增,皮肉鼓胀……   一看解兰深心知不妙, 拉着身旁人, 祭出护体剑气撤退。   金丹修士的自爆的力量,非同小可, 以程真人为中心,四周房屋建筑湮灭在一片席卷的尘土里。   幸而解兰深及时发现异常, 祭出护体剑气, 楚阿满被他护在怀中,没有受到太多自爆冲击影响。   嗅到一点甜腥味, 她扬起头来,楚阿满突然想起他在杏林镇受过伤,还未痊愈, 急声:“解兰深,你还好吗?”   “不太好。”他虚脱过去, 重重砸来。   好在楚阿满是体修,扛着人御剑飞行,来到跟师尊约好的据点。   来到郊外这处院子,屋内的妙真迎来,见到徒儿背着面色苍白的解真人,上前帮忙:“怎么搞成这样?”   楚阿满扶着解兰深:“我们在刘府找到证据,原来幕后之人是水月宗的程真人,他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自爆而亡,解兰深护着我,自己受了伤。”   妙真:“原来如此。”   师徒俩合力将解兰深放到床榻,在师尊替他把脉时,楚阿满掏出个帕子,帮他擦拭唇角的污血。   片刻后,妙真皱眉:“在杏林镇时,他与魔域两位长老斗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真是不要命了。”   楚阿满恳求说:“他为了庇护我才受伤,师尊想想办法。”   对上小姑娘水汪汪的眼,妙真一点办法也没有,取出只玉瓶:“这是玉髓芝炼制的小还丹,拿去拿去。”   楚阿满:“多谢师尊,我就知道师尊最好了。”   妙真被夸得飘飘然,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卧室,出去没一会儿,折返回来:“收拾收拾,马上撤离。”   楚阿满知晓平遥县不能久留,扛起解兰深,一行人借用传送阵,返回洛水门。   平遥县没有传送阵,她们没有往洛水门方向过去,去到距离洛水门更远的一处繁华城镇,问城主借用传送阵,一刻钟后,众人传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从周府搜刮来的上品灵石,妙真一点不心疼,置放数十枚上品灵石,让赵晶晶和叶苓带领孩童线离开,她们师徒断后。   叶苓和赵晶晶知晓平遥县里牵扯太广,里面的水很深,这会儿抓紧时间逃命,赵晶晶应和:“师姑小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洛水门众人分两批传送离开,待最后一批进入传送阵,光亮闪现时,头顶阴云密布,妙真和楚阿满心头一凛,紧随而来的是庞大威压。   这是元婴大能!   在元婴大能的掌风袭来时,传送法阵开启,楚阿满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再睁开眼时,来到一处陌生地方。   传送阵外,黑衣笼罩的大能目光阴沉沉,一旦开启传送阵,除了传送阵里的修士,无人知晓她们被传送到何处?   前往洛水门的路上,他们安排了数名探子,一无所获,还是来迟一步。   城主府的一队巡逻修士察觉异常,往这里赶来,黑衣人不欲大张旗鼓,一拂衣袖,缩地成寸,眨眼不见了踪迹。   这厢,楚阿满和师尊等人与叶师姐赵师姐分开传送到不同方位,叶师姐她们需保护幼童,跟她们一起走更危险。   平遥县之事,牵连了许多站在修仙界顶峰修士,不难揣测,方才出现在传送阵外的大能,便是服用过人丹的修士之一。   这些元婴大能轻易不现世,只有关乎到自身利益,才会大动干戈。   在楚阿满的梦里,记得似乎没平遥县什么事,看来没有她的参与,最后真相被掩埋在时光长河。   元婴大能,有排山倒海之力,洛水门并非没有元婴道君,掌门便是元婴初期修为,因担心万一门中其他长老或道君牵涉进来,师尊妙真没敢透露许多,此时情况紧急,联络到掌门,将平遥县的事告知,并恳请掌门通知天剑宗云中道君。   洛水门,天剑宗两位道君亲自出面,应能镇住对她们出手的某个大能。   恰逢魔种出世,魔族蠢蠢欲动,这种时候修仙界不应该为了个人利益私斗,每损失一名元婴大能,魔族气焰便高涨一分。   整个修仙界应该团结起来才对。   妙真知晓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摇摇头,无奈叹息。   身后传来徒儿的声音:“师尊,他苏醒了,跟云中道君发了传讯,您联系到掌门了吗?”   妙真点点头:“以元婴修士的遁光,不过半日,两位道君便能赶到。”   楚阿满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师尊,咱们掌门和云中道君信得过吗?”   妙真一哽:“咱们掌门寿元过半,还有近五百年寿元,暂时用不到人丹,况且咱们掌门不是那样的人。”   担心小姑娘容易轻信他人,补充说:“对他人保持警惕是一件好事,这些服用人丹的高阶修士,或许最初踏上修仙之路时,怀抱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历经风雨,走到如今,早已忘却自己的初心。”   楚阿满对玄清掌门不了解,见面次数不超过一掌之数,她更了解预知梦里的云中道君……   等待半日,率先等来天剑宗的云中道君。   有云中道君庇护,众人乘坐天剑宗灵舟往返,路上遇到玄清,两位道君亲自护送,一路上风平浪静。   云中道君为人霸道,不由分说操控灵舟抵达天剑宗,气得玄清吹胡子瞪眼,同对方争辩:“平遥县之事,乃我洛水门弟子查探出来的,怎么,你们天剑宗不要脸,这时候跳出来摘桃子?”   云中道君据理力争:“我天剑宗弟子也参与其中,若没有我徒儿,凭你门中的筑基弟子……”   “师尊。”   听得宝贝徒弟胳膊肘往外拐,给云中道君气得不轻:“你小子还没娶媳妇儿呢,跟泼出去的水,净护着外人。”   气不过,云中道君数落道:“上回你要翎光鱼,只道是你要在寝殿豢养,后来在池子边瞧见火堆,方知为师的翎光鱼被你拿去讨好个女修。”   解兰深:“……”   见徒儿欲言又止,云中道君恨他不争气:“你闭嘴。”   洛水门这边,妙真劝慰自家掌门:“掌门师兄稍安勿躁,人丹之事牵扯广泛,仅凭咱们洛水门,恐怕难以与世族抗衡,不如将刘万金交给天剑宗去处置。”   俗话说不蒸馒头争一口气,玄清想到洛水门日渐式微,只得无奈作罢。   无比怀念典籍记里载的洛水门老祖,五行道法大成,呼风唤雨,吊打一众天之骄子,那时的洛水门傲视群雄,何等风光?   哪像现在沦落到二流门派,要看天剑宗脸色?   瞥向一旁的楚阿满,玄清深感惋惜,这名弟子坚韧,是个好苗子,可惜差了火灵根,只是四灵根。   如若她是五灵根,便能修习洛水门藏宝阁至高无上的功法。   将刘万金与美人狐交给天剑宗,洛水门一行人返回宗门,玄清带领一队内门精英弟子接回叶苓赵晶晶,以及被她们解救出来的数十名幼童。   回到洛水门,青芜峰的小院,楚阿满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旅程,情绪放松,泡了个热水澡,爬上床睡了一觉。   一觉睡到次日傍晚,精神饱满,一扫周身的疲惫。   她联络赵晶晶,得知两个消息。   一是天剑宗将于明日公开斩杀美人狐,审判刘万金……   二是,她们解救幼童的消息传播了出去,最近许多丢失孩童的父母正朝洛水门赶来……   哦,除了这些,还有隐秀真人的关门弟子昨日晋升筑基后期的消息传出。   赵晶晶跟吃了颗酸杏子似的:“我十岁入道,兢兢业业修炼,才有如今筑基后期修为。那女修不过入道几年,已经追上我了,楚师妹,你说天赋才是最重要啊?”   这样的话,楚阿满不是第一次听到。   女主的天赋异禀,不止打击到一众天剑宗天骄,洛水门也不例外。   听到女主修为提升,或许是麻木,或许是筋脉拓宽给予的底气,楚阿满不再内耗焦虑:“天才只是少数,更多的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师姐乃上品资质,而我只是下品资质,可我不也修炼到筑基中期?”   见到比资质还差的楚师妹,赵晶晶想到师妹和隐秀真人的弟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从来不见师妹因资质太差,而荒废了修炼。   赵晶晶获得了勇气:“师妹说得对,其实我的资质也是许多修士所羡慕的,我应该学会知足常乐,不能钻牛角尖,师妹也要好好努力修炼,等咱们一起结丹,到时一起收小徒弟,一定很有意思。”   楚阿满笑笑,没想过收徒弟。   她深知自己没什么责任心,不想承担这份责任,收徒弟这事儿,储物袋遭不住啊!   为了给她这个独苗苗修复无极伞,师尊妙真日夜画符,省吃俭用,洞府的开支都削减了三成。   她计较利益得失,不会做一看就是赔本买卖的生意。   说不定自己啥时候跑路了,扔下个徒弟算怎么回事?   她和赵师姐约定了明日一早去天剑宗,待第二天微明,收到师尊妙真的传讯,同样是为了天剑宗公开审讯之事。   她们这对师徒,及叶苓和赵晶晶作为人证,受天剑宗之邀,来到广场。   从山门出来,发现有许多排队登记的男男女女,看出她的疑惑,叶苓主动开口:“这些都是丢失孩童的父母,收到消息,一大早赶来排队认领。”   楚阿满知道修仙界有一种秘术,能测试两人是否为至亲血脉,扫过一眼,没有太多关注。   抵达天剑宗,宽阔的广场早已围满了五大仙门修士,或是伸长了脖子好奇张望,或是不停擦拭冷汗的。   楚阿满的目光从不知第几次擦拭汗渍的中年男子身上挪开,落到易姚林身上。   易姚林似乎喊这人四叔。   想到前不久极乐秘境外,易家老组参与拍卖延寿果的情景……   难道易家也掺和进平遥县里的事?   走神间,身侧有人靠来,站定。   有些熟悉的味道,似女子的香气,楚阿满茫然看来,跟易姚林对视上。   对方嘲讽一笑:“装什么装,姓方的没了影,是不是你干的?”   楚阿满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易姚林嘴唇未动,给她传音:“我答应过姓方的,他告诉我一事,作为报答让我立下心魔誓,给他一条活路。前不久,他突然失去了踪迹,难道不是你做的?”   楚阿满:“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段时间一直呆在杏林镇,还有平遥县,分身乏术,你说的那人,我并不知晓,谁知道是不是怕你,才故意躲着你。”   两人用只有自己知晓的暗话传音,易姚林确定了,楚阿满大概是真不知道方令恒被魔族带走的消息。   难道不是她跟魔族勾连?   当初她允诺方令恒,帮他寻一具刚死去的肉身,放他平安离开。   方令恒身上恐有密宝,易姚林猜出几分,在这之前立下过心魔誓,自己不能对他不利,易家人也不能。   进入极乐秘境前,易姚林从未让方令恒在易家人面前晃悠过,直到极乐秘境时,被老祖觉察一具身体两道神魂,事后她给方令恒找来具才死去的修士肉身,送走对方。   直到前些日子,方令恒失去了音讯,他生活的地方有魔气残留,应该是魔族来过……   除了楚阿满,世上还有谁会想要方令恒的性命?   魔族一次又一次寻方令恒,又是为了什么?   易姚林想不通,一抬头,对上楚阿满的同情目光,一阵头皮发麻:“为何这样看我?”   楚阿满移开目光,不答话。   听易姚林又说堂弟不见了,楚阿满冷哼:“你弟弟关我什么事,休想让我背黑锅。”   易姚林无语:“我又没说是你干的。”   楚阿满:“哦,你以为咱俩是可以聊家常的交情?”   易姚林一噎。   随着广场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时间来到午时,人群出现骚动,楚阿满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见到一队执法弟子押解着关在玄铁笼中的绝色美人,穿过人群,来到广场中央。   执法堂长老让人带来刘万金,被封禁灵脉,下了禁制,他心存死意,连根手指头都不能动弹。   无需刘万金招供,证据确凿,由执法堂亲自施展搜魂术,以秘法,将搜到的神魂片段倒映在一面水镜,供现场数万修士观看。   刘万金仅负责看管美人狐,引诱在外历练的年轻男修,利用他们炼制人丹……   踏入修行后,女修难以孕育子嗣,于是有邪恶丹修利用女修炼制出美人丹,以狐妖多子的特性,将两者结合,豢养魅狐、美人狐。   水镜中浮现出刘万金的视角,以美人狐蛊惑年轻男修,与之结合……   楚阿满正在观摩,面上罩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熟悉的檀香,突然很想翻个白眼:“按刘万金的视线,隔着一层窗纸,什么都瞧不见。”   解兰深:“你还想瞧见什么?”   楚阿满:“……”   待水镜中交缠的画面消失,罩上她双眼的手掌松开,楚阿满见到一具干瘪的男尸,是方才与美人狐颠鸾倒凤,被美人狐吸干灵力精血的年轻男修。   在场不少男修冷抽一口气。   尽管听说过人丹,没想到竟然这么恐怖!   楚阿满想到自然界的黑寡妇、雌螳螂,这些动物□□完,受饥饿驱使,本能吃掉公的,为自己补充能量。   美人狐便是如此,依靠本能采补男修的灵力后,小腹迅速鼓胀起来。   眨眼间,诞下八名呱呱坠地的婴孩,被刘万金尽数投入炼丹炉,佐以若干灵草,炼制成人丹,担心有修士效仿,炼丹过程被长老模糊掉,呈现水波纹。   八名婴孩,炼制出五枚人丹,三枚废丹。   血红的人丹,以婴孩精血为引子,手段之残忍,令一众修士哗然。   在刘万金的神魂记忆,出现了易家四房的面孔。   见到这一幕,易姚林浑身一僵,蓦地想起那年她跟着解兰深和楚阿满追去永安城,曾偶遇四叔……   当时邹家老祖夺舍解兰深失败,邹家豢养魅狐一事传得满城人尽皆知,她还好奇四叔怎会突然来到永安城?   细枝末叶一点点串联起来,易姚林察觉到真相,回神时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同门,纷纷后退,离她远远的。   就在这时,四叔易贤越众而出,向所有人高呼:“是我一人所为,与易家无关。是我为了追求寿元,与平遥县的周奕结交,买来人丹吞服,今日我认栽,愿意自裁谢罪。”   不待众人反应,他咬破提前藏在齿间的毒囊,呕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执法堂弟子上前探了探鼻息,冲上座的长老道君们摇摇头:“已经死了。”   在场都不是傻子,易贤尚在壮年,何需着急忙慌服用人丹?   他自裁,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大人物……   易姚林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神情崩溃,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栽倒。   “不可能。”脱口而出后,她想到了自家老祖。   四叔是为了替老祖延寿,为了整个易家的利益出发,结交永安城邹家,掺和到平遥县的人丹。   上一刻,她还嘲笑着楚阿满。   这一刻轮到她们易家被所有人审判,易姚林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冻,寸寸发凉。   四叔是为了整个易家着想,易姚林无法责怪。   她和全家人都受到易家庇护,不管知不知情,既享受到家族给予的资源,没道理家族遇到难题,轻易能将自己完全择出来。   她们不清白了,等同于自己也吸食了人丹的养分。   在今日之前,易姚林不大瞧得上楚阿满的出身、脾性,此刻突然发现自己也没多么高贵。   四叔已将全部罪责揽下,作为现场易家最具话语权的人,易姚林将眼泪逼退回,不在意周遭的异样目光,站出来,对上座掌门和长老们执礼:“易贤罪有应得,怎么说他也是易家的人,作为晚辈,我想恳求掌门,让弟子替他收尸。”   刘万金的神魂记忆里出现水月宗的程真人、平遥县周奕,之后找不到更多线索。   如今易贤已死,线索断了,尽管所有人心知肚明,没有证据的事,掌门不好恶意揣测,对于易姚林的恳求,轻轻颔首。   得了首肯,易姚林上前扛起四叔的尸首,面对同门或幸灾乐祸,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穿过人潮,只有宋朝阳主动上前询问:“师姐,需要帮助吗?”   “不用。”易姚林不想连累这个小跟班,带着四叔离开天剑宗。   施展搜魂术后,刘万金头痛欲裂,抱着脑袋打滚,拿脑袋不停往青石板上砸,砸出森森血痕。   他竟没疯成痴儿,随长老的吩咐,被执法堂弟子施加禁制,防止犯人自残,被拖下去地牢关押。   至于美人狐,由执法堂长老当着数万修士的面处决,掐个火球术,将尸首焚烧殆尽,一阵风刮走,什么也没留下。   周奕死了,水月宗程真人自爆而亡,至此,关于刘万金的审判结束了。   众修士正欲散去,忽而听闻上方传来飘渺的桀桀桀笑声,魔音贯耳:“好一场大戏,天剑宗真是小气,也不见邀请我魔域众人到此看戏,我们只好不请自来。”   听到“魔域”两个字,在场修士无不面露惊恐。   楚阿满眼皮子跳个不停,心中没来由发慌。   这道声音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下一息是云中道君极具穿透力的洪亮声音:“廉贞,你这个老东西数百年不出魔域,本座还道你是死了?”   “是啊,久不出世,世人早已忘记我魔域威名,这不,老朽特意来你们天剑宗走动走动。”随着话音落下,上空覆盖着大片大片黑雾,蒙蒙雾气之后,现出身影。   楚阿满很想逃走,双腿仿佛树根扎入土壤里,挪不开脚。   是廉贞。   他竟然来了!   在梦里,便是廉贞揭破她的魔种身份。   任她生出双翅,如何也想不到以自己筑基中期修为,在多位元婴道君、金丹真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怎么这么倒霉,早知道魔族会胆大包天来到天剑宗,楚阿满根本不会自投罗网,早就偷偷收拾小包袱跑路。   她太过依赖预知梦了。   以为现实会按照梦中一样发展,在她结丹后被道出魔种身份,那时她东躲西藏,尽管危险,也能替自己找到一条活路。   现在只有筑基中期修为,以她目前实力扛不住啊,还是太弱了。   “怎么了,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她的焦灼,被解兰深尽数看在眼底,探入广袖牵她的手,摸到一手心冷汗。   她稳住心神,担忧说:“万一几位大能一言不合打起来,我们这些底层小修士呆在这里,帮不上忙,只会给道君添乱,岂不是很危险?”   解兰深不知她是害怕被斗法波及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正要带着她退离,感觉一道如山海般的威压。   楚阿满身形一僵,与高空的廉贞对上。   对方生得一双锐利鹰眼,锋利如刀,看人时仿佛一把利刃割肉。   完犊子了,她一颗心哇凉哇凉。   果不其然,下一息听廉贞开口:“魔域圣女,想去何处?”   楚阿满想呸他一口,有病。   什么破圣女,阴阳怪气的,净恶心人。 第52章   不还   一句魔域圣女, 激起千层浪。   高台端坐的天剑宗掌门、云中道君、执法堂长老、楚阿满的师尊妙真长老等人,随着廉贞的视线望去,见到站在解兰深身旁的女修。   广场上数万修士一道齐刷刷瞄来, 原本充斥嘈杂的现场, 安静得针落可闻。   仙门大比上, 这名洛水门女修强得可怕, 难道她是魔种?   几乎所有修士的脑海, 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作为这场风暴中心的当事人, 楚阿满在想什么呢,如果眼刀子能杀人,她恨不得顽死这群魔族。   他们特意赶在聚集数万修士的天剑宗,大张旗鼓的揭破她的魔种身份, 打的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   他们要她在修仙界无立足之地, 唯有投靠魔域……   她最恨威胁了。   梦里楚阿满净跟魔域唱反调, 宁愿做东躲西藏的一只老鼠,也不愿归顺魔域。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大声反驳:“无凭无据,魔域大长老上下嘴皮子一碰, 空口白牙将脏水泼到我身上不成?”   空流谷内, 变异紫色幻影藤被她尽数毁去,楚阿满望向半空的廉贞, 丝毫不惧。   唯一担心的,是万魂幡,到时见招拆招。   面对质疑, 她目光沉静,不见半分慌乱, 令一部分修士忆起比试台上,她也是这般从容不迫。   乍然听闻楚阿满疑是魔种,站在周围的修士欲躲远些,此刻撤回后退的双腿。   修仙界灵气稀薄后,受天赋论影响,底层天赋差的修士犹如地上烂泥,人人都要踩一脚,好不容易从底层杀出个下品资质的楚阿满,她是他们底层修士的光啊!   除了个别胆小的后退,大部分修士坚定与她站在一处。   “死鸭子嘴硬,想要证据,本座允你。”廉贞抬手,自他的掌心幻化出食指长的一截梦幻紫色。   那是……   紫色幻影藤!   除了她和魔种,即便以廉贞如今的修为,无法幻化出紫色幻影藤。   不可能,她苏醒后分明第一时间将它毁去了。   难道是陶璟的?   那次由天剑宗和洛水门精英弟子联合毁去,这种容易戳破的小骗局,廉贞不像没脑子的傻子。   只见廉贞的掌心一握,一小截紫色幻影藤化作丝丝缕缕的煞气,在半空游走片刻,直奔楚阿满所站的方向,钻入她的眉心。   楚阿满终于确认,是那次空流谷的漏网之鱼。   现场只有她、解兰深和上官游三人,是谁?   解兰深最是厌恶魔族,不可能与廉贞勾结,上官游从小生长的村子,被魔族抽去生魂,制成尸魃,他与魔族有血海之仇,不可能投靠魔族。   难道她们昏迷后,有魔物进入山涧,洛水门有魔域奸细,其它仙门难保没有被安插……   面对周遭修士的警惕目光,她琢磨着既然修仙界呆不下去,被魔族带回魔域,先保住一条小命,以后想法子跑路。   心头慌张之际,她与解兰深对视上。   解兰深摸摸她的发顶,上前一步:“一缕煞气罢了,证明不了什么。自古以来,天生魔种,性情暴虐,对芸芸众生毫无怜悯之心,她哪一点像坏种?”   “她是你的未婚妻,解真人当然帮着说话了,万一她是魔种,以后危害整个修仙界怎么办?”人群里,有人提出异议。   解兰深周身的护体剑气,透着一股威严不可侵犯,掷地有声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如果她真的做错了什么,我愿意与她一同承担后果。这个保证,你们可满意?”   现场,无人敢质疑他的话。   不远处的赵晶晶,忍不了:“楚师妹心性坚韧,才不是魔种。昨晚我妒忌隐秀真人弟子快速提升修为,被追赶上,因而道心动摇,幸得师妹的鼓励,找回初心。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可以作假,道心做不得假,我愿意相信师妹。”   叶苓也在这时发声:“我听过这样一句话,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不管楚师妹是不是魔种,她并没有害人,相反师妹解救杏林镇的幼童,免去父母骨肉分离,平遥县之事,也是师妹和解真人冒险查探,解救出五十六名幼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魔种?反正我不信。”   楚德音没有出声支援,可她打从心底里不相信楚阿满会是魔种。   她了解阿满妹妹,姨娘还在时,幼年的阿满妹妹是个善良的小女孩,会救助离巢的幼鸟,导致自己摔断骨头,骨折。   高台上,妙真同自家掌门急急传讯。   作为楚阿满的师尊,她不信徒弟是无恶不作的魔种,宛若娇丽芍药花的小姑娘,哪里跟天生恶种沾边:“污蔑,都是污蔑!分明是魔域的阴谋。”   “说得有道理,前不久杏林镇不是出了个天生魔种,忘恩负义,诱拐杀死将自己带回家的恩人?楚师姐与魔种一点不一样。”   “我也相信楚道友,仙门比试台,她差点豁出去一条命,这样的道心,怎么可能是魔种?”   “楚道友,我也相信你。”   “我也。”   ……   广场上爆发激烈的拥护声,底层修士七嘴八舌,乱糟糟一团。   人群亦有到洛水门领会自家孩子的父母,特意到天剑宗观审,希望拐走孩子的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些父母只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没有楚阿满师徒,她们的孩子可能已经被拍卖掉,或是被夺舍,或是成为死士,她们当然会站在洛水门这边。   正谋划着如何保命的楚阿满,被同门庇护着,呆成只木鸡。   望着挡在她身前的解兰深,近来他身量又拔高了,肩臂趋近青年的宽阔。   他一句不问,毫不犹豫护到她身前。   赵晶晶和叶苓的维护,还有师尊……   咦,怎么一切跟梦里完全不一样?   不是应该审判她,除掉她?   梦里的楚阿满受水月宗同门唾弃,数以万计的修士在秘境之中计划着围猎她,为民除害。   然后楚阿满躲进了一处,意外撞见解兰深,他没有打算除她,只是淡漠的无视她。   空中众魔也被眼下的状态,打了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廉贞出手了。   元婴魔修的一记掌风,被解兰深挥出的剑势格挡住。   他抬手擦拭掉唇角的污血,脊背笔挺如松。   第二次攻击时,护犊子的云中道君站了出来:“廉贞你个老不羞,仗势欺人,敢对我徒儿动手,当我是死的么?”   两位元婴大能御空斗法,波及范围之广,广场的底层修士遭了殃,被释放的元婴威压折弯了脊梁,口中溢出甜腥。   “我洛水门弟子可不是好欺负的。”听到熟悉的声音,强自撑着的楚阿满看向来人,着一身眼熟洛水门服饰,除了洛水门掌门还能有谁?   玄清一抬手,替众人解去威压,同时罩下一道结界,众修士顿感压在肩上的大石被人搬走。   见门下弟子们安危有了保障,金丹真人纷纷缠上其余魔修,与之斗法。   魔族盘算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破楚阿满的身份,届时她唯有投靠魔族,方能有一线生路。   谁能料到这群修士一改对魔族喊打喊杀的态度,竟都护着她。   眼见目标人物离开,廉贞心知输了,这场斗法继续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廉贞乃半步化神,现场的云中道君是元婴中期,闭关赶来的丹华道君为元婴初期,玄清同样元婴初期,三人加在一起奈何他不得,同样对方一时半会儿没法子拿下他们……   目送廉贞离开,三位道君没有去追。   广场上的修士早已四散逃走,只剩一片狼藉,以及东倒西歪的建筑。   丹华道君看向玄清:“你们洛水门门中那魔种……”   “什么魔种,那是我门中弟子,不问是非黑白,丹华道君怎能轻易下定论?”玄清凶光毕露,气得鼻孔冒烟。   丹华讷讷,扭头另一位道君看来:“云中道君怎么说?”   云中想起徒弟护着那疑似魔种的未婚妻,坚定要与她共进退,共同承担一切后果……没遇到那女修之前,也没见他对自己这个师尊热络过,现在为了未婚妻,连自身安危也不顾了。   养大的徒弟,泼出去的水啊!   到底是自己座下最争气的徒弟,给玉英峰争来脸面,云中为了徒儿考量,与洛水门掌门站到同一阵线:“玄清道君的话,不无道理。”   丹华蹙起眉头:“莫非因为云中道君的徒弟袒护这女修,道君要包庇徒弟和未来徒媳了?”   对方纠缠不休,云中冷哼:“魔种天生坏种,丹华道君,我们天剑宗剑冢内的洗心池,已有一名幼年魔种,恰好是本座徒弟与未来徒媳发现,没有真凭实据前,丹华道君何必咄咄逼人,魔族狡诈,万一错怪了。”   玄清给了云中一个肯定眼神:“不过区区一个筑基中期修士,丹华道君何必喊打喊杀,此次平遥县之事,我门中这名弟子功劳不小,先看看,待日后她真的做出对修仙界不利之事,再行裁断不迟。”   末了,又补充了句:“我门中弟子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一名筑基弟子都能有这样的眼界,丹华道君莫要盯着莫须有的罪名发难。哪怕她真是魔种,只要她不危害修仙界,我洛水门必然一力力保。”   丹华一人,哪里说得过对面两人,一拂袖:“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日后待这女修闯出塌天之祸,到时看你们怎么办。”   丹华虽气恼离去,却也被说动了心思。   如果那女修没有犯下大错,哪怕真的是魔种,动辄喊打喊杀,的确不妥,恐会寒了底层修士的心。   仙门大比上,这名女修大放光彩,丹华也买过这女修斗法的留影石,本是好奇门中诸多底层弟子对她颇为推崇,看个好奇,后来被她的斗法技巧,为之惊艳。   她那样娴熟的剑法,以丹华的眼力,没个十来年,做不到这般自然而然的流畅,得知她踏入修行不到十年,每日挥剑五万次,曾感叹这女修是个耐得住寂寞,肯勤奋苦修的人才。   玄清竭力保下这名弟子,是惜才。   云中嘛,出了名的小心眼,护犊子,八成是为了他的徒弟,爱屋及乌。   玉英峰,池子旁。   楚阿满吃下两条翎光鱼,心头的郁结,一扫而光。   一味陷入坏情绪有什么用,日子总要慢慢往下过,她问解兰深:“你身上的伤,真的没事?”   解兰深:“不碍事。”   她哦一声:“那我回洛水门了,刚才师尊给我传讯,掌门在玉英峰山脚等我。”   解兰深也收到师尊的传讯,众魔撤走,三位道君谈妥,楚阿满暂时安全。   将火堆熄灭,清理了现场,他拍拍衣摆:“好,我送送你。”   在山下见到掌门和师尊,妙真摸摸她的头:“莫怕,为师在这,没有人伤害你,跟我们回洛水门。”   她从师尊身上挪开,移到掌门玄清,观对方紧绷的面色和缓,同解兰深告别,返回洛水门。   抵达宗门,山门管事和外门弟子投来奇怪眼神,显然已知晓天剑宗发生的事。   被师尊带回青芜峰,妙真不善言辞,再三宽慰:“别怕,一切自有掌门师兄为你做主。”   楚阿满点点头:“我很好,师尊有事的话,先去忙自己的。”   妙真不知该怎么跟徒弟相处,听了这话,点点头:“也好,我去找掌门师兄商量。”   来到议事殿,殿中聚集了数位长老,争对魔种之事,展开激烈讨论。   掌门欲颁布一则关爱令,禁止门中弟子对楚阿满抱有恶意,违者必究。   善行长老认为不妥:“掌门公开维护疑似魔种弟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真是魔族,届时我洛水门如何自处?”   玄清冷哼:“连自家门下弟子都护不住,咱们洛水门真是一届不如一届,难怪沦落为二流门派。遥想当年,咱们祖师爷锋芒毕露,称王称霸,再看看如今尔等龟缩,毫无风骨,对得起演武堂中央的祖师爷石像?”   另一长老道:“这哪是一回事,如果祖师爷还在,掌门想做什么,我自不会反驳,随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洛水门自是比不得天剑派、乾元宗。”   “明诚,修士本就是与天抗衡,想要事事周全,恐折损道心。”妙真踏入殿中,坐到自己的位置。   师妹妙法附和说:“事情还未下定论,再者有天剑宗解真人当着数万修士的面作保,我们洛水门若不护着点门中弟子,反正以后我是没脸走出去了。”   青芜峰,小院。   楚阿满对议事殿的争论内容,大约猜到跟自己有关。   翌日,掌门下达禁令,门中弟子不得公开场合谈论,或挑衅楚阿满疑是魔种之事,犯者,到戒律堂领罚。   一早,赵晶晶和叶苓师姐上门,特意将这个消息告知。   楚阿满没想到,掌门和师尊她们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听了这话,赵晶晶好笑:“你想啊,如果你真是魔种的话,我们对你不好,你心怀恨意叛出洛水门,报复我们。所以只能对你好一点,多一个自己人,比多一位强大的敌人好。”   叶苓瞧了赵晶晶的额头一记,对楚阿满说:“别听她胡言乱语,既然事情还未发生,你便不是魔种,只是我们的楚师妹。不管遇到什么,有师姐在,定会护着你。”   楚阿满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在楚家时,只有阿姐会护着她。   以为自己的魔种身份曝出,会遭遇到所有不好的事情,事实是,解兰深会挡在她身前,师尊、掌门,还有师姐们会庇护她……   这众感觉很奇怪,她一点不讨厌。   同炼器师约定取飞行法宝的日子到了,两位师姐得知她下山,担心在山下遇险,决定跟她一道去空翠城。   走出小院,赵晶晶指着篱笆外的一棵杏子树:“好端端的果树,师妹将它齐腰斩断做什么?”   叶苓:“是啊,再过两年,这颗杏树该挂果了。”   到嘴的杏子没影了,楚阿满心疼说:“早上练剑时,一时没留神,被剑风扫到了。事后喂了些木灵力,好像被伤到根本,救不活了。”   出了青芜峰,三人来到山门登记,尽管周围许多外门弟子投来目光,没有恶意。   坊间珍宝阁的掌柜见到她,吓得不轻,天剑宗遭魔族入侵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空翠城,楚阿满疑似魔种,同样传遍了全城。   猛地见到她,吓得掌柜从台阶摔下,经对方取出珍宝阁的玉牌,后知后觉想起前不久修补好的叶片法器。   观她周身并无可怖的魔气,有两位洛水门女修同行,掌柜这下放下心来:“您稍等,我这就回库房去取。”   不管是不是魔种,反正尊着她敬着她,总不会有错。   来了一趟坊间,楚师妹发现城中分为两派修士,一派修士对她避而不及,另一派则是尊着她,捧着她,生怕下一息她化身为拥有撼动天地之力的大魔头,行报复之事。   只有楚阿满知晓,她不是魔种,也没有令天地为之变色的力量。   拿到修补好的新绿,外观看着与从前一般无二,楚阿满以神识探查,发现飞行法宝内部被触须挤压出的裂痕,被修补好了。   结清尾款的灵石,是从刘万金那处得来,她花着不心疼。   这次从平遥县回来,一石三鸟,收获颇丰。   这世道挣灵石太难了,还是黑吃黑比较赚灵石啊!   从坊间回来,她没有回青芜峰,先去了一趟炼器阁炼丹阁,将自己从平遥县得来的法宝,部分用不到的材料和灵草,兑换成炼体灵草,或是贡献点。   她接下杏林镇和平遥县美人狐的两个委托,顺利交接后,得到九千出头的贡献点。   加上材料和矿石,兑换一万多点贡献点。   目前她账上的贡献点近八万余。   距离十四万贡献点,还差不到六万的贡献点。   从炼器阁出来,回青芜峰,她在院外见到个半人高的小孩。   小女孩抱着靠着杏子树,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盹儿。   她一扫而过,发现什么,复而移回目光,盯着上午被齐腰斩断的杏树,断开的主干处冒出新芽,好似重新活过来了。   奇怪,这棵果树分明失去了生机,怎么突然又活了,难道是师尊?   不对,师尊可没这么闲。   而且师尊可没有木灵根。   楚阿满推搡了一把小女孩:“喂,你是谁,要睡回自己屋里去睡,别来打扰我?”   小女孩揉着惺忪睡眼:“是你,楚姐姐。”   楚阿满见小女孩眼熟,只想赶紧把人送走,不想浪费修炼时间:“你是哪位长老的晚辈,来青芜峰,在我院子外做什么?”   “是你和你师尊、师姐救了我们,其他小伙伴都被她们父母领走,一直没有人来领我,听说你心情不好,然后我问了姐姐的住处,特意过来看看你。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是看它可怜,觉得自己好像能救它,然后我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小女孩心虚低头,不敢直视她。   楚阿满眼中充斥着猜疑,观小女孩体内并无灵气,活脱脱是名凡童,竟能救活生机全无的杏树?   想到某种可能,她以灵力掐断杏树的生机,对及膝的小孩说:“那你再试试看,怎么救活它。”   小女孩眨眨眼,双手抱住杏树。   原本失去生命力的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   楚阿满盯着抽枝发芽的杏树,呼吸一滞:“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女孩眨着稚气未脱的眸子,不理解:“我心里想着要救它,然后就这样。”   她提着小女孩的后衣领,御剑赶往师尊住所,路上发去传讯符:“师尊,我可能发现了药王谷的族人,先天草木圣体。”   传音符那边,妙真诧异:“当真?”   “不能完全确定,我现在赶往师尊的洞府。”结束传音,楚阿满听到耳畔传来小女孩软软的嗓音:“姐姐,你在跟我玩游戏吗?”   楚阿满盯着提溜的小孩,目光热切:“算是吧!”   如果真是药王谷族人,她要发大财了!   手中被塞来颗饴糖,脆嫩的嗓音道:“姐姐,给你吃。”   楚阿满将饴糖往嘴里塞,提着小孩,来到师尊洞府。   妙真以神识扫过一遍,没发现端倪,听闻这名女童能让杏子树起死回生,再次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这一查,看出一丁点异常。   妙真道:“她体内被高阶修士下过禁制,以我的修为,无能为力,或许掌门师兄有法子解开。”   收到妙真的传音,听她们师徒信誓旦旦,玄清赶往青芜峰时,心头没抱太大希望。   来到妙真的洞府,玄清见到从平遥县被解救出的女童,得知近几日其他孩童陆续被领走,只有这名女童,无人来领。   以神识探查过女童体内,他同样发现了异常:“这是一种封印血脉的禁制,你说的那位高阶修士,最少半步元婴修为,想要解开封印不难,需要准备一些材料。”   解除封印,准备材料,需耗时几日,这段时日,小姑娘被扔给楚阿满看管。   师尊和掌门的原话是,她们早已辟谷,不用吃饭,她这个每日三顿不落的馋虫,正适合带孩子。   楚阿满:“?”   她最厌烦小孩,哪里会懂得看顾小孩。   好在小女孩听话安静,不闹腾,不像在杏林镇遇到的熊孩子。   相处下来,得知小女孩唤觉夏。   这日,她带着觉夏下山觅食。   两人在酒楼大快朵颐,解兰深按照约定抵达时,听到楚阿满将一碗深海鳌花粥递给身旁小女孩,谆谆教导:“万一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记楚姐姐哦!”   女童有着一张圆如满月的脸蛋,在某人的循循善诱下,认真说:“以后有好吃的好玩的,我一定想着楚姐姐。”   楚阿满十分满意:“鱼粥好吃吗?”   觉夏:“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鱼粥,楚姐姐,会不会很贵?”   楚阿满:“当然贵了,一碗深海鳌花鱼粥,要两块中品灵石。”   觉夏的眸子里闪动着光亮:“我跟着奶奶一起住,只见过灵珠,那楚姐姐一定很厉害。”   来的路上,楚阿满听觉夏讲起奶奶过世,她被拐子骗走的事情经过,余光瞄到有人靠近,转移话题:“喏,给你介绍个大哥哥认识?”   觉夏的眼神在楚姐姐和大哥哥之间来回扫视,来了一句:“我听那些照顾我的姐姐说过,楚姐姐有未婚夫,这位大哥哥一定是你的未来夫君。”   解兰深没有反驳,在楚阿满另一手边的空位落座。   来的路上,在传讯玉简里听完来龙去脉,他对隐世的药王谷族人不感兴趣,盯着她挖来一勺鱼粥,撅着红唇吹了吹。   他移开视线,转而去盯她面前的粥食:“最近你在洛水门中,可还好?”   如果当初她成为天剑宗弟子就好了,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总会安心些。   楚阿满吹了吹热气:“还好,掌门下过禁令,不许门中弟子议论门中。大家要么怕我,要么比以前更敬重我。”   就着一碟小菜,吃下一碗鱼粥,她要了些点心打包带回去,觉夏被一碗鱼粥吃撑,吃不下其它。   在坊间逛完一圈,该回去了。   乘坐白玉扇,觉夏吃饱喝足,趴在蒲团打呼,楚阿满盯着他放置一旁的和光剑:“怎么不挂我送的剑穗?”   解兰深望天看地,就是不说话。   她还有哪里不明白:“你是不是嫌丑?你要嫌弃,不如还我。”   解兰深别开脸:“不还。”   “解娇娇,你还我。”   她喊出这句,成功让解兰深身体僵住。 第53章   她这种自私自利之人,压根儿做不到   “你怎会知晓这个小名?”他僵硬转过头来, 面色一变,恼羞成怒说:“是母亲告诉你的。”   楚阿满点头,好奇问:“难怪以前问你小名, 你支支吾吾不肯说, 不过你的小名为什么叫娇娇啊?”   解兰深解释:“母亲想要生个女儿, 在得知有了身孕后, 提前取了这个小名, 我自己不认的, 以后不许你喊了。”   “我偏不,娇娇,解娇娇。”似抓住他的把柄,她眉飞眼笑。   抵达洛水门, 楚阿满扛着觉夏,跑得飞快。   留在原地的解兰深, 直到再也瞧不见她的人影。   她倒是走得急, 难道她不记得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洛水门,青芜峰。   楚阿满将觉夏放置到卧房休息, 自己呆在净室修炼。   一连三日过去,掌门收集来材料, 给小女孩解除血脉封印。   终于结束带娃生活, 楚阿满大感轻松,她和师尊在洞府外走来走去, 半个时辰后,洞府内闪过一片纯粹的青绿光亮,几乎将整个青芜峰笼罩。   洛水门其他长老发现这里异常, 心随意动,几息后, 一同出现在青芜峰上空。   妙法凝向洞府外的这对师徒:“师姐,刚才青芜峰出现异动,发生了何事?”   其余几位长老第一时间望向站在妙真身旁的徒弟,那位疑似魔种的内门弟子。   有她在洛水门中,青芜峰发生点风吹草动,立马吸引来众位长老的注意。   妙真冲师妹摇摇头:“掌门师兄在里面,先等等。”   又一刻钟后,玄清领着名女童一前一后走出。   妙真一眼望到觉夏的光洁额头,解除血脉封印后,额心出现药王谷族人独有的一枚绿色印记。   她迎上前:“掌门师兄,觉夏果然是药王谷族人。”   玄清颔首:“药王谷避世千年,孩子交给你们青芜峰,本座这便派人给药王谷送信。”   掌门前脚刚走,后脚妙真被众长老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药王谷族人,怎么回事?”   “听闻药王谷族人是先天草木圣体,擅长养护灵植,我们灵植园有一株珍稀千年灵草总是半死不活,许多木灵根医修看不出毛病,不知妙真长老可否将这小女娃娃借我一用?”   这位长老的话音一落,被妙法不客气唾了一口:“明诚,你也好意思开口?前些日子在议事殿,你口口声声识时务者为俊杰,置门中弟子不顾。觉夏是我师侄从平遥县救出,幸而我师侄细心,发现觉夏的身份,你们灵植园白白借用,莫说师姐和师侄了,我第一个不依。”   妙法给了面子,没当着小辈的面数落,以传音入耳的方式说出这些话。   明诚老脸窘迫,可想到灵植园那株宝贝千年汀兰,仍想尽力争取一番。   这种灵植的珍贵之处,在于花开花谢结出的果实,但它结出的果实只有一个时辰内采摘,药效最佳,两个时辰后,药力散去一半,即便用玉盒封存,也无法保存它的药性。   想要得到汀兰果实,全凭修士运气,它无法驯养,从未有修士成功培育种植,因此格外罕见,有市无价。   以它的果实入药,可以炼制多种高阶疗伤丹药,连元婴道君也可使用。   明诚给妙真传音:“你们想要什么,只要肯借出这名女童,但凡我灵植园能拿出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妙真专门等着这句话,跟身边的徒儿说:“你可以与明诚长老约定个时间,等你得空了,带着觉夏去灵植园走一趟,至于报酬么,他们灵植园里别的都缺,唯独灵草不缺。”   楚阿满眼中闪烁着兴奋光芒,仗着有师尊师姑给自己撑腰,问:“我可以要千年朝颜花和七转灵芝吗?”   刚才明诚长老说了几句,突然大家停住,没人说话,她知道师尊和长老们暗中传音,争取到合理化的利益,得了师尊的口信,便知达成了某个条件。   她一张口便是千年灵草和生长数百年的七转灵芝,跟割了明诚的肉一样,一阵肉疼后:“灵植园可以允你各一株,另外十株超百年份的灵草。”   这个条件不错了,她望向师尊和师姑,得了两位长辈首肯,这才痛快应下:“好,明日用过午饭,我带着觉夏去一趟灵植园。”   送走明诚真人,楚阿满喜不自胜,嘴巴跟涂了蜜似的:“多谢师尊,师姑。”   妙法也高兴:“冲你这声师姑,不管说什么我都得帮你,记得你好像在炼体,似乎踏入炼骨境?”   楚阿满点了点小脑袋:“是呀,方才问明诚真人要的灵草,便是拿来炼体。”   每个境界的炼体方子,有几十到上百种灵草,一两味主药,不必担心泄露秘法,况且到固元境后,每次浸泡药浴宛若死过一次后的新生,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下来。   解荷华疼得怕了,最后止步于固元境。   妙法目中欣慰:“你是个好孩子,你跟觉夏先回去,我同你师尊有些话要说。”   楚阿满和觉夏回到小院。   入夜后,掐算时间,到了该浸泡药浴的日子。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她从浴桶里苏醒,闭目感受一番,皮肉筋骨强劲许多,擦拭水渍,套上衣裙。   前往灵植园前,她领着觉夏在酒楼大快朵颐,想到即将到手的灵草,给自己省下一笔上品灵石,一高兴,当即让店小二上了盘翡翠果。   一盘灵果,共有四枚,她们各分两颗。   乘坐白玉扇返回洛水门,觉夏捧着绿汪汪的翡翠果:“大哥哥不吃吗?”   见对方摇头,她抱着梨子大小的碧色果子啃,啃着啃着,周身有一股气流涌来,只听体内传来噗地一声,吓得小脸一白。   楚阿满从入定中醒来,慨叹不愧是先天草木圣体天赋者,一脸麻木说:“莫怕,你是踏入修行了。”   两颗翡翠果的灵气,能让觉夏突破。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了遍,自己吃过的翡翠果不下五十枚,从未因为深海鳌花语粥、翡翠果等灵食灵茶,进过阶。   从前她会因为自己努力苦修,赶不上依靠各种机缘快速进阶的女主,而情绪低落,现在想开了,一点不生气。   一点也不。   解兰深欲言又止,被她吼了句:“看什么看?”   他:“?”   当楚阿满牵着觉夏跳下白玉扇,往洛水门走。   解兰深决定不跟她计较,给她两日时间,如果她在两天之内来哄,也可大度原谅。   洛水门,灵植园。   楚阿满和觉夏才到这座山峰,立刻被明诚真人座下弟子恭敬迎进,同时给他师尊发去传讯符。   在灵植园喝了半盏茶,明诚真人匆匆赶来。   双方算不得有交情,省去问候,楚阿满平铺直叙:“真人,觉夏我带来了,现在要去看那株千年汀兰吗?”   明诚盯着小女孩额心的印记,目光灼人,可惜是药王谷族人,不然收做弟子,自己定会好生栽培。   惋惜一叹,他对一大一小色两人道:“随我来。”   觉夏比较依赖楚阿满,尽管明诚不喜,只能领着两人一道穿过茂密的灵草田,前往深处。   一条狭长羊肠小道,左右侧分别栽种了许多灵草,空气中充斥着浓郁木灵气,楚阿满一路走,一路提前踩点,直到前方明诚真人停步。   三人面前,是一座水晶打造的透明的花棚。   以水晶构建的温室,真是奢靡啊!   进入水晶花棚,迎面袭来一阵暖风热潮。   汀兰喜暖,明诚真人特意为它建造这方温暖空间,模拟春夏气温。   觉夏走向那株汀兰,将双手放置在灵植的叶片,得到反馈:“您给的肥料太足,它好像伤到了根基。”   明诚纳闷:“难怪,一月前它分明开出花苞,一夜之间突然凋零,那么现在该如何做?”   “我应该可以帮它梳理,调养。”觉夏不太确定,只是心头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她可以。   觉夏跟随心底的声音,双手握住绿植的主干,脑袋里想着要治好它,额心印记一闪一闪,溢出的一丝绿色侵入植物根系。   不知过去多久,觉夏眼前天旋地转,楚阿满发现不对劲,将人扯回,以神识探查,确定只是力竭,没有其他异样。   她同明诚真人打商量:“觉夏才踏入练气初期,我们分几次给汀兰梳理,治疗,真人以为如何?”   明诚哪有不依的道理,送两人出灵植园时,扔来只玉瓶:“这是中品培元丹,每日给她服用一粒。”   楚阿满抛了抛玉瓶:“多谢真人美意了。”   将觉夏带回青芜峰,喂服一粒培元丹后,果然见对方的脸色转瞬多了丝丝血色,红润有光泽,瞧着比去灵植园前更康健些。   几日后,从师尊处得知她们联络上药王谷,得知有族人流落在外,他们已派出一队人手赶往洛水门的路上,约莫半月功夫,便能抵达。   等待药王谷接人的半个月里,楚阿满忙着打坐提升修为,甚少下山采购。   她和觉夏要吃饭,她是单纯嘴馋,觉夏只有练气初期修为,小孩子不能吃辟谷丹,洛水门中饭菜难吃得要命,于是托外门弟子帮忙捎带,给点灵石当作报酬。   半月里,觉夏帮忙医治好千年汀兰。   这日楚阿满来灵植园收取报酬,玉盒里千年朝颜花、七转灵芝,没有半点弄虚作假,皆是顶顶好的上品卖相。   至于另外十株百年份灵草嘛,由明诚真人指派了名弟子,带领她去药田采摘。   楚阿满指着自己提前相中的几株二三百年份的灵草,这位内门师兄也好说话,以玉铲小心翼翼挖出每根灵植的根系,装入玉盒,拿给她。   “谢谢啊!”捧着玉盒离开,返回青芜峰的路上,收到师尊传来消息,药王谷的人到了洛水门,有重礼相谢。   听到“重礼”两个字,她嘴角压不住的笑意,自己苦哈哈带小孩,付出时间和精力,不就是为了从药王谷获得到更多!   来到前院会客厅,楚阿满发现师尊和叶苓、赵晶晶她们都在。   药王谷的五人小队,其中为首的中年男子见到她:“这位便是觉夏口中的楚姐姐吧,我乃药王谷现任谷主,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说着,他递来两只锦盒:“其中一块虚空石,是赠予解真人的答谢礼,还请楚道友帮忙转递我们药王谷的谢意。”   虚空石,是炼制储物空间的主要材料之一,珍贵非常。   药王谷好阔气!   楚阿满接来两只锦盒,盯着黑漆漆的拳头大小的一块石头,这便是虚空石?   药王谷谷主:“觉夏是我的侄女,是我兄长唯一血脉,流落在外,多谢真人与几位洛水门道友,还有解真人,你们从恶徒手中救出我兄长的女儿,兄长在天之灵,终于能瞑目了,几位大恩大德,药王谷族人铭感五内,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可凭锦盒,来药王谷寻我。”   觉夏仰起小脑袋,看看那位陌生,额心却跟她有着一样印记的二叔,又看看楚阿满,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比起二叔,她更依赖楚姐姐。   楚姐姐的师尊施展秘术,证实她和二叔为血脉至亲。   觉夏被二叔牵着来到洛水门山门,与所有人道别。   临走前,二叔与楚姐姐互换了传讯符,方便日后联络。   乘着飞行法宝,她听到二叔担忧的声音:“你很喜欢那位楚姐姐?”   觉夏想了想,点头:“楚姐姐对我好,给我买鱼粥,买灵果子吃。”   柴荣打量着瘦小的女童,心知她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他们药王谷人丁稀少,如果她能在亲人身边长大,定是养成了个千娇万宠的娇娇女,哪里会对一碗鱼粥,一颗灵果子恋恋不忘。   他对侄女怜惜不已,蹲下身来:“你喜欢吃鱼粥,灵果啊,咱们药王谷也有,回头我让厨子给你做。”   “不一样。”觉夏经历过这许多波折,她知晓柴荣对自己好,是因为她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柴荣看出她面对未知的忐忑,安抚说:“没有哪里不一样,待你回到药王谷,族人都会喜欢你的。”   觉夏:“真的吗?”   柴荣:“真的,二叔没有子女,以后二叔便是你的爹爹。”   *   青芜峰。   楚阿满没想到自己无意之中发现的药王谷族人,竟是药王谷谷主的兄长之女,正儿八经的主支一脉相承。   见时辰还早,出了山门,她往天剑宗过去,打算将锦盒拿给解兰深。   途中,她往传讯玉简打上一记法诀,等待良久,无人应答。   难道他人在剑冢?   第二记法诀落下时,她蓦地回忆起上次见面,自己吼了他一句,该不会他还在生闷气?   想着,打下第三记法诀。   几乎法诀落下的同时,对面很快传来回应,仿佛等在玉简旁,一直盯着。   玉简另一头,两人失联半月,解兰深每日盯着传讯玉简,已经将自己哄好。   他不停给她找理由,从堂妹处得知她每日除了勤加修炼,就是带着觉夏去灵植园……   她一定是太忙,所以忘了哄他。   在传讯玉简亮起第一道灵光时,他骄矜地别开脸,看向窗子外的一抹青松,转移注意力,余光忍不住追随着那抹闪动的灵光。   亮起第二道,他的目光从青松上收回,紧盯玉简。   他允诺过,不管多么气恼,只要她坚持不懈打下第三记法诀,自己不会不理她。   第三道灵光游走闪烁时,他快速掐出指诀,迟一些,若是被她误会了,回头她恼怒起来,反而要他来哄。   玉简另一边,传来楚阿满的声音:“解兰深,你怎么又生气了?我觉得纪夫人替你取的乳名挺合适,娇娇不生气了哦!”   他正要回复,听那头她抢先道:“等等,是柴荣的传音符。”   柴荣这个名字,解兰深听着耳熟。   那边出现一片嘈杂声,有男子镇定调度,有幼童稚嫩的哭泣,然后他听到楚阿满说:“解兰深,带走觉夏的药王谷族人遇到危险了。”   经提醒,他想起来了,柴荣正是当今药王谷的谷主:“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楚阿满没想掺和这趟浑水,至多向宗门求助看看。   她给师尊发传讯符,很快得到响应,言简意赅说:“报地址。”   楚阿满报出地点,解兰深赶到。   有师尊和解兰深出马,她一道跟着过去。   飞速赶往目的地,她们抵达时,见到药王谷谷主的飞行法宝破破烂烂,被半空中的数名金丹修士围攻。   仰仗谷主的亲卫队们缔结出防御剑阵,终于支撑到洛水门救援队赶来。   亲卫队靠磕丹药瞬间提升修为,此时面色发青,见到支援的人赶来,身体摇摇晃晃,连站立都做不到,一头栽倒。   见到熟人,躲在角落的觉夏:“楚姐姐。”   楚阿满远远眺望过去,小姑娘圆圆的小脸,脸颊沾着鲜红,许是受伤了。   呼吸间,她们来到飞行法宝跟前,解兰深与金丹修士斗法,手握和光,同阶之下,他一挑三,不缓不徐。   她师尊对付剩下一名金丹修士,楚阿满是全场最清闲的人,干脆御剑来到柴荣的飞行法宝。   靠近了些,瞧见觉夏,还有觉夏身后昏死过去的柴荣。   觉夏身上并无伤痕,没有伤到一根寒毛,被柴荣保护得极好,女童脸颊上的血,约莫是柴荣的。   他伤得不轻,身上青绿色长衫被染红,楚阿满掏出颗回春丹,塞到对方嘴里。   药液融化,柴荣从昏迷中苏醒:“楚道友,请你帮我,帮我照顾觉夏。”   说完,他再次昏死过去。   半空,在解兰深斩杀一名金丹修士后,另三名修士萌生退意,扔出数枚暗器,往身上拍一张空遁符逃走。   解兰深和妙真没跟上去追。   见到她们,觉夏欢喜:“大哥哥,姑姑,你们都来啦!”   妙真上前,给她擦拭掉血污,替柴荣把脉后,面色凝重:“谷主的筋脉被震碎,若不加以修补,恐日后难以修行。”   这些修士毁去柴荣的修行路,难道跟药王谷有仇?”   在场三人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柴荣与他的亲卫队伤重,不宜挪动,就近找了处村落歇脚。   等到次日,柴荣苏醒后得知自己的身体情况,面色灰白,目光空洞地凝视着某处,没有焦点。   妙真见了:“记得药王谷曾替一些修士修补过筋脉,谷主何需如此颓丧?”   柴荣叹气:“两位真人有所不知,那一手巧夺天工的修补术,失传数百年已久。”   妙真哑然:“原来药王谷断了传承,没有其它法子了么?”   柴荣:“其实不算断了传承,我药王谷秘境之中,定有修补法子,只是……”   他朝楚阿满和解兰深凝来:“有一条规则,进入秘境的,需一对有情人通过考验,方能得到药王谷至宝,这枚至宝承载着药王谷所有传承,唯有嫡系血脉方能开启。两位可否愿意助我,事后,柴某愿以土灵珠作为谢礼。”   听到土灵珠,楚阿满下意识看向解兰深。   好不容易有五行灵珠的下落,莫说是药王谷的秘境,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   被她一望,解兰深轻轻颔首。   几日后,柴荣的伤势养得七七八八,随行的亲卫因吞服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身体被药力反噬,跌落修为境界,精神萎靡不振,好在没有丢命。   一行人准备上路,前往药王谷。   有解兰深在,先前那群金丹修士应不敢再来,妙真不习惯与外人过多接触,同徒弟嘱咐几句,返回洛水门。   与师尊分别,楚阿满乘坐白玉扇跟随柴荣他们前往药王谷的方向。   随行的病号多,觉夏还在长身体,不能吃辟谷丹,于是一路上她们走走停停,这日来到一处河流边,稍作休整。   见解兰深杀鱼的动作流利,他对面是托腮等着吃烤鱼的楚阿满和觉夏,柴荣打趣说:“我对两位进入秘境通过考验,更有信心了。”   柴荣很有信心,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楚阿满,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她跟对方打听秘境的事:“必须是一对有情人才行,为何不能是朋友与至亲呢?”   柴荣回:“因为这处洞天福地,乃药王谷祖师爷开辟出,祖师爷曾为一女子伤情,从此不相信世间的真情,设下这处秘境,便是考验有情人是否愿意为彼此付出一切代价。”   楚阿满心头哇凉。   完蛋了。   让她心甘情愿为他人付出一切代价?   不可能!   她这种自私自利之人,压根儿做不到。   能不能想办法骗过秘境考验呢?   神思恍惚间,她听到解兰深清冽如溪水流动的声音:“烤鱼好了。” 第54章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我自己!   觉夏眼巴巴瞅着, 见楚姐姐将接来的烤鱼递来,等第二条烤鱼好:“尝尝看,他手艺很好。”   金黄诱人的鱼皮, 吸收了香料, 外面滋滋焦香, 内里鲜嫩, 因划了花刀, 味道浸入鱼肉, 十分入味,觉夏抿出细小的鱼刺:“好吃。”   这时候第二条烤鱼也好了,楚阿满吹了吹热气,咬一口, 幸福得眯了眯眼。   这边几人围坐在火堆旁,美美享用烤鱼, 不远处的亲卫队们被香气诱惑, 忍不住吞咽口水。   烤鱼好香,闻着好馋。   如果可以, 他们愿意花灵石买一条解解馋,扫到一高一矮两道背影, 对面端坐着天剑宗的解真人。   那天上月, 高岭花,他甘愿为未婚妻洗手作羹汤, 除了小谷主跟着沾光,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沾光。   这位解真人恐怕不缺这点灵石。   于是接下来,柴荣听到一片吞咽口水声。   待她们两人吃好喝好, 填饱了肚子,一行人继续前行。   从洛水门到药王谷, 半个月的路程,硬生生拖延至二十余天。   路上,柴荣日渐焦灼,大概想早些回到药王谷,寻回至宝,修补筋脉,尽管焦急,仍会好脾气地陪侄女赏景游玩。   在二十多天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一条宽广不见边界的湖泊。   药王谷坐落于湖泊中心的一座岛屿,因四周布置下禁空结界,飞行法宝和御剑无法同行,只有乘船前往小岛。   阴沉沉的天,湖面起了一层白纱的薄雾。   柴荣吹响了竹哨,不多时,一艘巨船缓缓驶来。   “离药王谷有半个时辰,甲板风大,楚道友与解真人不妨到室内稍作休息。”从船舱走出,经过二十多天的修养,柴荣的伤势已然痊愈。   因筋脉断裂,每每他打坐吸纳的灵气随着千苍百孔泄出,没法子打坐,随处走走,见到甲板的两人,于是有了上面的一番对话。   “筑基修士寒暑不侵,我不觉得冷。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湖泊,好奇得紧,谷主一番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甲板上风光颇佳,倒是谷主将将养好身体,莫要被风吹坏了,快些回船舱去吧。”   柴荣打量四周,一片白茫茫,哪有什么风景?   回到船舱,他往甲板色一对未婚夫妻瞄了几眼。   甲板上,楚阿满发现白雾能阻隔修士的神识。   她仰望头顶的一片黯淡星空,默默记下北斗七星勺柄的方向。   当月亮的影子倒映在湖面时,面前出现一座小岛,被一道淡绿色光亮包围着。   是药王谷特有的结界。   靠近了岛屿来,经谷主柴荣掐下一道法诀,面前的淡绿结界出现一道仅供一人通行的狭长通道。   下了船,一行人踏上结实地面,从通道攀登上石阶。   觉夏人小腿短,爬不上陡峭的台阶,被二叔柴荣抱起,一段时日相处下来,这对师侄热络许多,不似刚见面的生疏。   被二叔抱起,她鞋底的湿泥一不留神蹭到他身上,等在平地站定,觉夏手指紧握衣角,垂眉低目:“对不起二叔,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柴荣摸摸她的头:“没关系,一套衣服而已,洗洗就干净了。”   他正安慰着侄女儿,有族人从湖边捕鱼回来,热情迎上来:“是谷主回来了。”   说完,目光从出柴荣身上,移至他身旁一名面熟的女童,以及谷主亲卫队,楚阿满和解兰深。   从洛水门传来消息,他们从平遥县解救出的幼童中,有一名女童是药王谷流落在外的血脉,应该就是她了。   盯着觉夏的眉眼,像极了谷主的兄长,是谁的血脉,不言而喻。   渔夫对着觉夏这张脸,不屑冷哼了声,转而细细打量那对陌生面孔的一对年轻男女修士,看着不像药王谷族人。   柴荣适时站出来,给双方介绍认识:“这位是柴风。柴风,这两位分别是洛水门的楚道友,天剑宗的解道友,此次返回药王谷路上遇袭,多亏她们,这才叫我捡回一条命。”   柴风急声:“谷主可伤到了?”   柴荣摆摆手:“还好捡回一条性命,只是我全身筋脉破损,身体内灵气流失,如果不找到需修补之法,此生难以进阶,所以我特意邀请了楚道友和谢道友。”   柴风朝楚阿满和解兰深一拱手:“原来是楚前辈与解前辈,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柴风对她们俩客客气气,对上觉夏,翻脸跟翻书似的。   觉夏胆怯,缩到二叔身后。   柴荣护住侄女,说:“大人的事情,莫要牵扯到孩童身上,孩子是无辜的。”   柴风窘迫。   柴荣领着觉夏去见族人,身后跟着的楚阿满品了品方才见到的一幕,跟身旁的解兰深对视一眼。   柴荣领着小侄女见过族中长辈,一番嘘寒问暖后,小女孩抱回一堆礼品。   天色已晚,觉夏打了个哈欠,被仆役带下去歇息。   楚阿满和解兰深的住所,被安排在客院。   来陌生地界,楚阿满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进入院子,解兰深默契地罩下一层结界。   她霸占了他的卧房修炼,解兰深则取出个蒲团,在外屋打坐,很快入定。   天色蒙蒙亮,窗子外传来鸟雀呼晴。   楚阿满在院子挥完剑,见解兰深还在观想,她出了谷主府,路上遇到摆摊的小贩,随手买来跟珠花,跟小贩套消息。   经过热闹市集,寻了家食肆,问店小二要来些吃食,顺便打听柴荣的家事。   说到谷主,店小二的赞美之词滔滔不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谷主是我见过天底下最好的人,谦逊文雅,宽容又善良,常有族人犯了错,往往会得到宽恕,我们谷主实在是太完美了。”   楚阿满点点头,是啊,太完美了:   “我怎么听说谷主好像有一位兄长?”   提起柴誉,店小二闪过一丝厌恶,不屑说:“他啊,仗着天资不俗,打小起便闯祸不断,每每都是谷主帮这位收拾烂摊子,后来在外游离时遇到个凡人女子,不顾老谷主的反对,坚持与这名凡女成婚,后来凡女死了,柴誉一心要复活她,因此走上歧途,害人害己。哎,大早上的不说这种晦气事了,前辈慢用。”   楚阿满要了这间食肆的招牌鱼粥,一碟子酱菜,一碟豉油蒸鱼。   药王谷坐落于湖泊之中,靠近水域,饮食上多食鱼虾蟹等河鲜。   刚捕捞上来的河鲜,经过简单烹煮,保持了食材最原本的鲜味,一小撮姜丝葱丝,一点盐巴,浇淋些许豉油与热油,香气扑鼻。   筷子戳破鱼皮,夹起一块羊脂白玉的鱼腹肉,蘸上油料汁,往嘴里送,鲜得她眉毛一扬,去夹第二块鱼肉。   腌制的爽口小咸菜,配着一碗鱼粥小腹,楚阿满只觉四肢暖洋洋,付了下品灵石,从食肆出来,她漫无目的逛了一圈,消消食,返回谷主府。   才踏入谷主府,被柴荣撞见:“我让人去寻楚道友用朝食,得知楚道友不在客院,一大早,这是去了何处?”   楚阿满:“初来乍到,对你们药王谷好奇,所以到处逛了逛,顺便找了家食肆觅食,柴谷主,你们药王谷的鱼真是鲜嫩无比啊!”   柴荣:“哦,原是如此,觉夏还未辟谷,昨晚我让府中特意为你们了吃食,原来楚道友也喜欢鱼粥啊,今早觉夏也道鱼粥好吃。”   停顿片刻,接着道:“昨天太晚了,来不及领着二位熟悉府邸,是我的不是。楚道友若是得空,我可以领着你在府中四处走走。”   楚阿满的目光从柴荣身上,移至他身后走来的人,点点头:“劳烦谷主带着我们一起逛逛。”   顺着她的视线,柴荣转头,见到解兰深:“正好,解道友也一起吧!”   接下来,由柴荣领着两人将他的府邸逛了一圈,最后来到药园。   空气里弥漫着木灵气,比明诚真人的灵植园还要浓郁百倍,楚阿满恨不得多呼吸几口空气,将木灵气吸收到灵脉里。   “这边是千年份药田,后面另有万年份药田……”   听到柴荣的话,给楚阿满惊住了:“不愧是药王谷,万年份灵草就这么养在府中,不怕被人偷走?”   柴荣好笑:“我们药王谷的风气很好,尊老爱幼,路不拾遗,不会发生这种事。”   楚阿满猛吸一口木灵气,转移了话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先前柴谷主说的土灵珠,可否让我们一观?”   柴荣通情达理说:“既是托两位帮忙,提前确认谢礼,理所应当。”   说罢,他从储物袋掏出一只锦盒,揭开盖子,一抹属于土灵气温和包容的气息,圆润的珠子,周身散发着土褐色的光芒。   楚阿满有土灵根,在见到土灵珠第一眼时,无比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宝物,甚至她浑身叫嚣着要炼化了这颗灵珠,获取其中力量。   她强自压下对力量的渴望,问:“我们什么时候入秘境?”   柴荣想了想:“如果两位愿意的话,三日后便可与我族中的一对有情人,一同进入秘境。”   楚阿满一挑眉梢。   柴荣除了找她们,竟还找了其他人?   从药园出来,回到客院。   她将上午打听来的消息,分享说:“药王谷常年避世不出,只有进阶筑基后,才会外出历练三年,近三年内,只有五名族中青年出世历练,只有一名唤柴岩的筑基修士,领回个未婚妻,目前柴家主支人才凋零,故而病急乱投医的找上我们。”   解兰深认真倾听,这些跟他在外界查探来的消息差不多。   见她欲言又止,他将斟好的茶盏递到对面,追问:“还有何事?”   楚阿满碰了碰茶盏壁,有点烫,烫红的手指捏着桌上放置的蝴蝶兰叶片,冰冰凉凉的:“还是关于柴荣的事,今早我在外头打听了一圈,整个药王谷的人对他们谷主赞不绝口,实在太完美了,好似一副菩萨心肠,一丝缺点都找不到。”   解兰深盯着蝴蝶兰碧色叶片的一截玉指,听出她的话外音:“常人生来有七情六欲,友善的一面,对应着恶的阴暗面,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①,即便从前七情六欲淡泊如我,即便修行无垢心法,有时候我也无法做到置身事外的宽容,完全生不出恶念。”   楚阿满放弃了拨弄兰花叶片,以手肘撑着桌面,靠近了来:“你对谁无法宽容,对谁生出了恶念?如果对你不利,一剑杀了便是。”   解兰深无语:“不能杀她。”   楚阿满听出了点苗头,不再提“杀”字,循循善诱道:“你对她生出了怎样的恶念?”   解兰深默不作声,只是看她。   自然是一些难以启齿的恶。   在她一次次欺骗,冷落他时,他甚至想过学傅清安炼制一副玄铁锁链,将她锁起来,困住,好叫他日日都能相见。   她喜爱晶石、灵石等,还可以在锁链上镶嵌些昂贵的晶石,只要她喜欢,他还可以用灵石搭建一座屋子,将她藏在里头。   恶念浮起,他没有这么做。   空间寂静无声,楚阿满转移了话题:“从前我也遇到过如柴谷主这般菩萨心肠的人,他是一名疯癫道士,对幼年的我来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我最敬重之人,是他告诉我如何靠着星辰辨认方向,教我吹奏安魂曲,不过后来他死了。”   被她亲手杀死。   疯癫道士并未教她吹奏安魂曲,装作无意间感怀提起,增加自己的可信度,以免解兰深怀疑自己和上官游扯上关系。   刚才聊起恶念时,他盯着她的目光,叫楚阿满后背发凉。   解兰深没有刨根究底询问疯癫道士如何死的,捧起茶盏抿了一口:“论迹不论心。只要柴谷主真的博爱族人,伪不伪善,与外人无关,起码有人真正收到实惠。”   楚阿满是提醒他提防柴荣,等想办法拿到土灵珠后,她们马上离开药王谷,至于谷主伪善不伪善,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次日,她在客房修炼一天,没有外出。   又一日,她惦念起食肆里的豉油蒸鱼,吃饱喝足回府时,撞见巷子里的一辆木推车,一名壮年男子带着几筐子秽物,双方擦肩而过时,从竹篮一角,露出片熟悉的青绿衣角。   这件衣裳面料,似乎是登岛那日,柴荣身上所穿的长衫,被觉夏不小心弄脏。   瞧着破布碎头,她察觉到了一点隐秘——或许柴荣并不喜爱觉夏这个侄女儿。   也对,柴荣跟她相似,同样天赋差,同样被上头的阿姐和兄长压一头。   他不喜觉夏,接回这个侄女,是为了向族人彰显自己的仁德,还是为了声誉,亦或者是别的什么目的?   回到客房,她将方才撞见的事,同解兰深说了。   他沉吟道:“你还记得当日袭击柴谷主等人的金丹修士,柴荣乃金丹后期修为,即使药王谷不擅斗法,不该伤得这样重?被我斩杀的那人,左臂有死士印记。”   “你怀疑柴荣豢养死士,自导自演,那他图什么,诓骗我们入秘境?不对,他在药王谷素有菩萨心,君子剑的好名声,苦心经营多年,怎会轻易舍去?况且我打听过了,这秘境考验人心,却无甚危险。”   柴荣的目的,是秘境至宝?   为防止有人刻意误导自己,她向老老少少打听过,上至白发花甲的老者,下至五六岁孩童,一块饴糖,小孩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股脑儿说出。   从前许多药王谷族人会与两情相悦之人参与秘境考验,结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失败的有情人相互埋怨,成了一对怨偶,导致许多有情人因此分手结仇,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族人们渐渐不再踏入秘境,年长者会苦口婆心劝慰少男少女不要闯秘境试炼……   据楚阿满揣测,柴家主支认人丁单薄,概因药王谷祖师爷设下的试情秘境。   这日一早,楚阿满和解兰深与药王谷另一对年轻男女汇合,在柴荣的带领下,来到府内一处假山。   柴荣郑重嘱咐:“因   我们族中许多年轻男女曾进入秘境参加试炼,她们出来后,全部以伯劳飞燕收尾,未婚夫妻解除婚约,情人变仇人,几位可想好了,确定要入秘境一试真心?”   “当然确定了。”楚阿满认为他好生啰嗦,既然大家来到这里了,肯定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比如她,她为了土灵珠。   既然打探清楚了,秘境里没有危险,等遇到各种试炼后,她便如当初谋划绝灵之地时,舍身但挡在解兰深身前,以图欺骗过秘境考验。   解兰深朝身旁人看来,盯着她的侧脸,经过绝灵之地,他有底气相信,楚阿满爱极了他。   他们两情相悦,并肩作战,何愁过不了秘境试炼?   另一对年轻男女,柴岩与爱人红萼深情互望,他肯定答道:“我们也确定。”   柴荣取下腰间系着的玉牌,朝半空一扔,那枚青色玉牌在假山上方游走一圈,出现灵气波动的漩涡。   原来这假山后,竟是一处家族秘境。   楚阿满和解兰深有默契的没有上前,当另一对有情人踏入秘境,她感觉到广袖下一只干燥的手掌牵来,两人紧随其后,一同进入。   眼前一片混沌,当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牵着的人不见了,环顾四周,鸟语花香,青山绿水,俨然是一处世外桃源。   解兰深不见了。   考验情人,难道不该是放在一起经历重重危机吗?   她四处搜寻一番,过去一个时辰,茫茫桃花林,除了自己,没有旁的人。   确定这里暂时没有危险,一时找不到出路,她干脆掏出只蒲团,一屁股坐过去,慢慢思量着如何破局。   一晚上过去,她从入定中醒来,再次搜寻一番,桃花林依旧。   来时,没听说哪位族人遇到她这种情况啊!   她在世外桃源,急得团团转,甚至想掏出个灵果子啃啃,让自己静下心来。   想到柴岩与红萼也在接受考验,秘境外两人含情脉脉的对望,眼神黏黏糊糊,恨不得互相贴到对方身上,万一这对真未婚妻通过了考验,她的土灵珠要没了,可不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被楚阿满念叨的这对真未婚夫妻,柴岩与红萼被丢进一处山洞,后方是猛兽,下方是能吞噬结丹修士的岩浆,中间一条独木桥,有禁空禁制,只能靠独木桥抵达对面的安全地带。   红萼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留下来对抗猛兽:“柴岩,我来拖住妖兽,你快走。”   “不,我不走,我要陪你一起留下。”柴岩坚定祭出本命法宝,与未婚妻站在同一阵线。   然后与结丹妖兽斗法,两人双双阵亡。   当红萼再次睁开眼时,望着眼前熟悉的环境,心生怪异,她不是在药王谷秘境接受试炼吗?   不对,脑海里多了一段她和柴岩终于通过试炼,她饮下忘情水,不再对柴岩痴痴迷恋,恢复原本的自我。   她带回了药王谷至宝,得到主上的回眸一顾。   珠帘后,他的脸模糊不清,毫不吝啬的夸奖她:“做的不错,红萼,你想要什么?”   她盯着珠帘上的模糊影像:“红萼什么都不要,是主上替我阿爹阿娘报仇雪恨,只要主上用得上,属下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珠帘被一截手指挑开,那人朝她招手,依旧看不清面容,语气和缓了下来:“过来。”   红萼呼吸一滞,抬步正欲上前,不等看清珠帘后的主上真容,下一秒,她昏死过去。   昏迷前,依稀见到了柴岩,红萼突然忆起,原来她们还在秘境试炼,刚才的环境太过逼真,能轻易挑动一个人心底的欲念。   柴岩深陷于幻境之中,一时言笑晏晏,一时悲伤泣泪……   另一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落英缤纷。   楚阿满靠在桃树下,发顶,肩上,怀中,掉落了无数花瓣。   掌心,有她拿匕首割下的一道伤口,很痛,但没有破除幻境。   身后倚靠的桃树,被她一剑砍断,几息间恢复成原状。   该如何逃离这里?   她挠头思考,耳畔听到一道威严又促狭的清亮男声:“想要骗过我?自作聪明。”   终于有人了,楚阿满立马来了精神:“你是谁?”   男声回:“吾乃药王宗祖师爷,怕了吧?”   楚阿满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每每遇到危机,不到最后,绝不认输。她要替自己争取机会,博一把。   她大着胆子,同这位飞升大能前辈的一缕神识争辩起来:“既然让我入了秘境,应当允我与我的未婚夫一同经受考验,可前辈将我独自扔到这处幻境,是否违背了规则?”   “我开辟这处洞天,只为证明人间真情是否存在。可过去千年万年,从未有一对有情人能通过考验。”一停,男音痛斥道:“而你,对人世间的情爱视作为自己谋利工具,你只爱你自己。小小筑基修士,胆大包天,企图欺骗本座蒙混过关。本应将你丢进岩浆,叫你长长记性,但本座心善。”   要不是看在那位酷似仙君转世的剑修,对这名谎话连篇的女修颇为在意,他早就将人丢进岩浆,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名可恶女修,同当初欺骗他的龙女,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们擅长以情爱蛊惑人心,随后将人抛之脑后,去寻更有趣的猎物……   “我只爱我自己?”楚阿满非常认同这句,嘴角一撇:“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我自己!凭什么要我为了一个男人奉献一切,爱自己,又有什么错?” 第55章   好的呀,小道长~   “你心机深沉, 欺骗那仙……那剑修感情,分明居心不良,竟还大言不惭, 你们女子都是这般薄情寡义么?”对方斥责道。   楚阿满听出了来, 察觉到药王谷祖师爷应识得少年仙君。   有了仰仗, 她不慌不忙说:“冤枉啊, 前辈被女子骗心骗身, 与我何干, 何必将怒火往我身上撒,一杆子打翻天下女子呢?”   “大胆。”对方恼羞成怒,楚阿满只觉一股子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兜头罩来,听他强调说:“飞升前, 本座炼制出忘情丹,太上忘情, 前尘往事, 灰飞烟灭。”   是吗,怎么她听着这位前辈话里话外, 分明对龙女耿耿于怀?   楚阿满心想这人如此碎嘴子,同自己唠嗑, 嘴上分明不待见她, 不见出手,总不能因为他心善, 怜香惜玉吧!   猜到对方约莫是因解兰深的缘故,她便大着胆子:“前辈,晚辈有一个问题相求, 我的未婚夫此刻在经受考验,是否通过试炼了?”   桃林幻境空间内, 安静许久,除了风声,听不到别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这抹前辈神识已经离开,听对方骤然开口:“好了好了,少啰嗦,本座这便送你出去。”   楚阿满听对方的意思,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跟躲瘟神一样,试图将她们送走。   这位前辈到底在解兰深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柴逍遥当然害怕了,一不小心窥见九重天那位仙君转世的恶念……   幻境迷心,能挑动一人心底深处的恐惧与欢愉,一开始以为是筑基小女修欺骗了仙君,现在方知原来这剑修分明知晓了欺骗,一次又一次选择退步……   擅自窥见仙君转世不为人知的一面,若是待仙君证得大道,飞升至九重天,某天见到自己,突然想起今日这一茬,一颗心不停下坠,深感性命危矣。   挣脱了幻境束缚,剑修手持仙剑和光,颇具威仪,柴逍遥正欲将被困桃林的女修放出,听对方恳求的语气:“前辈,我们一定要通过试炼,拿到秘境至宝,向药王谷谷主换取土灵珠。”   仙君转世想要土灵珠?   柴逍遥立马想到一个弥补法子,只希望将来仙君回到九重天后,能看在今日的放水,当作没这回事。   漫山遍野,花团锦簇的桃林在眼前破碎,碎成无数镜片。   待楚阿满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她和解兰深仍保持着踏入秘境手牵手的状态。   下意识低头看向左手,一片白皙,不见任何伤口。   “好厉害的幻境!”   话音一落,自她们周身浮出阵阵灵光,紧接着在桃林中听过的熟悉男声响起:“恭喜你们,通过考验。”   这时柴岩和红萼也比幻境里苏醒过来,得知一起参加秘境试炼的另一对有情人,居然通过试炼,想到各自在幻境中所见所闻,一时哑然,双方陷入诡异的沉默。   与此同时,一粒青绿色圆珠自半空飞来,漂浮在两人面前,那抹神识的声音:“这是我药王谷至宝,碧玺青珠,唯有柴家嫡系之血,方能破除青珠禁制,习得我药王谷精妙之法。”   “好了,我元神即将耗尽,你们可自行离去。”   楚阿满窥向解兰深,不知为何,她觉得对方似乎红光满面,开怀不已。   这么高兴啊,在幻境里碰到什么美事了吗?   在他的鼓励下,她抬手接住青珠,两人返回秘境入口,离开。   在他们离开前,柴岩与红萼早就灰溜溜,一前一后离开。   入得秘境前,这对有情人浓情蜜意,甜得跟吃了蜜一样。   从秘境中出来后,两人俱是神色难看,各怀心事。   见到二人颓丧模样,柴荣心头一紧,安慰说:“咱们祖师爷最喜欢捉弄人,不过是幻境而已,其实千万年间,从未有过一对有情人能通过考验,并非他们不相爱,我想可能祖师爷根本不信世间会有至死不渝的真爱。”   嘴上这么说,柴荣的目光死死盯向秘境入口,希望楚道友与解道友能通过试炼,否则自己吃了一遭罪,岂不是白白受了?   “谷主,虽然我们失败了,但楚前辈和解真人好像通过了试炼。”   柴岩的话,令柴荣沉浸在狂喜之中:“当真?”   青年修士点头:“我亲眼所见。”   柴荣眼中跃动着兴奋的光芒,如此不枉自己周密布置一番,前往洛水门的途中,听闻天剑宗那高矜的解真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坚定护住未婚妻,继而有了后面的筹谋。   俄倾,从秘境里走出一男一女,可不正是楚道友与解道友。   观对方神色舒展,柴荣抛下柴荣与红萼,迎上前来:“两位可有好结果?”   楚阿满摊开掌心,露出一颗闪动着青绿光芒的玉珠。   柴荣贪婪地盯着青珠,挪不开眼,伸手去拿,被对方一把握住,收回。   楚阿满:“谷主莫忘了,我的土灵珠。”   “自然不会忘。”柴荣从储物袋取出装有土灵珠的锦盒,耐心等她确认后,这才迫不及待接来至宝青珠。   楚阿满解开锦盒盖子,查看无误后,睨向的柴荣将青珠收进储物袋,纳闷:“柴谷主怎的不破除禁制,习得秘法,尽快替自己修补筋脉?”   柴荣的唇边勾勒一抹淡笑,温和说:“既然拿到青珠,不必急于一时。”   思己及人,如果是楚阿满得到这样的至宝,第一反应是立刻滴上自己的精血,占为己有。   比如她刻意诱导药王谷祖师爷,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拿到土灵珠,恨不得立即御剑飞回客院,赶紧炼化了它,提升力量。   好东西当然要赶紧霸占,万一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再者作为药王谷谷主,柴家的话事人,每日眼睁睁看着自己灵脉的灵力散去,不能动用灵力,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一点不担心遇到危险?   还是他自信药王谷风气良好,不会有人下手。   “楚姐姐,你们终于从秘境出来了。”   等楚阿满回神,发现觉夏飞奔着跑来,抓住她的袖角,信任又依赖地说。   “觉夏,楚道友与解道友在秘境试炼了一天一夜,疲乏不堪,莫要打扰她们两位。走,跟我回去,二叔让厨娘给你做最爱的鱼粥。”柴荣牵起侄女,带她离开这里。   觉夏被他带走,穿过月亮门时,忍不住回头,圆圆的眼眸闪过泪光。   回到后院,柴荣牵着侄女,沉沉叹息。   觉夏的小身子瑟缩了下,要抽回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掌强硬握住,他失望说:“二叔不是告诉过你,以后没事的话,不要去你楚姐姐跟前晃悠。她们为土灵珠而来,拿到土灵珠,很快便会离开。只要你肯乖乖听话,二叔会将你视作亲生女儿,栽培你。”   小女孩咬着下唇,抖得更厉害了,冷汗浸湿了额头碎发。   怕到了极点,她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二叔,我都听你,我再也不敢往外面乱跑了。”   头顶罩来一只大掌,轻揉了揉,二叔阴森的声调:“乖孩子,才有鱼粥吃。”   转而扭头问罪守院的婆子,得知是一名侍女偷偷放觉夏离开,柴荣抬抬手,从暗处走出几名影卫,将匍匐在地的侍女拖走。   “我错了,我不该放小姐出院子,求谷主再给我一次机会……”求饶的话,喊到一半,被影卫封印了灵脉与哑穴,拖拽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假山阴影里。   觉夏上下牙齿直打哆嗦,她害死了小雪姐姐!   *   回到客房,有解兰深在外屋护法,楚阿满来到里屋,迫不及待开始炼化土灵珠。   她炼化过难度更高的金灵珠,一次生两次熟,不同于金灵珠锋锐无双,如一把尖刺利刃在筋脉里游走,戳得人心肝脾肺哪哪都疼。   土灵珠的灵气,有着大地宽广而温厚的特质,如母亲般温和宽容,包容抚慰着灵脉……   炼化金灵珠时,她以金系灵气拓宽灵脉,带来的效益庞大。   这次炼化土灵珠,同样分润一部分灵气给灵脉,一面默默运行炼体心法……   天边启明星挂在窗外,楚阿满从一身冷汗中醒来。   给自己掐一道净尘法诀,随着清风拂面,额头后背的冷汗与脏污,一同被卷走,浑身清爽整洁。   从蒲团起身,她拍拍褶皱的裙摆,来到外屋,分享好消息:“我进阶筑基后期了。”   解兰深颔首浅笑:“恭喜,不过我好像也要进阶了,劳你替我护法。”   “好的呀,小道长~”楚阿满的打趣,换来对方无可奈何的一个轻笑。   第二天午后,两人从客房走出。   听了府内园子里的仆役们闲聊,原本即将成婚的柴岩和红萼,不知因何缘故,掰了。   按照谷内的规定,红萼作为岛外人,本该留在药王谷,不得外出,昨晚不知发生了何事,柴岩偷偷放跑了红萼,今早谷主特意派人到湖上搜寻。   湖泊上有禁空禁神识法阵,身处于一片白茫茫,一不留神,可能迷失在湖上,找不到正确路线,可能灵力耗尽而死。   她和解兰深来这座岛屿前,路上柴荣提到过这个族规,一般只争对族人从外面领回预备成婚的道侣,防止心术不正之人接近族人,泄露药王谷的地理位置。   她们是柴谷主亲自邀请,且是名门高徒,值得信任,不必受族规约束。   听闻红萼逃离药王谷的消息,楚阿满   得了音讯的柴荣赶来,见她们两人的修为各自提升了一个小境界,略一迟疑,上前恭贺道:“恭喜两位更进一步,晚些时候,我让厨娘备上一桌席面,好好庆祝一番。”   楚阿满沉吟道:“不必如此麻烦,既然药王谷一事已了,我们打算尽快出岛,四处游历寻些机缘。”   柴荣复而偏头看向解兰深,得他懒懒抬眼:“出岛越快越好,最好是今日。   楚阿满顺道补充了句:“不过好久没见到觉夏了,以后大概很难再见面,想着出岛之前双方见一见。”   柴荣并未阻拦,痛快说:“当然可以。”   吩咐仆役将觉夏带来,见楚阿满和解兰深往凉亭过去,落座,他跟过去。   一个眼神,仆从会意送来灵茶点心等。   楚阿满没吃,伸长了脖子张望等人。   至于解真人,柴荣正欲开口招呼着用茶点,对上对方冷若秋霜的眼,打从心底里发怵,涌到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觉夏短胳膊短腿,走得慢,仆役担心几位贵客等得不耐烦,不顾小姐的意愿抱着来到四角凉亭。   过去一夜,觉夏变得沉默寡言,跟昨日从秘境出来时不一样了。   楚阿满坐得端正,正儿八经地叮嘱:“我和大哥哥决定今日离开药王谷,你好好修炼,这是我的传讯符,以后遇到不懂的可以问我。”   觉夏盯着传讯符,知道等楚姐姐和大哥哥离开后,这沓符纸会被二叔收缴。   可小雪姐姐被她害死了,如果今天再说错话,小莺姐姐也要没命了。   “我知道了,谢谢楚姐姐。”觉夏说着,打了个哈欠。   柴荣会意,宠溺地刮了刮女童鼻尖:“你啊是不是又困了,我让人带你去歇息。”   他招招手,方才抱觉夏来的仆役,将人领下去。   想要见的人见了,没什么话要说,楚阿满开口:“我们打算现在离开,谷主可否派人送我们到岸上?”   柴荣巴不得赶快送走,面上虚情假意挽留,见她们去意已决,招手来了两名亲卫,介绍道:“这是小武大武。”   对着另一位金丹大圆满修士拱了拱手:“这位是族中鹤老,他们三人会送你们回到陆地。”   小武大武,跟楚阿满她们熟悉,从洛水门返回药王谷时,两兄弟曾服用过短暂提升修为的丹药,事后两人养好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境界倒退,小武从筑基修士倒退回练气,大武则从筑基后期倒退至筑基初期。   服用这种禁药,短时间能提升修为,事后不仅身修为境界倒退,身体可能出现许多隐患。   至于金丹大圆满的鹤老,两人只在柴荣领着觉夏见族中长辈时见过一次,不甚熟悉。   跟着小武大武踏上船只,两兄弟在甲板操控行驶方向,鹤老则老神在在,望着湖面氤氲的雾气。   船舱内,一根细白的手指挑开窗帘,打量着四周。   湖面,大雾中,船只飘摇。   药王谷,后院。   小莺被放归,主仆俩搂着彼此,哭红了眼。   觉夏吸了吸鼻子:“小莺姐姐,真好,你还活着。”   着淡绿色衣裳的少女替小主子擦拭眼泪,自责地低下了头:“可是为了救我,小姐失去了最后的求救机会,整个药王谷族人都被谷主骗了,深信不疑,根本不会相信我们说的话,只会把我们当作疯子关起来,就像当初小姐的阿娘。”   小姐的阿娘是一位心善的凡女,救过小莺的母亲,之后听说谷主将觉夏小姐接回,小莺想了许多法子,这才混入谷主府。   院子里,墙角几丛梅花傲霜,疏影横斜。   主仆俩眺望远处的湖面,船只渐行渐远,再也望不到影子。   一大一小,两人心下戚戚。   *   宽阔望不到尽头的湖泊,船只驶出一段距离后,确定神识和肉眼无法望见那座岛屿。   她和解兰深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走出船舱,来到甲板,大武小武欲询问,被两人锁住灵脉,朝后颈劈去一记,放倒。   两人动作迅猛如雷电,仅发生在一两息之间,靠磕丹药堆修为的鹤老,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大小武倒在甲板,鹤老慢一步反应过来,怒喝:“我药王谷将两位视作贵客,你们想到底要做什么?”   解兰深不废话,祭出和光,斩下一记仙藻。   空有一身金丹大圆满修为,鹤老看着挺吓唬人,实则在族中习惯了安逸生活,斗法技巧生疏,依赖服用丹药堆起来的修为,对上和光,有点不够看。   他欲传讯给药王谷,被楚阿满一记剑风打算掐诀指法,恼怒瞪来一眼,被她瞪回去。   不过一刻钟,将鹤老制伏。   解兰深扒开对方的衣袖,发现一枚熟悉的印记,与他那日诛杀一名金丹修士手臂的印记一模一样:   “当日我便觉得奇怪,这些金丹修士空有傲人的修为,实际是个空壳子,看来都是柴谷主靠丹药养出来的死士。”   听闻他们的计划暴露,躺地的鹤老,面如死灰。   鹤老一把年纪了,哪里遭过这样的罪,见那筑基女煞星掏出几根寒光闪闪的银针,吓得一哆嗦:“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都招,别扎我?”   感情好,省得楚阿满拿针扎他,糊一手血,搞得吃不下饭:“带我们回药王谷,劝你识相点,莫要诓骗我们,否则我手中飞针可不是吃素的。”   在鹤老的指引下,一个时辰后,接住暮色的掩护,她们重新摸到岛屿入口,登岛。   有熟人资敌,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谷主府邸。   解兰深神识一扫:“糟糕,柴荣去了后院。”   两人赶到觉夏的院子时,柴荣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握住匕首,瓷白与鲜红相映,刺眼极了。   侍女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在侍女身旁,是面色白惨惨的觉夏,见到楚姐姐和大哥哥出现,揉了揉眼,发现不是幻觉:“呜呜,楚姐姐,夏夏好疼。”   楚阿满盯着小女孩被取血的胳膊,纤细瘦弱,目光移至柴荣手中的瓷碗。   在察觉到解兰深的神识扫过,柴荣的脑海炸出一记惊雷,扫到两人身后灰头土脸的鹤老,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明人不说暗话,他直接表示愿意分割利益:“你们想要什么,百年灵草,还是千年灵草?”   砸灵草啊,楚阿满一点不觉得被侮辱,萌生三分心动。   骄矜如解兰深,丝毫不为所动,祭出和光劈去一记剑风。   柴荣暂时无法动用灵力,身边跟了数名影卫,见主子有危险,奋不顾身跃来抵挡。   楚阿满晋升筑基后期,对上磕丹药磕出来的虚假金丹修士,有五六分把握。   贪生怕死剑,需在危机中求生,正好拿来一试,她卡在第五式,难得碰到机会,不想放过,雀雀欲试地望着七八名金丹影卫与解兰深缠斗,对其中一名金丹初期修士发起进攻。   瞧她只是筑基修为,对方不欲理睬,根本没放在眼里。   被她左右夹击的剑风与道法骚扰一通,不厌其烦,抛下解兰深,扭头罩来金丹修士的威压,同时重达千斤的一把大刀从天而降。   楚阿满步伐灵活,轻巧闪躲,佐以缠绕术、水矛刺、金斩术,总有一系法诀能克制敌人。   恰好这名金丹修士乃水灵根,她施展土刺术,利用走位,每每总能在对方的攻势之下,提前避开。   将敌人拖延到灵力耗去大半,这时候才是楚阿满的主场。   在她解决掉这名金丹修士,另一边解兰深的剑下,陆续有人倒下。   见情况不对,柴荣面色阴沉地搜寻觉夏,挟她做人质,朝后方扫去,不见女童人影,原来早在斗法开始时,趁人不注意,她带着小莺偷摸溜到楚阿满那方,此刻正猫在楚阿满身后,牵着袖角,往他这里瞅。   好个白眼狼。   柴荣气急,舍下影卫,欲乘坐飞行法宝逃出府外,寻求族人帮助。   楚阿满早有预料,以藤蔓构建天罗地网,将他的飞行法宝围困其中,使得柴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谷主府邸的斗法,引起周围居住的修士纷纷出门查看,见有人闯入谷主府,不约而同赶来支援。   “何方宵小,敢擅闯药王谷,是欺我药王谷无人?”   “不对,好像是楚道友她们!”   十几息间,解兰深解决掉剩下的金丹修士,心知无法说服药王谷族人,直接向柴荣施展搜魂术。   见到这幕,柴岩睚眦目裂:“解真人,你怎敢对我药王谷谷主搜魂,拿命来?”   “谷主,等等柴岩,好像不对……”   半空投射的记忆片段里,柴荣面目狰狞地强取觉夏的血,那张可怖面容,与他们平时所见,完全不一样。   仿佛被人夺了舍。   柴岩身形滞在半空。   画面里的谷主大义凛然地威胁女童:“二叔只是要你的一点血,用来激活药王谷至宝碧玺青珠,便能让我们全族人带领着进入一个新的高度。只要你乖巧听话,二叔会将你当作亲女儿照顾。”   “瞧你,又在发抖,这样惧怕二叔,是知晓你阿爹的事了吗?”   “你阿爹天赋好,是药王谷嫡系主支,人人艳羡,而我只是一个从外面抱回的私生子,天赋不如阿兄,传承血脉亦不如他,我又有什么错,凭什么样样不如他?老谷主也要将继承人的位置留给阿兄,没有关系,最后你阿爹死了,而我还活着,我这个孽子反而成为了药王谷人人尊敬的谷主,你的阿爹成了背叛药王谷的罪人。”   画面一转,柴荣将偷学来的炼丹禁术,美人丹美人狐传授给其他丹修,以此污蔑兄长,往兄长身上泼脏水……   兄长百口莫辩,嫂嫂因此疯癫,在嫂嫂死后,柴荣故技重施,令长兄担上与诡宗勾结之罪,被族人不容,被修仙界追杀……   污蔑长兄、虚伪,颠倒黑白,搜魂术投射到半空的一幕幕记忆片段,做不得假,所有先后赶来支援谷主府的族人,鸦雀无声。   柴岩双目空洞,落了地,不敢置信。   然而这些还不能完全打击到,在下一个片段浮现时,他见到了红萼……   红萼刻意接近他,给他喂下了情蛊,两人度过一段美好时光,返回药王谷秉明谷主,两人准备成亲……   然后由红萼主动提出参加秘境试炼,测一测他的真心,柴岩爱她如珠如宝,哪有不应的道理。   真相被揭露的这一刻,柴岩痛不欲生。   原来他满心欢喜以为遇到心意相通的恋人,其实只是为了利用他获取秘境至宝。   灵光闪烁,紧接着是他偷偷放跑红萼,红萼架船离开岛屿,被柴荣派出的影卫送给一名黑衣人,那周身萦绕的黑气,分明是魔族。   面对周遭投来怜爱眼神,柴岩心里一把钝刀子割肉:“柴荣欺骗我药王谷族人,与魔族勾结,陷害兄长,杀害嫂嫂,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配为我药王谷谷主。”   “柴荣恶贯满盈,不配做我们的谷主,那谁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数十道目光齐齐投来楚阿满的方向,楚阿满低头瞅着牵住自己袖角的小女孩,眉心的印记青翠欲滴,看得她心花怒放,嘴角上扬。   之所以拒绝柴荣的拉拢,当然是因为后面还有天大的好处啊! 第56章   原来情爱之事,可以将人变成一个傻子   同勾结魔族、陷害兄长, 逼疯嫂嫂等恶劣行为相比,后面浮出的记忆片段是柴荣伪善的谋划之下,促使兄长与老谷主争执反目……   被强势搜魂, 柴荣动弹不得, 抵在眉心的指尖灵力抽离, 剧痛刺得他的脑袋炸了一样, 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趴在地上。   剧痛使得头脑混沌, 扫见周围的同族, 放在平时,只需他振臂一呼,这群人将会付出生命拥护自己。   可对上同族怨恨嫌恶的目光,柴荣心知自己的真面目被揭露, 不管如何辩解,不会在再族人接纳:“成王败寇, 枉我辛辛苦苦经营一切, 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阿兄, 最后还是你的女儿坐上了谷主之位!”   “不好,快推开, 他可能要自爆。”   解兰深扔出白玉扇, 楚阿满带着觉夏和她的侍女跳上飞行飞宝,现场其他修士纷纷迅速撤退出谷主府。   白玉扇飞遁, 解兰深给飞行法宝罩上一层防御结界,不见金丹修士的自爆波动,他的神识蔓延过去, 赫然发现柴荣七窍流血,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断绝生机了。   见柴荣就这么死了,楚阿满心情复杂。   她和柴荣既相似,又不同。   都有一个出身高贵的阿姐阿兄,她们天赋差,不被父亲喜爱,如果是她,即便众叛弃离,哪怕低进了烂泥里,仍会努力求生,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旁人能杀死她,她自己绝不会如柴荣这般引颈受戮!   她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第一缕光线穿透薄雾,明烛天南。   躲在家中的老少,得知了昨晚谷主府内发生的事,起初不可置信,听家人信誓旦旦,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仿佛天塌了般。   柴荣兢兢业业经营了一百多年的名声,一夕尽毁。   谷主府内,一部分族人离去安抚留守家中的亲眷,一部分留下帮忙清理。   柴荣服毒而死,担心触碰到毒粉,伤及无辜,鹤老被派上用场,颤颤巍巍伸出手,摸到前谷主身上的储物袋。   屏气凝神半晌,鹤老眼角的皱纹炸开鱼尾:“没毒。”   解兰深接过储物袋,因主人身死,神识消去,一路畅通无阻探查了番,取出一册炼丹禁术毁去,将碧玺青珠和储物袋一股脑地扔给觉夏。   楚阿满端来柴荣取来的半碗血:“别浪费了。”   觉夏白着唇瓣,点点头,往青珠滴了一滴血液。   珠子周身溢出点点灵光,脱离掌心,觉夏分明没学过结印,可见到青珠,眼前浮现一套指诀,学着掐出法诀。   打下烙印后,珠子乖巧围绕在小女孩周身转圈,没入眉心。   “原来真正的血脉认主,只需要一滴血就够了。还剩这么多,太浪费。”她盯着碗中剩下的半碗,喃喃道。   觉夏:“……不浪费,宝珠告诉我,我们族人的灵血,可以培植花木灵草。”   楚阿满来了兴致:“真的吗?”   觉夏:“真的,不过每株灵草只能增长百年份,且只能使用一次。”   楚阿满哦一声,这样看来不算太过逆天,否则药王谷的族人得被大能修士抓起来圈养,每日放血养灵草。   柴荣的亲信被清理干净,接着将柴荣和亲卫的尸体带下去处理。   听药王谷的人询问如何处理鹤老,她斜眼一扫,对觉夏说:“我教你个奴仆契约,日后你若伤了,他也会跟着受伤,所以一定会尽心尽力保护你。”   她和解兰深不可能一直呆在药王谷,让觉夏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女孩做谷主,难保不会有柴荣的亲信搞事。   鹤老金丹大圆满修为,能震慑住一大帮人,给谷主当打手,算作废物利用了。   听说要给个十岁出头的女娃娃作奴仆,鹤老自是心不甘情不愿,可对上解兰深,浑身一寒。   解兰深很强,这女煞星则深谙诛心,在雌雄双煞的威逼利诱之下,他想着好歹能保住一条命,委委屈屈不敢反抗,任由女童给自己打上一道奴仆印记。   罢了,她是药王谷嫡系血脉,未来坐稳谷主之位,自己也算左膀右臂,鹤老如此安慰。   觉夏瞅着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不甘,到坦然的心路历程,抬起脑袋仰视笑容明媚的楚姐姐。   呜,楚姐姐对她真好,让她做谷主,给她找助力。   觉夏想起在洛水门时,楚姐姐好似非常喜爱明诚真人的灵植园,盯着一块块药田,双眼放光的样子。   她星星眼的看向楚阿满:“姐姐,这座府邸现在是我的,那里面的所有物是不是也都归我?”   楚阿满肯定:“当然了,前任谷主将谷主之位传给你爹,你是你爹唯一的血脉,这座府邸本该是你的。”   觉夏:“姐姐,你喜欢灵草吗?”   福至心灵的,楚阿满有一种自己要发横财的直觉:“喜欢啊!”   她可太喜欢了。   觉夏:“我知道府邸有一块二叔,不对,柴荣那恶人开辟的灵药田,我带你去。”   小姑娘甜甜的嗓音,差点给楚阿满甜化了。   一大一小愉快地往灵药田过去,被冷落的解兰深,默默跟上。   到达药田,楚阿满嗅到空气里浓稠成实雾的木灵气,听到觉夏说:“姐姐,你喜欢什么灵草,摘吧。”   她吃惊:“我喜欢的,都可以摘?”   觉夏点点头:“当然可以,要是没有姐姐折返回来救我,我和小莺现在还被关在院子里。”   秘境外,她奔向楚姐姐,很想告诉对方自己无意中发现的事情,还没说出口,被柴荣察觉到了。   第二次是凉亭里,柴荣拿小莺姐姐威胁她,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救星离开……   本以为楚姐姐和大哥哥走了,哪里想到她们竟发现了端倪,回来救她们。   在觉夏眼中,楚姐姐宛若天神降临,拯救她们离开深渊。   那厢,楚阿满踏上狭长的羊肠小径,目标明确,奔向几块栽种千年灵草的药田,千年山夜雪、千年成绮花,都是易筋境需要用到的主要灵草之一。   上次跟着柴荣来时,她盯上了这块药田,采来些百年份辅药,除了缺一味千年倾月草,基本凑齐了易筋境所需一切材料。   她炼体进入炼骨境后期后,暂时不能炼体,因炼体和练气不能超过两个大境界,只有将提升修为至金丹,才可以浸泡易筋境的药浴。   踏入易筋境后,便是遇到元婴修士,无法一击击杀她。   觉夏见她蹲在几块百年份灵药田,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提醒说:“楚姐姐,这里还有几株万年份灵草。”   楚阿满往万年份的药田瞅一眼,摇摇头:“用不上。”   觉夏扭头问跟颗屹立不倒青松的解兰深:“大哥哥,你怎么不采摘灵草?”   解兰深:“剑修,只要手中有一把剑足矣。”   换来楚阿满一个白眼。   最后走出灵药田时,被觉夏塞来一株万年份灵菜,被她随手丢进储物袋。   有楚阿满和解兰深坐镇,于次日,药王谷举办了新任谷主上任仪式,族中男女老少们俱着药王谷传统服饰,出席盛大的一天。   上任这日,觉夏钦点柴岩为亲卫首领,护卫谷主府安全,小莺从侍女,提拔为谷主府管家,府中空闲的位置,等待以后慢慢考量。   新任谷主上任,族中长辈与同族无人质疑辩驳,毕竟这位新谷主血脉纯度高,且天赋不俗,得到碧玺青珠的认主,药王谷经历一场大清洗,正是需要修养生息的时候。   即便族中有长辈想要倚老卖老,从谷主手中分得权利,在窥见金丹大圆满的鹤老,面上显眼的一枚奴仆印记,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仪式顺利完成,回到谷主府,小莺让厨娘做了一顿鱼宴犒劳。   鱼片粥、烤鱼、豉油蒸鱼、鱼丸蔬菜汤等等美食,叫楚阿满吃得心满意足。   饭毕,仆役收拾饭厅,觉夏闷闷不乐:“楚姐姐,你们明天要离岛了,真的不能多呆在药王谷几天,这里的生活安稳自在,族人们无拘无束,难道你不喜欢这里吗?”   楚阿满抿了口茶水,冲淡口中的油腥:“我很喜欢药王谷,可是这里太安逸了,暂时不适合我。”   觉夏经历了一遭,能活下来,她不蠢,正是因为安居乐业,族人们太安逸了,对修炼不上心,贪图磕丹药,提升修为。   靠外力提升的修为,哪里比得上认真修炼的修士,鹤老空有金丹大圆满修为,打不过大哥哥。   柴荣的亲卫有金丹初期修为,同样被筑基后期的楚姐姐按着揍。   第二天一早,由柴岩送她们离开。   离开前,楚阿满垂眸看着安静跟在身边的女童蹲下身,与对方平视:“以你的天赋,要不了多久便能筑基,好好修炼,有鹤老和柴岩护着,你在药王谷好好的。”   觉夏吸了吸鼻子:“姐姐,我会想你的。”   乘坐船只返回陆地,重新踩在草地,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与柴岩分别,解兰深不想回天剑宗,道:“听说雁云城每年这个时候会开一个月鬼市,来自天南地北的修士在这里交易,或是以物换物,天机阁中会派门人出来采买交换。算算日子,快到了。”   楚阿满正愁要去哪里找千年倾月草,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打瞌睡了送枕头来:“我们去雁云城的鬼市瞧瞧,看看有没有千年倾月草。如果能遇到天机阁门人,再好不过,顺便完成秋娘的嘱咐。”   商定完,两人乘坐白玉扇往雁云城的方向前行。   一路上,解兰深心情颇佳,上翘的嘴角,没垂下来过。   楚阿满纳闷了,她们整天呆在一起,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好事。   她把玩着鲁班锁,玩了会儿,越玩越生气:“你怎么了,突然这么高兴?”   解兰深轻挑了下眉梢,接来她的鲁班锁,垂眸重组:“药王谷千年万年无人能通过的秘境试炼,被我们通关,你不高兴吗?”   楚阿满勉力一笑,高兴不起来。   不是她们通关了,是秘境神识认出他的身份,担心仙君转世回到九重天,给神识主人穿小鞋,被自己加以诱导,于是给她们作弊,放水。   他将拼好的鲁班锁送来,被她丢进储物袋。   因鬼市开启在即,路上比较赶。   两人日夜兼程赶路,终于赶在七日后,抵达雁云城。   汇聚天南地北的修士,城中客栈住宿被提前租赁出去,一连问了三家客栈,没有多余的空房间。   解兰深将她领回解家在雁云城的琅玉楼,顾名思义,是售卖各类法宝法衣、灵丹等地方。   解家在许多城镇开设有琅玉楼,因空翠城有珍宝阁,背后是几大世族做后盾,轮流分配管事搭理,解家亦有份额,琅玉楼没有进驻空翠城,仅有一间药堂。   他很少将楚阿满带去解家名下的铺子,这次因找不到投宿客栈,只得让琅玉楼的掌柜安排。   按照两人的要求,掌柜将两人领到一处清幽宅院,恭敬道:“少主,少主夫人,这处是我们解家的私产。”   听到那句少主夫人,楚阿满瞥向身旁人,好像明白为什么他不爱带她来解家的产业。   少主夫人?   她不想嫁人。   他也没想过娶妻。   解兰深:“好了,你下去吧。”   楚阿满推开院门,抬步往里走,挑了面积大,一应摆设齐全的东厢:“我住这间。”   她往屋里走,去关门。   解兰深:“刚到雁云城,不先去外面逛逛?”   “累了。”楚阿满回一句,哐当一声合拢房门。   解兰深感觉她好像生气了。   一夜翻来覆去,坐在蒲团上如何静不下心来,将来雁云城路上的情景回顾一遍,分明来之前她还挺高兴,来了雁云城突然发脾气,是因为什么?   想了一晚,没想明白。   天色蒙蒙亮,听到东厢房门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他走出西厢,欣赏庭院中一板一眼挥剑势的人。   在药王谷时,她和金丹初期修士斗法,那套被她戏称贪生怕死剑的剑诀,在对手过招之下,如狡猾的老鼠,一次次让恶猫扑了个空。   那天比斗,她的剑诀又有进益了。   挥完五万次剑势,灰蒙蒙的天幕,被扯开一道口子,泄出天光。   朝阳初升,解兰深就这样看着她挥剑,看了一个时辰。   奇怪,他竟看不腻她。   仅仅是一道剑势,他看她挥出五万次,非但看不腻,反而认为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一头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挽住,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贴在她的额前,浓密纤长的眼睫,抿直又倔强的唇瓣,留给人半张认真侧脸,有一种动人心魄的蓬勃之美。   他知道她生得漂亮,也爱美,唯有在习剑时,才会做这样的简单装扮。   楚阿满早就察觉到某人的靠近,挥完五万次,立马给自己掐一道去尘诀。   汗液随清风卷走,一扫浑身黏腻,周身清爽,一会儿泡个热水澡,毛孔舒展,会更舒服惬意。   “解兰深,我要回房沐浴,然后到食肆用朝食,你要一起吗?”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解兰深思索了一晚,这会儿不上不下。   沐浴完,重新换了身衣裙,挽了发,楚阿满走出东厢时,已过巳时。   城中人来人往,食肆与茶楼人满为患。   食肆没有空位,她外带了四只大肉包,边走边吃,来到鬼市入口。   入口处,有鬼市负责人推销她们的千影和斗篷。   斗篷能阻隔修士神识,千影能变幻千百张不同的面容,更改声音,可以租赁和购买,租赁需先登记身份信息,交一百中品灵石,一天十块中品灵石,遇到手头灵石不够的,可以以灵草矿石法宝等抵押。   楚阿满咽下肉包子,问:“买千影面具,要多少灵石?”   管事回:“一百二十块中品灵石。”   楚阿满奇怪:“怎么租赁只需一百中品灵石,难道没有修士为了省二十中品灵石,故意租赁不还?”   管事笑笑:“当然有这种情况出现,不过我们鬼市提供千影和斗篷,只是为了给低阶修士提供一个良好交易环境,避免身怀重宝,被高阶修士追踪的手段而已。而且登记过身份玉牌信息,一般人不会为了二十中品灵石做这种事,如果是假身份玉牌信息,有这份能力的,不缺二十中品灵石。”   她明白了。   为了保障鬼市交易的安全可靠,靠千影和斗篷,吸引一些因个人机缘获得重宝的低阶修士来此兜售稀罕的宝物,提高鬼市的名望。   两人登记身份玉牌信息后,缴纳一定租金,穿上斗篷,佩戴千影。   她用千影幻化了一张俊俏的男子面容,笑嘻嘻问解兰深:“你看我俊不俊?”   他:“……”   进入鬼市后,楚阿满发现果然神识无法辨认来往修士的修为,性别。   她牵着解兰深的衣角,路过一处摊位,瞧见一只红珊瑚手串:“这个怎么卖?”   摊主看穿这位俊俏公子是一名女子,见她们二人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世家大族出来的,比了个手势:“卖两块中品灵石。”   “你干脆去抢好了。”不过是一凡物,楚阿满放下红珊瑚串。   她在前面走着,解兰深跟在身后。   忆起花灯节,也是看中了一只螃蟹灯笼,那摊贩故意抬价,她很轻易放弃了,被裴徐安买走,送给楚德音。   他看她分明喜欢,却能在权衡利益后,轻易将之放弃。   不喜欢楚阿满这么快放弃。   追上去,他对她说:“你在此处等我,莫走开,我去买点东西。”   楚阿满懒洋洋应和一声,被其它事物吸引。   不久,解兰深返回,在附近一处发生争吵的探子找到看热闹的人,探向她的广袖。   他靠近时,楚阿满有所察觉,光顾着看人群中央互喷口水的两名摊贩。   手中被塞来冰凉一物,她低头去瞧:“红珊瑚手串!你刚才就是为了买这个,该不会是花了两块中品灵石吧!”   等他点头后,楚阿满痛心疾首:“这玩意儿最多只值两块下品灵石,那小贩分明是坑人,骗骗傻子而已,偏生有送上门给人坑的。你怎么跟裴徐安一样啊!”   “千金难买喜欢,你不是很喜欢吗,只是两块中品灵石而已。买给你了,还拐着弯骂我傻。”解兰深别开脸,语调里带了一丝委屈。   楚阿满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她的喜欢,还是不喜欢,除了阿娘,从未有人在意过。   原来情爱之事,可以将人变成一个傻子。   初见时,他立于廊下,玉质金相,眉目疏淡,似山巅雪,洁白倨傲。   现在只因她的喜欢,他巴巴捧来红珊瑚手串,面上故作气恼,实则不停瞟来眼角的余光。   楚阿满低头,盯着手中的一串红珊瑚,它根本不值两块中品灵石。   她不缺这点灵石,因为长久以来精打细算,衡量利弊惯了,明知小贩故意抬价,当然不会当冤大头了:   “好吧,我其实很喜欢,谢谢你。”   一句话,解兰深被哄好了:“走吧,去其他地方瞧瞧,你不是想要千年倾月草,我们往里找找看。”   他们千里迢迢赶来鬼市,便是为了倾月草。   将整个鬼市逛完,没见到倾月草的影子,解兰深安慰她:“不急,鬼市才开启,路上还有赶来雁云城的修士,我们在雁云城多呆些时日。”   一连三日,没找到倾月草。   这日,她们在鬼市转悠一圈,在入口处碰见着天机阁弟子服的门人。   观对方跟自己差不多修为,楚阿满喊住:“天机阁道友请留步。”   对方登记好身份玉牌信息,等着缴纳灵石,租赁千影,闻声朝身后望去,见是两位面生的修士,两人漂亮得过分,引得周遭来往的人频频扫视。   这么漂亮的修士,即便在美人如云的修仙界,也十分打眼,杨润不记得自己见过她们:“二位是……”   “你好,我是洛水门弟子楚阿满,这位是天剑宗解兰深,请问阁下是否是天机阁门人?”   那漂亮女修的话,叫杨润又惊又喜:“您是天剑宗的解真人,你好,我是天机阁门人杨润,很高兴认识你。”   杨润的异常热情,给楚阿满整得有点懵:“你见过他?”   不是说天机阁一直避世的么?   杨润激动得双颊泛红:“没见过,但我听说过解真人乃天生剑骨,是天剑宗年轻一辈的领头人,我对您仰慕不已。”   楚阿满心道也好,杨润这样崇拜解兰深,跟他打听他们天机阁那位姓傅的大能,应该不会拒绝。   见到解兰深,杨润临时决意不去鬼市了,应她们的邀请来到茶楼。   要了壶灵茶,一壶岁寒三友,几碟子瓜果点心,楚阿满隐晦地同杨润表示自己敬仰天机阁门中大能,打探消息。   杨润丝毫没怀疑,将自己所知的消息,一五一十道来。   天机阁那位元婴大能的确姓傅,本名傅长琰,不叫傅清安。   可能中途担心仇敌找上门,改名字了,楚阿满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给解兰深睇去个眼神。   对方立刻会意,同杨润说道:“久仰傅前辈之风采,不知我们可否能去天机阁拜访前辈与掌门,若是前辈正在闭关,自不好叨扰。”   杨润没一口拒绝,隐晦说:“待我回门中,问问掌门与师祖。”   听话音,楚阿满就知道有戏。   那群窥测天机的人,最清楚解兰深是谁的转世,一定不会拒绝与仙君转世接触的机会。   正好她缺千年倾月草,正好这里的鬼市盛大热闹,正好遇到天机阁门人……   一切刚刚好,既然碰上了,她便帮秋娘去问问。 第57章   所以她不是魔种   跟杨润分开, 从茶楼走出,朝她们迎面走来一行熟人——女主与她的一众爱慕者。   秦云骁跟觊觎师妹的其他男修别苗头,除了男二裴徐安, 还有她们洛水门大师兄文澄。   打量一圈, 她没扫到程锦。   程真人犯下的罪行真相大白, 为庇护家人, 自爆而亡后, 程锦失去倚仗, 以前被他欺辱的人有没有报复回去,不知道,反正他在水月宗门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哪还有心情儿女情长呢?   与楚德音走在一处的, 除了这些只知争风吃醋的臭男人,另有两张眼熟的面孔。   楚阿满忆起, 这位是梦里雁云城城主的小女儿, 尹落姝。   她的母亲来自任家女,艳羡表姐任宁在任家年轻一辈的卓越风采, 学着任宁豢养剑仆,野心勃勃, 欲打败一众兄弟姐妹, 坐上雁云城的城主宝座。   一次遇险,被解兰深搭救后, 从此穷追猛打,对外表露出解兰深的痴狂迷恋,旁人见了, 谁不道一句痴情种?   楚阿满偏头,揶揄看向身旁人, 将他看得莫名其妙。   以旁观者的角度,尹落姝不见得真是个痴情种,更偏向于想要接近解兰深,借助解兰深和解家势力,替自己增加筹码,夺得城主之位。   现在他是她的未婚夫,自己的引雷盘还没到手,楚阿满不允许其他女人从自己饭碗里抢食儿,觊觎她的东西。   双方擦肩而过,她对解兰深说:“以后遇到危险,不许你救其他女子。”   “吃醋了?”刚才她瞄见楚师侄,奇怪朝他看来,解兰深只当是因为楚德音的缘故。   “是啊。我吃醋了。”她坦然承认,再次遇到阿姐,令她害怕突生变故:“万一你救了旁的女子,对方一哭二闹三上吊,死缠烂打地闹着要你负责怎么办?”   “你在说你自己吗?旁的女修断不会这样。只有你,才会死缠烂打。”又不是所有女修,他都愿意让对方做未婚妻。   楚阿满强词夺理:“我是说万一,反正你不许。”   她气呼呼往前走,解兰深默不作声去牵。   路上有售卖蜜饯的铺子,楚阿满挑了点零嘴,一股脑儿扔进储物袋。   头顶的万里晴空,被阴云覆盖。   夜色将落时,半空响起阴沉沉的闷雷。   轰隆隆的雷电,楚阿满从入定中睁开眼。   屋外的闪电,将窗纸照明一瞬。   她斜睨向窗柩,套上鞋袜,推门走出,撑着红伞,叩响了西厢的房门。   少顷,居住在西厢的人过来开门:“何事?”   话音未落,一个绵软的身子扑来,狂乱的夜风,飘动她的发带发丝,扫过解兰深的下巴、脖颈,那处脆弱的雪白突起,也被撩拨了下。   他抑制住心跳,垂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恰恰这时,一记雷电照亮夜空,雷声轰鸣。   怀中人瑟瑟发抖地缩来,然后他听到楚阿满说:“打雷了,我好怕。”   解兰深眼中充斥着怀疑:“上回我结丹渡雷劫,怎的不见你害怕?”   越来越不好骗了,楚阿满真想咬他一口:“刚才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渡劫时被劫雷劈死,醒来后果真打雷了,小道长,你说会不会是预言,我真的会死在劫雷之下?”   解兰深能感觉到她好像真的害怕雷电,牵着她往屋内走:“外头风大雨大,进来说话。”   雷雨交加的夜晚,她撑着无极伞寻他,像极了话本子里吸人阳气的狐妖,敲开书生房门的桥段……   想起某次她捧着本狐妖与小道长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他好奇作祟,瞧了几眼,不知怎的,狐妖引诱少年道长的情景,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现在好一点了吗?”   随着说话,狂风怒吼,夜幕被雷电撕裂一个口子,窗柩房门震得嗡鸣作响。   她如受惊的小鹿,再次钻入他怀里。   解兰深迟疑将手掌放到她后背,抚上如上等绸缎光泽乌亮的长发,轻拍了拍:“别怕。”   “解兰深,如果以后你得了抵御劫雷的宝物,会给我吗?”她一面佯装惊弓之鸟,一面扬起脸,咬着唇瓣。   对方果然被她的鲜红唇瓣,吸引了所有心神,直勾勾盯来,楚阿满听到他问:“你想要抵御雷劫的法宝?”   她小鸡啄米地点头:“想要。”   然后他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可以吗?”   她懵了下,被他的一只大掌抬起下巴,原本轻拍后背的手掌,沿着脊骨一路下滑至腰际,圈住腰肢,往怀中收紧。   两具身躯紧密贴合,周围空间迅速升温。   未等楚阿满思索,他率先俯下身来堵住她的唇,浅尝辄止地碾压触碰,除了酸甜的梅子香,另有一股不喜的味道:“你吃过蜜饯?”   又一记雷电轰隆,院中亮如白昼。   下一息,被黑暗笼罩。   唯有西厢房以夜明珠照明,窗纸倒映着两个交缠的身影。   楚阿满呼吸着新鲜空气:“吃的姜丝梅子,怎么了?”   他不大喜欢辛辣刺激的味道,哑着嗓子:“我不喜欢姜丝。”   “我管你喜不喜欢,我喜欢就好了。”楚阿满佯装生气,挣扎了下。   解兰深将她重新按进自己怀中,轻哄:“好吧,你喜欢就好。”   他复而吻上来,虽不喜生姜的味道,可对她的渴望更甚,不满足于唇齿相依,还未动作,对方先一步探来灵活的软舌,轻勾了下,撩拨得解兰头皮发麻,热情地缠绕了上去……   良久,解兰深满眼餍足盯着她微肿的唇,一手仍霸道放在那截细软腰肢,另一只手细细摩擦着一缕发丝。   楚阿满双臂攀着他,对上头顶温柔、极具占有欲的目光:“我们双修吧!”   解兰深心口漏跳一拍,眼神从她的唇瓣下移,落在那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方才情迷意乱间,他埋头轻嗅那处的温软玉香,学着她吻喉珠的动作,一遍遍以双唇细致描摹,再下面的起伏雪线,是从未探索的禁地……   翻阅过水月宗的双修心法,他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呼吸急促间,尾椎骨窜起一股火气,突然有些不满足只是亲密的热吻,半开的窗子,灌进夜风,解兰深理智回笼:“不可,现在双……双修会伤到你的根基。待你结丹后,方能与道侣双修。”   楚阿满哦一声,十分惋惜,本想骗来他的元阳看看到底有多补,能给自己增长多少修为:“要等到金丹啊,看来要很久了。”   见他眼神闪躲,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她,楚阿满知道这时候的男人最好说话:“以后你得了抵御雷劫的宝物,会给我吗?”   “会。”解兰深心慌意乱,双手无处安放,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   这会儿让他上天摘星星摘月亮,都会应承下来。   得到肯定答复,楚阿满在他脸颊啄一口:“你答应了我,不许反悔哦!”   解兰深笑说:“不反悔。”   又说:“今晚要在我房里修炼吗,你在卧室,我在外屋。”   楚阿满点头:“也好。”   她从他怀里起身,拍拍屁股,往里屋走去。   金光万丈,晨雾消散。   她和解兰深外出觅食时,收到杨润发来的传音符,天机阁掌门邀她们到宗门游玩。   一个时辰后,杨润在雁云城城门口见到这对未婚夫妻。   由杨润的飞行法宝在前方带领,白玉扇紧随其后,三人来到一处透明结界。   因提前向掌门报备过,杨润取出身份玉牌,楚阿满和解兰深很快登记完信息,往里深入,来到会客厅。   不多时,一名做凡间武夫短打衫装扮的老头匆匆赶来:“两位贵客到访,令我天机阁蓬荜生辉啊!”   老头嘴里说着两位顾客,眼珠往解兰深身上瞟,楚阿满知晓自己只是跟着解兰深沾了光。   这位自称天机阁掌门的老头,他同解兰深论道辩经,听得楚阿满打起瞌睡,拿出一包梅子姜吃着,提提神。   那厢两人终于进入尾声,老头一拍大腿:“哎呀,差点忘记带你们见老祖。”   两人被带领着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洞府,等见到天机阁这位姓傅的元婴大能,对方稚嫩的面庞,一晒:“本座知晓你这个女娃娃为何而来,你要找的人,不是我。你们可往东南方向走,如果有缘,或许能解开谜团。”   不用这位大能亲口告知,在楚阿满见到对方如十岁孩童半稚嫩的面庞,与傅清安毫无相似之处,知道自己找错了人:“多谢前辈指点。我只是受一位故人之托,望前辈莫怪。”   那童男老气横秋道:“若本座怪罪,便不会指点你们了。替有缘人指点迷津,结一段善缘罢了。”   楚阿满明白,对方是看在解兰深乃仙君转身的份上,才会大方指点一二。   从天机阁无功而返,其实不算一点线索也无,方才得大能指点,或许东南方有线索。   眼下楚阿满分身乏术,这一月会呆在雁云城鬼市,找找看有没有千年倾月草,哪儿也不去。   两人从天机阁返回雁云城,暮色茫茫,前方排队进入城中的队伍,宛若两条长龙。   并非所有修士进入雁云城,都必须排队,如果有金丹修士引荐,可免去浪费时间又枯燥的等待。   楚阿满入城时,托解兰深的福,快事快办,没等很久。   这些排队的,大多是底层练气筑基修士,不乏有金丹修士替人作保,需收取一笔灵石费用。   可底层普通修士哪里舍得白白花去这么一大笔灵石,只能站在日头下枯等。   这便是实力为尊的修仙界,欺软怕硬,只要能成为高阶修士,所有规则都会为你让步!   在一众底层修士艳羡的目光中,两人出示身份玉牌,入城。   城门口,有人喊住自己。   回头一望,是任宁与她的小狼狗剑仆。   楚阿满说:“原来是任道友,好久不见。”   任宁上下打量,吃惊不已:“你晋升筑基后期了,可喜可贺,不过你修炼这么快,已然追上我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楚阿满含糊说:“遇到一点机缘。”   的确是她的机缘。   梦里根本没有觉夏与一帮幼童被领回洛水门,亦没有药王谷这一遭,更没有土灵珠现世……   是她改变了天道预设的剧情,药王谷和土灵珠,皆是属于她的机缘。   任宁去看解兰深,发现他的修为似乎更高深了:“解师叔也晋升了?”   得到楚阿满的肯定答复,任宁猛吸一口气:“哎,你们一个个的,不是晋升筑基后期,就是晋升筑基大圆满……”   楚阿满纳闷:“谁晋升筑基大圆满了?”   任宁古怪说:“你不是早到了雁云城,不知隐秀真人的弟子偶然在鬼市捡漏一枚灵兽蛋,仅花费一百下品灵石,孵化出一只拥有天狐血脉的仙阶幼年灵兽。得天狐赐福,修为晋升至筑基大圆满,气运真是太好了。昨晚我们听到这个消息,一路抓紧时间赶路来鬼市捡漏,恐怕除了我们,后面排队的修士也是来捡漏的。”   昨晚发生的事,她完全不知情。   今早去食肆,内堂人满为患。她外带了吃食,临时收到杨润的消息,两人赶往天机阁,自是来不及关注。   楚阿满久久不说话,解兰深暗暗留意着,见她释怀一笑:“是啊,气运真好。”   梦里似乎有鬼市捡漏这一机缘,她没想过截胡女主的灵宠。   哪怕未来这只灵宠能成长为一方大妖,对自己来说,只是依赖外物而已。   任宁给她介绍门中的金丹前辈认识,五人一同往城内走。   任宁:“你们也要去鬼市捡漏吗?”   楚阿满颇有自知之明:“我这个运气,不被人坑灵石就不错了。我这次来鬼市的目的,只为寻千年倾月草。”   任宁点点头:“好,如果我发现了,定第一时间给你传讯。”   说话间,几人来到鬼市入口。   “好巧啊,楚道友,又见面了。”当日在秘境里,对方见到他避如蛇蝎,上官游笑眯眯,发现对方的修为已至筑基后期。   正欲上前,一道属于金丹修士的磅礴威压罩来,如一块巨石压下,压得人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上官游被压弯了脊梁,咬牙切齿:“晚辈与楚道友一见如故,正好在雁云城偶遇,过来打声招呼而已,解真人何必如此霸道,连未婚妻与旁人说句话也要控制么?”   打从见到此人,解兰深尤为不喜。   空流谷时,对方吹奏安魂曲,刻意与逝者的同门说出那番话,试图挑拨自己和楚阿满的关系,居心不良。   他一心习剑,不谙红尘,并非愚钝蠢笨之人,修行的无垢心法,能勘破人心,这位天音阁弟子奸诈狡猾、品行不端,实非好人,不能让对方靠近楚阿满,将她带坏。   他牵起楚阿满的手:“我们走。”   两人的无视,给予上官游沉重一击。   想到什么,他阴恻恻笑起来。   昨日有修士捡漏仙兽一事发酵,赶来鬼市淘金的修士一茬接一茬,较昨天多了上万人,摆摊的修士越发多了,现场人山人海,嘈杂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未能将全部摊子逛完,鬼市管事临时接到通知,雁云城外出现一批尸魃潮,城主贴出悬赏令,邀众修士随他一起出城清剿尸魃,按照诛杀尸魃的等级、数量,分别对应不同的奖励。   诛杀五只普通尸魃,奖励修士一瓶下品补灵丹,二十只尸魃,奖励一粒中品补灵丹。   “诛杀一只不化骨,雁云城奖励中品符箓,诛杀一只飞尸,得上品符箓,诛五只飞尸,得千年倾月草!”楚阿满紧盯张贴在鬼市入口的告示,在看到自己寻找已久的倾月草出现时,心湖澎湃。   她有一种预感,这次尸魃与梦里不一样,定是魔族为了引诱自己出城。   易筋境一共需三株倾月草,她在鬼市找了许久,没找到一棵倾月草。   早知城主手中有,或许她们可以用其它灵草置换,现在这张招募告示在全城张贴,城主一言九鼎,岂有收回的道理?   置换不成,只能靠自己去拼去拿。   修士本就是与天抗争,如果因前路危险,胆小后退,楚阿满相信自己不会走到现在。   她和解兰深在入口报名,佩戴着千影面具,来到城门口与众修士集合,一起出城。   她们要在雁云城呆上一月,每日花费灵石租赁千影,远超直接购买的价格,不如直接买来划算。   鬼市的黑色斗篷过于显眼,且价格昂贵,需数十枚上品灵石,不在楚阿满的考虑范围内。   两人幻化了容貌,压制修为,隐藏在数百名的修士队伍里。   楚阿满在人群中左顾右盼,见到不少熟人,听解兰深嘱咐:“出城后跟紧我,不要离开我的神识范围。”   她回:“知道了。”   石阶上,由城主慷慨激昂地指责魔族,激励众修士的言论,接着开始普及尸魃潮的弱点,以及自救手段等等。   两百名修士被分为五十支小队,每支小队二十余人,各配一名金丹修士,即便遇到飞尸,能护住小队平安撤退。   尹落姝本想跟在阿爹的队伍,见楚德音被分配到某支小队,想到偶然从天机阁听来的传闻,对方能捡漏天狐幼兽,做不得假。   当即改了主意,特意安排自己跟楚德音分在同一支小队。   瞅见紧跟在女主身边的城主女儿,楚阿满就知道会这样。   小队成员自我介绍一番,简单认识后,出城后,按提前抽签到的方向前行搜寻尸魃,搭救存活的修士,与山间居住的凡人。   搜救过程中,楚德音频频望向前方的一对年轻男女,尽管面容和修为不一样,可她有一种诡异直觉,这对男女可能是楚阿满她们。   昨日在街上遇到,本想上前打招呼,阿满妹妹率先移开目光,仿佛没看到她,让人很受伤。   从黄昏到暮色,一路搜寻,没发现尸魃的踪迹,倒是叫她们两户住在山里的人家,听闻有尸魃出没,吓得魂不附体。   夜风压倒了草木,吓得猎户战战兢兢,这些凡人手无缚鸡之力,跟着他们帮不上任何忙,还会成为拖累,解兰深让三名筑基修士送凡人去雁云城。   中途休整一刻钟,就着头顶撒下的清冷月辉,一行人继续往山野密林前进。   走着走着,楚阿满发现周遭的景色一遍,身旁的解兰深和队友们不见了踪迹。   意识到进入了阵法,她祭出无极伞,指尖藏着几枚飞针,以神识操控解兰深的剑符,今日出城她穿了潇湘碧藕裙,灵器法衣,只要不遇到元婴修士,自保足够。   一道属于元婴大能的威压袭来,楚阿满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听到廉贞的声音:“区区筑基蝼蚁,本座亲临,凭你手上的那堆破烂,也想对付元婴大能?”   神识被元婴威压禁锢,她顶着压力一遍遍运行炼体心法,终于在第三遍时找到破绽,以神识探囊取物,取出剑符。   当廉贞现身时,只觉一道寒冰剑气直朝面门击来,自山巅之上,携带着一股剑意,犹如云海澄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①,早已不畏寒暑,此时感受到剑意带来的冰寒。   这枚剑符不容小觑,他祭出本命法宝,将之化解。   剑符珍贵,廉贞没想过她会同时扔来十余枚。   贪狼与小崽子都在她手里着过道,此女奸诈,廉贞一时大意,花了点功夫解决掉剑符,瞅一眼被削短的袖子,面色难看地追上去。   天剑宗解兰深果真是他们魔族劲敌,只有金丹中期修为,他的剑符差点伤到自己。   得尽快除掉他,一旦成长起来,焉能有魔域快活逍遥的日子。   元婴大能缩地成寸,很快堵住猎物的去路。   楚阿满干脆放弃了逃跑,同他讲条件:“你来寻我,不正是为了以人皇幡验证,我是否是魔主,拿来吧。”   她一反常态,廉贞反而目露警惕。   她撒豆子似的撒剑符,跟不要灵石似的,可能真的没花半块灵石,廉贞皱着眉头释放威压,抬手将女修的灵脉禁锢住,摘走她的储物袋与暗器。   做完这些,他取出一枚灰扑扑的黄色小旗,抛至半空,掐诀施展秘法。   黄色小旗绕着楚阿满转了一圈,扑闪扑闪。   搞得廉贞一会儿舒展眉心,一会儿皱紧眉头:“怎会如此,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人皇幡为魔主的本命神器,唯有魔主方能操控。   曾有未苏醒的魔种,贪心的想要强行将之炼化,被这件至宝反噬而死。   神器没有反噬这名女修,所以她不是魔种。   但,神器也没认她为主。 第58章   她受过的苦,他也得尝尝。   楚阿满多希望自己是魔主啊, 拥有毁天灭地之能,动动手指头,就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力量。   不必游走在修仙界与魔族之间踩钢丝, 稍有不慎, 粉身碎骨。   廉贞可不是贪狼, 被她一番装腔作调的忽悠住, 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面上越发云淡风轻:“你现在一定在想, 我到底是魔种,还是魔主?不管哪种结果,相信前辈定不会伤害我。我不愿去魔域,所以放我离开。”   他扯了扯短了一截的袖摆:“为何不愿来魔域?”   她不愿入魔族, 莫非因为她在天剑宗的未婚夫?   楚阿满不管对方如何想,固执回:“不愿就是不愿, 我这个最不喜被他人以权势和武力逼迫服从。”   对上女修倔强的眉眼, 心知把人逼急了,只会闹得两败俱伤, 廉贞沉吟片刻:“好,那我们打个赌, 赌你会心甘情愿加入我们魔域大家庭。”   楚阿满感觉浑身一松, 排山倒海的元婴威压,被对方收回。   廉贞若有所思投来一眼, 施展缩地成寸的神童,上息还在眼前,下一息已然出现在十里之外。   她松了一口气, 察觉到熟悉的神识扫来,须臾, 解兰深赶来,察觉到空气里一丝未消散的魔气:“廉贞来过?”   楚阿满点头。   为了消除他对自己的疑心,她随手拈来的扯谎:“廉贞以为我是魔种,不顾我的意愿要带回魔域,我以自爆逼迫,对方这才罢休。”   解兰深敏锐的眼神,盯着她。   他当然知道楚阿满不可能魔种。   她用魔种,似乎掩盖了更大的秘密。   “抱歉,是我来晚了。待回去后,我给你多备些剑符。”他自责说。   待两人回到小队里,楚阿满见尹落姝上前,别别扭扭的道谢:“刚才那只飞尸好可怕,多谢纪前辈搭救。”   解兰深不在意:“既是队长,本就是分内之事。”   他偏头来,跟楚阿满四目相对。   她拉长了张脸,走到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自己与魔域大能斗智斗勇,差点连性命都交代出去了,他倒好,跑去救了城主女儿。   解兰深跟着坐过来,被她别开脸,像只生闷气的小野猫,拿屁股对着人。   他眼中闪过讶异,去牵她的手:“作为队长,保护每位成员的安危,是我的责任。在你消失后,我和她们遇到一只飞尸,唯有我是金丹修士,我必须保护队员。”   楚阿满拿着乔,不理他。   解兰深有点着急:“你身上有十几枚剑符,即便遇到元婴修士,定能坚持到我赶来。我没有置你的安危不顾,所以别不理我。”   楚阿满扔来一记眼刀子:“你救了城主女儿。”   解兰深好声好气:“她是小队的一员,我没法不管。”   ……   楚德音发现自己在雁云城结识的好友,这会儿频频往解兰深那处张望,以为是好奇,没想太多,毕竟她们两人幻化了面容,除了熟识,旁人无法分辨真实身份。   旁人不知解兰深的身份,尹落姝偏偏就知道。   作为城主女儿,出发前,她拿到组队名单,解兰深与楚阿满以假面孔假名字示人,身份玉牌信息做不得假。   解兰深啊!   天生剑骨,天剑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好像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已进阶金丹中期,以他的恐怖修炼速度,用不了多少年必能成为元婴道君……这样一位天骄,她自是想要结识一番。   与气运之女一起组队,果然跟着沾了光,认识了解兰深。   见传闻中那清冷倨傲的剑修,竟也会折腰,低眉垂眼轻哄着他的未婚妻,令尹落姝想起近来一段时间阿娘托人找来不少青年才俊的画像,问她可有中意的?   都是一群世族纨绔,尹落姝一个不喜欢。   阿爹欲用她与城中世族联姻,阿娘为她的幸福着想,总想找个她喜欢的男子做道侣。   那一群凡夫俗子,一个也瞧不上,她尹落姝即便要找道侣,该要找位贤夫扶她凌云志,未来她许他城主之夫的尊荣。   再次望向不远处坐在大石的两人,女子的脑袋靠在他肩膀,立马挪开,逗着玩。   剑修深深叹了口气,可嘴角忍不住上扬,分明是极受用:“别闹,大庭广众之下,不得体。”   楚阿满不理解:“只是靠一下肩膀,我们未婚夫妻亲热一下怎么了?”   “其他人看着呢,收敛点。”她说话直接,每每将他搅得心乱如麻,幸好刚才自己罩下一层隔音结界,外头只能看见他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至于为何不罩下防窥视结界,便是防止有人恶意揣测,于她的名声不好。   休整好,月上中天,一行人踏着月色继续前行。   她们的小队循着这个方向搜寻了四五日,找到三名生活在深山的猎户,派人将他们送到安全地带,期间斩杀了三只不化骨,二十余只尸魃,再没有碰到飞尸。   几日下来,一无所获,楚阿满开始着急了。   据城主得到的消息,这次共有七只飞尸,她们小队仅斩杀了一只,难道其它飞尸被别的小队碰上 ?   这日小队在林中休整,楚阿满掏出梅子姜,就着肉干解馋。   一包梅子姜,渐渐见了底,还剩几块,被包起来下次吃。   就在这时,只听啾地一声,一道烟花在半空炸开。   “是附近的小队遇险。”解兰深扔下拨弄火堆的树枝,祭出白玉扇。   楚阿满随众人一起跳上他的飞行法宝,不过十几息功夫,已然出现在百里之外。   从高处俯瞰,前方不远处的密林被齐腰斩断,绚丽的剑光和法术穿行其中,周遭植被横七竖八,遭了殃。   待楚阿满定睛一瞧,不对。   身旁解兰深收回神识,提醒众人:“是魃,等同于人族的元婴修为,大家小心了。”   魃,与尸魃仅有一字之差,它们的差距犹如天堑。   尸魃是感染尸毒的普通人,无知无觉,一般练气修士遇到,为之头疼。   魃,已拥有灵识,小神通术,能自主吸食天地日月精华。   除了魃,另有两只飞尸环绕,若没有她们及时赶来,这支小队必遭灭顶之灾。   楚阿满和解兰深对视一眼:“我们拖住其中一只飞尸,对方拖住一只,你来对付魃,待对方队伍里金丹前辈解决掉飞尸,速速去帮你。”   解兰深也是这样想的,给她塞去数枚剑符:“这些你拿着,小心些。”   楚阿满点头。   尽管跟梦里不一样,甚至出现了魃,但楚阿满非常自信不会有事,因为……她看向楚德音,因为女主也在。   解兰深给那支只剩十一人的小队传音,对方欣喜若狂。   眼看同伴一个个倒下,这时候终于等来支援,仿佛劫后余生。   那名金丹剑修越众而出,跳下飞行法宝,剑峰直指半空的一道鬼魅魃影。   有人牵制了魃,小队残存的队员轻松许多,另一只飞尸被金丹前辈的队友引开,他们仅面对一只飞尸,队伍里的金丹修士对上飞尸,由队员从旁辅佐,竟也扛下来了。   终于不用见太爷太奶了,真好哇。   负责主攻飞尸的金丹修士胡昌平,肩上担子根本不敢放,一面掐诀,一面以神识扫向与魃缠斗的那位金丹修士,见对方那样年轻,在速度奇快的魃手下,应对自如。   他纳了闷,怎么都是金丹中期,自己对上魃,毫无还手之路,对方却能做到游刃有余。   不能继续胡思乱想,眼下赶紧解决掉这只飞尸,给年轻金丹搭把手。   金丹修士对上飞尸,不到一刻钟,他们将飞尸解决,胡昌平的神识往支援来的小队探去,发现她们将飞尸重创,斗法进行到尾声,用不着帮忙,跟同伴说:“我们助这位道友一臂之力。”   胡昌平与同伴靠近,发现这位年轻剑修虽生得平庸,手持一把和光仙剑,心头一凛,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份。   一开始解兰深没想着祭出和光,这把仙剑太有标志性,几乎看到的第一眼,立马能叫人认出身份。   直到遇到了魃,他不敢托大,在和光的加持之下,交手了数百回合,待胡昌平和队友上前支援,帮忙分去三分压力。   那厢楚阿满所在的队伍成功斩杀飞尸,这边解兰深和胡昌平也除掉了魃。   两队人筋疲力竭,不敢崽原地休息,这里血腥味过重,很容易招惹来飞尸。   解兰深往白玉扇塞入数十上品灵石,带着队友返回雁云城。   得知他们击杀了魃与飞尸,城中修士惊奇不已。   见到魃的尸身,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楚阿满在人群中见到两个熟人,易姚林和解荷华。   怎么前些日子没见到她们俩,难道是这几天到的?   刚经历一场生死存亡的斗法,楚阿满与队友们灵力枯竭,顾不上多想,回到临时分配的住所,休整后,打坐吸纳灵气。   一夜过去,月落乌啼,她从入定中醒来,到屋外做每日功课。   习完剑,外出觅食,叫她撞见易姚林与尹落姝,这两人怎么凑到了一处?   不管了,吃饭要紧。   她没开口,反是易姚林主动上前询问:“楚阿满,听说你们昨天遇到了魃?”   楚阿满嗯一声:“还有别的事吗?”   易姚林本是看在天剑宗那场审判会,对方和她们易家算是同病相怜,成为众矢之的。   听得冷淡的语调,易姚林突然发现同病相怜只是一种错觉。   易家是犯了错,才会被数万修士审判。楚阿满虽疑似魔种,但她只对解兰深做了不好的事,当事人选择原谅不计较,外人更无从指责。   易姚林冲她点了下巴,抬步离开。   一个小插曲,楚阿满没当一回事,见过魔域大长老,危机暂时解除,她没佩戴千影,以真面目示人,这会儿惦念着朝食,迈着欢乐步伐往食肆过去。   身后的尹落姝脚步停顿,很快恢复常态,跟上易姚林的步伐。   易姚林在说什么,尹落姝听不进耳,回想起昨日解兰深立于高空,与魃斗法的英姿,在脑海里不停浮现。   那天她见到隔音结界里这对未婚夫妻的甜蜜打闹,女子眼眸里的戏弄,剑修面上无奈的纵容……那时她在想,如果解兰深没有定亲,没有未婚妻就好了,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抓住这捧清寒的雪。   不过他有未婚妻了。   他再如何优秀,如何适合做扶她凌云志的贤夫,尹落姝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直到昨夜,她得知了一个消息,此刻心湖震荡,千头万绪,冒出个大胆的念头来。   那楚阿满能用那种下作法子,俘获这捧雪,凭什么她不能?   想到他温柔小意地轻哄楚阿满,尹落姝心头一热,若能得到他的青睐,便能能到解家的助力,到时阿爹定会高看自己一眼。   想到城主之位,她稳住心神,与易姚林攀谈,试图从易姚林口中撬出点关键信息。   食肆。   楚阿满要了甜豆包,以油纸包裹住,放进储物袋,打算回住处找解兰深。   一回头,对上斜靠在门框的上官游,嬉皮笑脸说:“好巧,又见面了。上次还没来及得及恭喜你,修为又上一个台阶。”   “巧?”楚阿满一眼看穿他,嗤笑:“难道不是你处心积虑地尾随我而来?”   “你说的对,我就是处心积虑跟着你来的。”上官游抬步跟上,慢悠悠说:“我对楚道友一见如故,楚道友却总是躲着,甩开我,真是令人伤心。”   走在前头的人停下,身后的上官游差点撞上去,对上楚阿满那双盈着秋水的美目,只听她说:“我不喜他人纠缠,待事了后,我们决斗一场,若我赢了,以后烦劳远离我的视线。”   换作一般人被如此羞辱,恐怕恼怒不已,拂袖离去,上官游明显跟一般人不同,笑嘻嘻:“你讨厌我啊,这样也好,我在你心中总归是有一点点分量。”   楚阿满:“……有病。”   她回过身往前走,撞到个人,正要道歉,抬头瞅到解兰深。   他的手探入她的广袖,两人牵着手,并肩返回住处。   昨日和光剑暴露在众人眼前,身份已经暴露,今天出门他没佩戴千影。   从外头回来,两人本就容貌不俗,一个如清寒山巅雪,一个是艳丽芍药花,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修士的目光。   听侍女说解前辈与她未婚妻回来了,尹落姝推开窗子,一抹雪影,月色泠泠,雪色皎皎,神仪明秀。   难怪世人都道天剑宗解真人好风姿,她暗暗想。   休整一晚,午后她们小队还会出城。   见时辰尚早,尹落姝干脆回城主府一趟,找到任夫人:“阿娘,我记得您有一位擅蛊虫的好友,可否帮我弄来一对情蛊。”   任夫人面色凝重,担忧地问:“你要做什么?”   “分明我比五哥哥更有天赋,可爹爹重男轻女,要将城主之位传给五哥哥,让我从旁辅佐,我不甘心。”尹落姝咬牙,坚定道:“阿娘,如果不赌一把,我一辈子要屈居人下,我真的很不甘心。”   任夫人起先不肯,心知女儿要情蛊,干的不是什么好事,架不住女儿软磨硬泡,答应帮她问问。   巳时刚到,距离小队集合还有半个时辰。   临时住所的这处院子,远里有一棵挂果的桃树,叫楚阿满想起自己在青芜峰的杏子树。   她来寻解兰深,无意撞见对方袖口一滴血迹:“你受伤了?”   “没有。”他坐在窗边,桌面的炭炉茶壶煮沸了泉水,衣摆凌乱,显然对她突然到访手忙脚乱,没来得及整理。   楚阿满拢起眉,绕过长条案,过来扒他的衣裳,他懵了下,像只被猎人吓到的傻狍子。   任她扒掉外衫后,方才意识到什么,他一手拢住衣领,一面轻推了她把。   楚阿满突然倾身俯来,他一个不慎,掌心握住一团绵软。   大脑嗡鸣,没等反应,他捏了把,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下作之举,他带着无措的羞愤:“抱歉,非我本意。”   楚阿满无语:“那你现在可以把手放开了吗?”   他哦一声,放开,面庞飞起了火烧云,完全无法思考,然后任由楚阿满施为,被扒完上衣。   她知道解兰深随纪夫人,生得冷白皮,也见过他靠在寒池与剑气池内汤浴,仅着一身里衣,湿透的衣衫紧贴在紧致的线条,寥寥勾勒,若隐若现。   扒掉上衣后,线条走势一览无余,两颗茱萸如粉色桃花,很漂亮,比在水月宗双修册子见过的图案好看。   不过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她打量他前胸后背,没发现受伤,难道在下身,要扒掉裤子?   上手前,发现他胳膊内侧的异常,握住手腕,她盯着白皙而紧致的一截有力小臂,一道细细的抓痕之下,萦绕着团尸气。   “你身上的尸毒真的没关系吗,要不你别去了。”   这时回神,解兰深抓过一旁的衣裳遮挡,一身白皮,在她的打量下,渐渐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已经压制住了尸气,一时半会儿碍不着什么,替你拿倾月草最重要。”   楚阿满没再说什么,默认了。   “刚才手感好吗?”   面对她的问题,他面皮薄,套上内衫,扭捏地轻唤了声:“楚阿满。你别仗着现在是筑基修为,对我肆意逗弄,否则,否则……”   她就是肆无忌惮,无所畏惧的抬了抬下巴:“否则你要怎样?”   手腕一紧,顺着拉扯对我力道,她跌进一堵胸膛里,不算滚烫,气息清雅,有种熟悉的安心。   唇瓣微痛,被人咬了口,然后她听见对方气汹汹:“否则,我便咬你。”   楚阿满突然起了玩心,在他脖子嘬了口,嘬出枚淡红印痕,满意说:“打上印记,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解兰深的嗓音低哑:“那你呢?”   楚阿满的情话信口拈来:“我是你的。”   这句话,愉悦了他,叫他快活无比。   两人相携去城门口集合,十数人提前抵达,除了她们,还有几人未到。   到了地方,同一支小队的修士纷纷迎上来,执礼:“解真人,楚道友。”   解兰深轻轻颔首,发现这些见礼的男修女修们,面色古怪。   想起小猫留下的咬痕,当时他意乱情迷,完全失去了理智,并未以灵力消解,事后更是忘记这一茬。   此时以灵力消去,会不会有欲盖弥彰之疑?   他们是未婚夫妻,旁的未婚夫妻搂搂抱抱,只是寻常,他说服了自己,没有当场消去这枚吻痕。   楚阿满留意着尹落姝,见对方一脸如遭雷击,万分震惊,心头生出一种不妙的直觉。   她故意弄出的动静,存了试探之意。   看来这位城主千金明知解兰深名草有主,还要从她碗里抢食儿。   说来说去,还要怪这个死剑修,他要是听她的,不救尹落姝,便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时辰尚早,看你的梅子姜快吃完了,我去帮你买些?”   解兰深的话,迟迟等不来回音。   楚阿满拿背影对着他,被身后人掰了回来:“怎么不高兴了?”   她捧着书册,眼也不抬:“没有,我在看话本,你好吵。”   解兰深:“?”   分明前不久他们在窗前你侬我侬,跟蜜一样甜。   她说没有,他看着分明是生闷气了。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给你买点零嘴,到时在城外没得吃,你又要馋得眼睛饿了。”   扔下句话,他往蜜饯铺子过去。   察觉一道视线如芒在背,她顺着望去,对上尹落姝,对方目露讥讽,这次是装也不装了。   楚阿满翻了个白眼,没鸟她,翻阅话本子,这话写到精彩桥段,被女配陷害的女主,狠狠打脸回去。   不死心又如何,不管对方做什么,解兰深不会多看一眼,梦里便是如此。   楚阿满低头看书,不远处,尹落姝从她身上划走,移至刚从蜜饯铺子走出的清隽少年。   他对旁人清冷疏离,唯有面对未婚妻时,似冰雪消融,春水潺潺。   他好声好气,楚阿满却使着小性子,尹落姝想,待自己拿到情蛊,叫解兰深钟情于自己后,不知这洛水门女修会不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走神间,解兰深带着几包吃食回来,见楚阿满仍旧专心致志翻话本子,起了好奇心,凑来一瞧,瞧到一段大概是男女主人公争执,女主要和离,被父母带着与人相看……   他薄唇轻抿,神情冷峻:“我有不周到的地方,惹你生气了,你可以告诉我,我向你道歉。”   没必要与他退亲。   楚阿满从话本子里抬眼,去接几包零嘴:“哦,我没生你气啊!”   从前他每每生气,冷落她,不理她,叫她小心翼翼地讨好。   现在风水轮流转,她受过的苦,他也得尝尝。 第59章   小道长,你怎么结巴了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 好像真的没有生他的气。   解兰深总觉得哪里不对。   又一盏茶功夫,队员陆续赶来,凑齐了人, 准备出城。   “解道友且慢, 我们一道走, 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胡昌平气喘吁吁小跑来, 他们队里因魃与飞尸不幸遇难的队友, 已通知师门与亲友前来认领, 经过一上午,重新分配来九名修士入队。   刚分配的九名修士里,其中有上官游、易姚林和解荷华,都是楚阿满认识的人。   解荷华正东张西望, 与阿兄对视上,慢吞吞挪过来:“兄长。”   然后冲他身旁的楚阿满点了点头, 算作问候。   楚师妹都没说什么, 偏兄长冷冷地斥责:“你该唤她嫂嫂,不情不愿的, 这便是我们解家的家教?”   解荷华不服,论辈分, 楚阿满是她的师妹, 理该恭敬唤自己一声师姐,从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班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嫂嫂, 可对上兄长极其冰冷的目光,缩了缩脖子,立马怂了:“嫂嫂, 这样行了吧。”   解兰深大发慈悲摆摆手,放过她。   解荷华心下一松, 回到自己的小队,听到身后兄长对楚阿满叮嘱:“如果荷华以后对你不敬,可以告诉我。”   楚阿满没告状,反而帮忙说话:“没有,解师姐待我不错。”   给解荷华感动得差点原谅了对方的欺骗。   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现在兄长有了未婚妻,未婚妻什么没做,她阿兄就变成了后兄,处处苛责妹妹,以后的日子没法子过了。   两支小队一同结伴出城,于半日后,在一条岔路口分开。   在城外搜寻的半月里,由解兰深带领的这支二十人小队搜寻到零零散散的尸魃和不化骨,以小队的战斗力,轻而易举解决了。   这日暮色苍苍,众人在一处开阔平台歇脚,她们会在这里,休息一晚。   楚阿满摸来零嘴,最后一包存货要被吃完了。   解兰深从外面回来,拎着只处理好的肥兔子,架上火堆。   被高温火焰炙烤,兔肉表面迅速收紧,脂肪化作油脂锁住肉质里的水分,不多时,滋滋冒油的香气弥漫在周围。   一旁修炼打坐的修士,不知多少回朝这边望来。   待解兰深给兔肉划出花刀,撒上秘制香料,那股子奇香,勾人得很。   连楚德音和尹落姝也从入定中睁开眼,纷纷看向不远处的火堆。   或是盯着烤得油香四溢的兔子,或是盯着那两人。   火堆旁,男子扯下只烤兔腿递给身旁人:“你尝尝看。”   楚阿满咬一口,懒懒说:“味道还行。”   她啃了只兔腿,剩下的吃不下了。   解兰深看着平时能解决掉一整只追风兔,或一口气吃下两条鱼的人,这会儿才吃了个兔腿,胃口很不好,不免忧虑。   最近她总是莫名其妙冷落他。   遇到尸魃与不化骨,她一点不含糊,听从安排,构建天罗地网。   忙完正事,她时不时撒点小脾气,弄得他七上八下,好生难受。   她有恃无恐,得寸进尺,他被冷落,便只有一点点让步。   吃完兔腿,楚阿满取出帕子擦拭嘴角的油渍。   半个月里,她故意折腾解兰深,他竟也乐意惯着,被她拿捏。   很好。   不过还不够。   她要解兰深对自己无底线的包容。   这天清早,山间林下,浮岚暖翠。   解兰深外出未归。   楚阿满抓住碎片时间习剑,一板一眼,很是认真。   尹落姝事先打听过这位对手,也在仙门大比后听到对方的名头。   如果两人没有利益冲突,说实话她很欣赏对方的野心,或许她们会成为朋友。   等楚阿满习完剑,尹落姝起身走来,抬手罩下一道隔音结界。   尹落姝的修为只有筑基中期,以楚阿满的实力,根本不惧,而且想看看这位城主千金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道友,你觉得自己哪一点配得上解前辈?”   听了来人的话,楚阿满一点不内耗,反而把问题排除:“他喜欢我,当然是因为我很好,很优秀,我值得拥有任何人的喜爱。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应该去问我的未婚夫。”   尹落姝发现自己的诛心之言,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心理负担,毫无反省之意,于是加重筹码:“我知道你对解前辈做过的事。”   跟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以为会见到楚阿满惊慌失措,结果她理直气壮地问:“然后呢,关你屁事?”   她轻蔑地上下扫视,给尹落姝气得面红耳赤。   作为雁云城城主女儿,身旁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楚阿满看她,跟看地上的一只蝼蚁,论修为和斗法,尹落姝皆略逊色一筹,只得忍气吞声,忍过这遭。   想到昨日收到阿娘的传音符,那事已有眉目,尹落姝眼里泄露出一丝丝自得。   撤走隔音结界,尹落姝回到自己呆的位置,发现楚德音靠来:“刚才你找阿满妹妹做什么?”   她回:“不做什么,说了一点事。”   这么关心阿满妹妹,干嘛不亲自问对方?   尹落姝意识到,这对姐妹跟外界传言的一样,私下不和。   不久后,解兰深回来时发现自己的未婚妻又又又不高兴了。   询问之下,楚阿满将尹落姝挑衅自己的言论一一叙来:“这人突然找上我,言外之意我配不上解真人,好像还知晓了情丝绕。”   解兰深递去在附近摘来的野果,透着隐隐不悦:“知道了,你放心,一切交给我去处理。”   楚阿满接过野果,顺道抓来他的袖摆擦了擦,放到嘴边,咬一口,咔嚓咔嚓,微酸,十分清脆。   这番举动,引得解兰深面色紧绷,立马掐来一道去尘诀,卷走肉眼看不见的灰尘。   午后,半空炸出的烟火信号,吸引了附近搜寻小队的注意。   若干飞行法宝在半空划过一道遁光,其中以白玉扇空遁速度遥遥领先,一骑绝尘。   以修士的神识,几里外,探查到远处山谷的一支小队,猛地一看,巧了,竟又是胡昌平等人。   这次他们摸到尸魃潮的窝点,一方翻滚的血池,周遭数百只不化骨团团围住众人,其中两只飞尸,隐匿在不化骨群中。   终于见到飞尸,楚阿满双眼放光。   天知道她们在山林里搜寻半月,一只飞尸的影子都没见到。   她们小队已有两只飞尸的战绩,如果能拿下谷底的两只,共四只,还差一只得想想办法。   她必须拿下,不能叫其它小队抢走。   楚阿满与小队成员有对付飞尸的经验与实力,她们一行人直奔不化骨群里的飞尸。   对付飞尸,对解兰深手到擒来,仅有一刻钟完成战斗,帮助楚阿满所在的小队成功斩杀第二只。   没有飞尸操控,训练有素的不化骨乱成一盘散沙,众筑基修士提剑狂砍。   慢一步赶来的修士,见解真人所带领的小队如此彪悍,瞪大了眼。   尤其是解真人的未婚妻,掐诀布下天罗地网,一次能网罗十数只不化骨,围困其中,操控着摔打,遁地,坚不可摧的不化骨,在她手底下仿佛成了玩具,玩得残肢断骸,凶残得很。   这女人真可怕!   在场男修纷纷暗想。   楚阿满才不管其他修士如何想,见到这些飞尸不化骨,几乎将她拉回无双城的记忆。   那时她只是个练气后期修士,被只小不化骨追得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现在她是筑基后期修士,炼体进阶到炼骨境,令一般筑基修士头疼的不化骨,到了她手里,根本不费多大事。   炼骨境的体修,她能捏碎不化骨的头颅。   除了这些,还有她肩胛处一阵刺痛,方才不慎被飞尸抓到,幸好闪避及时,只是一道皮肉伤。   用了一个时辰,将剩下的尸魃潮全部清理掉,有修士盯向血池,纳闷:“魔族手段越来越残忍,连修士的遗体都被从坟里扒出来,浸泡血池,转化为尸魃,难道以后修士坐化后,要我等挫骨扬灰不成?”   有修士奇道:“这血池竟能转化魃,是不是该尽快毁掉?”   楚阿满不认同这种说法,却也没有反驳。   那只魃,明显有日积月累吸收月华的痕迹,不像是靠血池速成的样子。   至于魔族将魃投入到雁云城城外,是为了什么,不得而知。   在众修士的齐心协力之下,以爆破符,炸掉了血池。   收拾了战场,回城补给。   这次小队收获丰厚,战利品占据了大半片场地。   鬼市的管事负责清点每支小队的战利品,誊抄在纸张上,贴在城墙。   楚阿满数来数去,发现七只飞尸全部被浇灭,其中她们的小队绞杀飞尸数量排名第一,有四只。   现在不仅是飞尸排名,顺便包揽了魃、不化骨等排名第一。   飞尸尽除,加之楚阿满肩胛处被抓伤,中了尸毒,接下来她和解兰深打算找医修调养身体,不打算出城。   小队的领头人换成另一名金丹前辈,其他修士可以随时退出,作为雁云城城主之女,尹落姝与兄弟姐妹们以身作则,都被派遣出城清剿尸魃。   莫说城主的子女,便是城主也要参与这次行动,她们享有城中子民供奉,遇到危险,理应冲在最前面保护子民们的安全。   若城主,及其子女在后方享乐,太平无忧,又有谁会愿意替她们卖命,如何服众呢?   休整一夜,尹落姝回望一眼雁云城城门,毫不犹豫随众修士再次返回山林。   城内。   收到雁云城爆发尸魃潮后,附近的医修纷纷赶来支援。   见到楚阿满肩上的抓痕,因她是体修,比普通修士愈合伤口快,才愈合的伤口,被尸毒腐蚀,导致刚长好的皮肉,反复溃烂。   医修帮她清理伤口,拔出部分尸毒:“以我的修为想要完全拔除,可能需要一个多月。”   楚阿满早有心理准备,点点头。   从室内走出,见到立在月下的人,她小跑过去:“你身上的尸毒,要不要找医修瞧瞧?”   解兰深:“金丹医修最多能拔除飞尸之毒,唯有回到天剑宗,由师尊替我拔除。”   楚阿满哦一声。   又听他问:“你身上的尸毒怎么样了?”   楚阿满垮着脸:“苗前辈说,至少需要一个月。”   想到一个月里反复忍受拔除尸毒之痛,哪里高兴得起来。   当时见到飞尸,为了抢功劳,她打得又凶又猛,被飞尸近身,一时不察,才会抓伤。   “这么久?”解兰深知道她怕疼,想了想:“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让我替你拔除,大概十天能全部清理干净。”   “真的?”楚阿满欣喜,道:“那你帮我。要现在吗?”   他询问:“今天拔除过一次,明日如何?”   想到方才所受之痛,楚阿满认同道:“也好,那就明日。”   一夜过去,第二天楚阿满习完剑,掐个去尘诀,从坊间回来后,敲响他的房门。   很快,房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进了里屋,不消对方提醒,她自顾自解开腰带,搭在贵妃塌的扶手。   “等等,我先蒙住眼睛。”   褪去外衫的楚阿满转过头来,发现身后人从储物空间取出一根白色丝巾,覆于眼前,遮挡住视线,衬得冷白如玉的面庞,说不出的出尘清雅。   光挡住眼睛有什么用?   不老实的修士,还可以用神识偷看,但解兰深的礼教,不会如此下作。   楚阿满的唇角勾起一抹深意,他不看,难道听觉也消失啦?   她故意磨磨蹭蹭,弄出衣料摩擦出的窸窸窣窣,果然面前白绫覆眼的人,不再风轻云净,道袍袖角,被他紧紧抓住。   楚阿满一个不小心,没拿稳里衣,落在裙边。   两人站得很近,白绫下方的一线视野,能看见她的裙摆,现在多了件柔软的丝质衣裳。   他盯着她脚边的里衫,清咳了一声:“可,可以了吗?”   “小道长,你怎么结巴了。”楚阿满轻佻的语调。   尽管眼睛看不见,但他的听觉与嗅觉灵敏无比。   虽瞧不见是怎样的画面,摩擦的衣料,每一下,轻轻拨弄在心尖尖。   风里带来她身上的暖香,他曾埋在她的玉颈,嗅到过这股香氛。   他额头沁出细汗,掩在宽袖下的手掌紧捏袖角,握成个拳:“楚阿满,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正事要紧。”   她兴致缺缺,在贵妃塌坐下:“我坐好了,你靠过来一点。”   解兰深探出手,被另一只绵软的手掌搀扶着,来到贵妃塌前,按在一处温软的肌肤:“这里。”   拔除前,解兰深提醒说:“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   楚阿满趴在茶几,催促:“知道了,你快点。”   等真正开始拔除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说有点疼。   冷抽一口气,她不满:“你下手真重,比苗医修还疼。”   “不重一点,如何能快速拔除?”解兰深看不见她的脸,能从急促的呼吸,判断出她的状态:“真的很痛,那你咬我吧!”   面前伸来一截有力的小臂,楚阿满横他一眼,不客气地抓住咬。   他一声不吭,直到今日的拔除结束,趴在茶几的人明明没有出力,浑身冷汗,几乎虚脱,仿似刚从水里捞出。   解兰深帮她掐了一记去尘诀,取来被褥,将她裹住,抱放到软榻。   躺了会儿,恢复点精神,她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套衣裙换上,拾起地上里衫,扔到储物袋。   来到外间,发现解兰深已摘下白绫,端坐在窗边,桌上煮沸的清茶,他盯着窗外的一棵桃树。   听见动静,窗边的人偏头看来:“还难受吗?”   “不疼了。”她坐过来,托着腮:“刚才你真的没有用神识偷看?”   “我岂是这种下作之人。”想到那日他捏了她,解兰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难道你不信我?我可以发心魔誓……”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楚阿满将这一本正经的人,逗得手足无措。   她又凑近,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你没有偷看,因为刚才发现心衣上有一块污迹,如果你看到的话,一定会帮我清理干净。”   心,心衣,解兰深想起剑气池中,那抹芙蓉色,满面潮红。   半月过去,楚阿满身上的尸毒被拔除干净。   城外清剿尸魃潮进入了尾声,连续数日搜寻不到尸魃,雁云城危机解除,生活在城中修士和百姓得到休养生息。   城主亲自慰问牺牲修士的亲属与同门,给予家属一笔抚恤灵石。   在城门口屹立一座功绩碑,牺牲的修士名字被镌刻其上,逢年过节,受全城百姓祭奠。   城中气压低迷了好几日,鬼市也因尸魃潮而打乱了节奏,开市时间延长一个月。   接下来按照每支小队得来的战利品,给予一定奖励。   解兰深将除魃的一半奖励,让给小队成员,获得四只飞尸的所属权。   这次清剿,解真人与楚道友出力最多,两人都被尸毒所伤,说来还是他们跟着占了便宜,大伙没有意见,甚至凑来一百上品灵石,补给解真人。   除魃那日,所有人精疲力气,是解真人自己掏出上品灵石,带所有人离开。   解兰深将一半的上品灵石,与另一支小队达成交易,凑齐五只飞尸,兑换到一株千年倾月草。   拿到灵草,楚阿满催促他返回天剑宗。   解兰深道:“你缺倾月草,鬼市延长一月,我们在雁云城多等等。”   楚阿满:“可是你身上的尸毒……”   解兰深:“不碍事,我自有分寸。”   城中并无元婴大能,只能等他回天剑宗了。   于是两人在雁云城继续住下来,每日往鬼市走一趟,几日下来,一无所获。   这日收到城主府的庆功宴帖,除了她们,这次尹城主还邀请了清剿尸魃的所有修士。   除此之外,城主府的管事特意透露个消息,尹城主似乎有倾月草的下落。   两日游,来到城主府,说是庆功宴,现场布置得肃穆,毫无喜悦氛围。   考虑到已故的英烈,不好大摆宴席,桌上只有薄酒瓜果等,不见一点荤腥。   宴席上,楚阿满无聊得发慌,见城主拉着解兰深讨教,她啃完盘子里的两只灵果,起身到外面走走。   上官游追了出来,见她立在一棵石榴树下,欣赏头顶红似玛瑙的花朵:“你就那么喜欢解真人?一点不像你。”   脚步声靠近,楚阿满回过身。   她将上官游与秘境那名魔族的身影重叠,发现两人的嗓音完全不像,那贱嗖嗖的语调,像个七八成。   在这之前,即便她脑袋里闪过念头,也会下意识忽略,因为上官游的家人,与他生活的村子为魔族所害,所以在这之前,楚阿满从未怀疑过他。   前两日,前往鬼市的路上,遇到易姚林,楚阿满诘问对方,是否将情丝绕告知了尹落姝?   当时易姚林是什么表情,她不记得了,反正易姚林异常恼怒,用易家的前途起誓。   楚阿满猜到不是易姚林,易家大小姐自有风骨,若真要说,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情丝绕一事,除了她和解兰深两位当事人,只有易姚林知道内情。   那时她想,如果不是她们三个人,会是谁呢?   不对,还有一个人,方令恒!   方令恒死后,神魂被吸纳入万魂幡,这件宝物被魔族得去,知晓情丝绕一事的,还有魔族。   顺着这条线,想到最近出现在雁云城的修士,不难理清。   为何被她毁去的紫色幻影藤,最后会出现在廉贞手里?   情丝绕一事,又是被谁透露给尹落姝?   如果这个怀疑对象是上官游,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楚阿满弄不明白,上官游没被夺舍,家人乃至整个村子被魔族无情屠戮,他竟转头效忠魔域,图什么?   上官游,连梦里的楚阿满都被他给骗了。   没有真凭实据,楚阿满不想打草惊蛇:“是啊,我就是喜欢他。”   快步赶来的解兰深听到,眉目逼人的夺目,眸子倒映着月色,波光粼粼。   这时有侍女上前,告知她们小姐有倾月草的下落,邀他们凉亭一叙。   楚阿满迎上解兰深的目光,点点头。   两人随侍女前往凉亭,身后的上官游,不请自来。   来到凉亭,石桌摆放了瓜果点心果酒等,还有一盘楚阿满爱吃的梅子姜,也有解兰深常饮的岁寒三友茶。   尹落姝不怀好意,她倒要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楚阿满斟来一杯清茶,解兰深正要出言阻止,见她拐个弯,将茶盏放到上官游面前。   上官游从未得她一个好脸色,此刻受宠若惊,心中狐疑,莫非茶水中有毒?   “怎么,不敢喝吗?”   面对楚阿满的激将法,上官游端起茶汤嗅了嗅,没有异常,顿时眉梢舒展,想到这是城主府,想来城主千金不敢胆大包天在茶水中下药,害他们这帮修士。   “如何不敢?”他一饮而尽,咂咂嘴,嫌弃说:“味道太淡,我还是更喜欢琼浆玉液。”   楚阿满和解兰深对视一眼,等待良久,不见发作,看来真的没有毒。   坐了会儿,久久等不到尹落姝,她和解兰深起身要走。   尹落姝姗姗来迟,穿过月亮门,身上环佩作响:“我还没来,你们怎么都要走了?”   楚阿满上下打量,看得出来对方特意打扮过一番,挽的发髻很是别致,吸引了她的目光。   解兰深冷脸问:“侍女说尹小姐邀我们前来告知倾月草的下落,说吧,你想要什么?”   尹落姝神识一扫,发现石桌上有只沾了茶汤的杯盏,担心意外发生,先闭目感应一番,察觉雄蛊虫卵已经成功寄生在男修体内,一下子呼吸急促起来。   她热切地盯着解兰深,既紧张,又兴奋。   见解兰深轻敛眉心,露出不悦,尹落姝不想这时候惹对方不快,将自己知道的一株倾月草说出,再三婉拒,并未索要报酬。   心中暗想,等过了三日,情蛊虫卵孵化后,到那时他只会对着自己冰雪融化,春水潺潺,只会拼尽全力扶持自己登上城主宝座……   那株倾月草,当做是给楚阿满的谢礼吧!   至于抢走别人的未婚夫,尹落姝不担心遭受骂名和指责,能得到解兰深和解家的助力,被骂一骂,又少不了一块肉。   还需等上三日啊!   好漫长啊!   三日里,是情蛊虫卵最虚弱的关键时候,一旦被修士察觉,只需指头大点的灵力,足矣碾死它。   熬过三日,此生再难解除情蛊,且雄蛊与雌蛊每月需交合一次,否则男女宿主必死无疑。   不过情蛊虫卵天生擅隐蔽,金丹修士难以发觉。   三日后,解兰深对楚阿满的情意,便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目送三人离开,尹落姝扬着唇角,望向楚阿满的背影,带着点怜悯。 第60章   他是她的帮凶   返回宴厅的路上, 楚阿满心里不得劲:“她刚才看我眼神,是不是好奇怪?”   撇着嘴告状,嘴角下垂, 眼中透着狡黠, 像只委屈的小狐狸。   解兰深捏捏她的脸, 手感比想象中的更好:“一个外人而已, 不搭理就是。过两日鬼市还没有倾月草, 我们便离开, 前往阑南城。”   另一株倾月草,在阑南城城主手中。   当年尹落姝的父亲与阑南城城主一起历险,偶然在一方福地洞天发现倾月草,每人各得一株。   阑南城位于东南方向, 她们同杨润一起前往天机阁时,得大能指点, 往这个方向走, 能解开她们的疑惑。   为了倾月草,无论如何, 楚阿满势必往阑南城走上一遭。   一连三日过去,她们在鬼市仍旧没有收获。   这日从鬼市出来, 遇到尹落姝和上官游, 解兰深烦两人,冷着脸, 不欲理睬。   “听说楚道友在寻找倾月草?”   尹落姝瞧着那唇若涂脂,面庞比女子还要艳丽三分的天音阁绯衣男修凑到楚阿满跟前,下意识拧起了眉心。   长得比女子还漂亮, 一点眼力劲儿没有,今天是自己的大日子, 偏来掺和一脚。   尹落姝烦上官游,见他缠上楚阿满,间接地帮了自己一把。   再次闭目感应了番,确认完虫卵还存活着,且即将破茧而出,她心下稍安:“听说解真人与楚道友打算过两日去阑南城,来雁云城还没好好逛过吧,我们雁云城最出名的便是瀑布,这时候正值鼎盛时期,宛若仙境,不知两位可否赏脸?”   解兰深不喜一个人,丝毫不给面子:“多谢告知,我们自行前往即可。”   尹落姝一噎,迟疑开口:“解真人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不曾误会。”解兰深声线冷淡,道:“本真人修行无垢心法,偶尔能感知到他人心中的恶念,我与尹城主相谈甚欢,顺嘴提点对方的晚辈,你听也罢,不听也罢。”   尹落姝心中惊惶交加,自己的谋算被他发现了?   不可能。   雄蛊分明还在他的体内温养,若被发现,焉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所以对方知晓她心怀不轨,对她产生厌恶,尹落姝留意到他在跟自己说话,余光扫向身后的楚阿满和上官游。   既然解兰深能察觉到自己的恶念,难道他不知道他未婚妻的?   突然有一个猜测,或许分明早已知晓,放任了楚阿满给他下情丝绕!   没来由的,尹落姝后背发毛。   第一次发现自己看走了眼,早知解兰深并非表面上展现的清冷纯良,自己不该打主意到他身上。   万一被他发现……尹落姝吞了吞口水,不敢设想后果。   事情已经做下了,自己体内的雌蛊能感知到雄蛊即将孵化,再无更改,尹落姝要一条道路走到黑。   转念想到情蛊的作用,雄蛊宿主对心上人的情意,会转嫁到雌蛊宿主身上,他对楚阿满有多爱,便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作为雌蛊宿主的自己。   被他厌恶又怎样?   没关系,雄蛊马上便要孵化。尹落姝紧盯着解兰深,耳边听到楚阿满向上官游邀战,若她赢了,上官游不能再出现在眼前。   那天音阁男修没应,嬉皮笑脸走开。   尹落姝睨向楚阿满,没想到对方也不喜上官游,两人看人眼光挺一致。   可惜了,她们注定做不成朋友。   楚阿满和解兰深离开,原地只剩下尹落姝。   风清月皎,远处雁云城,灯火辉煌。   尹落姝在瀑布处蹲了许久,始终没等来两人。   心口的雌蛊躁动不已,绞得她捂住心口,阵阵晕眩。   这是,雄蛊孵化!   成了。   感应一番,发现雄蛊就在附近,尹落姝面上讶异,顾不得多想,箫声奏乐,催促雄蛊前来。   这处瀑布景色不错,晚间草丛里游荡着萤火虫,是她们雁云城年轻男女常来的地方。   尹落姝特意寻了处僻静角落,听到草丛里传来踉跄脚步声,她眨着迷蒙的眼,望向受情蛊催动的身影,不像解兰深。   受雌蛊影响,作为宿主的尹落姝极不好受,潮红着脸,脑子糊成一团,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迫切又渴望地想要与雄蛊宿主亲密。   一夜折腾,直到翌日天明,雌蛊与雄蛊餍足,安分下来,她们从混沌中找回清明。   见到昨夜与自己欢好之人,尹落姝大惊失色,抓起衣裳遮挡:“怎会是你?”   一会儿功夫,上官游大概搞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情蛊?”他见多识广,听说过南疆的修士擅养蛊虫,爱而不得时,给心上人下情蛊,能令对方回心转意,爱慕于自己。   万万没想到,尹落姝竟给他下了情蛊。   不对,那杯岁寒三友茶,分明是给解兰深准备,误打误撞被他饮下……   想着,上官游脸颊一痛,扇了他一巴掌的城主千金,穿上衣裙,跳上飞行法宝跑了。   给上官游差点气笑,抬手摸了把红肿的脸颊:“罢了,这一巴掌当作还她的。”   要不是那晚自己给尹落姝暗暗送去一封信,挑起尹落姝的野心,让这位娇小姐去引诱解兰深,哪知她竟是想着下情蛊,阴差阳错下给了他。   说起来,他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以为挨了一巴掌,事情算了结。   哪知才回雁云城,被城主守株待兔,概因今早尹落姝匆匆回家,被尹城主看出失了元阴,逼问后,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楚阿满和解兰深准备向尹城主道别,前往阑南城,收到了城主府的喜帖,六小姐与天音阁广成道君座下高徒上官游,成婚一事。   两人成婚如此仓促,其中定有隐情,为了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两人当即决定多留一日,后日一早离开。   晚间来到茶楼,楚阿满要了瓜果点心,凑耳听来大堂里三教九流们说道城主千金大婚之事。   七嘴八舌的,有人说今早碰见尹落姝从瀑布回来,也有人道也看见了天音阁的上官游衣冠不整……   听了会儿,楚阿满窥见些细枝末叶。   第二天,城主府张灯结彩的嫁女儿。   楚阿满和众多宾客的簇拥下,见证了上官游与尹落姝拜天地。   新郎官如丧考妣,毫无成婚的喜悦。   新娘子尹落姝,尽管被盖头遮住了面容,看不清神色,拜天地拜得不情不愿,也能看出怨气有多重。   拜完天地,这对怨偶前往喜房。   喜房外,宾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喜房内,着喜服的一对怨偶对望,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尹落姝自己揭了喜帕,打量那身着喜服,踩着椅子,自酌自饮的人,万万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嫁给这个瞧不上的浪荡子,恨得咬牙:“上官游,嫁给你,非我本意,今晚你休想碰我,除了情蛊发作时,其它时间我们分房睡。”   上官游吊儿郎当,细眉一挑,语调傲慢:“说得跟我想娶你似的?要不是你给我下了情蛊,每月需交合一次,以性命要挟,我才不会娶你这么个蠢货?”   “你骂我蠢?”尹落姝大笑一声,压下怒气:“我知道,你喜欢楚阿满,跟条狗一样,巴巴跑到人家跟前摇尾巴,人家看都不看你,还撵你。”   “我高兴被她撵。”上官游饮下杯中的酒液,嗤了声:“好过你喜欢解兰深,人家根本不稀得搭理你。”   “上官游,你不得好死。”   “放心,小爷绝对能熬到你死。”   ……   两人唇枪舌战,互相伤害。   一夜过去,朝雾散去。   楚阿满和解兰深向城主辞别,她们前脚刚走起,后脚上官游也提出自己该返回天音阁。   当日见女儿失去元阴,从继室夫人处得知小女儿给人下了情蛊,给尹城主吓得不轻。   他们强势迫使这名天音阁弟子与女儿成婚,自知理亏,加之对方师尊乃元婴道君,这次婚宴办得匆忙,没能等道君亲自到场主持,本就于礼不合,没有多做挽留。   任夫人给女儿收拾了行李,抹着泪,送女儿女婿来到城门口。   尹落姝昨晚面色戚戚,今早重新振作起来。   尽管不愿离开雁云城,事情已成定局,她不认命,以后她还会回来争城主之位的。   距离雁云城数十里之外,座座拔地而起的高耸峰峦,绵延至万里。   群山环绕的一座小镇,楚阿满来镇上找个食肆吃点东西,顺便打听关于阑南城的消息。   在大街上撞见有骗子售卖所谓的十全大补丹,只卖天赋差、下品灵根的修士,天赋好的,人家不卖。   楚阿满一眼看破,提纯灵根,哪有那么容易,先不说五行灵珠之息少见,光是提纯灵根之痛,不是所有人都能忍下。   什么吃下一颗十全大补丸,灵根日益提纯,修炼速度快了,全赖十全大补丹产生的效果。修炼速度如常,便是时日不够,多服用些日子就好。   她们拆穿骗子,买十全大补丹的修士纷纷退回灵石。   退完灵石不算,见她们周身弥漫杀意,对方为了求生,将自己的师尊出卖,透露他师尊手中有一套敛息术,吹得天花乱坠,引起了楚阿满的兴致:“好,带我们会会你师尊。”   骗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自称铁柱,受他师尊胁迫,这才四处行骗:“除了我,我的其他师兄们都被关在洞府,我师尊乃南疆修士,擅养蛊虫,一会儿你们小心些。”   听到南疆、蛊虫等字眼,楚阿满心头一咯噔。   那年临城大雪,差一点被自己孺慕的那名疯癫道人做成了蛊母。   身旁人脚步一滞,被解兰深察觉:“怎么了?”   “你知道如何炼制蛊母吗?”不等他回答,楚阿满自顾自答:“首先给予一名孤儿关爱,如长辈一样谆谆教导,教她认星宿,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在对方完全心防卸下时,让她服下蛊虫虫卵,如果不曾得到还好,可曾经分明得到过的关切,却被最信任之人伤害,幼童怨气更甚,方能成为蛊虫的养分。”   铁柱满眼敬佩:“这位前辈竟知晓如何炼制蛊母,莫非你也是南疆来的?不对,你口音像是北边的。”   解兰深心口揪痛,她说的根本不是如何炼制蛊母,分明是那位被她看作师尊的疯癫道人,曾经对她做过的事!   难怪在药王谷的船只甲板上,她仰望着星辰,提及那位教她辨认星辰方位的道人,会是一副阴冷表情。   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被血脉相连的父亲忽视,被嫡母惩戒,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缕光,实则是跌落深渊的幻影。   解兰深忍不住心疼,追问:“后来呢,那位疯癫道人如何了?”   “在他重伤后,我亲手割下了他的头颅。”直到后来她做了一场预知梦,方才猜出那道人应该是练气修士。   说话间,离南疆修士的洞府越来越近。   有蛊修的弟子亲自带领深入巢穴,加上解兰深的掩护,三人一路畅通无阻。   解兰深以神识扫过,确认洞府内仅有一名半步金丹的修士,外头锁着两名练气修士,确认没有诓人。   铁柱冲前方嘘声,间或夹杂着甩动铁链的声音。   顺着铁柱的视线,楚阿满见到了手脚被玄铁链捆着的一男一女,两人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幼虫,不时从七窍中往外探头,钻来钻去,奇形怪状的小虫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见到师弟从外面领来一对陌生修士,示意她们不要出声,这对蛊母猜到可能是来搭救自己的人,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不敢发生丝毫动静。   方才她们摇晃的锁链声,已然传回洞府,引起她们师尊不满:“一天天的,吵死了。”   几息后,她们的师尊驾驭飞行法宝,隔着半空与楚阿满和解兰深遥遥相望了几息,发现自己所在的峡谷平白无故多了一男一女。   一个是筑基后期,另一个看不透修为,却令人浑身寒毛竖起,这是金丹修士!   身体几乎立刻做出反应,一水散人欲驾驭飞行法宝空遁,发现脚下动弹不得,被自己祭炼的法宝摇摇晃晃,不听使唤。   仔细一瞧,发现被碧色藤蔓网罗住,又听那筑基后期女修语气张狂:“不用你动手,让我来。”   一水散人乃筑基大圆满修为,半步金丹,见这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好大的口气,当下稳住心神,琢磨着趁机将对方拿做人质,换取自身平安。   他打着小主意,听那女修没头没尾问了句:“听说你自称一水散人,你可认识三阳散人?”   听语气,一水散人心知来者不善,也不知那死去的师弟如何得罪了她,刻意引诱道:“哦,你认识我师弟?”   “果然。”话音一落,楚阿满祭出银朱剑,挥出一道剑气。   以道法结合剑诀的标志性打法,太过特殊,令一水道人立即将她认出:“阁下可是妙真长老座下的弟子,楚阿满?”   对方不答,仅靠着这套道剑双修,将他压着打。   一水散人心头一凛,憋屈得很。   以他半步金丹的修为,竟被个小姑娘死死压制住,被她一手四灵根法诀牵制住,近身不得,想要掳她当人质,难如登天。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隐隐落入下风,以一水散人的观察,大概一刻钟后,自己会因大量消耗灵力,导致丹田枯竭,败下阵来,只能任人鱼肉。   认识到这个问题,一水散人想到不能继续消耗灵力了,一拍腰间的葫芦,掀开木塞,密集的蛊虫飞到半空,湛蓝的天空暗下来,被蛊虫群遮挡住部分光线,罩下一片阴影。   嗡嗡声,密集入耳。   一旁压阵的解兰深,眸色沉沉,手中的和光剑蠢蠢欲动,只待那道芍药花色的身影扛不住时,立即出手。   当然,他更相信楚阿满能够打败一水散人。   能与仙剑寄雪的楚德音打成平局,她有这样的实力!   楚阿满的确有实力,在见到对方释放蛊虫后,唇角上扬,以金土两种法诀,碰撞出火球。   轰地一声,炸开一丈高的火焰团,遮挡住天空的蛊虫被火焰炙烤,哗啦啦往下掉落。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一团火焰,导致蛊虫损失大半,一水散人肉疼心痛,颤声道:“这些蛊虫可是我养了两年的心血啊!”   此时还剩下千百知不惧火焰的蛊虫,接受到主人的命令,振动着翅膀朝敌人袭击。   楚阿满祭出金光罩,以四系法诀挨个试了个遍,弄死一半蛊虫。剩下的,被她施展一记霜降,冻成颗颗冰晶。   望着坠落的晶体,铁柱讷讷道:“哇,下冰块了,这就是多灵根修士的潜力?”   身后铁链叮当作响,间或传来师姐师兄压抑的闷哼,铁柱转过头,见无数小虫子从她们口鼻而蜂拥钻出,这种场面,即便见惯了蛊虫,仍感不适。   解决一堆小虫子,对楚阿满来说不难,难的是金蝉蛊,据闻这种蛊虫以一百多种毒物喂养,炼制七七四十九日,水火不侵,剑锋砍不坏甲壳,很棘手。   既然不好杀,她便构建天罗地网,将这些虫子包裹,花了一盏茶功夫,将一水散人搞死。   主人身殒,寄身的蛊虫陆续死去。   两只金蝉蛊腿一蹬,跟着去了。   楚阿满收起灵力,以神识探查过一水散人身上的储物袋,担心有毒,没敢用手碰,摸来几十块中品灵石,嫌弃地撇撇嘴:“真穷。”   “师尊……啊呸,这老怪为了炼制蛊虫,每日让我外出行骗,将蛊虫虫卵掺入十全大补丹,给他养蛊,赚来的灵石,都被他挥霍一空了。”铁柱恨恨道。   铁柱踹了一脚一水散人尸体后,从他腰间拿到钥匙,给师姐师兄解开铁链时,楚阿满的神识扫到两本册子,其中一册是炼制蛊虫的秘法,以神识翻阅了两页,定格在其中详细标注了情蛊的一页。   发现中情蛊的症状,令她想起雁云城的尹落姝与上官游。   想到上官游想方设法设计她,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忍俊不禁。   她幸灾乐祸道:“解兰深,我想我知道尹落姝和上官游的猫腻了。”   “情蛊。”解兰深的目光落在半空漂浮的册子,脑海浮出凉亭里的岁寒三友茶,当时楚阿满斟了一杯茶汤,他以为她要喝,正要阻止,见她坏心眼地递给了上官游,拿上官游试毒。   原来不是没有毒,而是情蛊。   “你看,都是你惹的好事。”楚阿满是没理也会气壮的人,现在她有理,拿腔作势道:“你看这册子上写的,万一你不慎中了情蛊,将对我的情思尽数转到旁的女子身上,到时你就成了负心薄幸的臭男人。”   解兰深掸去袖摆不存在的灰尘,一板一眼:“我从不饮离开视线的茶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觉得不妥,补充说:“况且我没那么蠢,既是对你有情思,怎会轻易移情别恋?”   楚阿满笑嘻嘻凑来:“呀,你终于承认喜欢我了。”   对上她张扬又得意小表情,像一颗明珠闪闪发光。   解兰深想,不承认喜欢她,都能叫她得寸进尺,现在她知晓了,更要有恃无恐。   罢了,反正他是为虎作伥。   他是她的帮凶。   解困的三人上前道谢,楚阿满不太在意,她是来黑吃黑,不是来做好人好事的:“我们要去一水散人的洞府找宝贝,你们自便。”   三人面面相窥,这位前辈真是……口直心快啊!   目送她们两人往洞府过去,三人发散完脱困的喜悦后,对峡谷外的未知前路感到迷茫。   意识到一直以来欺压他们的恶人终于死了,铁柱一时欢喜,一时忧愁。   一水散人的洞府内,楚阿满熟练地移动花瓶,打开暗门:“刚才我用搜魂术,发现这面山石后好像有一处阵法,里面可能有秋娘要寻的东西。”   花了半日光阴,终于解开阵法,解兰深偏头看来:“你一直盯我做什么?”   楚阿满来到一块石碑前,打量上头的刻字,绵绵情话不入心:“认真的男子,最有魅力了。”   解兰深:“!”   一句话,他心驰神摇。   听楚阿满激动道:“从一水散人记忆里见到熟悉的布阵手法,果然是傅清安刻下的碑文。”   解兰深抬眸看去,碑文的大致意思——傅清安的仇家发现了那处小院,他不得不带着秋娘一起逃跑,后来刻意取走秋娘的心头血,是为了保住她,那些心头血被藏在寒潭中,以聚灵阵维持,可保千年。   傅清安取自己的心头血,献祭肉身为阵眼,带走所有仇敌,打量阵眼处一具孤零零的白骨,与角落里堆着十数具白骨。   盼望以后有修士能解开阵法,带走那只盛着秋娘心头血的玉瓶,归还故人,他愿将傅家的高阶阵法作为回报,另有十数名仇家的法宝。   “明知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还要招惹秋娘,装出一副情深模样,虚伪。”楚阿满轻踹一脚石碑,轻蔑说。   她为秋娘鸣不平,解兰深不好搭话,以免引火烧身。   从寒潭取来装有心头血的玉瓶,递给她,他发现楚阿满摸那些白骨身下的储物袋,一个个扫神识,然后皱眉:“灵石早被聚灵阵吸收,这些法宝还能卖点钱。我拿法宝,你拿阵法。”   解兰深颔首。   搜刮一空,从暗室出来,楚阿满好像明白一水散人为何会将洞府建在这里,大概因为这处聚灵阵。   时间紧,两人跃上白玉扇,往附近城镇过去。   他们排排坐在蒲团,解兰深闭目修炼,发现身边人不老实地靠来,长睫轻颤:“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小臂上的尸毒。”说着,楚阿满来撩他的宽袖。   “没什么好看的。”解兰深一把抓住她的手,捏来捏去,把玩着手指,或是十指紧扣。   听说十指连心,算不算抓住她的心?   越是这样,楚阿满越是怀疑,趁对方松懈,一把掀开,盯着几乎整截黑乎乎的手肘臂:“尸毒蔓延了。”   他一把用袖摆盖住:“别看了,丑得很。”   她喜欢他的脸,见了他丑陋的一面,会不会突然不喜欢了?   他以灵力将尸毒压制在手肘,从手腕到手掌处皆是正常肤色,以为不会被发现,哪知还是……   楚阿满想了想:“是有点丑。不过你的脸,还是好看的。”   *   抵达一处城镇,解兰深同城主交代了苍溪山发生之事,城主允诺派遣医修去查探吃过十全大补丹的修士,取出蛊虫或虫卵。   这边事了,两人直奔阑南城。   城主极好说话,双方利益互换,楚阿满几乎没怎么费力,又拿到了一株千年倾月草。   还缺一株,以后慢慢想办法。   解兰深的尸毒,再不能拖延下去了。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返回空翠城。   得知楚德音在闭关冲击金丹,楚阿满也打算闭关一阵子,最近为了倾月草东奔西跑,浪费许多时间,该静下心来修炼。   解兰深回到天剑宗,云中道君发了好大的脾气,冷哼:“再晚一步回来,你就等着尸毒攻心好了。待你尸变,到时为师第一个先除了你。”   他从容回:“师尊,我心中有数。”   云中摇摇头:“早半个月回来,一个月能拔除干净,如今起码要费个一年半载。”   解兰深:“劳师尊费心了。”   云中道君没好气:“为师上辈子欠你的,罢了罢了。”   解兰深与楚阿满返回宗门的消息,没两日,在坊间传开了。   空翠城,楚家小院。   听左右邻居嚼舌根子,道那天剑宗解真人如何高不可攀,听得楚氏神色晦暗。   楚氏不能修炼,吃过延寿丹与定颜丹后,保持三十出头的模样,有两百年寿元,可霜白的鬓发,成了心中刺。   痴迷美容养颜,楚氏养了个好女儿,不缺灵石,在城中各大医药铺子求美发的灵丹妙药。   大概在两个月前,她去了解家的铺子,见到熟悉的图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问了掌柜,原来那是解家的族徽。   回到家中后,楚氏想起来了,那枚族徽分明与女儿珍重非常的玉佩,一模一样。   除了霜白的发丝,楚氏还有一桩心事,便是女儿的婚事。   她的德音容貌好,天赋好,哪哪都好,唯独在情路不顺心,自仙门大比后,女儿变得沉默了,楚氏看在眼里,疼在心坎。   尤其察觉到女儿对解真人抱有隐晦的心思时,楚氏深感无力,若是在凡间,直接捧出自家的金银财宝,可这里是修仙界,她一名凡妇只能仰仗女儿,什么都做不了。   楚阿满那个小蹄子,却如此好命,真是没天理。   想到自己的女儿的玉佩,可能是救下解兰深的信物,楚氏心头火烧一样,根本静不下心来。   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女儿,那玉佩在哪儿,怎的好久不见拿出来盘弄,被楚德音含糊过去。   楚氏大着胆子猜测,或许玉佩已经被楚阿满拿走,顶替了女儿救命恩人的身份,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   一想到这个可能,楚氏恨不得立即冲上天剑宗,当众揭露全部真相,让自己的女儿做解真人的未婚妻。 第61章   什么破姻缘树,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   “解兰深, 你的尸毒如何了,云中道君怎么说?”   玉简里,传来婉转甜蜜的嗓音, 他一面捧着蝴蝶兰挪至阴凉处, 一面回:“可能多花点时间拔除, 于身体无碍。”   那边的人似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又说:“我打算花一个月把堆积的宗门任务做完, 然后闭关, 冲击筑基大圆满。”   解兰深:“嗯, 今天要做任务吗,我陪你一起。”   两人约定好,出院子时,发现院墙外树结出了橙红的杏子。   她踮起脚尖, 摘来一颗,用帕子擦拭, 咬一口, 酸得她呸呸呸,皱成一张苦瓜脸。   难吃。   她摘来一捧带在身上, 捏着传音符给觉夏发去传讯息,分享杏树结出果子的好消息。   慢悠悠来到山门, 见到熟悉的飞行法宝, 她跟觉夏掐断联络,跃上白玉扇。   她献宝似的送来一捧:“解兰深, 我们青芜峰结的杏子,你尝尝看。”   对方说:“我不吃,你吃就好。”   楚阿满怀疑他看出自己的险恶意图, 她没有证据,想坑他一把, 只好拿起一颗鸡蛋大小的杏子,咬下一口,夸张地赞美:“真的好甜,你要不要尝尝?”   解兰深从被咬一口的杏子,移至眨着真诚的目光的她。   盛情难却之下,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浅尝辄止,下一息眉心深深紧拢:“好酸。”   他上当受骗的模样,乐得楚阿满哈哈大笑:“为了骗你吃,我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放肆的嘲笑,令解兰深烦躁,非但没放开紧握她的手腕,抬至唇边,印下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的唇游走在她手腕的内侧皮肤,一点点游离,来到白净绵软的掌心,轻蹭了蹭,舔舐地撩过。   掌心传来一抹温热濡湿,勾得楚阿满身子一麻,这种感觉怪异,好像自己被他拿捏了。   以前两人亲密时,尽管她会因享受而面色潮红,可主导权在她手中,由自己主导一切。   她猛地抽回手,引来解兰深的不解:“怎么了?”   楚阿满:“没,没怎么。”   解兰深:“你怎么也突然结巴了?”   楚阿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你身上的尸毒有没有好一点,我看看。”   说完,她要扒他的袖子。   解兰深不想被她瞧见小臂上的丑陋,从蒲团起身,楚阿满也跟着站起来:“给我看看。”   “不给。”他高举手臂。   楚阿满踮起脚尖去够,发现他又长高了些,够不着:“等结了丹,我也能长个子。”   解兰深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发顶,毛绒绒的,手感很好:“那你要再努力一点,早日结丹。”   楚阿满:“是啊,结丹后,便可以跟自己的道侣双修了。”   解兰深没想过她会与旁的男子结为道侣,故意问:“哦,那你想哪位男子做你的道侣?”   “不告诉你。”楚阿满趁他心神放松,一把扯来他的宽袖,盯着一截黑紫色的小臂:“好像比回天剑宗时好些了。云中道君真厉害。”   解兰深从她发顶抽回手,细致整理了袖摆,将它遮掩:“嗯,师尊是很厉害。再过些年,我也一定能晋升为元婴道君,楚阿满,你再等等我。”   她点点头。   他不会止步元婴,还会晋升化神,白日飞升,高座九重天,他元神回归,回顾在人世经历的滚滚红尘,将她视作唯一污点与耻辱。   到那时,眼前的解兰深将不复存在。   不知为何,楚阿满心情莫名低落。   她在空翠山发泄了一通,山林中妖兽遭了大难,返回前,吃了烤追风兔,一扫低落情绪。   临分别前,解兰深突然提起还有半个月便是七夕节:“那日空翠城会举办七夕灯会,听说很热闹,你想不想去?”   楚阿满会意,分明是他在邀约,却在嘴硬问她去不去。   她沉吟道:“我最近忙着修炼,可能没空。”   解兰深云淡风轻的浅笑:“也好,那算了。”   他御剑离去,衣袂飘飘,仿似全然不在意。   夜班子时,入定修炼的人,察觉储物袋的玉简灵光闪烁。   她从观想境中睁开眼,掐下一道法诀,听到里面传来解兰深的声音:“真的不去吗?”   重新拿回主导权,楚阿满眼中溢出胜利的喜悦,懒声说:“你说七夕灯会啊,那就去吧。”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她习剑到一半,收到杂役弟子传来消息,雁云城城主千金,与天音阁广成道君的座下弟子一同抵达洛水门拜访她,此刻正在会客厅等待。   “哦,她们啊,跟她们说一声我还要半个时辰。”故意晾着两人,楚阿满重复挥剑。   会客厅。   尹落姝与上官游坐得远远的,仿佛沾上彼此一片衣袖,要倒大霉。   收了好处的杂役,带回楚阿满的口信,给尹落姝气得面色青白交错,明摆着对方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那日离开雁云城后,她和上官游按照母亲给的地址,寻到苍溪山,向那位散人寻求解除情蛊之法。   只要能解除情蛊,没有性命,她和讨厌的上官游不必捆绑在一起,两看相生厌。   给他一封休书,她要休了上官游。   可是她们来晚一步,一水散人死了,身上储物袋和洞府被搜刮干净。   一水散人的徒弟们也不见踪迹,根据现场留下的斗法痕迹,以及镇上差点被十全大补丹受骗修士的口吻,听他们描述,那对男女的外貌,分明是楚阿满和解兰深无疑。   如何解情蛊的法子,一定是被楚阿满得去了。   猜到她们去阑南城后,必回返回洛水门和天剑宗,毕竟解兰深身中尸毒。   两人从苍溪山前往洛水门,慢她们一步,入空翠城打听了消息后,找上门来。   老老实实在会客厅等了半个时辰,楚阿满如约而至,打量尹落姝的憔悴面容,另一边上官游则是眼下乌青,眼白布满红血丝,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她佯装不知:“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上宗们拜访的地步,你们夫妇今日来做什么?”   “你们夫妇”四个字,戳痛了尹落姝的肺管子:“楚阿满,你杀了一水散人,他的秘法被你得去了是不是?”   等楚阿满肯定点头后,尹落姝又道:“我想看一看那本秘法。”   上官游了解楚阿满,不废话,开口问:“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说进楚阿满的心坎里。   她朝上官游看来:“别的我都不需要。我只要千年倾月草,你们带灵草来,我把秘法给你们。”   不等上官游开口,尹落姝激动说:“阑南城的倾月草,是我告诉你们消息的。”   “不算。”楚阿满干脆摊牌,说:“你给解兰深下情蛊在先,况且是我们花了灵草与阑南城城主利益交换得到。”   尹落姝咬了咬下唇,她果然都知道。   上官游也在这时沉默下来。   千年倾月草啊,这就难办了。   他迟疑问:“不能换成其它条件吗?”   楚阿满果断:“除了千年倾月草,其它都不能。”   出了洛水门,上官游扭头同尹落姝商量:“实在没办法,只能去南疆求助。”   尹落姝心知楚阿满跟她们不对付,不可能轻易教出解情蛊的秘法,即便对方愿意无偿拿出,谁知道对方没有改动,故意坑她一把?   在尹落姝与上官游决定前往南疆,寻找解情蛊的方法时,楚阿满返回青芜峰,以神识取出从一水散人储物袋里翻找的敛息术,修习法诀。   这种敛息术堪比隐息符,以她筑基修为施展,能躲避金丹真人的神识。   关键时刻遇到强敌能躲过一劫,这册秘法对她来说如获至宝啊!   花大半日学成,她施展敛息术,偷摸来到师尊妙真的洞府附近,果真没被对方的神识察觉。   修士普遍依赖神识,她可以利用敛息诀,躲在暗处,给金丹强敌扔暗器,太适合逃命和阴人了。   返回自己的小院,白日她在门派做任务,攒贡献点,入夜勤奋修炼。   时光飞逝,庭院的杏子树掉了一地果子,树叶由绿转黄。   立秋后,风声萧肃。   从青芜峰望去,周遭几座主峰,层林尽染。   这日是七夕,空翠城热闹非凡,几条主街道挤满了来往的人潮。   楚阿满和解兰深抵达时,入目所见,檐下高悬红灯笼,万家灯火,火烛银花。   沿街叫卖的摊贩,吆喝着售卖巧果与酥糖。   见到酥糖,楚阿满走不动路,要来二两,被拱桥边放河灯的男男女女吸引住了。   她捧着酥糖奔去,身后解兰深扔出一块下品灵石,快步跟上。   这里的热闹,吸引许多人的注意。   楚氏心事重重了好一阵子,难得今日过节,发现空翠城与她们凡界的习俗别无二致,甚为怀念在凡间耀武扬武的时光。   街道人海茫茫,哪哪都是人,扫过一群欢笑嬉戏的年轻男女,叫楚氏想起了在秋水峰闭关的女儿。   女儿不在身边,家里只剩一个烂醉如泥的赌鬼,冷冷清清。   自姓楚的知道了他以后不能孕育子嗣后,不去责怪楚阿满那个小蹄子,偏生记恨上里她们娘俩,怨女儿不尽心尽力找高阶医修给他治。   费心劳神,没得到半点好处,平白无故还招上了埋怨,夫妻两人自此离心。   家中冷清,楚氏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出门散心,瞧见河边聚集了许多人,买来盏河灯,替女儿祈福闭关圆满顺利,早日晋升金丹。   捧着花灯,大老远的,楚氏瞧见个熟悉身影。   见到捧着河灯满面春风的楚阿满,还有她身后跟着的解真人,让楚氏想起了玉佩之事。   难得见到这位解真人,若自己上前揭露真相,看小蹄子还得意不得意?   不行。   楚氏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念头。   闭关期间,正是女儿的紧要关头,这时候闹出一点事情,影响女儿的心境,听说从筑基晋升金丹会经历心魔与雷劫,凶险万分。   为了女儿的前途,楚氏决定暂时隐忍不发,甚至默默离楚阿满远些,放完河灯,带着仆从迅速离开,希望对方没有看见自己。   其实在楚氏出现在这条街道时,楚阿满早已注意到对方。   楚氏离开的背影匆忙,大概是因为阿姐正在闭关,身边没有仰仗,一个凡人岂敢与修士对抗,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走神间,听到有年轻男女低声议论:“听说空翠城外的月老庙祈求姻缘,特别灵验。在姻缘树下,如果是终成眷侣的有情人,便会得月老庙的桃花赐福。”   女子吃惊:“这个季节还有桃花?当真神奇,我们去试试。”   楚阿满听了一耳朵,斜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人:“你该不会也想去试试?”   他眼中的笑意渐深:“你不想去看看桃花赐福吗?”   楚阿满:“随便。”   他来牵她,胸有成竹:“走。”   月老庙离空翠城不远,出城后,一盏茶功夫便到。   按照指引,来到这棵姻缘树时,正好遇到上一对有情人才得桃花赐福,落下三三两两的粉色花瓣。   这对有情人不大高兴,因为桃花赐福有一个说法,姻缘树落在有情人身上的花瓣越多,便是命定情缘,天作之合。   她们仅有三两片,两人情绪低落的离开。   轮到他们时,两人来到姻缘树下。   解兰深抬头望向头顶繁茂的姻缘树,探究会得到多少桃花赐福,不知是否壮观?   盼了盼,等啊等,两人在姻缘树下站了好半晌,始终不见一片花瓣落下。   后面赶来的一对有情人巴巴望着,不敢出声打扰这位面色阴沉得可怕的金丹前辈。   楚阿满跟那对有情人对视上,怪尴尬的:“后面还有人祈福,要不我们让一让。”   仰得脖子发酸了,解兰深始终不见一片桃花瓣落下。   他固执道:“我不信,一定是这棵树出问题,让他们试一次。”   不幸被点到的一对练气修为的有情人,恨不得缩成两只小鹌鹑,面对结丹前辈,无力反抗,老老实实走到姻缘树下。   刹那间,枝头的妍丽桃花无风自动,落英缤纷,落在这对有情人的发顶、肩膀,沾着桃花芳香。   这对有情人洋溢喜色,迎接着姻缘树的赐福,蓦地感受到周遭一股冷寒之意,余光瞟见那位金丹前辈,两人齐齐一僵。   听说某些金丹前辈性情古怪,会不会嫉妒她们得到月老赐福,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她们?   好在金丹前辈虽面色难看,只是冷脸让她们退开些,他们要再试上一次,两人退后后,趁机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尽管好奇这次金丹前辈与他的情人会不会得到姻缘树赐福,也不敢回头一探究竟。   看热闹,不要命了?   目送那对小鹌鹑脚底抹油溜走,逃命去了,楚阿满好笑。   她被解兰深牵着,再次站到姻缘树下,等待良久,仍不见一片花瓣掉落。   分明方才那对有情人得到赐福,楚阿满想,既然姻缘树没问题,那么就是她们不得善终了。   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   沉默许久,解兰深盯着头顶的花枝,恨不得盯个窟窿出来。   楚阿满拽了拽他,看在引雷盘的份上,哄着说:“什么姻缘树,我看是假的,我只信人定胜天。我们走吧,怎么不走,该不会你信了吧!”   解兰深回神:“什么破姻缘树,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   回去的路上,不似来时的情绪高涨。   回到青芜峰,她一如往常,修炼打坐,很快进入观想境。   不知过去多久,传讯玉简流动着灵光,她掐个法诀,里面传来解兰深的声音:“楚阿满,我在山门。”   她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意思?”   解兰深:“我在洛水门山门。”   待她赶到时,果然见到熟悉的白玉扇漂浮在半空,左摇右晃的,待她踏上白玉扇,闻见扑来而来的一股酒气,月辉衬得他的肤色趋近雪白,染上酡红,褪去高不可攀的清冷,像极了甘美的鲜红荔枝。   楚阿满站定,踌躇道:“解兰深,你喝醉了?”   他从蒲团里起身,走上前来,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我没醉,我们再去月老庙试一次。”   楚阿满:“?”   她拍板说:“你醉了,我送你回天剑宗。”   解兰深的眼尾染上薄红,俯下身来,迷蒙蒙的眼眸:“再试一次,好不好,阿满?”   “我说过,我不信姻缘树,也不信什么命定情缘。我只知道事在人为。”楚阿满踮起脚,在他脸颊印下一吻:“我们回天剑宗。”   “好。”解兰深被她那句“事在人为”说服,没继续去月老庙折腾。   返回天剑宗的路上,楚阿满没放过碎片时间,抓紧修炼,心无旁鹭入定时,察觉自己的肩膀挨来个冰凉的物什。   睁开眼,她扭头时,下巴蹭到一片微凉顺滑的发丝。   他身上混合着酒液与檀香的气味,不难闻,以楚阿满的视角,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只留给她半片后脑勺,以及半束半披的倾泻墨发。   感知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她木着脸想,以解兰深金丹中期修为,普通灵酒哪里能让他醉成这般?   还是他没用灵力逼出酒液。   玉英峰,夜色已深。   楚阿满将他放倒在软榻,盖上被子,自己到旁边的净室打坐修炼。   天色微明,刚做完今早的功课,见到解兰深坐在窗边焚香煮茶,听到脚步声,握着水壶给蝴蝶兰浇水的动作顿住。   他恢复了平日里的清隽流云,青松绿竹般:“抱歉,昨晚是我失态了。”   她恶劣一笑:“没关系,比起现在的假模假式,我更喜欢昨晚你醉意朦胧地往我怀里钻,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越不想回忆的窘迫,越是被她拿到明面上消遣,解兰深咬牙:“楚阿满。”   楚阿满毫无畏惧:“喊什么喊,也不知道昨天大半夜是谁喝醉了,大老远跑来洛水门,非要拉着我去月老庙再试一次。你不是不信这种破东西吗?”   解兰深:“……”   *   这日后,楚阿满做门派任务攒贡献点,忙得不可开交。   一月后,感觉境界有所松动,开始潜心闭关修炼。   一年后,这日天剑宗万里无云的蓝天,被阴云笼罩。   有围观结丹雷劫的人,一眼认出,这是修士的进阶雷云。   众长老不约而同望向阴云聚拢的中心,那处是秋水峰。   “隐秀真人的弟子似乎正在门中闭关结丹?”   面对掌门的疑惑,隐秀真人难掩目中忧虑:“正是我座下的关门弟子引来的劫云。”   天剑宗所有弟子纷纷朝劫云处望去,人群里有羡慕楚师妹进阶如此之快,有叹服对方的天赋与气运。   “楚师姐的人生真是一帆风顺,令人羡慕啊!”   “大家一同入门,一眨眼从楚师妹到楚师姐,再到以后要尊一声楚真人了。”   外界的声音被隔绝,灵气充足的一处闭关洞府内,楚德音并非如外界那般轻松进阶,因为她遇到了心魔。   筑基后,每往上提升一个大境界,便要经历一次心魔劫与雷劫。   楚德音身怀变异雷灵根,丝毫不惧雷劫,天雷能帮助淬炼灵根,对她有天大的好处。   可她的心魔来势汹汹。   面对心魔的诘问,她茫然无措。   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半空中一道又一道飘渺声音质问着:   “母亲无数次欺辱你的阿满妹妹,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姨娘的死?”   楚德音大声反驳:“不是的,母亲只是厌恶阿满妹妹,从来没有置她于死地,而且我也会好好护住妹妹。”   “阿爹一心要替楚家传承香火,姨娘与她腹中的男婴一同没了,最大的的受益者,难道不是母亲吗?”   楚德音反驳的声音弱了下来:“不是的,不是母亲,不可能。”   “你与易姚林没什么两样,同样以他人的血液充作自身养料。”   “即便知晓父母的所作所为,谈何问心无愧,谈何自证大道?”   半空回荡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嗓音,楚德音知道这是自己的心魔。   一闭上眼,仿佛看到姨娘与幼弟血淋淋的两道身影,她努力想要摆脱这些负面情绪,毫无办法。   头顶的阴云汇聚了半个时辰,云层游走着紫色雷电,这时聚起的乌云出现异常,轰鸣声逐渐消散,穿梭的电光不见了。   亲自赶来给徒弟护法的隐秀真人见了,心知不妙,这是渡劫失败的征兆。   听到闭关洞府内传来闷哼一声,隐秀及时赶来,见到呕出一口血,倒在蒲团边,人事不知的小徒弟。   探过筋脉,察觉徒弟渡劫失败的后遗症,修为倒退两个小境界,隐秀真人惋惜又心疼,往徒弟口中塞来一颗丹药。   闭关前,她便看出小徒弟心魔缠身。 第62章   这位鹤羽公子,是冲她来的   自仙门大比后, 小徒弟变得沉默寡言,卯足了劲提升修为,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这次闭关前, 隐秀真人看出徒弟心神不稳, 不乏有担忧, 劝导过, 见她执意如此, 不好多说什么。   其实说起来, 隐秀真人知道自己有责任,仙门大比前,认为小弟子得仙剑寄雪认主,拿到筑基第一名名次, 如囊中取物。   自己与天剑宗掌门对楚德音期望过高,无形中给予了许多压力。   怀中的小姑娘在这时苏醒过来, 面色苍白, 泛着泪光的眸子:“师尊,我让您失望了。”   自己亲眼一点点成长的徒弟, 隐秀怎会不心疼:“傻孩子,你肩上不该承受那么重的负担, 为师不曾对你失望, 只盼你们几个弟子安好,这次渡劫失败, 修为倒退,切不可放在心上,以你的资质, 只要开解心魔,要不了多久便能重新回到筑基大圆满。”   得师尊的宽慰, 楚德音闭了闭眼,乖巧听话地点头。   现在所有天剑宗同门都知晓她渡劫失败了吧!   她还是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只有自己知晓她的心魔有多么可怕,如果开解不得,恐怕以后难以进阶,自己会一辈子困在筑基修为。   秋水峰的劫云聚拢,又散去,引起了天剑宗弟子们的唏嘘,楚师姐竟会被心魔所困!   楚德音渡劫失败的消息,在坊间传开。   洛水门。   在青芜峰闭关一年,近来楚阿满明显感觉体内灵力浓郁到某个临界点,快要触碰到筑基大圆满的门槛。   这日她停下修炼,劳逸集合的在院子里习剑,神识外放时,听到青芜峰山脚的杂役们谈论起这件事。   尽管早有预料,听到楚德音因渡劫失败,受到反噬,修为倒退两个小境界,目前只有筑基中期,楚阿满的剑锋一偏,差点劈中院墙。   幸而她很快反应过来,及时收力,洒落了三两瓦片。   收起银朱剑,楚阿满盯着墙角摔得七零八落的破碎青瓦。   梦里楚德音面对心魔的诘问,差点走火入魔,幸好在极乐秘境得来的菩提果助力下,解去心魔之险,成功进阶金丹修士行列,成为继解兰深后,天剑宗冉冉升起的又一轮朝阳。   打破了解兰深的结丹记录,成为最年轻的结丹修士,八方来贺,整个天剑宗风光无比。   现实里楚德音放弃菩提心,选择了延寿果,受心魔缠身,没能顺利结丹。   楚阿满不明白,区区心魔,楚德音有什么好畏惧的?   她就从来不惧心魔。   梦里的楚阿满晋升金丹时,顺顺当当,不过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罢了。   除了一点,她最怕头顶的滚滚劫雷。   转念想到楚德音与解兰深都是受礼教所困,对自己高道德要求,所以才会生出心魔。   像她这种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不受礼仪道德约束,什么心魔不心魔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姐渡劫失败,疼爱女儿,将女儿视作全部的楚氏,此时不知会有多么摧肝断肠?   真想去瞧瞧。   她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想着,便真的偷偷出了洛水门,来到楚家小院。   才到地方,亲眼观看了楚氏捉奸丈夫与寡妇的一场大戏。   楚氏哭天抹泪:“你个烂心肝的,德音才出了事,你居然还惦记着自己□□子这点事,你哪里配做一个父亲?”   自搬来空翠城,楚父仰仗这对母女的鼻息过日子,日子过得窝窝囊囊,被楚氏指着鼻子大骂,不痛不痒回:“德音若真将我当作父亲,应该求她师尊给我寻来高阶医修,调养身体,女儿不孝,眼看我们楚家香火都要断了,我们楚家先祖在天之灵不能闭眼,这便是报应。”   楚氏转身回厨房,夺来厨娘的菜刀,吓得楚父与情妇吱哇乱叫,边跑出院子,边大呼杀人了杀人了……   隐匿在暗处的楚阿满,冷眼瞧着楚家院子里的鸡飞狗跳。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周边住户们探头探脑张望,楚氏让仆役将院门合拢,隔绝掉外界窥探目光。   又一日,一大早等到女儿回家。   一年没见,楚氏打量女儿瘦削的下巴,较一年前清瘦了许多,忙打发了身边的婆子,吩咐厨娘做些女儿爱吃的甜汤。   楚德音四下环顾:“怎么不见阿爹?”   楚氏心疼女儿,不愿女儿为了家里的糟心事操心,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旧事重提:“从前在家中,你最宝贝的那块玉佩,可是解家之物?”   突然提起玉佩的事,楚德音心头一紧:“阿娘怎会知晓?”   楚氏追问道:“你说玉佩不见了,其实是被楚阿满那个小蹄子偷走,是不是?”   楚德音着急替楚阿满说话,一时嘴快:“不是阿满妹妹偷走,是我自愿赠予给她。”   楚氏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竟被自己猜对了:“果然如此,一定是她顶替了你救命恩人的身份,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阿娘现在就去天剑宗,找到那位解真人说清楚。”   给楚德音吓了一跳,出声阻止:“别去,阿娘。”   仙门大比,从比试台跌落,她后悔过不该因为出于补偿心理,将玉佩送给阿满妹妹。   心魔劫之下,已然认命了。   面对女儿的苦苦恳求,楚氏心肝抽痛,悔恨不能自已:“是阿娘将你保护得太好,让你养成了渊清玉絜的天真性子,不晓得世间的人心险恶。偏你不争不抢,你口中的阿满妹妹,分明抢走了你的机缘。她又争又抢,不择手段,傻孩子,你如何争得过?”   楚德音:“阿娘,让这件事过去吧,我不想多生事端,本就是我们欠她的。”   楚氏浑身一震,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慌乱,被迅速掩藏,面色了恢复平静。   这时仆役端来甜汤,打破僵局。   吃过甜汤,品尝到熟悉的味道,令楚德音回忆在临城楚宅的时光,那时候无忧无虑,真好。   在家中呆了大半日,楚德音身子还未痊愈,得回秋水峰调养。   目送女儿离开,直到那抹纤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楚氏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摇晃了下,扶住门框,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做的那些乌糟糟的事儿,德音都知晓了!   否则,不可能说出她们欠楚阿满的话。   近两日,楚氏特意上坊间找修士打听过心魔劫,通俗易懂的话,说白了,就是她们凡间医者口中的心结。   心病,还须心药医。   她的女儿有心结。   一想到女儿的心结,或许与她有关,令楚氏万分自责,忆起吃下延寿丹那晚,做过一场恶梦,以前只当安慰梦境都反着来的,如今女儿渡劫失败,心魔缠身,一一验证了。   楚氏再也坐不住,急急跑出院子,来到坊间的珍宝阁,向那掌柜打听菩提果可有祛心魔之效。   掌柜认得这名凡妇,乃天剑宗隐秀真人的弟子母亲,只当对方是为了女儿的心魔,病急乱投医,客客气气回:“据典籍记载,确实如此,不过菩提果万年成熟,这种至宝难得一见。”   走出珍宝阁,楚氏失魂落魄。   梦里,她见到女儿拿着张羊皮藏宝图,在菩提果与延寿果之间徘徊,头也不回地往延寿果的方向过去。   如果真是这样,当初楚氏吃下延寿果,如何沾沾自喜,如今便有多么悔恨难受。   头顶天空阴沉下来,落下噼里啪啦的豆大雨滴。   楚氏忽然调转个方向,雇佣来辆马车,前往天剑宗,哪怕自己粉碎碎骨,也要到解真人面前辩驳一番。   这一去,便是两个时辰。   再次返回空翠城,被大雨冲刷后的路面,干净潮湿。   听车夫说到院子了,下了马车,楚氏脑子浑浑噩噩,不记得自己到天剑宗去做什么了。   去天剑宗的记忆,出现一段空白,楚氏努力回想着,猛抽一口冷气,只觉头疼欲裂,脑仁阵阵抽痛。   怕打搅女儿,楚氏在坊间找医修看过,没什么毛病,开了点静心凝神的汤药,嘱咐好生歇息。   回小院,半个时辰后,仆从端来安神汤。   楚氏接过汤药,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可无论如何怎么也记不起来。   *   物走星移,日月交替。   三个月后,楚阿满结束闭关,才走出小院,很快收到师尊的传讯符:   “晋升筑基大圆满了,不错。”   她顺竿子往上爬,拍马屁说:“是师尊教得好。”   妙真克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说起来,为师并未指点你太多,近来为师钻研中品隐身符箓,略有心得,有两张成品,你过来拿一下。”   刚出关,就有宝贝拿,楚阿满呲着牙:“嗳,徒儿马上到。”   中品隐身符,元婴修士之下无法察觉,楚阿满拿到两张符箓,横看竖看,喜爱不已:“谢谢师尊,师尊对我真好。”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崇拜地望来。   一高兴,妙真又掏了些压箱底的宝贝:“好了好了,这次你拿走,为师感觉境界松动,打算闭关,没什么事,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可以找你妙法师姑。”   “好的,师尊。”楚阿满捧着一堆符箓欢欢喜喜离开洞府,回到小院。   这日清晨,青芜峰笼罩在薄雾里,丹桂飘香。   又是一年金秋,后山一片果林,硕果累累,待到鹅毛大雪时,这片果子最是清甜。   玉简闪动灵光,很快里面传来解兰深的声音:“楚阿满,你出关了?”   “嗯,出关了。”闭关期间,放在储物袋的传讯玉简每日会亮一次,她修炼到了关键时刻,大概有一个多月没理会。   解兰深:“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一时半会儿,楚阿满没想起来:“什么日子?”   难道是什么重要的纪念日,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头,解兰深无奈:“明日是你的生辰,十月初七,所以你阿娘给你取的小名,七七。”   楚阿满眼珠滴溜溜,故作伤感:“阿娘过世后,我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辰了。”   玉简另一边的人沉默片刻,他小心询问:“生辰这日,你想要什么?”   楚阿满想了想:“什么都可以吗?”   解兰深:“在不违背我个人意愿的前提下,我能做到的事。”   她:“哦,我想吃一碗长寿面。”   补充说:“听说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哦!”   “谁要抓住你了。”他像只高傲孔雀,分明内心早已妥协,嗓音慵懒:“不就是长寿面,有何难?”   第二天,楚阿满来到玉英峰。   刚落座,面前被放置来一只食盒,解兰深取出一碗长寿面:“以老母鸡吊的汤底,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长寿面不能中途咬断,楚阿满嗦着面条,口感劲道爽滑,吸收了鸡汤的咸鲜,嗦完面,漂浮着一层金黄油脂的鸡汤,也被她喝了个精光:“还不错,面条很有韧劲,你一定揉了很久。”   她替他擦拭下巴处的面粉,笑说:“你看你,都揉到脸上去了。”   解兰深捉住她的手,取出只帕子,细细擦拭着每根手指:“好了,干净了。”   被握住的手指,传递来他的体温,楚阿满抬眸,撞见一双剑眉星眸里。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交,解兰深捧着她的手,迁就地俯下身来,温柔而细密的吻,落在她的指尖。   心尖一麻,楚阿满猛地抽回手,说起正事:“我想花一个月时间稳固境界,然后接门派委托,我还差五万多贡献点。”   他的凤眸漾起笑:“好,我陪你一起。”   楚阿满也笑。   梦里,女主在结丹后收到解兰深赠送的引雷盘。   梦中没有雁云城尸毒一事,自然没有解兰深在天剑宗修养大半年,拔除尸毒了。   女主结丹不久,他刚从南方历练回来……   每次解兰深外出历练,她都会跟随,包括一水散人的储物袋和洞府,以及傅清安弄死的一帮仇敌的储物袋,那些法宝,全部被她得了来,翻翻找找,愣是没见到引雷盘。   在这之前,解兰深手中没有引雷盘,这一点,楚阿满无比确定。   捋完时间线,以楚阿满的猜测,大概是女主闭关结丹期间,他在南方历练得到的。   因为她改变了剧情,所以现在解兰深还没拿到引雷盘。   楚阿满想尝试往南面走走,能不能撞上运气。   一月后,两人离开空翠城,前往南面的方向。   这次楚阿满同时接来两个委托,一个天字委托,有五千三百贡献点,地字委托有三千两百贡献点,搞定后,能得八千余贡献点。   花费五六日,解决芦花村的妖兽之乱,完成地字委托。   天字委托,来自距离洛水门百里之外的花都城。   赶了两天路,抵达花都城的界碑。   两人没有贸然行动,以千影面具稍作伪装,找了家茶楼,打听消息。   楚阿满磕着瓜子,竖起耳朵,听这群底层男修们聚在一处,义愤填膺的指责女修如何负心薄幸,无情把他们抛弃,投入鹤羽公子的怀抱……   这次的天字委托,便是查探这位鹤羽公子的身份。   据闻半年前,自这位鹤羽公子出现在花都城后,因他生得模样极佳,风姿卓秀,冰清玉润,引得城中所有年轻女修对其倾慕不已。   每每鹤羽公子出行,爱慕者蜂拥而至,道路堵塞,给城中运行造成诸多影响,这还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不乏有即将与心上人定亲的女修,见过鹤羽公子后,不约而同移情别恋,甚至传出只要有年轻女修见过这位公子,便会立即倾心于他。   一种米,养百种人。   世间美人如百花齐放,各有特色,有人喜爱温柔小意,有人偏喜欢性情泼辣,怎会发生全城的女修皆爱慕于同一名男子这种事?   这人肯定有古怪。   盘中剩下的瓜子,被她打包带走,见两人付了灵石,起身要走,有男修好意提醒解兰深:“这位前辈,你们是要去花都城吗?如果是的话,劝你们还是别去了,刚才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与小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马上要定亲了,结果小翠见到那位鹤羽公子后,归还了我们的定情信物,吵着闹着要去侍奉鹤羽公子。”   方才这名男修给嗑瓜子的女子递手帕,两人举止亲密,另一名练气后期男修附和:“是啊,你们小心点,最好别去花都城,我和道侣就是因为不信这些,如今悔之晚矣。”   其他男修纷纷应和。   解兰深的余光撇向楚阿满,他人的善意提醒,令他声线柔和三分:“多谢提醒,不过我相信自己的未婚妻。”   见两人执意入城,身后传来男修们此起彼伏的叹气:“怎么不听劝呢?”   “反正我们提醒过,不听算了。”   “是啊,等事情发生后,方知追悔莫及啊!”说话的人,是刚才说道自己被道侣抛弃的男修。   身后的议论,被解兰深尽收耳中,他听见楚阿满的声音:“一会儿进了花都城,如果我当真被那鹤羽公子迷住,你会怎么做?”   解兰深几乎不假思索:“那一定是对方有问题。”   楚阿满不解:“为什么?”   解兰深:“这位鹤羽公子有百年骨龄,修为是金丹后期。论修为、天赋,本真人皆胜过他,见过了本真人,还能叫你爱慕上鹤羽公子,但凡眼不瞎心不盲,都知道只能是他的问题。”   楚阿满:“……你真自信,万一人家真会什么妖术,或是类似情蛊的蛊虫,叫人瞧上一眼,移情别恋,见异思迁。如果我另投他人怀抱,你会怎么做?”   解兰深斜来一眼:“如此,我便先杀了他,再……”   “再如何?”楚阿满追问,他却不再言语。   说话间,两人抵达花都城的城门。   因鹤羽公子一事,近些时日鲜少有外来修士入城,等着排队入城的修士,寥寥无几。   很快,轮到她们俩。   见这对年轻修士长相平庸,周身气质不俗,引得负责登记身份信息的修士忍不住隐晦提醒了句:“鹤羽公子的事,两位可听说了?”   “听说了。”缴纳了入城灵石,解兰深说。   他们执意入城,对方不好多说什么,目送两人离去的身影,摇摇头。   一踏入花都城,两人打量左右两旁的铺面,生意冷清,几乎没什么人。   楚阿满来到路边卖炸油饼的摊贩,扭头问解兰深要不要。   他不吃,她要了一只热乎乎的炸油饼,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今日街上怎么没人,你这炸油饼摊也不好做生意?”   听这话,摊贩道:“姑娘,你们是打外来的吧,今日鹤羽公子会乘轿撵经过朱雀街,择一入幕之宾,大家都去看鹤羽公子去了,哪里有空来买我的炸油饼。”   “哦,这样啊,朱雀街怎么走?”   小姑娘这么问,摊贩身体本能指了个方向,等两人走远,后悔不迭:“坏了,是外来修士,刚才忘记提醒她们了。”   一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距离朱雀街,还有两条街,大老远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肩膀不小心碰到彼此的埋怨声。   离得近些,几条主街、小巷,乌泱泱一大片人。   朱雀街人烟阜盛,人声鼎沸。   瞅着推推挤挤的人潮,为了近距离见到鹤羽公子,有人抢占位置,有人在身后推搡,人群中争吵不休,充斥着戾气。   “这是我占好的位置,你休想抢走我的鹤羽公子。”   “你都有道侣了,凭你也想与鹤羽公子共度春宵,痴心妄想。”   二人互揭其短,恨不得打起来。   楚阿满的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怪异感。   她不喜被人推搡,被挤来挤去,主街被大量人群占据,拐角处茶楼的二楼雅间没人,不过站得太高,可能看不清楚。   两人要了二楼的雅间,推开窗子,从这个角度俯视,能望见大半截朱雀街。   店小二送来果盘点心,奇怪打量着她们,退出雅间。   楚阿满抓一把瓜子磕,听见外头的嘈杂声热闹喧哗起来,人群中有人高呼着鹤羽公子……   楚阿满从窗子探出个脑袋,远远瞧见有四人抬着轿撵靠近,这顶轿子以各色鲜花装饰,悬挂着流苏与铃铛,薄纱之后,是一名身着锦衣华服的俊美男子。   当对方抬起眼眸,那张脸不比解兰深逊色多少,给人一种熟悉感。   楚阿满回头,发现对方与解兰深的气质,有六七分神似。   解兰深垂下长睫,如水中冷月,皎皎玉兰,是高不可攀的疏离。   鹤羽公子则有着清冷的皮相,蛊惑人心的底色。   解兰深问:“看什么?”   “一开始觉得你们有点像,后来又觉得不像。”楚阿满看向窗外时,与轿撵里的美人目光相撞。   轿撵经过茶楼时,鹤羽公子望着二楼,丹唇轻扯,随手投掷来一朵木芙蓉。   芙蓉花入怀,楚阿满眼皮一跳。   这位鹤羽公子,是冲她来的。 第63章   世人不是爱他,而是臣服于爱欲   她手里的娇艳芙蓉花, 被对面的人夺去,解兰深以神识扫过花卉,不放过任何一处, 确认没有蛊虫药粉等, 传音道:“我替你去。”   楚阿满手里剩半把瓜子没磕完, 放回盘子里, 拿帕子擦拭着:“也好。”   两人出雅间时, 走在前面的剑修, 东张西望,仪态懒散。   身后的清秀女修,卓然而立,青松挺拔。   她们正是以变化丹与千影面具改头换面, 互相交换身份的楚阿满与解兰深。   解兰深盯着前头的剑修,楚阿满顶着他换过脸的身份, 那张脸虽寡淡不起眼, 胜在身量修长,宽肩窄腰, 瞧着气质不俗,一路往来, 不时有人侧目。   现在换了个芯子, 她端得一派散漫,没个正形, 差点一脚踩空台阶,幸而他眼疾手快地搀扶了把:“小心点。”   一时没适应高个子的走路习惯,这才险些踏空, 楚阿满又听解兰深传音入耳:“要装便要装得像,后背挺直, 端方些,不许打着我的旗号,做出不合时宜之事。”   她弯唇一笑,不就是演戏吗,有什么难的。   轻咳一声,抽回自己的手,楚阿满挺直脊背,板着张冷脸,不近人情的模样,像了个五六分。   两人结账时,有两名年轻的清秀男子入内,打量着来到解兰深身边:“可是姑娘收到了这支木芙蓉,我家鹤羽公子在天一楼的雅间等着姑娘。”   解兰深向楚阿满睇来个眼神,跟着清秀男子去天一楼。   他前脚刚离开,被簇拥着登上鲜花堆砌的车撵,后脚众多鹤羽公子爱慕者将楚阿满团团围住,指责说:“看你生得普通,连自己的道侣都看不住,没用。”   “窝囊男人,比不上鹤羽公子的一根手指头。”   “鹤羽公子翩翩儒雅,谦和温润,似美玉般,岂是你能比得上?”   “鹤羽公子是天边霞彩,瑰丽非常。”   “不对,鹤羽公子是上扬的剑眉,深邃的眼,不点而朱的唇……”   起初被人骂窝囊,楚阿满一扬眉毛,但听着听着,很不对劲。   一名男子身上如何汇聚了众多风姿,或儒雅,或温润如玉,又或者是蛊惑人心的妖艳……   这些女子口中的鹤羽公子,与她看到的安全不一样。   一个人怎会在所有人眼中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未等想明白这件事,楚阿满在人群里扫见一张熟悉面孔,赵晶晶。   赵师姐怎么也在这人?   她拨开人群,朝赵师姐过来:“赵晶晶?”   赵晶晶上下打量面前的挺拔剑修,露出一丝不耐烦:“你是谁,我不曾见过你。便是你这个没出息的男子,没有看好自己道侣,叫她抢走了我们的鹤羽公子?”   楚阿满:“?”   赵晶晶打量这名陌生剑修,同样,陌生剑修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楚阿满想要抬手拨弄倾泻到胸前的发丝,绕一绕,想起自己在扮演解兰深,放下了个人习惯动作,学着轻抿薄唇,倨傲的端方仪态,凝思几瞬:“你可知晓自己是何人,师尊又是谁?”   赵晶晶跟看傻子似的,看来:“知道啊,我乃洛水门妙法长老座下二弟子。道侣将你抛下,转投鹤羽公子的怀抱,你该不会是太伤心,所以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面对赵晶晶关爱傻子的目光,楚阿满心头生出几分怪异,平时得赵师姐爱护,没想到师姐在鹤羽公子的迷魂汤之下,也会对陌生人表现关怀。   看来鹤羽公子给这些人灌的迷魂汤,只有移情作用,不会让本就心地纯良之人,一夜间变成恶种。   方才赵晶晶虽指责她,语调温软,毫无威胁力可说。   楚阿满顺着赵师姐的话:“是啊,我不记得了,现在天色已晚,我都没有住的地方。”   赵晶晶尽管不喜他窝囊,还是将人带回自己下榻的客栈,自掏灵石,租赁了间客房:“好了,我给你付了十天的房钱,你暂时先住在这里。”   难得碰见熟人,且值得信任,楚阿满借口身体不舒服,拉着赵师姐询问鹤羽公子的事。   “你问鹤羽公子在我眼中,是什么样子?”赵晶晶望着面前的青年剑修,只当对方痛失道侣,备受打击,只因不甘心,这才打听鹤羽公子,想了想:“我无法描述,他是我见过整个修仙界最完美的男子,没有缺点,如神邸般。鹤羽公子的眼神好像会说话,每每与之对视,令我的一颗心,为之悸动。”   听到“整个修仙界最完美”、“没有缺点”等词汇,楚阿满轻拢眉宇。   一个人怎么可能完美到没有缺点?   光是这一点,本身透着古怪。   即便是解兰深,也不可能做到让所有女子都喜欢他。   楚阿满继续问:“那鹤羽公子,在你眼中,模样如何?”   赵晶晶不厌其烦地回:“他生得平凡,容貌不算上乘,但鹤羽公子周身气度,他能懂我们,胜过那些风华绝代的男子。”   楚阿满听着,赵师姐眼中的鹤羽公子,果然也是不一样。   品了品容貌不算上乘这句话,怎么听着好像是妙法真人座下的大弟子,赵师姐的师兄。   打听了近来花都城发生的大小事,送走赵晶晶,她掏出个阵盘,隔绝外界窥探,朝传讯玉简打下一道法诀。   距离客栈不远的一座歌舞坊,雅间里,解兰深迟迟没能等到鹤羽公子现身,以神识探查了遍,在天一楼没发现鹤羽公子,担心对方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察觉玉简的动静,他迅速掐下一记法诀:“对方没现身,我回去找你。”   一盏茶功夫,解兰深寻摸了来。   楚阿满东张西望了番,将隐匿身形的人带回房里:“刚才我遇到赵晶晶,赵师姐似乎也后鹤羽公子的迷惑,不过我在师姐身上打听到了许多信息。”   解兰深轻抿薄唇:“我猜,你会说这位鹤羽公子千人千面。”   楚阿满大吃一惊:“你知道?”   “白日在茶楼,你不是说他与我生得像?”解兰深的眸子里溢出点点明亮星光,道:“在我眼中,鹤羽公子的容颜灼灼艳丽,与我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楚阿满心头平生怪异:“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解兰深回:“我想我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了,只是未加证实,不好妄言。”   “什么?”楚阿满问出这句话后,对方取出一册《九州飘渺之旅》,翻到某一页,递来。   摊开的书页,这一页记载着五魔之一的魅魔。   魅魔,在众生眼中千人千面,匆匆看下来,其中一行小字标注,叫她瞳孔一缩。   楚阿满抬起眸子,与对面极力掩饰,因眼中浮出笑意,泄露内心情绪的解兰深对上。   他扔出一句:“楚阿满,你在魅魔身上见到了我。”   她的心头,炸开了一记响雷。   对于这册《九州飘渺之旅》里关于魅魔的记载,楚阿满有一点点印象,当时囫囵吞枣翻阅,一时没能记起。   再次扫到这行小字,大致意思是魅魔没有自己的脸,却能变化做女修们爱慕心上人的脸……   楚阿满紧盯解兰深,眼神忽明忽暗。   忽地她站起身,扯开解兰深的手臂搭在自己腰际,坐进他怀中,唇瓣贴来时,双臂顺势也攀了来。   唇与唇相贴,她试探地伸出舌尖撩拨了下,勾得解兰深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侵入牙关,强势地探入,交缠。   他怀中不似常人滚烫,双唇极热,烫得她心口漏跳了一拍,再后来,她缓缓闭上眼,大脑混混沌沌,无法思考……   下一瞬她睁开眼,推开覆来的男子胸膛,解兰深迷茫凝来。   两人拉开距离,唇角勾连一缕银丝,他以拇指擦拭掉下巴的丝线:“痛了?”   楚阿满没觉得痛。   只是不敢相信虚情假意的自己,竟动了一丝真情。   方才确认一番,从前她们厮混热吻时,她能面色潮红的享受着,合格扮演好一位喜欢与心上人亲亲抱抱的女修,也能立时抽离出来,掌控着主导权。   方才的亲密里,她身子发软,推搡他胸膛的手腕,也无甚力道……   联想到前段时日解兰深亲吻她的手指,她飞快抽回手的异常举止……   或许喜欢解兰深,这个答案,令楚阿满难以接受。   她不太确定。   猜想可能最近闭关太久,两人很久没有亲亲抱抱了,所以才会出现异常。   她明白不能压抑自我心中情绪,越是这样,反噬越严重。   解兰深便是被反噬成如今的模样,方能被她拿捏。   最近她要多亲亲抱抱,亲密多了,难免厌烦,也就能摆脱异样的情绪。   这样想着,楚阿满再度吻来。   解兰深自不会拒绝,她在青芜峰闭关一年零三个月,每日见不到她,只有通过传讯玉简偶尔听见她的声音。   他想她,想得发疯,想要轻嗅她颈项的暖香。   他唇瓣一点点游移,来到纤长的天鹅颈,鼻尖轻柔地蹭来蹭去,咬上了一弯耳垂,轻柔吮吸,察觉到怀里人呼吸轻了下。   他一晒,双唇在她敏感的耳垂,流连忘返。   后来楚阿满从沉沦中苏醒,推搡着身前人:“夜已深,浪费许多时间,我们该打坐修炼了。”   她起身,整理了褶皱的衣裙。   解兰深望向窗子,发现不知不觉,清月高悬在半空,夜色过半,确实时间不早了。   自己委实过于孟浪,缠着她厮混许久。   一转身,发现楚阿满正坐在蒲团,掐着指诀,俨然进入了观想境。   解兰深:“?”   冬日清晨,整座花都城气候偏暖,不见白雾与寒霜。   楚阿满伸着懒腰,来到一楼用朝食。   要了皮蛋瘦肉粥,一碟酱萝卜,莼菜笋,就着两碟子咸菜素菜,就了满满一碗粥食。   她拿起块蜜乳糕往嘴里送,一名着佩戴幂篱的男子靠近,问:“可否拼个桌?”   楚阿满敛下眸子,回:“可。”   落座后,对方撩开半片薄纱,露出半张与解兰深肖似的面容,委委屈屈:“昨日我等了道友许久,可你没来,所以今日我自己找来了。”   对上他的眼,楚阿满目中迷茫了瞬,紧接着对方伸手邀请:“跟我走,好吗?”   她木然送去自己的手,被他牵着,出了客栈。   见到这一幕,隐匿在暗处的解兰深,眼下笼了一层暗色。   鹤羽公子将楚阿满带回自己的宅院,几乎不费心神,便将这名疑似魔主的女修带回,心中沾沾自喜:“魔域一帮蠢货,区区一名女修而已,竟也劳烦到我跟前。小美人,让我看看你的脸。”   他摘去楚阿满面上的千影,双眼放光:“错了,原来是个大美人。”   起先见她容貌平平,来的路上,任由楚阿满顶着日头暴晒,此刻见到真容,当即取出一把油纸伞,替她遮挡光线:“都怨我,差点叫你晒坏了。”   美人赏心悦目,鹤羽对对美人,会比普通修士多几分容忍与耐心。   他把楚阿满带去后院,这里住着十余名美人,容貌身段皆不输楚阿满。   给楚阿满分配了间院落,让她在梳妆镜前坐下,鹤羽亲自帮她挽个飞天髻,簪上珠花,满意点头:“你身上衣裙华丽,需得繁复的发髻才能相配,这样好看多了。”   又惋惜说:“可惜这个季节没有芍药花,芍药明艳大气,簪在你的鬓边,一定美极了。”   解兰深费了点功夫,在不惊动魅魔的前提下,潜入这处宅院。   他赶到时,正好撞见那没脸的魅魔挑选了盒胭脂,要给楚阿满上妆……   鹤羽握着粘了霞红胭脂的粉扑子,朝她脸颊伸来,伸到一半,一道破空的剑气劈来,粉扑子成了齑粉,他的手也险些被斩下。   “原来是天剑宗的解真人,久仰大名。”   解兰深眯了眯眼,凝向楚阿满,迟迟不见她有动作,心头生出一种不妙感。   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只听鹤羽轻唤了一声,楚阿满如提现木偶一般起身,挡在鹤羽面前。   解兰深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如临冰窖,周身暖意被人抽走。   楚阿满的身后,鹤羽同样疑惑。   寻常女修见到他的一双眼,定会被他构建的梦境惑住,从此对他死心塌地。   昨日向她掷去木芙蓉花,她神志清明,于是他只好亲自走一趟。   此时她被困在梦境,与梦境里的鹤羽公子相知相遇。   梦境里十数日,现实里仅仅过去半个时辰,鹤羽以楚阿满威胁对方:“解真人对我动手,兵刃相见,不怕伤到你的未婚妻?”   魅魔擅操纵爱欲,不擅斗法,解兰深投鼠忌器,一时没有动作。   他发现楚阿满没有被完全操控,被完全操控的女修如赵晶晶,如那群争风吃醋的女修……   楚阿满仿似失去意识,明亮的双眼暗沉沉,不见一丝光亮,咦,不对,刚才亮了下。   察觉到梦境破碎时,鹤羽立即闪躲,被千百根青藤构建的牢笼围困,然后他见到那明艳芍药花的女修唇角一勾,操控无极伞的锋利齿刃,将他钉在牢笼。   另一道冷冽如霜雪的剑气,剖开他的肚皮,鹤羽僵硬地垂下头颅,发现自己的肚子破了个大洞,里面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团。   七彩光团随着洞口逃散出去,随着越来越多的光团飞到半空,鹤羽的身体渐渐化作透明,从惊讶困惑,到愤怒、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由怒转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挣脱我的惑心之梦,但只要世人心存爱欲,渴望获得爱意,魅魔便永远不消,永远会有人臣服于本座。”   世人不是爱他,而是臣服于爱欲。   鹤羽的身体消失,半空的七彩光团飞出宅院,其中一团由青色主导的七彩光团飘啊飘,来到赵晶晶的头顶。   赵晶晶盯着这只光团,莫名熟悉,伸手一够,光团没入指尖,然后她睁开眼,发现四周的女修跟她一样,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爱欲。   “师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晶晶飞快回头:“楚师妹,你怎么也在花都城,不对,那些光团,是因为你们。”   “你们遇到魅魔了。”楚阿满将自己来花都城的事,三言两语道出。   赵晶晶一愣又一愣:“原来如此。”   楚阿满凑来,揶揄道:“赵师姐,你喜欢大师兄是吗?”   赵晶晶点头到一半,摇头说:“能被魅魔迷惑,说明我心中其实明白与师兄并无缘分。其实我知道师兄心中只有仙途大道,我会尽快忘记这段情,不给人添乱,希望楚师妹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楚阿满欣赏赵晶晶不为情所困,能如此洒脱:“自然。”   解决完花都城的委托,楚阿满与赵师姐告别,给师尊发去传讯符,她们准备继续往南方历练。   出城这日,撞见入城时在茶楼见过得男修,他与一女子说话:“小翠,你找回爱欲,为何还要与我退亲?”   唤小翠的女修答:“因为魅魔,才知你娶我不是因为多么爱我,你只是贪图我的中品灵根,知道未来我会成为仙宗内门弟子,想要以此拿捏我。梦里的魅魔从不会向我索取,不会哭穷,只会爱我,心疼我,为我奉献自己的一切,这才是真正的爱。”   男修扣住她的双肩:“小翠,你醒醒,那都是梦,我对你也很好啊,我对你已经不错了。”   小翠打掉他的手:“光嘴上说对我好,没有用。”   男修:“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日后你扶持我,我还你万两金,我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吗?”   经历惑心之梦,小翠的神台清明:“我更愿意扶持我自己,让自己挣万两金。”   小翠头也不回,扭头走了。   楚阿满靠在白玉扇,窥探的神识扫向另一对。   另一名男修,似乎是道侣跟魅魔跑了的。   听了一会儿,原来这名男修不老实,分明已有道侣,心中藏着个白月光,时常在深夜对白月光恋恋不忘,膈应人。   女修一忍再忍,直到入了魅魔的惑心梦中,拥有过一段美满的姻缘:“所以我不想再忍让,继续内耗,只有放下过去,才能追求未来的幸福。”   收回神识,楚阿满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解兰深默默观察她,余光瞄来:“惑心之梦,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楚阿满略带戏谑的眼神打量:“解真人是突然有危机感了?”   解兰深偏了偏头,直视看来:“魅魔允你的,只是一场虚幻美梦。而我能给的,是现实里的真实。”   很早以前,他发现了楚阿满似乎不受幻境心魔操控,总能在极短时间破除心障。   这样的体质百年难得一见,旁的修士遇到心魔,百年千年,被困在瓶颈的,多不胜数。例如易家那位老祖,即便吞服延寿丹,人丹,未见进阶化神,白日飞升。   还有楚师侄,心魔缠身,渡劫失败,修为境界倒退……   对楚阿满来说,似乎只要能吸纳足够的灵气,渡劫简直易如反掌。   也不是什么都不怕,她做过的场梦,因此害怕雷劫,解兰深担心会成为渡劫阻碍,于是有了炼制扛雷劫的法宝的想法。   事情还未成,暂时不好同她说,想着炼制成功后,再拿到她面前,到时定会给她一个惊喜。   楚阿满只说往南边历练,具体方向没说,解兰深循着直觉,往昔年未走过的几片密林慢悠悠飞去。   穿越密林时,心底焦灼,心底似有一道声音,察觉到禁空阵法,解兰深以神识探查:“这里好像有一处秘境。”   楚阿满心神一震,双眼发亮:“真的,我们赶紧去瞧瞧有没有宝物。”   解兰深安抚她:“前面好像有修士进入秘境,我们慢人一步,可能没什么好东西。”   楚阿满心想,若是有谁胆敢抢走引雷盘,定会被她追杀到天涯海角:“宝物有灵,是我们的,兜兜转转,自然会来到我们手中。先进去再说。”   前面修士解开秘境阵法,解兰深收起法宝,走在前面开路,楚阿满落后一步,也跟着踏入洞穴。   这方洞穴是蜘蛛的巢穴,密布空洞,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蜘蛛尸体,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三个分叉口。   解兰深询问她的意思,楚阿满没敢发表意见:“我运气一向不好,还是你选。”   解兰深听从心底的声音,选了一条通道,两人前行一段距离后,再次遇到分叉口,再次听从本心选择……   她们在漆黑洞穴中行进,听到不知哪处传来一道男子的惊恐声:“你抓我裤子做什么?”   另一道女子的声音:“不抓你裤子,我要掉进岩浆了。”   一男一女的两道声音,太过熟悉。   楚阿满眨了眨眼,通道又一次传来女子说话声:“告诉你,上官游,别想甩开我,我掉进岩浆死了,你也休想独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然后是上官游的咬牙切齿:“昨日对我甜言蜜语,今日是彻底不装了?握住我的手,抓紧了,你不想活,小爷可不想陪你一起葬身火海。”   距离脚下岩浆半丈的距离,尹落姝与上官游惊险求生。   这边两人走出通道,避开岩浆,来到安全地带。   “解真人。”察觉到有修士靠近,远远瞧见解兰深,尹落姝拔高了声音。   上官游顺着尹落姝的视线,望向这里的两人,见到楚阿满的瞬间,立刻明白花都城的部署,功亏一篑。   能从魅魔手中逃出,可见楚阿满对解兰深的情意,没有设想中的深厚,至少不会为了解兰深,放弃自身利益。   上官游见到楚阿满第一眼时,便知她与自己是同类。   若楚阿满当真是魔主,他若攀上她,未来在魔域不说呼风唤雨,至少也算一号人物,这般想着,他心知热切:“楚道友,看在五大仙门同气连枝的份上,恳求两位施以援手搭救。”   解兰深侧头看来,楚阿满则趁火打劫:“这处岩浆古怪,无法施展法诀,只能依靠人力救助,我们担了风险。”   上官游会意:“我没有倾月草,不过手头有两株千年灵草,权当做谢礼了。”   楚阿满从上官游面上挪开,看向死死抱着上官游腰带的尹落姝。   对方也很上道:“我储物袋里有一株千年玉盏花,不够的话,再加一张上品攻击符箓。”   楚阿满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她和解兰深上前将两人救回岸边。   上了岸,上官游趴在地上,累成一条死狗。   尹落姝也好不到哪儿去,浑身力竭,手软腿软,裙摆被岩浆炙撩得破破烂烂,鞋底被烫出几个大洞,脚底板怕是烫出许多水泡。   望着两人狼狈模样,楚阿满后知后觉自己和解兰深避开了危险通道,走了一条安全通道。   果然命中注定了是解兰深的机缘啊。 第64章   我要拉勾勾   上官游与尹落姝误打误撞进入秘境, 被好一通折腾,这处岩浆布下禁灵力的法阵,想要来到对面安全区域, 只能自行想法子。   两人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藤蔓, 充作吊桥, 中途不知发生了什么, 藤绳从中断裂, 上官游以匕首插入岩壁, 这才支撑的等到她们。   真正的有缘人解兰深,靠着直觉规避掉危险,轻轻松松站到这里。   尽管早已知晓引雷盘是属于解兰深的机缘,现在多出两个人, 以防万一被坑,楚阿满不打算与对方同行, 收来报酬, 牵起身边的人,甩掉那两人。   尹落姝被撩了一脚底水泡, 才爬起来,疼得一脑子冷汗, 眼睁睁望着消失在通道的两片衣角。   垂下眼睫, 她愣愣盯着掌心一片混杂着血气的模糊焦黑。   上官游的情况同样不乐观,他以匕首作为支撑点, 经岩浆常年浸润的岩壁,热浪灼灼,紧握住匕首的掌心, 烫得焦黑。   他听见尹落姝的声音:“你受伤了,需要包扎吗?”   未等他拒绝, 她一瘸一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从储物袋取出一瓶金疮药。   上官游目露警惕:“你又想做什么?”   尹落姝扯下一截自己的袖摆,没好气:“要不是你身上有雄蛊,你我性命相连,我才不会救你。”   想到情蛊,上官游目中的警惕褪去三分,随即不满说:“要不是你抢在我前头,青藤怎会因承受不住两人,突然断掉?”   尹落姝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想要甩掉我,独吞秘境里的解情蛊之法。”   被说中心思,上官游哑口。   空间安静了片刻,盯着尹落姝乱蓬蓬的脑瓜,眉目认真地清理伤口,撒上药粉,刺痛激得他面容煞白,冷嘶了一口气。   “很疼?”她抬眸,低下头,默默撒了更多药粉。   掌心软肉在药粉的刺激之下,火烧似的,上官游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   他:“?”   通道中,另两人。   解兰深反手握住她,十指紧扣:“我以为即便你不会亲自动手,至少不会搭救这两个心怀鬼胎之人。”   楚阿满:“白白得来三株千年灵草,一张上品攻击符,这种好事儿干嘛往外推。”   想了想,她将自己的猜测说出。   在雁云城时,尹落姝知晓情丝绕之事,解兰深明白她的意思:“你怀疑上官游是魔族奸细,如果他死了,魔域必会在仙门安插其他奸细。不如现在放在明面上的。”   楚阿满点点头:“洛水门有魔域奸细,只是目前我还没找到是谁,说不定你们天剑宗也有。”   解兰深没否认。   天剑宗当然有魔族奸细,据他所闻,魔域也有天剑宗的卧底。   通道内密布蛛网,两人一面清理,一面前行,蜿蜒曲折地来到一处地宫。   花了两刻钟,解开地宫阵法,轰隆隆的沉闷声,随着石门分开,脚下的土地震动起来。   封闭的地宫,涌入空气,墙壁上一盏盏长明灯无风自燃,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下,瞬时亮如白昼。   他率先踏步进入地宫,楚阿满紧随其后。   进了地宫,担心上官游和尹落姝也跟来地宫抢夺引雷盘,楚阿满拽了前头的袖角:“解兰深,我们使点绊子,叫上官游他们不能轻易进入地宫。”   解兰深沉吟道:“不难,等我一下。”   十几息后,解兰深利用从傅清安那儿学来的阵法,布置了个困阵:“这是专门争对上官游与尹落姝灵根设下的阵法,想要破阵,并非难事,这样满意了吧?”   满意,她太满意了。   楚阿满笑吟吟:“小道长,你好坏哦!”   解兰深斜她:“还不是跟你学的。”   布置了阵法,她终于放心,转头打量这处地宫,以锁链困住数十具干尸,或是挖眼,或是剖心,死状各异,干尸围绕的中央,置放着一只巨鼎,似是祭祀台。   当两人来到祭祀台,只听一道沉重石门拉开,石门之后有八条岔路,碑文镌刻着地宫主人的身份信息,他是一位来自南疆的修士,寿元将近,替自己择了这处长眠之地,来到地宫的修士与他有缘,可以选择一条岔路,寻求自己的机缘。   石碑上一行小字特别标注,当修士选择一条岔路后,通道将会关闭,后来者无法进入,每人只能选择一条道路。   解兰深让她先选,楚阿满盯着八条岔路口,对自己的气运,心中有数,没怎么纠结:“我选这条艮宫,奇门遁甲中,五行属土,代表生门,图个吉利。”   解兰深听从直觉,选择了乾宫,见楚阿满的身影消失在艮宫,那条道路被封闭,他也踏上自己选择的小道。   同一时间,上官游与尹落姝赶到地宫之外,眼看解情蛊的法子,近在眼前,她们却被阵法阻隔在石门之外。   尹落姝稍一动脑子,明白是谁憋的坏水:“分明是我们找到藏宝图,发现这处地宫,结果却被楚阿满抢走机缘。抢我们机缘也就罢了,还要封锁后路,断我们机缘,用心之险恶。”   “你有空骂楚阿满,不如过来帮忙。”上官游解阵法时,被反噬了道,呕出一口血,大骂:“你的解真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参照我的灵根,布下阵法克我。”   尹落姝嫌弃:“没用。”   她打下一记法诀解阵,同样被阵法反噬,唇角溢出一腔甜腥。   上官游幸灾乐祸,将“没用”两个字,扔了回来。   尹落姝:“……”   这边两人大骂楚阿满与解兰深心脏,另一头,艮宫小道的尽头是一片鸟语花香的草原。   就在楚阿满以为会和药王谷一样,秘境残魂发现她是仙君转世的未婚妻,给予优待时,一道法诀与剑气结合的熟悉招式,从身后偷袭而来。   楚阿满祭出银朱剑,指尖一点青绿灵光,将若干灵种撒入土壤,借助闪避的空档,回身一顾,见到敌人的衣着、面容,令她铮圆了眼。   偷袭之人与她生得一模一样,衣裙、发髻,以及手中的银朱剑,熟悉的道剑双修……   在楚阿满掐法诀时,发现对方也在掐诀,她使用缠绕术,配合万象剑诀,对方同样照葫芦画瓢……   斗法的冲击波,将楚阿满震飞了出去,趴在草地,啃了一嘴青草。   顶着她脸的幻象毫发无损。   她呸呸吐掉杂草,见到这幕,惊道:“你能用我的脸,我的剑诀和法诀,我伤了,你一点事没有,这还怎么玩?”   既然是幻象,那么她不动,会不会敌人也不动?   原本起身的动作,改为趴在草地不动,幻象面无表情靠近,恶狠狠劈来一剑,被楚阿满操控着藤蔓躲开。   她逃,对方追。   幻象不会被消耗灵力,意识到这点,楚阿满明白自己较寻常修士多出的两成灵力,完全失去优势。   相反她会被幻象消耗。   两人斗法,用的剑诀法诀几乎一致,她不远不近吊着对方,自身灵力被快速消耗,如何破局呢?   楚阿满突然停下,不跑了。   自己与自己斗法,这可是修习贪生怕死剑的难得机会啊!   得解兰深的陪练,她的贪生怕死剑突破第五式,卡在第六式,陷入瓶颈已久。   经过幻象的陪练,楚阿满头一次站在外人的视角,发现了问题。   当局者迷,当站在敌人的角度,让她发现自己剑术的诸多漏洞,若补齐自己的不足,相信自己的剑术一定能达到飞跃提升。   还有她自认为每日勤加苦练挥剑五万次,站在敌人的角度时,仍不够快,还可以再快一些!   她知道自己的潜力,还可以做得更好!   在楚阿满狂磕中品补灵丹,与自己的幻象对战,沉浸在剑术快速提升中,选择了乾宫的解兰身,成功通关,得到若干奖励。   得到这位前辈的阵法心得,还有一块巴掌大的漆黑圆盘,磕了个角。   这只圆盘,唤引雷盘,本是一件仙器,因宝物受损,品阶掉落,有吸收雷电,抵御雷劫之能。   拿到引雷盘的瞬间,解兰深想到了楚阿满,若是得到这件半仙器,必能开解她惧怕雷劫的心结,顺利进阶金丹……   引雷盘受损严重,需要找材料修复,一想到她得了这样的宝物,欢喜的模样,解兰深便也跟着欢喜。   一团白光将他包裹,被传送出去。   在外头足足等待两日,就在解兰深以为她是不是出事,准备重返地宫,去艮宫一探究竟时,一道白光被传送出来,光晕散去后,楚阿满身子摇摇晃晃,无力跌坐在地。   她身上都是皮肉伤,解兰深以神识探查,发现她灵力枯竭,因过量服用补灵丹反噬,丹田滞涩,筑基后期的修为更稳固了,看在吓人,没别的毛病。   两人被光团传动出地宫,待楚阿满歇息得差不多,解兰深扶她到白玉扇,两人往最近的村落过去。   打来盆清水,清理了伤口,涂上药粉,解兰深用绷带熟练地给她扎了个蝴蝶结:“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楚阿满猜到好消息是什么了,强打起精神:“什么好消息,我现在就要知道。”   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圆盘:“这是引雷盘,可以助修士抵御雷劫,只是受损严重,需锻造修复,本想等锻造好崽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楚阿满盯着黑漆漆的圆盘,跟记忆里见过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缺的一角,被锻造修复过。   梦里的确有修复引雷盘的事,楚阿满很想现在便祭炼,以防万一。   但她丹田被补灵丹反噬,需静心修养一段时日,有心无力,活像好不容易等到洞房花烛夜,心心念念着要夺男修的元阳,结果发现自己来了癸水的无能为力。   虽然女修不会来癸水。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楚阿满不放心:“你答应过,以后得了防御雷劫的宝物,要送给我,可还作数?”   解兰深:“自然作数。”   楚阿满竖起小拇指:“我要拉勾勾,这样才不会变卦。”   “幼稚。”解兰深嘴上这么说,身体诚实地从了她。   “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楚阿满跟他盖了大拇指印章,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修养。   她与幻象斗法了两天一夜,消耗太大,眼皮子沉得像是挂了秤砣,没一会儿,陷入美梦之中。   一觉,睡了两天两夜。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白玉扇里,解兰深手肘放置在茶几,支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他长睫轻颤着睁开眼:“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除了丹田滞涩,指挥不动灵力,楚阿满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摇摇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快点回洛水门,调养好身子。”   张望了番,她问:“好像不是回洛水门的方向?”   解兰深答:“修补引雷盘,还缺一种名为碲金矿石的材料,我知道附近琅玉楼里有这种珍稀矿石。”   取完矿石,她们往返洛水门的路上。   *   空翠城,城中景象一派祥和。   楚氏偶然经过解家的药堂,盯着大书“解记”的牌匾,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对,牌匾似乎少了些什么。   楚氏心头怪异,回到家中,抱着只狸花猫,一面抚摸,一面思考牌匾的事。   跟那次从天剑宗回来一样,努力回忆一番,大脑一片空白,头痛欲裂,脑袋好像炸开了的疼。   赶巧楚德音下山探亲,见到阿娘抱着脑袋栽下台阶,怀中小猫毛发竖立地跑走。   她上前搀扶起楚氏,见母亲又拿脑袋去撞柱子,以神识探查了番,没发现异常:“阿娘,你又疼了?”   楚氏头疾发作有一阵子了,起初楚德音得知母亲失去一部分记忆,怀疑有修士施展禁术,抹去了楚氏记忆,导致的后遗症。   她检查过,没有发现异常:“阿娘,这样不是办法,我带你去找高阶医修诊治。”   楚氏摇头:“找高阶医修,得花多少灵石啊,你也不容易,阿娘不想拖累你。”   “拖累?”楚德音面色古怪,追问:“母亲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最爱我的人,从来不是拖累,这话从何说起?”   楚氏一脸呆滞,想不起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说出这句。   从外头鬼混回来的楚父听见,总算逮住了:“好哇,有灵石带你母亲找高阶医修诊治,没灵石给我这个父亲看病,你个不孝女,枉我当初那么疼爱你,养得跟官家小姐似的,金银首饰,给你吃用,你便是这么报答我的?”   楚氏护住女儿,劈头盖脸一顿骂:“这里是仙城,不是凡界,没有优渥家世,没有父母帮衬,德音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人父,不但不体谅子女,每每将你身上重担丢给德音,你哪有个做父亲的样子?”   楚父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没有灵根,只是一个凡人,不找有灵根的女儿,我找谁?”   楚氏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你个泼皮,丧尽天良的东西……”   院子里吵闹声刺耳,楚德音怔怔站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陌生。   从前掌握着整个楚家生计的一家之主,威严强势,令楚德音仰慕的阿爹,如今变成了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窝窝囊囊。   在后院操持家务的贤淑阿娘,不见温柔小意,现下宛若市井泼妇,但阿娘是为了护着她。   楚德音一个威压扫去,楚父双股战战,不敢吱声。   记忆里能给她撑起一片天的阿爹,成了个欺软怕硬的,楚德音失望不已:“阿爹,我带你到空翠城养老,给你富足生活,让你吃下延寿丹,让你享有两百年寿元,我觉得我和阿满妹妹皆不输你口中的楚家子嗣,哪怕没有儿子,有我们这一双女儿,你该知足了。若没有我,你现在还在凡间兢兢业业讨官宦的欢心,谋求金银俗物,是我带你见识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楚父面上惊恐,楚德音缓缓道:“如果你在空翠城呆的不习惯,我可以让人送你回临城。有我这个女儿在,那些凡人不敢对你怎样,也算庇护了你,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楚父不想回临城,凡间有什么好,当然是空翠城更好。   他心心念念盼着女儿寻来塑灵根之物,好叫自己也踏入修行,飞天遁地,做一回人上人。   身上威压一撤,楚父惊恐摇头:“我不回临城,德音,阿爹错了,别送阿爹回临城。”   楚德音朝楚氏看来,见母亲若有所思,忙问:“阿娘,怎么了?”   楚氏恍惚说:“我好像做过一场梦,就在吃下延寿丹那晚,我梦见你在延寿果和菩提果之间徘徊,最后选择了延寿果,对不对?”   楚德音瞪大了眼,阿娘怎么会梦到这些?   尽管没有开口言语,楚氏一看女儿的表情,便知这个梦是真的。   如果那时女儿得了菩提果,便不会受心魔侵扰,渡劫失败……再后面的记忆,楚氏毫无头绪,心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等自己找回失去的记忆,或许能让女儿解开心魔。   延寿果那晚的噩梦,自然是楚阿满的手笔。   楚氏将女儿楚德音看得如眼珠子般,最是爱重,不知自己吃下的延寿果,让女儿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怎会痛彻心扉?   彻底击溃一个人的希望,摧毁楚氏的精神和意志,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在医修的嘱咐下,楚阿满调养身子,静心修养,这日收到解兰深收集到所有材料,闭关修补引雷盘的消息,心情颇好,呢喃细语的撩拨:“解兰深,我又想亲你了。”   那头的人好像被茶汤烫了下,清咳了声:“你这样,我如何静得下心来修补引雷盘?”   “哦,这样啊,那我不说就是了。”回程的路上,楚阿满一面为了拿到引雷盘,对他和颜悦色,一面将他当作心魔,拿来磨砺,两人每日亲亲抱抱,腻歪在一起。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修长脖颈,那处有一团小红梅。   情到浓时,被某人有模学样嘬出来的。   说实话,亲亲抱抱多了,委实腻了。   亲吻指尖的酥麻,她完全适应。   她好像不喜欢他了。   “等我闭关出来,我去洛水门找你。”解兰深扔下句话,闭关去了。   修养期间,不能动用灵力更不能使剑,闲来无趣,正好叶苓师姐过来探望。   花都城一别,赵晶晶仍在外历练,如今洛水门中与楚阿满比较熟的,也就只有叶苓了。   从叶苓师姐口中,听到解荷华结束历练,回到门中的消息。   上次与解荷华见面,是在雁云城的尸魃潮,这次在外历练了两年,修为从筑基中期,晋升筑基后期。   楚阿满猜想,解大小姐外出历练,约莫也有不想输给她的成分。   毕竟当初在雁云城,解荷华见到她晋升筑基中期后,那不甘落后的眼神,记忆犹新。   解荷华的确是这样想的,当初自己作为领路人,将小跟班带上修行路,哪知一眨眼,小跟班成了自己的嫂嫂,修为晋升速度极快,从练气到筑基,再到与自己并肩……   不争馒头,争一口气,这次解荷华外出历练,收获满满,特意等到晋升筑基中期后,返回洛水门。   刚回到洛水门,听说楚阿满又晋升筑基后期,解荷华短暂的失落后,化悲愤为动力,继续追赶脚步。   ……   半月后,收到解兰深的消息。   楚阿满特意换了身漂亮衣裙,挽了发髻,兴高采烈地前往天剑宗,取回自己的引雷盘。   她刚出洛水门,立刻有弟子将消息传递出去。   楚阿满在山门登记时,跟随女儿来天剑宗小住的楚氏,收到秦云骁的消息,交代秦云骁一番后,去山门堵人。   “楚阿满,你做的那些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偷走德音的玉佩,冒充德音的救命恩人,欺骗解真人。”   听到楚氏的声音,楚阿满一扬眉眉梢,她见楚氏靠近,拙劣的演技,遮挡住视野,将一把染血的匕首塞来,忍不住扯起唇角:“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区区凡妇不知修士的神识外放,能全方位地看到你如何栽赃嫁祸于人,给自己的女儿抹黑?”   楚氏不慌不忙,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楚阿满心头突地一跳,楚氏是故意这么做!   “阿娘。”楚德音颤着嗓音呼喊,盯着嵌入腹腔的匕首。   她身边的秦云骁怔愣,从脚底窜起一股凉意。   对上楚德音的眼睛,楚阿满解释:“是你阿娘不分青红皂白,陷害于我,在场都是证人。”   楚氏的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落到身后赶来的解真人,凄然大笑:“是你夺走德音的救命恩人身份,欺骗解真人,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   她笑着,将匕首往怀里送。   眼见楚氏出气多进气少,楚阿满再也顾不得什么,施展搜魂术。   “你要做什么?”楚德音试图阻拦,被楚阿满以威压压制,动弹不得。   秦云骁想要出手,被解兰深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几息功夫,属于楚氏的记忆片段,被投映在半空,如何自残陷害的举止……   这桩陷害,楚阿满并不在意。   她更在意的是半空中,楚氏与心腹如何密谋陷害她阿娘和阿娘腹中的孩子……   她要为阿娘昭雪!   楚氏本就是强弩之末,经过搜魂术,哐当倒在地上,彻底没了生机。   仙剑寄雪自楚德音体内飞出,解去威压,楚德音恢复行动自由,朝楚氏奔去:“阿娘,阿娘,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周遭指指点点,原来楚师姐的母亲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的毒妇……   不忍心上人被误解,秦云骁心中自责,不知该如何,想到方才楚氏的指责,将矛头对准楚阿满:“楚夫人固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楚阿满,你也并非好人。楚夫人说你抢走楚师妹的玉佩,顶替楚师妹救命恩人的身份,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可有此事?”   解兰深将楚阿满护在身后:“并无此事。”   秦云骁反驳:“她是解真人的未婚妻,解真人当然会护着她了。解真人,你莫要被这个坏女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解兰深据理力争:“楚阿满曾经的确有一块解氏玉佩,可她从未以玉佩要求我做任何事。从一开始,我便知晓玉佩不是她的。”   身后的楚阿满,抬起错愕的眼眸。   他知道?   他一早就知道了!   难怪他每每审问犯人似的,审问她可曾还有隐瞒之事,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   楚阿满有一种被人耍了的错觉。   亏得她极力隐瞒,方才被楚氏道破,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害怕解兰深一怒之下,承诺好的引雷盘,不作数了。   楚德音同样错愕。   一直以来,她以为解兰深并不知情,因昔年的救命之恩,才会对楚阿满偏爱:“你早就知道?那年大雪纷飞,是我救了你。”   解兰深:“从在天剑宗见到你第一眼,本真人便认出了你。不过那年不是你救本真人,反而是你差点害了我,看在年幼无知的份上,便没有计较。”   楚德音想到解兰深的冰灵根,所以当日他在雪中疗伤,她将他带去温暖的室内安顿,燃好了炭炉子,她好像……真的帮了倒忙。   “原来如此,多谢解师叔解惑。”楚德音释怀了,原来根本没有所谓的因救命恩人,从而得到偏爱。   自始至终,只是因为那人是楚阿满。   他的偏爱,也只是因为楚阿满。   楚德音抱紧了怀中的阿娘,朝楚阿满望来:“是我阿娘做的不对,害了姨娘和幼弟,我代阿娘向你道歉。可阿娘养育了我,她如何不好,如何被人唾弃,我不能说她半点不好,阿满妹妹,当我站在你的处境时,我好像终于懂你了。”   “你说过,我们这辈子无论如何做不成姐妹。”楚德音垂眸浅笑,泪珠子从眼角滑落:“是啊,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真傻,企图靠小恩小惠感动你,到现在才明白这种滋味。我不会找你复仇,更没有资格找你报仇。但我们,好像真的没办法继续做姐妹了。”   楚阿满也在笑。   她听到解兰深说:“你先回洛水门,这里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楚阿满不走:“给我引雷盘,我就走。”   解兰深压抑着怒气:“这时候,你还想着引雷盘?”   大仇得报,楚阿满以为自己畅快淋漓,或是大笑,或许喜悦有一点,更多的,只是麻木。   即便在麻木不仁的情绪下,她也没忘记哄他,正要开口,听到楚德音突然询问:“前段时日,我阿娘被人抹去过记忆,可是你所为?”   楚德音朝她看来。   楚阿满浮出不好的预感,对上解兰深,心头堵得厉害:“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信吗?还是你也怀疑是我做的?” 第65章   放弃喜欢螃蟹灯笼,放弃喜欢红珊瑚手串   她骗过他很多次, 唯独这一次,楚阿满没有骗他。   不是她做的!   像故事里的一个放羊小孩,狼来了, 解兰深不会再相信她。   分明她已经腻了他的亲亲抱抱, 不喜欢他了, 可她就是堵得慌, 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不是你。因为, 是我抹去了楚氏的记忆。”解兰深从楚阿满不可置信的目光移开, 转向抱着楚氏尸体,安静垂泪的楚德音:“禁锢灵脉,我会前往思过崖受惩一个月,这个结果, 楚师侄可满意?”   楚德音愕然。   “不可能,解师叔怎会做出这种事?”秦云骁不喜楚阿满, 除了楚德音的缘故, 很大原因来自于仰慕的解真人,被楚阿满拉入尘埃, 痛心疾首道:“弟子着人调查过,楚夫人被抹去记忆那日, 闭关的楚阿满, 曾溜出过洛水门。师叔如天上月,高山雪, 何必为了袒护自己的未婚妻自污?”   解兰深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将自己视作信念,苦笑:“本真人从来不想做任何人的高洁明月,不愿背负他人的期望。空翠城中, 解记药堂的牌匾,便是证据。”   楚德音忆起前些日子经过坊间的解记药堂, 当时瞧见牌匾,缺了一角解家族徽,听掌柜念叨了句——平白无故的,少主突然心血来潮,让人更换一块牌匾。   解师叔知晓一切,仍袒护未婚妻,甚至不惜装聋作哑,极力替未婚妻遮掩。   真好,从此阿满妹妹终于有爱护她的人。楚德音想。   楚阿满联想到楚氏没头没脑的陷害,此时如一只大手拨开云雾……   她猜楚氏以献祭的方式,意图替楚德音解开心魔。   直到此刻,楚阿满终于明白楚氏的意图,对方便是刻意激怒她,因为在楚氏的眼中,误认为是她抹去了楚氏的记忆。   楚氏利用自己之死,了结楚德音心中对她的亏欠。用自己的死,离间她与解兰深!   一石二鸟。   蛇蝎心肠的楚氏,在后宅争取利益、勾心斗角的楚氏,竟也会为了自己的女儿付出一切,乃至最宝贵的生命。   卑劣、阴险、口腹蜜剑,楚氏是一个罪孽深重之人,可作为母亲,凡人楚氏的爱,足以令楚阿满为之动容。   也叫楚阿满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如果她的阿娘还在,定会像楚氏保护楚德音一样,保护自己的女儿。   这场闹剧,在楚德音抱着楚氏的尸首离开,而结束。   秦云骁默默跟随在身后。   解师叔带走他的未婚妻,围在山门的天剑宗弟子面面相窥,不敢妄议。   返回洛水门的途中,她们挨着蒲团落座,两人的心却是遥远的。   楚阿满知道自己不应该受情绪操控,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开口说话,一段时日过去,待这件事淡化,将他哄好,顺利拿到引雷盘……   可见到楚氏为楚德音做到那种地步,她莫名其妙来的一股子委屈,明知不该说话,还是说了:“给我引雷盘。你答应过我的,我们拉过勾勾。”   解兰深带着审视:“除了引雷盘,你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   他修习无垢心法,打从在解家第一眼见到她时,已然察觉到少女的恶念。   少女不小心掉落的玉佩,他瞧见后,暗暗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自己眼不瞎心不盲,她与楚德音的眉眼完全不同,且楚德音身上是一片轻灵祥和之态,面前的少女,则与之完全相反。   他或许不记得当年雪地里,给自己帮倒忙的小姑娘的面容,容貌可能变化,身上的气息,却骗不得人。   一开始以为少女奔着顶替救命恩人的歪心思,向他索求,一直等到红莲谷,碎成两半的玉佩丢失,也没等来她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贴上来。   红莲谷中,他误会她要对宋锦和不利,并非因为楚阿满手中的匕首,只因在他心中,楚阿满是一个心地不纯良之人。   弃婴塔中的婴灵,将楚阿满带去安全地带,她报以安魂曲,抚慰弃婴塔中的万千亡灵,得以安息。   少女坐在高高的树上,裙摆与发带随风飘摇,那是红莲谷中,最鲜亮的一抹颜色。   那抹红色发带,直到现在,依然在解兰深的回忆中惊艳。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对她彻底改观。   就像此刻,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在风中飘扬的发丝发带。   身旁人往他身边挪了挪,她抓住道袍的袖角,两人视线交汇,楚阿满突然撒了手:“所以你不会给我引雷盘了,是吗?”   楚阿满不知自己怎么了,她何时这样矫情过,只是因为见到楚氏那般毫无理由的护住女儿,她竟会因羡慕,想到自己的阿娘,生出一股子委屈:“原来解真人的承诺,也可以不作数。”   她祭出银朱剑,跳下白玉扇,御剑离开。   解兰深起身去抓她手腕,只抓到一片袖角,从掌心划走。   她跑回洛水门,他想着待自己从思过崖受罚后,再来寻她。   返回天剑宗后,解兰深回了一趟玉英峰,向师尊云中道君秉明事情经过,以及思过崖受罚,这次师尊并未加以阻拦。   从师尊洞府出来后,他迟疑了片刻,招来小燕,让对方将引雷盘送去洛水门。   她心心念念着引雷盘,不给她,指不定她又会作什么幺蛾子。   解兰深不希望自己在思过崖受罚的一个月里,楚阿满故技重施,找宋锦和气他。   别的男子,也不行!   楚阿满最好安安分分呆在洛水门,等他从思过崖出来,到时两人好好算一算这笔帐。   她最好写保证书,以后不许再骗他。   解兰深自封灵脉,进入思过崖。   思过崖的守卫听说了山门发生的事情,那楚氏陷害家中小妾庶子,罪大恶极,后找上天剑宗以救命之恩胁迫,解真人抹去对方的记忆,算不得过错。   解真人执意如此,云中道君与掌门也不拦着点,他们又能做什么。   思过崖常年风雪交加,解真人虽有冰灵根,不惧风霜,可思过崖不止风雪,还有剧烈的罡风,寻常筑基修士以灵力护身,难免弄出一身伤,且解真人封印了灵脉,违反门规,罪大恶极之人,不过如此了。   洛水门。   小燕带着引雷盘在会客厅等待,喝到半盏茶时,楚阿满赶到。   “楚姑娘,这是解真人所托之物。”小燕取出个储物袋,递来。   她一眼认出,这是解兰深独有的封印,送走小燕,返回青芜峰,掐下指诀,神识一扫,见到只漆黑的圆盘。   是引雷盘!   从地宫取出时,它缺了一角,她的指尖摩擦过被修补后的地方,心尖发颤。   顾不得多想,她怕生出别的事端,回到净室,立即将它祭炼。   引雷盘品阶掉落,仍是半阶仙器,楚阿满花费了一天一夜,终于从净室走出。   将将养好的灵脉,因强行祭炼引雷盘,她差点虚脱过去,好在她成功了。   没有人能抢走引雷盘。   在楚阿满专心祭炼引雷盘时,天剑宗发生的事,在坊间传开了。   楚父也听说了,当得知楚氏那个毒妇陷害秀娘与人私通,害得秀娘一尸两命,尤其秀娘肚子里是个已成型的男胎。   想起那碗打胎的落子汤,甚至是他吩咐下人熬来,亲眼看着下人灌入秀娘口中,秀娘的挣扎与哭诉,无人在意……   他们楚家差点有了香火啊!   楚父悔恨交加,如果早知道今日,当初他就应该一纸休书,将恶妇楚氏赶回娘家。   秀娘诞下子嗣,他们楚家有了继承香火的子嗣,楚阿满又攀上解真人,借着解家的帮助,助他踏上修行路,他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楚父找来洛水门,伏低做小的讨好外门弟子,给对方塞来灵石,这才求得对方愿意帮忙跑一趟腿。   不多时,楚阿满白着张脸过来。   不等靠近,大老远便听见楚父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爹错了,阿爹是受楚氏那毒妇蒙骗,我错怪了秀娘,如今方知秀娘和她肚子里的骨肉,都是我楚家的骨血,只要你原谅阿爹,我就这派人将秀娘的坟,迁入楚家,将秀娘的牌位,供奉在楚氏祠堂。”   楚阿满觉得可笑:“这是我十岁时候的想法,人会随着时间改变观念,现在我又觉得阿娘呆的地方天高地阔,自由自在,不必拘束在后宅内院,拥抱一片广阔蓝天。”   楚父附和:“都听你的,阿满,阿爹都中你的意,所以你能原谅阿爹吗?”   “不原谅呢。”楚阿满恶劣一笑,道:“比起楚氏,我更厌恶你。楚氏为了自身利益,对我阿娘下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你才是这场罪恶之源。”   临走前,她扔下了句:“以后别来找我,否则我会忍不住亲自动手。”   楚父得知楚氏做过的那些事,一时气愤填膺,这才大着胆子找来洛水门,被楚阿满一个眼神定住,窜起一股恶寒。   这个女儿可不是楚德音,她说到做到,她真的会下手。   自己身中绝嗣药,不就是她的手笔么?   楚父恍然大悟,楚阿满根本不受所谓礼教束缚,之所以迟迟不对他们动手,是存了心折磨他们。   两个女儿,一个要送他回临城老家,另一个更是心狠,让他断子绝孙。   楚父胆小如鼠地逃出洛水门,回到空翠城,期望落空,每日喝得烂醉如泥。   青芜峰。   这日,叶苓来找楚阿满说说话,见她面上带着疲惫的苍白:“才调养好身子,脸色这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修给你诊治。”   楚阿满唤住对方:“师姐,昨日我祭炼了法宝,耗费点灵力和心神,修养几日便好。”   叶苓:“你呀,太胡来了,身子刚养好,哪能如此耗费气力,我这里有些固本培元的丹药,给。”   楚阿满收下丹药,想了想,从储物袋取出从尹落姝那处得来的一株千年灵草,回赠给叶苓:“等养好身体,我会外出历练一段时日,可惜等不到赵师姐回来了。”   叶苓笑:“这有什么,等你从外面历练回来,自然能见到了。”   楚阿满笑而不语。   五日后,她身体养得七七八八,给师尊发去传音符,来到师尊洞府,师徒俩说了会儿话。   离开前,妙真扔来几沓符箓,再三叮嘱:“以后在外头遇到麻烦,需得告知师尊,师尊定会为你做主。咱们青芜峰不惹事,也不怕事。”   “多谢师尊,徒儿知晓了。”背过身来,楚阿满眼中的不舍,化作坚定。   师尊、叶苓师姐,以及掌门,整个洛水门,她们真的很好。   按照她最开始的计划,在攒够《五行乾坤诀》的贡献点,拿到引雷盘后,或许她会离开洛水门。   现在离开洛水门,她心中不舍,只差四万多贡献点了,最后还是半途而废。   至于《五行乾坤诀》,待她补足火灵根,再到洛水门藏宝阁来取。   离师尊的洞府越来越远,小院,杏子树,随着青芜峰化作一个小黑点,楚阿满乘坐新绿,来到空翠城坊间,寻到解记药堂的铺子。   簇新的牌匾,与从前那块招牌不同,新的这块牌匾,没有镌刻属于解家的家族族徽。   她在门口停顿,引来掌柜的注意,等看清来人的脸,立即恭敬迎上前:“少主夫人,快,快请进。”   家主夫人亲自吩咐过解记铺子的所有管事,待少主夫人如少主般,切不可怠慢。   掌柜吩咐小二取来灵茶点心等,楚阿满摆手:“不必麻烦,我来送还一件东西,说完便离开。”   她从储物袋取出一只锦盒,拿出枚白玉戒:“这是你们少主之物,劳掌柜帮我转交给你们少主,就说我想退婚,以后这桩定亲,便不作数了。”   给掌柜吓得一脑门子冷汗:“这,这可怎使得?少主夫人莫要为难小的,有什么事,您还是当面找少主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楚阿满放下白玉戒,转身出了解记铺子。   掌柜拿着玉戒出门寻人,一转身,不见了人影。   少主夫人乃筑基后期修为,他只有筑基中期,想追追不上,让小二看着点铺子,往天剑宗去了。   气喘吁吁赶来天剑宗,找到小燕。   这时小燕刚好收到消息,楚阿满前脚走出洛水门,后脚铺子的掌柜急急来报,有要事要见他,小燕涌出一股不好的直觉。   听完掌柜的来意,递来的一枚戒指信物:“咱们少主为了少主夫人,进了思过崖受罚,我一出门,找不到人,哪敢耽误,立马来找你商量了。”   小燕头疼,接过信物:“我得赶去思过崖,将此事告知少主。”   思过崖内,罡风肆虐。   风雪遮住了头顶光线,整个空间阴沉沉。   小燕以灵力罩护住自己,隔绝掉罡风,牙齿忍不住上下打着颤。   好冷。   以灵力抵抗,他浑身血液差点被冻住,自封灵脉的少主,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小燕天资差,是解家塞来天剑宗的杂役,负责照料少主的日常起居   察觉到有人靠近,雪堆中里的人,长睫轻颤,面上的雪粒子,扑簌簌掉落。   睁开眼,他见到了小燕。   如果没有发生大事,小燕不会这么焦急寻来,解兰深发白的嘴唇,抿了抿:“发生了何事?”   解家,不用他操心,那只能是楚阿满又做了什么。   他已妥协,将引雷盘拿给她了,她还在闹什么?   小燕深一脚浅一脚,蹲下身,给自家少主清理身上的积雪:“师叔,你何苦这样这般?”   他家少主最是喜洁,现在被积雪堆成了个雪人,小燕看到第一眼,差点没忍住掉眼泪。   “做错了事,理当受罚。我乃真人,更应该以身作则。”解兰深认定了这条,便不会更改。   见小燕支支吾吾,他轻蹙眉宇:“到底何事?”   小燕掏出枚白玉戒,解兰深瞳孔骤缩,脸色比他身上的积雪还要苍白。   然后他听见小燕将掌柜的一番说辞,一一叙来。   “她要与我退婚?她说定亲不作数了?”解兰深捂住胸口,不想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却又觉得这是楚阿满能做出来的事。   就像她喜欢螃蟹灯笼,红珊瑚手串一样,在她发现付出与收获,价值不对等时,或者认为答不到期望价值时,她会毫不犹豫选择放弃。   放弃了喜欢螃蟹灯笼,放弃了喜欢红珊瑚手串,现在也要放弃他了吗?   小燕双眼露出惊恐:“少主,你吐血了,你哪里伤到?”   皎洁的雪地,被染上一簇簇红梅。   解兰深擦拭掉唇边血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我没事,你赶快召集人手,务必寻到她。”   小燕犹豫回顾一眼,不敢耽搁,出了思过崖,立即给各处解家探子发去传讯符。   距离天剑宗,千里之外的红莲谷。   楚阿满重返故地,在水月宗打听了些消息,得知程锦现今不在门中,半个月前外出历练去了。   稍作打听,她再次改头换面,顺着某个方向追去。   离开空翠城后,她佩戴千影面具,换成一张与自己只有三分相似的脸。   又换来一张妍丽若三月桃花的脸,将潇湘碧藕裙套在里面,外罩一件普通衣裙,孤身一人在外行走,不宜太招摇。   除了这张漂亮脸蛋,她穿着普通,筑基后期的修为,被她压制在筑基初期,整理了番手头的暗器,影月飞针,这玩意拿来扎人,没有防备心的修士,一扎一个准儿。   还有幻梦花,遇到金丹修士,躲在暗处,拿来阴人最好不过。   光是这两样暗器,还不够,楚阿满手头还有中品隐身符,空遁符,一张上品攻击符,另有十数枚剑符……   这么多宝物,即便遇到元婴修士,也能替自己争取到逃命时间。   十多枚剑符,是她们从地宫出来后,解兰深给的。   他现在在思过崖受戒,大概还不知道退亲之事,楚阿满想着既然要断,当然断得干净些。   藕断丝连,纠纠缠缠,不是她的风格。   将传讯玉简毁去,翻翻找找,解兰深的传音符也被毁去。   传讯玉简,只要镶嵌灵石,能使用数年。   一枚传音符,只能使用五次,次数用尽,化作一张没有任何灵力的符纸。   收拾完了这一堆,暮色低垂,月亮爬上了树梢。   附近见不到村落,干脆在树上对付一宿。   东方泛白,山林被白雾笼罩其中。   楚阿满被光线晃了眼,从入定中醒来。   划出水镜,从储物袋取出把桃木梳,挽好发髻,洗把脸,从山林摘来野果子果腹,酸得她直皱眉头,呸呸吐掉。   天高海阔,她御着新绿往前遁去,像一只自由的鸟。   三日后,来到一处名为溪源镇的地方。   听说这处城镇有邪祟之物,前不久来了一批乾元宗弟子,另有三名散修,查探几日,一无所获,目前留守在镇上。   楚阿满猜测,后到的三名散修,约莫是程锦与他的打手。   程真人身败名裂而死,为了助元婴大能炼制美人丹,他们作恶多端,害了不少年轻弟子,连带着程锦也被黑市重金悬赏。   元婴大能看在程真人揽去所有罪责,自然会保下程锦。   程锦呆在水月宗性命无忧,出了宗门就不一定了。   可他不能一辈子呆在宗门,修士避世不出,如何能增加阅历与感悟,如何突破瓶颈?   楚阿满顶着这张艳若桃花的脸,来到溪源镇,很快被乾元宗的弟子注意到。   经过这名弟子引荐,楚阿满见到了队伍里的领头人,竟是一位老熟人。   当初在极乐秘境,被她坑了一株千年朝颜花的方思道。   是方思道的族弟先起了歪心眼,方思道也想利用她对付天音阁,所以楚阿满坑方思道,坑得理直气壮。   如今旧人重逢,楚阿满生怕在对方面前露出破绽,刻意摆出一副淡泊的性子。   方思道询问她何门何派,楚阿满淡声:“无门无派,我乃一介散修,听闻此处正在闹邪祟,特地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恰好这时,另一队三人散修从外面回来,为首的高大男子,将她上下打量,存了招揽之心:“我们三人均为散修,道友不如加入我们小队,一起抱团取暖?”   楚阿满盯着陌生男子的面容,没有立即应承,道:“可否容我考虑一下?”   这人是程锦?   难道跟她一样佩戴千影面具,改头换面?   对方闪过一丝不满,被他极快掩藏,挂着一抹浅笑,人畜无害:“自然,大家不熟悉,道友对我们多有提防,合情合理。”   眼前的笑面虎,应当是程锦,楚阿满有五六分把握。   又听对方询问:“忘了问,道友如何称呼?”   楚阿满不假思索:“林乔。”   梦里的楚阿满,常用这个名字外出历练。 第66章   以后岂不是有吸不完的阳气   被安排在溪源镇一户士绅府上暂住, 楚阿满的客院与乾元宗毗邻。   黄昏褪去,暮色来临,冷雾笼罩着整座城镇。   给自己的小院布置了防窥视结界, 楚阿满从原来每日挥剑五万次, 加到现在每日六万次。   做完今日功课, 沐浴着月辉, 在蛙叫虫鸣声中, 返回卧房。   坐在蒲团, 临入定前,她心头奇怪,入冬后,青蛙这种小兽, 不是应该正在地下冬眠吗?   朝阳升起时,楚阿满做完早课, 给自己掐了个净尘诀, 凑耳听见府外的几条街道有货郎吆喝叫卖,挎个菜篮子的妇人, 与贩子砍价还价……   极具烟火气的市井,楚阿满压下想去市集逛一逛的念头, 寻常修士筑基后, 皆摒弃口腹之欲,不食五谷, 修得一具无垢的灵体。   楚阿满爱吃,贪图口腹之欲,这些特征太明显, 担心方思道通过这些小破绽,认出她了。   她与方思道同为筑基后期修为, 楚阿满丝毫不惧对方,架不住他们乾元宗弟子人多势众啊,自己隐藏身份,不想泄露踪迹,不想招惹麻烦上身。   她刻意忽略掉市井里烟火气,香喷喷的大肉包、漂浮一层金黄油脂的鸡丝面、熬得浓稠软糯的五谷甜粥……   收回神识,楚阿满吸溜了口水。   嗯,她一点也不馋。   隔壁客院的乾元宗弟子正在集结,方思道扫见了她,想到昨日散修小队要拉拢对方,对方并未一口应下。   作为小队的领头人,方思道与几人商量后,不死心,再次上前搭话:“林道友,在下乾元宗方思道,便是空翠城的方家二房子弟,并非方某以小人之心揣测,那三名散修来路不明,形迹可疑,林道友孤身在外,若想寻人组队,还需慎重考虑。”   楚阿满品了品,方思道率先自报家门,给人一种真诚相待的感觉,话里话外透露他们乾元宗乃名门正派,至于散修小队,无门无派,万一三人心怀不轨,合起伙来坑她,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乾元宗小队共有六人,整体实力明显比散修队强势,方思道如此卖力拉拢她,可见溪源镇的邪祟,不可小瞧啊!   如果真有极强大的邪祟,为何方思道等人不先通知宗门,寻求支援,反而找上她这个刚到此处的筑基初期修士?   除非这邪祟,能给乾元宗等人带来庞大的利益,方思道等人不愿通知宗门,找人来分一杯羹。   她出现在了溪源镇,于是顺势拉拢,事后给点好处,毕竟自己明面上只有筑基初期修为,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扫见散修小队,楚阿满面孔唰地雪白,佯装故作镇定的模样。   此举果然引来散修小队的注意,三人目光不约而同从楚阿满移开,落到方思道等人身上。   不难猜测这群假仁假义的乾元宗弟子,定是私底下说了他们的坏话,叫林道友对他们三人提高戒备。   三人没理会乾元宗和楚阿满,前往附近的几座山林搜寻。   方思道邀她一同去搜寻邪祟,被楚阿满婉拒:“我初到溪源镇,对这里的情形不太了解,想先去坊间走走,打听下消息。”   方思道不好多说什么,同楚阿满告别后,带着小队离开士绅的府邸,一行人出了镇子,直奔几座连绵起伏的山脉。   到了山脚,方思道挑了名筑基中期的队员:“小常,你回去盯着林道友,她今日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一一记下来。”   小常点点头,隐匿气息,重新返回镇子,问了钱老爷府上的管家,最后在一家茶楼找到楚阿满。   她端端正正坐着,台上的说书先生,天花乱坠的讲起近来镇子出现的邪祟一事……   事情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有猎户在山中打猎,不知怎的睡了过去,醒来后回到镇上。   邻里见他脚步虚浮,眼窝凹陷,骇人得很。   果然第二天,猎户便倒下了,缓了好几日,才养足精神头。   自猎户后,又发生多起这样的事,都是去了附近的山中,回来后一病不起,养了四五日,身体逐渐好转。   有懂些道法的人,道是山精鬼魅吸了人的阳气。   山精女鬼的,小常撇撇嘴。   偏二楼雅间里的楚阿满,听得津津有味。   从茶楼出来后,她陆续走访了受害的猎户、樵夫等人,他们初到溪源镇,也是如此,小常没觉得哪里奇怪。   跟着跟着,一转头不见了她的人影,小常这才开始着急。   被小常暗中监视的楚阿满,隐匿了气息,避开小常的神识,朝某个方向掠去。   施展了敛息术,她轻易躲避方思道的神识探查,藏在暗处,发现乾元宗弟子漫无目的在山林搜寻。   说是搜寻,他们态度散漫,不像是来搜寻山精鬼魅,像是来爬山赏景。   另一队散修,亦是如此。   在山林呆到黄昏傍晚,两队人马清点人数,返回镇子。   半路上,遇到慌慌张张的小常。   方思道皱眉:“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般急躁?”   小常:“师兄让我负责盯梢那位林道友,我跟着她去了几户受害者家,后来一转头,发现找不见人了,我在镇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方思道面色凝重起来,难道对方发现他们隐藏的秘密了?   几人回到士绅钱老爷府上,见到正要外出的林乔:“咦,原来是乾元宗的前辈们回来了,今日我在市井走访一圈,身体乏了,便早早回到府上修炼。你们入山搜寻一圈,可有眉目?”   方思道目光凝来:“那邪祟狡诈,没什么线索。林道友要出门,这是要去哪儿?”   楚阿满:“出走走走。溪源镇不太平,镇子里的人传来传去,说是有村民对城隍不敬,这才降下灾祸。镇子上特意筹办了一场盛会,祭祀城隍,我去瞧瞧,方前辈可要一起?”   “不了。”方思道听过钱老爷说起祭祀一事,道:“在山上搜寻一圈,着实疲乏,我们不去凑热闹了。”   目送楚阿满离开钱府,他朝小常睇去个眼神。   小常立马会意,找到钱府管家与洒扫的仆人,都说下午见过林乔从外面回来,之后她一直呆在客房,不曾踏出过房门半步。   小常带着打听来的消息回来,方思道听后,目中的警惕,淡去三分:“看来这位唤林乔的散修,大致没什么问题。”   敲锣打鼓,镇子里的百姓献上丰盛的猪羊祭品,祈求神灵庇佑。   这场祭拜,汇聚整个镇子有头有脸的士绅,办得很是热闹。   藏在人群中的楚阿满,估摸着这会儿小常应该找管家调查自己的行踪去了。   在脱离小常的神识范围后,她没有立即赶去镇子外,先回了一趟钱府,制造自己一整个下午呆在房间的证据,降低对方的戒备心。   除了猎户、樵夫之外,楚阿满还打听到一则看似与邪祟不相干的事——   镇上一户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从小体弱多病,缠绵病榻,药石无医,请来的大夫纷纷摇头,突然有一日从病榻起身,龙精虎猛,一改旧日的孱弱模样。   一时间,街坊邻里都道这位富家子心地良善,定是得了城隍庇佑。   没多久,镇上男子被吸走阳气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山里精怪吸引,富家子突然康健一事,被遗忘在角落里……   果然第二日见到方思道时,对方待她和颜悦色了些。   眼见楚阿满被乾元宗弟子拉拢,散修小队这边本就势弱,若她去了乾元宗,他们怕是连一口肉汤都喝不上。   势弱的散修小队焦灼不已,尽管身旁的师兄极力劝说再等等,小队领头人完全听不进去:“再等等?再等,那林乔马上要被乾元宗拉拢成自己人了。张远,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你名义上是我师兄,别忘了,你的小命还捏在我手里,要是我不高兴了,不给你解药……”   劝说的师兄面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再言语。   散修领头人主动找上门来,向楚阿满透露讯息,与她寻求合作。   “哦,什么天大的机缘?”她好奇问。   卖了个关子,领头人见勾起她的兴趣,神秘兮兮张望了番,道:“化形的妖兽,光是一颗内丹,便是至宝。更不用说化形妖兽身上的皮毛爪牙等,都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高阶炼器材料。若林道友愿意襄助,事后,我们可以允你两成。”   楚阿满双方冒光。   她贪婪的模样,几乎不用费力去演:“化形妖兽!给我两成!当真?”   按照行情,给她一成都不错了。   这厮如此大方,明显想要全部独吞,根本没打算放她离开。   “当真,我们愿意分出两成给你。看在我们同为散修的份上,且事先声明,我们散修人少,比不上乾元宗,林道友得多出几分气力才行,否则两成不是那么好拿的。不知林道友意下如何?”对方回。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顿了顿,楚阿满扮演着一个初出茅庐的二愣子,埋怨道:“我还道乾元宗名门正派,他们竟一句也未同我说过,还是魏道友人好。”   疑似程锦的散修领头人,自称姓魏。   他笑得暗含深意:“大家都是散修嘛,出门在外,理应互相照拂。”   送走魏道友,楚阿满摸摸下巴,化形的大妖啊,相当于一方妖王,等同于元婴修士。   乾元宗与散修两队人马,痴心妄想着夺取化形大妖的妖丹,不怕惹怒妖王,被拍死么?   难道大妖重伤了?   楚阿满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那可是化形大妖的妖丹啊,加以锻造,镶嵌在银珠剑上,能提升到灵器的品阶。   大妖的皮毛爪牙,都是上品炼器材料,或是锻造成法衣的装饰,或是镶嵌,能提升法衣的防御强度。   哪怕是大妖的骨血,骨头可以制作法宝,充斥着灵力的血液,掺入到朱砂里,是符箓师千载难求的上品兽血,大大增加符箓的品级。   接下来几日,楚阿满跟随散修小队前往山林赏风景……   天剑宗,思过崖。   小燕出现在入口,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祭出灵力罩,往罡风深处走去。   听到脚步声,雪人睁开漆黑长睫,他问:“找到人了吗?”   “还没。”小燕替少主清理发上肩上的积雪,安慰说:“再等些日子,说不定会传来好消息。”   解兰深不认可,楚阿满没这么容易被他们找到。   她不告而别,毁掉了他的传讯玉简,他的传音符,甚至他母亲给小燕发来传讯,询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从解记药堂的掌柜的那处,得知了楚阿满归还白玉戒,退婚之事,联系不到她,这才找上小燕……   她连他母亲的传音符也一并毁去,完完全全与他分割,令解兰深再一次意识到,他像螃蟹灯笼一样,被她放弃了。   同从前争执后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她不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不会没事人一样来哄他。不会以他们两人才懂的默契,给传讯玉简连续打下第三道法诀,令他不能生气……   她斩断了与他的所有联络方式。   真是个心狠的女人!   解兰深强压怒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同小燕交代:“她应该佩戴了千影面具,幻化成其他人的模样,手下的探子以她的画像寻人,自然寻不到。”   复盘了近几年他和楚阿满外出历练遭遇过的事,她极厌恶上官游,还有水月宗的程锦。   上官游,疑似魔族奸细,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动上官游。   那么只剩下程锦。   极乐秘境中,楚阿满与宋锦和结伴,曾遇见过程锦,双方不合。   后来在平遥县,程锦之父自爆而亡,想必程锦同样也恨极了楚阿满。   他与楚阿满相处数载,了解她,睚眦必报。   有仇有怨的,当场报了。   当场报不了的,等她提升了实力,过后一定报复回去。   当初方令恒,便是如此。   杀方令恒,或许有灭口的意图,更多的,概因秘境中的方令恒对她多番欺辱。   她最是惜命,见到方令恒,二话不说,把对方解决掉,这才遗漏了万魂幡,成为事后败露的铁证。   有个仇人时时刻刻想着害她,以楚阿满的为人,一定会去解决祸患!   解兰深吩咐小燕:“你即刻派人打探水月宗程锦的下落,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女修……不,出现在程锦身边的所有人,不管男修女修,派人全部盯住。”   小燕讷讷:“我就去联络水月宗附近的探子。”   咯吱咯吱,踩着雪的脚步声跑远。   身后席地盘坐的人,轻敛漆黑眼睫,上头蓄着一片雪花,他丝毫察觉不到冷意。   有什么,能比人的心更冷?   还有二十余天。   待他出了思过崖,她最好逃到天涯海角,别叫他抓住。   浓云翻滚,整个空间被一片风雪覆盖。   常年不见阳光的思过崖,入目苍凉,罡风割得皮肉生疼。   溪源镇。   晌午的日头,直直刺着人的眼。   抬手遮挡住光线,楚阿满打量散修队伍的三人,为首的魏金,是筑基中期修士。   魏金的师兄,化名张三,虽有筑基后期修为,按理说,应该作为这支小队名副其实的领头人。   几日观察下来,不难看出张三比师弟魏金修为高,实则地位不高,处处被魏金压着。   听说程锦有一位师兄,唤张远。   另一位则姓林,同样筑基中期的修为,斗法经验较差,不被魏金看中,是这支小队地位最低的,张三次之。   现在多了个她,楚阿满接替了这位林道友,成了小队里地位最低的成员。   这日,魏金支使她去捡些树枝回来。   她捡来一捆干柴,听魏金不满说:“去了这么久,怎么才这么点?”   “我差点迷路了。”楚阿满傻笑,随口扯个理由。   她一点不生气,真的。   待设计调走张三,一定宰了他。   魏金没说什么,让她生个火堆。   楚阿满眉毛一横,突然懒得装下去了,即便张三和另两人一同出手,最多难缠些,她胜算很大。   只是打草惊蛇后,可能会惊动乾元宗那边。   大妖的内丹皮毛、爪牙骨血等,对楚阿满来说只是外物而已,有了,当然更好,没有,也不打紧。   想着,她指尖凝来影月飞针……   “林道友,我来帮你生火。”林十六主动站出,拎起她脚边的干柴,很快生起火堆。   楚阿满收回飞针,坐过去。   林十六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帮你?”   楚阿满顺嘴:“为何?”   林十六回:“因为我们都姓林,说不定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是一家人。”   换来魏金一记嗤笑:“林青,林十六,你是看人家姑娘生得貌美吧!”   林十六垂下脸,被火光映照的侧脸,红了一大片。   日落西山时,他们无功而返,一连数日,就这么过去。   在楚阿满打算称病,想法子调开张三时,这晚林十六鬼鬼祟祟找到她:“林道友,其实魏金和张三想要对你不利。”   她问:“怎么说?”   林十六将魏金和张三的谋划道出,他们猜测溪源山上的并非精怪,是一条巨蛇化形大妖。   这大妖吸食吸收成年男子精气,实则为了救自己的情郎,现在正是蛇类冬眠的季节,大妖实力大降,他们在山上转悠,防止大妖吸食阳气。   无法吸食阳气,大妖只能通过充斥灵力的食物进补,楚阿满,便是魏金为蛇妖挑中的食物。   楚阿满没弄清山里的精怪是什么,能猜出精怪靠吸纳男子的阳气,以某种秘法,救治自己的情郎,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她又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林十六红着脸:“因为,因为我心悦林姑娘。”   楚阿满瞅着对方泛起绯红的脸颊,真诚的眼眸,若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怕是真要被他给骗了。   在极乐秘境时,他也是这幅期期艾艾的模样,无声引诱着。   程真人座下没有姓林的弟子,起初听到林十六,她以为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有误,直到白天魏金差点说漏嘴。   林十六,分明就是林青竹。   为了求生,所以投奔到程锦手下?   楚阿满面上不显,论清冷女修,该如何扮演害羞,同时又能把握住尺寸,不能做出人设崩塌的行为。   想着她学着解兰深的模样,不自然地别开脸:“多谢道友告知,我晓得了。”   见她这幅模样,林十六欲言又止道:“待他们开始实施计划,我会提前在客院挂上红布,我师兄张三乃是筑基后期修士,若你想活命……”   他朝隔壁乾元宗的客院望去,急道:“那我先走了。”   送走人,楚阿满开始期待魏金和张三的计划实施。   一连半月过去,这日一早,楚阿满发现林青竹居住院子里的一棵歪脖子树,被缠绕来一根红带子。   前往山脉的路上,楚阿满朝林十六看来,对方回以一个眼神。   她立马懂了,这是决定动手了。   一行人来到谷底,由张三解去充作障眼法的幻阵,露出一人高的巨大巢穴。   楚阿满喜欢看些话本、地理游记等,通常蛇洞会在较高的地带构建巢穴,多个分支房室,观这处巢穴结构形态,不像是蛇类的巢穴。   指尖闪过绿色灵力光点,在无人注意时,这些种子生根发芽,根系扎入土壤,一路蜿蜒……   楚阿满附着在藤蔓的一缕神识,见到了洞府中的景象。   透过垂下的薄纱,榻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人,前方是一名红唇齿白的青年,后方的绿裳的大美人,给对方灌输灵力。   绿裳大美人突然睁眼,跃下床榻:“谁?”   探入洞府的四人,只听一声呵斥,在张三欲寻楚阿满时,后背被人推了把。   掌风的冲击下,张三差点撞上什么,一抬眼,对上含着怒火的美目,美人身上的威压,无不彰显着,这便是洞府里的化形蛇妖!   “好大胆子,区区筑基后期修士,也敢擅闯本座洞府?”   张三脑子卡了壳:“不,不是我,是方才有人推了我一把。”   是谁推的他来着?   林十六?   谅他没那个胆子。   林乔?   这名女修又贪又笨,以她筑基初期修为,怎能撼动得了他?   只有魏金。   一定是魏金见到大妖,惧怕之下,失手推了他。   毕竟从前魏金干这种事,干得很顺手。   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师弟们,或是奋不顾身去救魏金,或是被魏金拉到跟前挡伤害……   所以他也要死了吗?   “你的同伴也在山上,正好老娘缺阳气,本座本不欲招惹修士,节外生枝,是你们找死。”待将这些修士全部绑来,以后她岂不是有吸不完的阳气? 第67章   她情愿被大妖掳走,也不愿跟你们回去   听见大妖的低斥, 张三跌入巢穴,远远瞧见一抹绿色衣角靠近,另三人惊得心头一凉, 飞快往外逃窜。   那厢张三怀疑, 是魏金下的手。   不止张三怀疑是魏金推了自己, 林十六的视线来到前方奔逃的两道身影, 落在魏金身上。   被父亲宠坏了的魏金, 从不顾师兄弟们的死活, 若不是因药物受制于人,他的师兄弟们怎会甘愿赴死?   曾经有一名弟子因本能躲开,使得魏金被妖兽抓破一块皮肉,被长老拿来杀鸡儆猴,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致使师兄弟们宁愿死在妖兽爪下, 落个痛快,好过落到他们父子手中。   魏金贪生怕死, 不按照计划来,把张师兄推出去, 完全打乱了他的盘算, 林青竹咬牙。   被林青竹记恨的魏金,心中疑窦丛生, 难道张远师兄故意拦住大妖,替他们争取逃跑时间?   可是他们分明计划好,张师兄朝楚阿满拍出一掌, 将毒气注入女修体内,无色无味, 大妖也无法察觉。   待大妖饥不择食,吞吃中毒后,妖丹、骨血等胜利品,还不都是他的!   散修小队飞快逃命,乾元宗这边见了,一脸懵。   直到方思道瞄见一抹绿影,周身威压的大妖,暗骂一声,也加入到逃命队伍里。   乾元宗男修个个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阳气很足,另一队,两男一女,两名男修扶风弱柳,涂脂抹粉的,瞧着阴盛阳衰,阳气比不上同行的那名女修。   这般想着,绿影朝乾元宗弟子穷追不舍。   楚阿满察觉到,拐了个方向,与乾元宗分道扬镳。   林青竹与魏金也发现了,两人跟在楚阿满屁股后面。   尽管两人心头困惑万分,她一个筑基初期修士,怎的空遁速度比他们两人都快?   很快,两人便知道了。   绿影跟随乾元宗修士,她们三人暂时脱险,楚阿满无所顾忌,藏在指缝的飞针刺去。   魏金没有防备,身上的防御法宝替他挡去攻击。   他的法宝是一只黄铜色的铃铛,即便遇到金丹修士,只要躲在铜铃中,可挨过两刻钟。   楚阿满的影月飞针,被灌注锐利金系法术,双重效果叠加,没能刺破防御,铜铃的坚硬表层却也裂出一条缝隙。   见到在极乐秘境中的铜铃,她心中有数。   魏金盯着自己防御法宝裂出了一条缝隙,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你不是筑基初期,你是谁?”   “程锦,我是来杀你的人。”楚阿满不欲与他多说,对方想要拖延时间。   魏金,哦,不对,被叫破身份的程锦见她指尖射出第二记银针,当即眉心一跳,以铜铃法宝抵御。   第二针落下,程锦的铜铃发生清脆的声音,第三、四五针同时落下,法宝上遍布蛛网的裂痕。   好生厉害的暗器!   他心知自己不能继续坐以待毙,铜铃坚持不了多久,扭头吩咐身旁的人:“林青竹,你去杀了她?”   林青竹脑瓜都懵了:“我?”   但凡他有这样的厉害手段,何需伏低做小,苦心孤诣地替自己谋算,第一个先宰了程锦。   尽管这名女修不显山漏水,看不出修习的功法,林青竹有一种直觉——林乔便是楚阿满!   他们水月宗本就不擅斗法,在程锦威胁的目光下,林青竹主动走出铜铃的防御光圈,没等他站稳,被突起的山石绊倒,继而被楚阿满的掌风,掀飞了出去。   林青竹呕出一口血,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程锦气得咬牙:“废物。”   叮地一声,铜铃彻底碎裂。   楚阿满沐光而立,山风吹得她的裙摆猎猎作响。   程锦仿佛一只猎物,东逃西窜,身后的猎人步步紧逼。   头顶阳光正盛,他浑身一层鸡皮疙瘩,以自己的修为和斗法技巧,在水月宗算得上名列前茅。   同等筑基中期修为中,他的斗法,能排在前三名。   林乔的斗法经验比他高上好几层台阶,给程锦一种面对金丹修士才会出现的恐惧感。   不,她一定不是散修,也不是林乔!   意识到她的修为在自己之上,可能是筑基后期修士,或是筑基大圆满,这样恐怖的实力,说她是金丹修士,程锦一点不怀疑。   了解到大致信息,他将自己的仇敌范围缩小,很快锁定一人:“楚阿满,是你,对不对?”   水月宗风气不正,弟子懒散,程锦在门中充当鸡头,可他面对的是在洛水门疯狂内卷的楚阿满,同等筑基后期修为中,她在五大仙门弟子,能占得鳌头。   被叫破身份,楚阿满不徐不疾,一记飞针刺去,扎透心窝子。   程锦心口一凉,瞪大了眼,直挺挺倒下。   摘下他的储物袋,楚阿满以金系土系法术,碰撞出的火球,将程锦彻底吞噬,烧成一摊黑灰,亲眼看到对方死的透透的,这才满意。   路过林青竹,她停顿片刻,拔腿离开。   大妖追来了。   将乾元宗弟子尽数俘虏,等青娘子赶到时,发现自己的猎物被那女修搞死一个,剩下的这个男修,弱骨纤形,孱弱得恨不得一巴掌能拍死。   还是修士呢,这也太弱了。   论阳气,不如逃走的那名女修。   那女修身上有一种荒原里的坚韧野草,生机勃勃。   她的阳气一定醇厚。   青娘子贪图阳气,朝楚阿满的方向飞快掠去。   前方空遁的楚阿满,往身后一瞥,见大妖锲而不舍,干脆不跑了。   大妖着一身绿裳,里头是一件填充了丝絮的夹袄,外罩件青莲灰鼠皮袄,按说化形大妖与修士一样,不受寒暑所侵,但大多数妖兽化形后,仍会保持从前兽类的习惯。   这只化形大妖做畏寒的穿着打扮,让程锦与乾元宗等人,误认为大妖在冬眠。   楚阿满手持银朱剑,以神识操控剑符,一落下风,立刻引爆剑符。   周遭的落叶被席卷而来,两人被包裹在中央,林中鸟雀无声,耳畔只有过岗的山风吹过,她的额发飘摇,这时对面立着的绿影动了。   “呀,好痛。你这个坏女人。”绿影躲避不及时,被剑风扫到。   楚阿满:“?”   不是化形大妖么?   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接下来的斗法,她发现大妖就是一只纸老虎,光看着唬人,打起来毫无章法,楚阿满的修为远逊于对方,靠着一套贪生怕死诀,与对方过招数十回合。   青娘子没想到这个漂亮女修如此难缠,实在没法子,只好祭出这一招了。   眼前一道血红的触角探来,给楚阿满吃了一惊,盯着触角的横切面,像是舌头被人斩断一截。   蛇应该是信子,这大妖果然不是蛇类!   大妖的长舌卷起银朱剑的剑柄,楚阿满抽不动剑,干脆一手抓住湿滑的舌头。   她是体修,比普通修士力气大,对方一时奈何不得,想要缩回舌头,偏被一只手掌擒住,进退两难。   青娘子何曾遇到这样棘手的修士,一磨后槽牙,脸颊渐渐鼓起,像只河豚般。   只听呱呱两声,楚阿满脑子嗡嗡响,眼前一黑,栽了过去。   意识消失前,她心道猜来猜去,没想到是只修习音攻的雌蛙。   再次恢复清明时,楚阿满发现自己与乾元宗等人被关在一处昏暗的地下室。   神识一扫,她腰间的储物袋被人摘走,没了剑符,如何对付那只擅音攻的雌蛙?   得想个法子拿回储物袋,那里面装的是她全副身家啊!   不提一箱子上品灵石,光是两株倾月草,是她费尽心思才得来。   臭青蛙夺了她储物袋,现在楚阿满心心念念着赶紧抢回自己的储物袋,倾月草,万不能有失。   扫过盘腿打坐的方思道和林青竹等人,她准备爬起来,手臂被捆在身后,动不了。   “别挣扎了,大妖给所有人封了灵脉,唯有你我二人被捆着。”方思道幽幽说。   楚阿满想到大妖的长舌横切面:“是你斩断那只雌蛙的舌头?不是,我看你坐得板正,不像被捆住的样子啊!”   方思道从身前广袖伸出被锁链捆住的一双手:“我藏着,林道友伤到大妖哪处,对了,跟你们一起的魏道友呢,怎么没看到人?”   听到魏金,林青竹与张远同时望来。   楚阿满不开口,朝林青竹睇去一眼。   林青竹思索说:“不知道,我们中途分散了。”   楚阿满面露满意。   张远一时惊,一时喜。   如果魏金真的逃走了,定会回水月宗寻来支援,将他们解救出去。   一早,大妖来地牢吸过一回阳气,张远运气太差,第一个被捉,第一个被吸阳气,微微翕动的嘴唇干裂苍白,脸颊凹陷,眼下一片青黑之色,缩在角落,喉咙里发生嗬嗬的嘶哑。   张远被大妖吸得太狠,没个三五天,估计补不回来,众人对他的无私奉献,默默表示敬佩。   楚阿满则想起大妖见了她,眼冒绿光的模样,担心下一个被吸得半死不活的,会是自己。   好在她炼体进入炼骨境,灵力被封,她可以尝试运转炼体心法。   花费半个时辰,打通了十个窍门。   人体奇经八脉,共有七百二十个窍门,算下来,即便不眠不休,最快需要三天。   她将自己好不容易聚起的一丝微弱灵力,牵动方思道的袖角。   他咦了声,朝楚阿满的方向看来。   当着众人的面,展现了自己的实力,楚阿满同对方商量:“我有法子打通关窍,需要三日时间。在这期间,如果大妖来吸我的阳气,必会半途而废。”   方思道明白她的意思,他们被大妖困在地牢,如人类圈养的猪狗牛羊,等待外界救援不现实,他们只能自救。   在方思道等人眼中,林乔只有筑基初期修为,以她的修为,想要逃出化形大妖的巢穴,难如登天。   林乔只能向他们乾元宗救助,大家一起合作,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作为领头人,方思道拍板道:“林道友只需专心打通关窍,如果大妖对林十六不满意,会有乾元宗弟子顶上,绝不会让你被大妖吸。”   楚阿满颔首,继续猫着打通关窍去了。   被方思道随意处置的林青竹,小脸一白。   他被吸了阳气,精神不振,到时如何逃走?   以方思道和楚阿满的为人,这两人定不会管他。   她们跑了,只剩下他一人,不得被大妖吸干阳气,去救活她的小情郎啊!   不好,林青竹必须想法子自救。   他知道林乔是楚阿满,即便现在戳穿她的身份,吐露她杀了程锦,方思道等人不会在意,因为自己拿不出与楚阿满相等的价值。   任林青竹想破脑袋,实力不济,一切的谋算落空,只能祈祷大妖的小情郎能够多撑上几日,再来吸阳气。   一晃两日过去,这日终于快要熬过去。   林青竹瞅着气孔投下的光线,正要松一口气,听到有锁链抽开的声音。   一抹青影,提着灯笼靠近。   她目光在人群搜寻一圈,定在被众人护在里圈的楚阿满。   青娘子想走到楚阿满跟前,脚边被推来个孱弱的男修,瞧不上这种下等货色,还要抬腿,又两名男修凑来:“吸我,吸我。”   奇了怪了,一开始见她吸张三的阳气,这些修士纷纷缩着脖子,敢怒不敢言。   今日突然转了性子,一个个抢着要被吸。   既然他们这么要求了,青娘子自然要满足,至于那名女修,留到三日后再吸。   青娘子一人吸了一半的阳气,美滋滋回洞府炼化。   被吸阳气的两名乾元宗弟子,一脸透支身体的模样,两人互相搀扶着坐下。   方思道体谅说:“两位师弟辛苦了,师兄保证,定会带你们一起逃出去,一个也不能少。”   两名师弟顿时感激滴零:“师兄,我们身体无碍,好在只吸了一半,等恢复灵力,我们一起杀出去。”   方思道:“好。”   乾元宗小队互相鼓舞打气,另一边林青竹侥幸逃过一劫,张三修养了三日,仍是白着张脸,虚弱得很,被吸得太狠了,不如刚被吸的两名乾元宗弟子脸色红润。   安抚好人心,方思道朝楚阿满望去,对方身体的关窍大半被打通,只要过了今晚,就能全部打通。   距离子夜,还剩几个时辰。   地牢中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他们唯一的希望。   作为所有人的希望,方才大妖出现时,楚阿满分出一点精力,没发现大妖身上有储物袋。   《九州飘渺之旅》里记载过,妖兽与修士不一样,它们不喜欢随身佩戴储物袋,大多会藏在洞府,或是自认比较安全的地方。   子夜刚过,只听身体内传出噗的一声,楚阿满感受到灵脉中重新流淌的丰沛灵力,用力一挣,手腕的锁链被挣开。   方思道精神一震,压低了声音:“林道友。”   楚阿满上前,给对方解开灵脉。   方思道自己挣开了锁链,又去给同门解除封印。   乾元宗全员重新恢复灵力,张三与林青竹急了。   方思道本不想理会,想到张三好歹是筑基后期修士,他们对付大妖,正好缺人手,顺手给两人解开封印。   出了地牢,一行人面对纵横交错的岔路口,不知哪一条是逃生路,担心引来大妖,不能擅自动用神识,于是犯了难。   方思道下意识找楚阿满商量,因她解开灵脉封印,尽管只是筑基初期,不容小觑,一转头,没看到对方的人影:“林乔呢?”   身旁的师弟纳闷:“不知道啊,刚才还在我后边站着呢。”   林乔不见了,这个消息在众修士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难道她知道哪条是出路,故意留他们在洞府吸引大妖的注意力,自己逃之夭夭?   不止方思道这样想,其他修士也是这样想。   原本和气一团的队伍,出现了别的声音,无论方思道如何劝说,林青竹与张三要脱离队伍。   争吵间,不知是谁扔来块石子,滚动的石块,一骨碌滚落到岩壁,响起砰地撞击声。   在场众修士心头一咯噔,察觉到大妖的神识,方思道左右手各提一名师弟,向呆愣的同门催促:“跑啊!”   他们乱成一团散沙,纷纷跑进甬道,一抹绿影出现在某条通道,寻了个方向追去。   直到绿影离开,一道人影现身。   她从绿影来时的通道过去,经过曲折的廊道,来到一处古色古香的卧房。   站在卧房前,感受到这里被布置了阵法,楚阿满试图引诱那凡人出来,故意闹出动静。   听到屋外传来女子的闷哼,果不其然,纯良心善的富家子连外衫也顾不得披,匆匆推门而出。   见到一抹绿影伏在地上,他双腿发软,险些栽倒,快步上前,颤颤巍巍将她扶起:“青儿,你伤势又发作了?”   转过脸来,见到的并不是熟悉的面容,唇红齿白的青年微讶。   楚阿满单手擒住对方的脖颈:“你不怕我?”   青年:“你就是青娘子掳来的修士吧。哎,都怨我,若不是为了替我续命,她何需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日后雷劫加身,听说心魔劫很难渡。”   楚阿满一时不知他是真替青娘子着想,还是虚情假意:“如果你真的替青娘子着想,不该让她为了你放弃大好的妖生。我的储物袋在哪,还有出去的路是哪条,你带我出去。”   青年恹恹,带着楚阿满从一堆储物袋里找到自己的,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楚阿满的神识飞快探查自己的储物袋,没少东西,她眼睛从一堆储物袋中艰难挪开,逃命最紧要。   通道内,不时传来修士惊恐求饶声。   青年的面色泛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抬手一指:“前方就是出路,姑娘你自过去,我去同青儿说说,让她放了这些人。”   楚阿满不信任他:“不行,我没让你走,必须先送我出洞府。”   青年只好多走一段路,送人到出口。   来到洞府外,楚阿满呼吸着新鲜的夜风,真好,又回到地面了。   至于通道里的方思道等人,关她屁事。   见青年折折回通道,楚阿满办完事,打算离开溪源镇。   走出一点距离,察觉到周遭隐匿的修士气息。   清冷的月辉下,一枚飞针隐藏在暮色中,悄无声息地射出。   对方哀呼一声,扶着流血的手臂从暗处走出,发出一道烟火信号,然后恭敬执礼:“少主夫人。”   楚阿满头皮发麻:“你是解家的探子,你怎会知晓我在此处?”   在杏林镇时,她从解兰深口中隐约知晓解家的探子颇有能耐,许多隐密,都能查出来。   但有一日,这份能耐用到她的身上,楚阿满只想赶快撒腿跑。   解家的探子盯上她,是不是说明解兰深不接受退婚,派人到处找她,他要做什么?   对方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少主夫人失去行踪的这几日,少主在思过崖很担心您。待少主受罚结束,马上便会来溪源镇见您。”   什么,他还要来溪源镇?楚阿满巴不得现在撒丫子跑了。   她能感觉到周围赶来的解家探子,有十数人,有筑基,有金丹。   前方一名金丹修士正在赶来,楚阿满干脆扭头往回跑。   跑出一段距离,一道绿影闪现在面前,双手往她肩上一抓。   楚阿满跟只小蛇一样,被青娘子抓回洞府。   这次她没有被扔进地牢,扔在了院子里。   楚阿满揉了揉摔痛的屁股,起身打量,发现是自己来过的那处房舍。   青影逼近,横眉怒目:“你同我的周郎到底说了什么,他竟以死胁迫,让我放了那些修士。”   楚阿满哎哟哎哟喊痛:“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告诉他,如果他真心为你,不该让你放弃飞升。”   青娘子:“什么飞升不飞升的,我不在意,我只想要他活。”   居然有人不愿意飞升,楚阿满好奇打量对方,看得青娘子一头雾水:“你看我做什么?”   楚阿满:“我只是奇怪,一方大妖为了个凡人,放弃飞升,这样真的值吗?”   “如果真的喜爱一个人,哪会考虑什么值不值,只有愿不愿意。”青娘子想起什么,道:“方才我抓逃跑的修士,抓到个探子,似乎是你情郎派人来寻你的。跟我说说,他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舍他而去?”   楚阿满:“不想说。”   青娘子笑眯眯:“不想说啊,其实我还可以使用搜魂术……”   这招对楚阿满很管用,她妥协:“等等,我说。”   听完始末后,青娘子意犹未尽道:“本是一场虚情假意,结果你动了真心。可你自私自利,永远最爱你自己,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抹灭你动了心,爱上了人,所以害怕了,退缩了。”   “我没有。对我来说,这个世上除了生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我恐惧,区区情爱而已,我只是有点委屈。”楚阿满喃喃道。   其实这些时日,她从懵懵懂懂,心动不自知,到现在隐约察觉到了那日的异样情绪。   是的,她有一点点喜欢解兰深。   因为喜欢,总是贪心的想要得到更多。   权衡利弊后,她不愿臣服爱欲。   “小青,青儿。”内室传来男子的呢喃,青娘子扔下她,跑向里屋。   “周郎,你又呕血了。”   “没事的,我早已习惯,别哭,我最后的日子里,不想看你哭,只想看你笑。”   青娘子轻斥:“不许你说傻话,你还要长命百岁呢!”   青娘子与情郎低声细语,楚阿满被忘记在屋外。   院外一层结界,没有玉牌,无法自由出入,她从储物袋掏出个蒲团,打坐。   洞府外,一道湛蓝遁光极速从远方飞来。   来人站定,立在风口,宽袖道袍鼓风,紧贴在腿侧的衣料,露出衣料包裹着修长有力的长腿。   他头戴白玉冠,腰束同色玉带,月光衬得肤色冷白,冰凌凌的眼,望向巢穴深处。   听探子将刚才发生的事叙来,解兰深眉峰如刃:“她情愿被大妖掳走,也不愿跟你们回去。”   很好。 第68章   现在可以说了吗   正要入定, 感受到冷冽冰凌的一道熟悉神识,楚阿满从观想中抽离,飞快睁开眼。   姣姣冰雪的神识, 擦过脸颊, 她耳畔的碎发随之飘起, 落下。   那抹神识掠过她, 朝她身后的房舍探去, 惊动了室内的大妖。   安抚周郎好生呆在卧房, 青娘子来到院子,见到在蒲团打坐的女修,暗道对方心真大,这种时候还能静心修炼。   楚阿满不是心大, 找回储物袋后,只需提防点青娘子的□□音攻, 自信她可以在青娘子手底逃脱, 再说还有剑符。   准备收回蒲团,感受到剑意铮鸣, 一道惊艳的湛蓝剑光翩然而至,挡在她身前。   楚阿满的视线, 随着周身萦绕湛蓝的灵光, 剑意凛凛的和光剑身划过,最后定格在剑柄悬挂的一只丑丑的剑穗。   是她亲手编织的穗子。   这时身后有沉稳脚步声靠近, 猜到是谁,楚阿满脊背一僵,僵着脖子转过头。   头顶镶嵌着若干月华石, 将通道照得通明,来人着一身惯常穿着的湛蓝道袍, 白玉冠,如瀑墨发,凤眸似浸了浓墨,削薄的唇,勾勒寥寥寡淡。   四目交汇,对方宛若一汪死水,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到她身后的大妖。   青娘子的目光在护到楚阿满身前的仙剑,楚阿满和来人身上来回扫视,扭头问:“被你舍弃的小情郎找来了?”   她:“……”   青娘子这张嘴,迟早会吃亏。   然后她听到解兰深开口:“过来。”   楚阿满收回目光,一步没挪。   她才不听他的。   青娘子察觉者女修的小情郎不好对付,欲挟持楚阿满,要挟对方。   哪知才上前一步,被仙剑之威震慑,迫使得后退数步,方才站住。   逼退大妖,解兰深飞掠上前,来到楚阿满身侧。   后撤一段距离,青娘子评估了双方实力,人类女修难缠得很,她的小情郎寻了来,仙剑之主,两个人修联起手来,更不好对付。   为了吸一口阳气,划不来,青娘子道:“算了,看在周郎的份上,你们走吧。”   楚阿满拍拍屁股,把蒲团塞回储物袋,准备挪窝。   解兰深巍然不动:“放了我解家的人,还有乾元宗和散修。”   青娘子鼓了鼓腮:“因为周郎以性命要挟,让我放人。跟你们说,我可不是怕你们。”   青娘子将地牢里的修士放出,见到解兰深,方思道还有哪里不明白,作揖:“多谢解真人搭救。”   话毕,方思道望向不远处被捆仙绳捆住的陌生女修。   应该是易容后的楚阿满。   方思道虽在外历练,对空翠城的事情知晓一些,楚氏陷害楚阿满,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楚阿满外出历练前,曾经去解记药堂退婚……   见她手腕绑着捆仙绳,挣扎着,不情不愿,看来解真人不同意退亲了。   “既然解真人与楚道友有话要说,我等便不打扰两位。”方思道带着被吸阳气的虚弱同门,返回溪源镇安置。   乾元宗弟子离开,留下的张远和林青竹迟疑片刻,终是不敢打搅那周身沐浴在霜华下的冷面真人。   闲杂人陆续离开,解家的探子不知去了哪儿,原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别挣扎了,越挣,捆仙绳越紧。”他轻声提醒。   楚阿满拧着秀眉:“解兰深,你捆我做什么,放开我。”   “不捆着,万一你又跑了呢?”解兰深踱步上前,打量她被绳索勒红的雪白腕子:“放心,等我们说完话,自会放开你。”   感觉到手腕越捆越紧,楚阿满干脆放弃了挣扎:“有什么话,你说吧。”   在思过崖受罚时,他心口空落落,直到此刻见到她,好像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   解兰深很想上前抱住她:“为什么要退亲?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可以跟我说,如果有错,我会改。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商量着解决,你不能一走了之。”   几天几夜冲击窍门,没能好好休息,楚阿满的眼白布满红血丝,脑子迟钝:“解真人很好,是我累了,倦了,不想再哄你了。”   “你生气了?”解兰深后知后觉察觉她的情绪不对劲。   他看出她精神萎靡,身体疲乏,掐一道法诀解开捆仙绳,将人带上白玉扇,等她落座:“好好休息,明天我们继续。”   楚阿满躺在他扔来的一块毛毯子,闭目养神,没一会儿,竟真睡了过去。   次日山雾缭绕,破开的一缕光线,投射到身上。   一夜睡得香甜,她从美梦中醒来,见到对面端坐的某人,饱满的精神头,随即一垮。   “醒了,要喝点茶水吗?”他嘴上询问,手里斟来一杯茶汤,放到茶几对面的位置。   楚阿满掀开毛毯,过去坐下,对面前的茶盏视而不见:“关于退亲一事,是我深思熟虑过的。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样做,对我最有利。”   世族们大多好面子,被她退婚,解家肯定颜面扫地,想了想,楚阿满道:“如果你觉得退亲,令解家蒙羞,可以对外言道是你们解家执意退亲。”   “你以为我在意这个?”茶几对面,解兰深撩起眼皮。   周遭空气凝住,山风裹挟着冰霜寒意。   楚阿满见他抵拳咳了几声,面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关切问:“你在思过崖受伤了?”   “受没受伤,反正无人在意。”解兰深咳得厉害,恨不得将心肺都咳出来。   楚阿满见不得他矫情的模样,起身抓住他的手,以灵力探上脉搏。   解兰深没有挣扎,任由她的灵力在筋脉游走,只静静盯着她俯来的眉眼。   经过一夜蓄精养锐,她精神好了许多,眼白的血丝消淡,卷翘的鸦睫低垂,投下一片暗影。   一月未见,她好像清瘦了许多,头发乱蓬蓬,身上的衣裙布满褶皱,裙摆破了个洞,白净的脸颊沾上灰尘,脏脏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纯净透亮,透着鲜活与倔强。   呵,这就是她舍弃了他,向往的生活么?   沉默的时间里,楚阿满收回灵力,掐来一记春风化雨诀,浅绿色的灵光围绕在对方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他苍白的唇瓣,染上了桃花色的肉粉。   “好了,回去你找人开些汤药,调理一番即可。”她松手,坐回自己的蒲团。   对方反手将她握住,取出白玉戒:“退亲的事,我没有同意,所以现在你还是我的未婚妻。”   他握着白玉戒,套到她的手指,楚阿满飞快抽回手:“打从一开始是我骗了你,你只是庇护我不被方家找麻烦,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庇护,所以帮你入相的约定,就此作废。”   等不到对方的答复,她继续道:“反正我们又不是真的因为两情相悦,想要结为道侣,才定的亲。”   “你想要与我结为道侣?”如果成了婚,她不会离开他,解兰深想,他们回去便可以让母亲筹办婚宴。   但他心中明白,楚阿满的症结不在这里,她只是借题发挥。   楚阿满:“我的意思是说,稀里糊涂的开始,然后稀里糊涂的结束,反正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解兰深握住她的手腕,越发收紧:“因为不想与我有瓜葛,所以你毁去了传讯玉简,毁去我的传音符,扔下信物,独自离开。那你对我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说喜欢我,想要留在我身边的话,都不作数了?”   从前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楚阿满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随着时间的变化,人的观念会发生改变,解兰深,我们好聚好散,以后见面还可以做朋友。”   他冷冷一笑:“我才不要与你好聚好散,做你的朋友。”   “解兰深,你还想死缠烂打不成?”楚阿满扶着太阳穴,她想过退亲后的许多种可能,没想到根本退不掉。   擒住手腕的大掌收紧,恨不得把她的腕骨捏断,她眉心蹙着,轻唤了声疼。   换来解兰深一句:“活该。”   他掌心微松:“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对我死缠烂打,欺骗于我,现在你跟我说结束?我不允。”   风光霁月的仙君转世,竟是个偏执性子。   先前两人相处,楚阿满看出他并非完人,也会有内心的阴暗面。   他抹去楚氏的记忆,帮她遮掩。   他从一开始察觉到了她心怀不轨的接近,面上佯装一无所知,连她都被蒙在鼓里。   当真相被揭破的一刻,她心头浮出一点不为人知的隐密欣喜,看啊,哪怕是玉洁松贞,云中白鹤的天剑宗第一人,也会为了袒护未婚妻,为了一己私欲,抹去凡妇的记忆,为她装聋作哑,为爱低头……然而更多的是害怕。   这样的解兰深,与她记忆里清风明月的出尘剑仙不一样。   尽管他更真实。   他帮她遮掩,看似低了头,实则仍是掌握着主导权。   譬如眼下,她要退婚,他不肯,这门婚事看来暂时退不了了。   走神间,她听见解兰深的询问声:“现在回溪源镇,还是你想去别的地方?”   自由没了,楚阿满哪儿也不想去:“回溪源镇。”   解兰深轻嗯一声,放开她的手腕。   不过十几息,白玉扇抵达溪源镇外的上空。   两人回到钱府,解兰深问:“你的客房住哪儿?”   楚阿满指了个方向,来到院子,他抬手布下一道结界,一言不发,离开了。   她祭出银朱剑,试图破开结界,尽管周围都是解家的探子,现在逃跑,不太现实,万一呢?   剑风扫过,险些被阵法反弹伤害。   专门争对她四灵根布下的结界,在地宫时,上官游和尹落姝被结界阻拦,给她乐颠了。   没成想天道好轮回,现在轮到她了。   破不开结界,干脆回房修炼打坐。   没多久,解兰深拎着只食盒回来:“有你爱吃的深海鳌花鱼粥,还有芡实糕。你不喜浪费粮食,想必不会因与我置气,浪费这些食物。”   在茶楼打探消息,吃不完的瓜子,都会被她收起来,放进储物袋里。   那时他问她,她答,只要饿过肚子的人,都不会浪费粮食。   他没想过,作为富商的楚父,会让自己的女儿饿肚子。   那人不配为人父,为人夫。   又想难怪她这样纤瘦,大概是幼年吃不饱,身体根基没养好,其实她的脸蛋丰润些,会更漂亮。   他好不容易养得好些,短而漫长的一个月,她下巴尖了,背影更显单薄了。   为了买到合她心意的饭食,他去了附近城中的好几家食肆,买到她最爱的这碗鱼粥。   鱼片粥的香气,充斥在整个房间,楚阿满好几天没用过饭食,肚子不饿,可她眼睛馋啊。   在闻到食物的烟火气时,她哪儿还有心思修炼,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发现桌上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食,一碟糕点,口中紧随着分泌唾液。   天知道,来溪源镇后,她没吃过一顿饭。   艰难地从食物上移开目光,移向桌旁的人,与对方望了个正着。   他削薄的唇,紧抿着:“我去外面打坐,你慢慢吃。”   室外,他到廊下打坐。   室内,楚阿满矜持了会儿,挪到桌边,摸到放温的粥食,入口粘稠软糯,鱼片水嫩嫩,   没有鱼小刺,肉质鲜嫩非常。   不知是不是多日没有吃过东西,她嘴馋得慌,只觉这碗鱼粥,比以前吃过的所有鱼粥还要美味。   咦,芡实糕也不错,香甜柔软。   傍晚时分,他拎来食盒,有杏仁花生酥、烧鸡、四鲜羹。   楚阿满啃着只鸡腿,满口肉肉,十分满足。   解兰深不吃,所以两只鸡腿都是她的,她咽下嘴里的食物:“下次你别送了。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吃你的东西。”   解兰深睨她,盯着她被油脂染得红艳艳的唇:“不送吃食,我该如何哄你?”   用她哄他的法子?   他很喜欢,但她可能不大喜欢。   楚阿满埋头啃鸡腿,没听出他话里深意:“你在哄我?”   “是啊。”解兰深单手支着额头,盯着她吃得鼓鼓的腮帮,像只进食的小仓鼠:“不是你说累了,倦了,不想哄我。那换我来哄你。”   楚阿满并没有被哄好,还是会觉得委屈。   她咬着鸡腿,琢磨着趁解兰深松懈时,撒些幻梦花,将他迷晕,然后溜之大吉。   普通幻梦花,恐怕不行。   在红河镇时,他身中幻梦花,依旧强撑着追上赵氏……   在空流谷时,她毁去变异紫色幻影藤时,私藏来一朵变异幻梦花,能药翻元婴修士,这也是自己面对大妖时,自信能全身而退的底气。   变异幻梦花难得,关键时候能救命,她只得一朵,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想白白浪费掉。   如果可以,尽可能劝说解兰深与她好聚好散,将来飞升到九重天,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院外传来嘈杂声,有人扬着嗓子喊了好几声“林姑娘”。   听了会儿,楚阿满意识到这声林姑娘,喊的是自己。   她扭头,对身旁的人说:“我要出去。”   他袖风一扬,结界露出仅供一人出入的缝隙。   楚阿满出了院子,身后的人抬步跟过来。   来到前院,乾元宗弟子将一人一蛙团团围住,警戒着。   见到楚阿满,周晏通过身上的衣裙认出她:“你是林乔?”   “对,我佩戴了千面。”楚阿满解释了句,目光下移,瞄到他怀中趴着的绿蛙:“出什么事了?”   “昨晚我呕血昏迷,青儿将她的内丹给了我,然后她变成了现在这样。林姑娘,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周晏一脸焦灼,将事情来龙去脉道出。   戒备的乾元宗等人猛抽一口冷气,什么,大妖将自己的妖丹给了个凡人?   真是暴殄天物啊!   楚阿满对妖丹不怎么渴望,她只想找机会溜走,闻言道:“妖丹之于妖兽,等同于人类和心脏的关系,你说人没了心,有没有性命危险?”   周晏:“有没有办法取出我体内的内丹,还给青儿?”   楚阿满心情不太好:“没有,等死吧!”   周晏一张脸铁青,捂着心口,险些栽倒。   楚阿满觉得没趣,问他:“你当真愿意剖出内丹?可想清楚了,这颗妖丹能保你的身体百年无虞,若没了内丹,你马上就要死了。”   她恶劣的引导,周晏几乎不假思索:“我心甘情愿,只要能救回青儿。我体内的内丹,本就是青儿的。”   瞅着一人一蛙,楚阿满心头不舒服。   身旁的解兰深开口:“好了,你别吓唬他们了。”   楚阿满横他一眼,解兰深舒展眉梢,通体舒畅。   只要她别无视他。   接下来楚阿满将自己从一水散人得来的蛊虫秘法,同周晏说了:“在南疆有一种名为同心蛊的蛊虫,若两人真心相爱,至死不渝,成功种下同心蛊,从此两人性命相连,这是南疆流传下来的古老习俗。通常只有道侣成婚当晚种蛊,现在很少有道侣种同心蛊,因为一方不慎身死,另一方也会随之殉情而亡。”   周晏:“多谢林姑娘,我现在就去南疆。”   “等等。”解兰深喊住对方,以目光指向周晏怀中缺失丹药的大妖:“她是六指蛙?”   周晏不傻,明白林姑娘的未婚夫之所以开口,约莫是看出青儿的身份:“是的,六指蛙幼年时会吃虫子,成年后只食花叶与果实,从未吃过人。青儿做过最不好的事,是吸食百姓的阳气。都是因为我先天不足,身体孱弱,请了无数医修都治不好,所以青儿吸食阳气,为我续命,不过对他们身体应当无害,我见猎户养了几天,身体已然大好。”   确认完,解兰深道:“以凡人的脚程,抵达南疆,一切都晚了。大妖的蟾衣,或是蟾酥,皆是上品炼器炼丹材料,你们以此作为报酬,招揽修士送你们去南疆。”   蟾衣,可以锻造防御法衣,尤其是像青娘子这种化形大妖,炼制出来的法衣,品阶不低。   蟾酥,是炼丹的上品灵药。   方思道心动,对上解真人的目光,恍然大悟:“若周公子不嫌弃,我们乾元宗可以护送你与青娘子去南疆。若周公子心有顾虑,可以立下心魔誓。”   周晏心虚:“蟾衣,被青儿制成法衣,给了我。洞府里,倒是有些蟾酥,不知几位……”   “蟾酥也可。”方思道急急说,双方口头约定完,方思道与同门当场立下心魔誓。   周晏带领乾元宗众人取蟾酥,临走前,连连向她们二人道谢。   “蟾酥,上品灵药呢,解真人不心动吗?”楚阿满喃喃道。   “你想要?”解兰深过来牵她的手,被她打开,他也不恼:“回来的时候,再取不迟,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种被高位主导的感受又来了,楚阿满闷闷道:“我可没说要跟着你。”   “水灵珠的消息,你不想知道吗?”他叹了叹,抛出个香甜诱饵。   楚阿满完全拒绝不了名为水灵珠的饵料,一口咬钩:“你有水灵珠的消息了,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   解兰深不答,摊开掌心。   瞬间她福至心灵,将自己的手送去,被他握住,揉捏地把玩着。   楚阿满:“现在可以说了吗?”   解兰深仍旧不开口,浓墨似的眼,直直盯向她的唇。   楚阿满主动将唇瓣送过去,在他唇上碾了碾。   一个多月没亲亲抱抱了,对方的唇,软得不可思议。   只有在她送唇来的时候,他迁就地俯下身,再没有别的动作。   楚阿满明白,他这是不满意。   他的双唇抿着,不似从前狂风骤雨地啃咬、吮吸,垂着一双眸子,毫无沉沦之意,眼中清明,打量审视着。   感受到脸颊的轻浅吐息,她以舌尖拨开抿着的唇,撬开牙关,沿着上颚撩拨滚动一圈。   喷洒在脸颊的吐息,不再轻而浅,变得浓重,滚烫。   她乘胜追击地缠上对方的舌,迁就俯身的人,再也无法做到事不关己的清明,察觉到腰上圈来一条手臂,楚阿满唇角微勾,被人咬了一口。   这人是属狗的吗?   她在心头暗骂,耳畔听到他低哑的嗓音:“专心点。”   舌尖与舌尖交缠,麻得楚阿满想要往回缩,刚一后撤,对方的软舌,紧追不放地缠来。   腰间的大掌将她捆得很紧,迫使她只能紧贴着他。   楚阿满记得自己故意逗过他,道他嘴硬,舌头却很软。   他不止唇软,舌头又软又滑,扫过她的上颚,锋利的尖牙,舌根,一处处都被探寻到,暧昧的吮吸水声,撩拨得她脑瓜子一片空白。   在她的教导下,他的吻技简直登峰造极。   楚阿满软在对方怀中,反正不讨厌他身上气息,不讨厌他的热吻,权当享受了。   等拿到水灵珠,她还是要走的。   想到以后不能与他亲亲抱抱,楚阿满同样热烈回吻,想要一次吻个够。   她的热情,激得解兰深脊椎酥麻。   ……   朝阳洒进窗子一角,屋内亮堂堂。   楚阿满低头看着肩胛的大片大片红梅,拉上衣领。   不可思议,她们居然只是亲吻,一晚上净鬼混,连修炼都忘了。   她埋怨地看向身边的人,解兰深扯下一角衣领:“我胸膛,还有肩上的,不都是你干的。”   楚阿满的记忆回笼。   昨晚她先是伸出罪恶之手,探入他衣领,后来衔起两颗粉色茱萸……   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能长成粉色,一时好奇,鬼迷心窍地凑了上去。   “昨晚,你也不遑多让。”   对于楚阿满的控诉,解兰深羞红了耳尖。   她胸前的弧度,是从未探访的禁区。   昨晚,他不止手掌探访过,唇也…… 第69章   解兰深,我不会同你成婚   楚阿满的裙摆破了, 在大妖洞府中扯坏,掐过净尘诀,看着破破烂烂, 干脆从储物袋取出条新裙子, 自顾自换上。   她在床榻前更换衣裳,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床帐映着若隐若现的姣好背影, 解兰深自觉别开脸。   换上套衣裙, 挽好发髻,楚阿满起身开门,身后的人撩开帐子,询问:“今早想吃什么?”   楚阿满被结界拦住去路, 转头望来。   解兰深一道袖风,收起结界, 重复问:“想吃什么?”   楚阿满:“你猜?”   他:“……”   看出来了, 虽然抛出了水灵珠的诱饵,她可没那么轻易好哄。   “皮蛋瘦肉粥?还是五谷甜粥, 我看到市井里有售卖羊肉汤饼、鲜肉馄饨,还是想吃小笼包, 或者甜豆花……”说到小笼包时, 窥见她眼中的神色变化,解兰深会意:“走, 给你买小笼包。”   两人出了院子,迎面撞见恢复真容的张远和林青竹。   见到他们,楚阿满猜到是为了解药而来。   程锦靠着噬心丹, 控制师兄弟们为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中了噬心毒, 需每月服用一次解药。   她杀了程锦,至今还没来得及查看对方的储物袋。   “解真人,楚道友。”恭敬执礼后,顶着金丹真人的威严,张远倍感压力,解释说:“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我们不会贸然打扰两位,只是我们身中噬心毒,急需解药。”   张远没说程锦被谁所杀,他朝楚阿满看来,不言而喻。   楚阿满瞥一眼林青竹,看得对方发怵,急忙解释:“不是我多嘴,是张师兄自己猜出的,前辈,只要给我噬心丹的解药,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每月给一粒丹药,收获两名打手,这笔买卖,对楚阿满来说非常划算。   神识扫过程锦的储物袋,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到噬心丹的解药,她倒出十二粒,交给林青竹:“这是一年的解药,你去空翠城,帮我办一件事。”   拿到未来一年的解药,林青竹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兜兜转转,不过是换了个主子:“你想要我做什么?”   待听完楚阿满凑来的话,林青竹后怕地捂住下身。   见状,楚阿满笑得没心没肺。   林青竹带着解药离开,这女人真可怕,竟然要将她亲生父亲弄成公公……   至于张远,受程锦胁迫,他与程锦坑壑一气,幸而她有筑基后期的修为,换成其他女修,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害了。   “你受程锦指使,企图将我推给大妖做饵,想要噬心丹的话,只能与我结奴仆契约。”   楚阿满的话音刚落,遭受张远的不满:“你欺人太甚!我好歹是筑基后期,怎能给你做奴仆?”   “哦,那你等死吧。”她抬步就走。   来到市集,吆喝着卖小笼包的贩子,生意好得不像话。   排了一刻钟,终于买到两屉。   端上桌,升腾的袅袅热气,裹挟属于面粉的麦子香,扑鼻而来。   抓来一只,轻咬一口,皮薄馅大,猪肉馅咸鲜,溢出的油汤汁滚烫,两三口,楚阿满解决掉一只。   透油的小笼包,还可以蘸了香醋碟,一道往嘴里送,属于米醋的酸甜,唤醒了萎靡的味蕾。   从住进钱府后,她便心心念念这家铺子的小笼包。   吃完两屉,心满意足返回钱府。   回院子时,迎面走来一人,不是张远,是解家的探子。   那晚被楚阿满射出飞针,刺伤胳膊的人。   他端来碗汤药,引得解兰深轻攒眉心:“谁让你来的,下去。”   对方迟疑了下,向楚阿满投来求助目光:“少主夫人,你快劝劝少主吧,他在思过崖吐过血,出了思过崖,一路不曾休息,日夜兼程赶来溪源镇,身体如何熬得住,偏少主不肯喝药,这可怎了得?少主这么着急赶来溪源镇,可都是为了少主夫人啊!”   换作旁人,这会儿定是心中自责不已,楚阿满唇角的弧度轻蔑:“什么叫为了我?他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即便没有你们少主,我也能从大妖手底想法子逃生,没有人任何人,我都可以过得好。反而你们少主,没有我,过得很不好。”   “楚阿满!”解兰深出声打断,尽管她说得是事实。   “生气了?”楚阿满眉眼弯弯,眼中含笑:“你出身修仙世族,资质好,天生剑骨,旁人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对你来说触手可得。你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他啊,应该可怜可怜他自个儿。”   解兰深听不得她阴阳怪气,捧起汤药碗,一饮而尽,唇齿间充斥着苦涩。   那人带着空碗下去,解兰深一拂袖,院子重新罩下一层结界。   楚阿满纳闷:“不是收拾行李,去找水灵……”   一个“珠”字,还未吐出,被人撬开唇齿,堵了回去。   湿滑的舌,带来一腔汤药的苦涩,充斥着药香,苦得她想要后退,被他的一只大掌扣住后脑勺。   他报复性地将口中残存的苦药汁,尽数渡给她,楚阿满仰着脑袋,被迫吞咽下两人的涎液,毫无体验感,苦得跟吃了黄连似的。   她呜咽了声,推了把对方的胸膛。   解兰深一时不防,被她大力推开,连连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茫然坐在地上,那张金相玉质的脸,出现一丝缝隙。   差点忘了,楚阿满其实是金丹期的体修!   她纤瘦的身量,总会令人忽略掉这一点。   所以从前她软绵绵的推搡,实则是装的,现在她不装了。   面对解兰深的困惑眼神,楚阿满心虚地直直看去:“苦死了,你就是这么哄我的?”   他起身,掐一道去尘诀,若无其事地整理着道袍的褶皱。   她不喜欢苦涩药汁的味道,有推开他的实力,但她一开始没有推开他……   她也迷恋他么?   昨夜,她甚至孟浪的说:“你的,是粉色耶!”   想到昨夜的意乱情迷,他只觉呼吸浓重。   “我去收拾行李,然后出发寻水灵珠。”解兰深扔下一句话,匆匆抬步进了屋子。   楚阿满:“?”   那是她住的屋子,他要收拾什么行李?   一刻钟后,他恢复雅正姿态,如冬雪飘落下的青松绿竹。   找水灵珠,是楚阿满的头等大事。   她跟着他,跳上白玉扇。   不知解家的探子,被他如何安置。   这会儿得了闲,楚阿满才有空翻找程锦的储物袋。   神识探入储物袋搜寻一圈,不对,怎么没有梦里那把钥匙?   按照时间线,梦里楚阿满早一些解决掉程锦,被程真人追杀,东躲西藏。   在杀掉程锦后,梦里楚阿满从他的储物袋翻到把钥匙,以为是破铜烂铁,直到后来琅嬛福地开启……   现实时间线改变,迟了一两年,才找到机会杀程锦,她没能从程锦手里拿到钥匙。   坏了,程锦的秘境钥匙去哪儿了?   她必须走一遭琅嬛福地!   “发生什么事了?”对面的人原本单手支额,端详着她,见她美滋滋将神识探入储物袋翻翻找找,突地面色一变,跟着提起一颗心。   “没事。”楚阿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搞到引雷盘,结果弄丢了秘境钥匙,有种一饮一啄的因果意味,心情烦躁。   解兰深俯身上前,替她揉开皱起的眉心:“楚阿满,你在想什么?”   她不提。   他只好猜测:“那日在天剑宗,你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让你先离开?”   他紧盯她面上表情,患得患失地继续揣测:“是因为我抹去楚氏的记忆,令你被诬陷,还是打乱了你的计划,或者是当时没有立即给你引雷盘……”   提到引雷盘时,解兰深捕捉到她眼底的情绪,摸到了症结,无法理解:“只是因为当时没有给你引雷盘,所以你生我气了?”   楚阿满:“你根本不明白,引雷盘对我的重要性。”   “我说过稍后会给你,一定会给你,金口玉言,不会食言。”解兰深想到自己在思过崖苦挨一个月,结果等来她要退婚,她跑了的消息,情急之下,生生呕出一口血。   那时他恨不能立即受罚结束,从思过崖出来,天涯海角,也要抓住她。   逮到人后,无论她如何哭求,一张红唇如何吐露甜言蜜语,他不会再相信她……   在大妖洞府内,见到脏兮兮的她,发顶毛毛躁躁,像只流浪的猫猫。   莫名其妙的,他气消了,也不恼她,只是盯着她清瘦的下巴,想要将她养胖些。   “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气我,故意把引雷盘送给别人。”楚阿满轻哼了声。   解兰深知道她很想要防御雷劫的法宝,因她做了噩梦,恐怕对雷劫有了心魔,不益于进阶:   “你说的别人,难道楚师侄?楚师侄并非我的救命恩人,从一开始便知道大雪那日不是你。我陪你拉过勾勾,给出的承诺,便不会更改。事后,我不是让小燕给你送去?”   楚阿满:“可是晚了,为什么在天剑宗时不给我,难道没有存着给我个教训的念头,让我以后不许欺骗你,服从你的意思?”   被戳中心思,解兰深坦然承认:“我是想过让你写保证书,以后不许再骗我。我从未想过要你服从,那便不是你了。”   稍作停顿,他补充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早日进阶金丹,然后秉明父母,为我们筹办婚宴,结为道侣。所以引雷盘一定会给你,即便没有引雷盘,我也在收集炼制防御雷劫的材料。”   饶是楚阿满,惊诧一瞬:“你不是没想过找道侣?”   “在无双城时,我想过与你结为道侣。不只是负责。”那是他第一次尝到男欢女爱的滋味,在那之前,从未想过成婚之事。   但如果是她,他想着与她日日相对,竟会生出无数期待。   面对他灼热的目光,楚阿满不自然地偏开脸:“解兰深,我不会同你成婚。”   她手腕被人扣住,听见他不可置信的声音:“昨夜我们已经,已经……”   面薄如他,一连说了几个“已经”,实在说不出口:“你对我做了那种事情,现在你不与我成婚?”   “昨晚你不是也很快乐吗?”她歪着头,眨着无辜的眼:“而且我们没有全部做完,即便我们真的双修,不一定要成婚啊!”   解兰深听不下去,忍无可忍:“楚阿满,你闭嘴。”   她坐在白玉扇边沿,在半空晃动着腿:“我只是帮你入相,磨砺心魔,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厌了。”   她对他,便是这么做的。   亲亲抱抱多了,自然厌了,倦了。   越是压抑自我,反而入相更深。   解兰深紧握住她的手腕:“你以为我只是喜欢你的皮囊?”   她不止一次说过喜欢他的脸。   她喜欢他的皮囊,于是以己度人。   “疼。”她轻呼了声,一条软绵绵的胳膊攀来,摸索着覆来唇瓣。   解兰深侧开脸,躲过她的唇。   楚阿满讷讷。   话本子里都说,只有富贵人家才会出痴情种,周晏是,解兰深也是。   的确,他们这些家世好,天赋好的世族子弟,什么都不缺,便只能栽在情路上了。   楚阿满凑到他的耳畔,红唇轻启:“解兰深,我这人最是自私,情情爱爱,对我来说,远没有我的性命重要。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求生而已。”   她自私,但凡在他人身上付出点什么,必要索取百倍千倍的回报。   极乐秘境外,她付出了一滴心头血,解兰深还是跟易姚林走了。   她固然委屈,事后没事人一样去哄他。   因为当时的她,完全不在意解兰深。   这次楚氏自戕,她发现自己付出了一丝真心,她没有向解兰深索取百倍千倍,只是要一个可以救命的引雷盘,一个他早已承诺允她的引雷盘。   结果遭到了拒绝,那时她在想,他会不会为了气她,将引雷盘送给楚德音……   尽管念头可笑,也不是没可能。   一想到会跟梦里一样,引雷盘落到楚德音手中,她会被雷劫劈成一缕亡魂,楚阿满完全无法冷静思考。   她的生死,皆系于解兰深的一念之间。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生气,她委屈,她没办法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去哄他,因为她有一点点喜欢他了。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   或许后来回到洛水门,即便小燕不来,她也会权衡利弊,没事人一样继续哄他。   有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即便她在感情中占据主导位,这一刻她清楚的明白,对方居于高位,自己处于劣势。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解兰深的余光随着她不老实探入自己衣领的手游走,神色不悦:“下去。”   楚阿满哦一声,收回攀到他肩颈的手臂,老老实实坐回蒲团。   两日后,出了城镇,入目所及之处,地势起伏,沟壑纵横,植被渐渐稀少,是一片贫瘠的黄土高原。   风尘滚滚,风里携带着沙尘。   她蹙眉:“水灵珠,不是应该在山川河流,或是大海汪洋,这里一片黄土,水灵气缺乏,不可能有水灵珠。”   “想要进入龙宫,需要找到另一半密钥。”解兰深掌心摊开,是一只月牙形状的玉佩:“这枚密钥与引雷盘放在一起,直到闭关前解开仇前辈攥写的阵法心得,偶然窥见龙宫辛密。”   听到龙宫,叫楚阿满想起了药王谷的祖师爷:“什么辛密?”   解兰深不答,反而问:“秋娘的心头血,你可带在身上?”   她点头:“在啊,难道密钥与秋娘有关?”   解兰深颔首:“仇前辈的阵法心得里,记载他和一位诡宗女修前往秘境,偶然得到两把密钥,得知龙宫出现过水灵珠。可惜后来那女修身殒,仇前辈深受重伤,两人没能去探访那方龙宫。”   她心口骤跳,听解兰深缓了缓,继续道:“观仇前辈的描述,推算年代,估计是秋娘,秋娘陨落在落霞山前,曾在九连山重伤,留下一缕神识。”   两人花了些功夫,终于找到秋娘的另一座坟冢。   不同于秋娘在落霞山的温馨小院,这处黄土岭的栖息地,充斥着干燥、荒凉,连照明的月华石都没有。   拿回盛着自己心头血的玉瓶,秋娘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抹神识,在释怀的叹息中消散:“原来故人早已身死,如此,我终得解脱了。”   楚阿满唏嘘。   换作她是秋娘,被傅清安取走心头血,耽误大好飞升前途,要恨死对方了,释怀不了一丁点。   秋娘、青娘子,都是因为男人断送了飞升路,足以可见,情情爱爱,是一场飞蛾扑火,燃烧灵魂的疯狂。   楚阿满自信,自己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飞升路。   拿到月牙密钥,两人前往东海。   半月后,抵达海域。   她们来到海域边缘的村镇时,正值清晨,出海的几艘船只驶回码头,扎着羊角辫的幼童,欢欢喜喜上前迎接阿父与兄长。   中年男子抱起孩童,妇人与长子一面在渔网里挑挑拣拣,将鱼虾分类,一面笑盈盈望向父女俩嬉闹。   朝阳映照在渔民的脸上,红光满面,是丰收的喜悦。   楚阿满上前:“夫人,请问这处可是游曲台?”   妇人摇头:“没听说过游曲台,我们这里是罗家村,你可能找错地方了。”   楚阿满与解兰深对视一眼,同妇人说:“我们来这里探亲,没能寻到亲眷,可否暂时借住在你们家,我们可以付出一定灵珠,以作报酬。”   妇人要与当家的商量。   妇人上前说了几句,抱着女童骑马马的中年男子朝她们这边看来,上下打量,见她们衣着华贵,气质不俗,心知不是普通凡人。   若是修士,一个不顺心,抬手便是灭族之祸,他们凡人哪敢拒绝,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罗老汉要去市集售卖刚打捞上来的海货,让长子和妇人带客人回家。   长子罗大力跟随自己出海捕鱼,一身腱子肉,壮得跟牛犊子似的,多多少少能护着母女俩点。   返回罗家时,羊角辫的小姑娘问东问西,叽叽喳喳:“哥哥姐姐,你们要来我家吗,我阿父会捕鱼,阿娘会烹鱼,一会儿你们尝尝,可好吃了。”   被妇人轻拍了手背,勒令不许说话,女童委屈巴巴。   楚阿满看出端倪:“夫人,好像很怕我们?”   抱着布头巾的妇人,小心翼翼地奉承:“姑娘是仙子吧,我们凡人对修士心存敬畏,我女儿年纪还小,不懂事,两位仙长莫怪。”   见对方如此,楚阿满想到来的路上,听说了东海附近的修仙世族,以韩家为尊。   这片土地上,韩家跟个土皇帝似的,欺男霸女,对底层修士剥削、打压,民不聊生。   楚阿满千里迢遥赶到东海,不是专门来伸张正义的,只要找到地宫入口,拿到水灵珠就好。   斜一眼解兰深,估摸着他想清理地头蛇……   等拿到水灵珠后,不管他做什么,她没有任何意见。   自那日剖心析肝的吐露后,两人再没有果亲密之举,好在为了哄她,他面上冷淡,对她百依百顺。   罗大力的家,在整个罗家村算得上好的,几间瓦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其他村民住的茅草屋,被海风吹得吱呀作响,好像下一秒会散架。   打量收拾干净整洁的屋子,楚阿满奇怪:“你们靠打渔为生,我见今日收获破丰,怎的有渔民住茅草屋?”   罗大力道:“你们是打外地来的吧,我们附近村镇的渔民,出海需缴纳五十灵珠,售卖海货,在集市需缴纳三成,剩下的,勉强温饱。遇到倒霉的时候,打不到海货,还得倒贴五十灵珠,能住上茅草屋都不错了。”   妇人清咳了声:“大力,你今日没吃饭,又开始胡言乱语。过来帮阿娘收拾海货,给两位仙长准备吃食。”   想到跟前的两人也是修士,罗大力的脸色瞬间苍白,挑开草帘子,一弯腰,到后院杀鱼、刷螃蟹去了。   半个时辰后,妇人与罗大力送来海鲜全家福汤、椒盐虾蛄、以及一锅子熬得浓稠的海鲜砂锅粥。   虾蛄的坚硬尾巴壳,到了楚阿满手中,剥瓜子一样轻松。   虾膏肥美,每只虾尾巴,填充着饱满的肉质,水嫩之余,带有一丝清甜。   她嘬掉手指上的汁水:“海货鲜甜,你真的不尝尝?”   解兰深各品尝了些,放下筷子。   剩下的吃食,全部进了楚阿满的肚子。   海鲜全家福汤,汇聚了鱼虾蟹、扇贝鱿鱼,以肉丝提鲜增味,风味奇佳,海边刚捕捞的海货最是鲜甜,一点腥气都闻不见,只放一撮姜丝和盐巴,鲜进人的心坎里。   砂锅海鲜粥,叫她吃得满意,随手抓来一把灵珠,放到桌上的干净空碗,问妇人:“你们罗家村的村长是谁,我想看看你们的村史村志。” 第70章   我管你甜不甜,我只想啃个瓜而已   得知她们是修士, 几乎不怎么费力,楚阿满便拿到了村志。   整本繁琐的村史,因为朝代更替, 这册大概只记载三百多年的历史。   翻阅完, 这册村史记录了逢年过节的罗家村, 举办当地各种风俗节日、修建码头、防波堤、护岸等征集壮丁等等, 大约在一百年前, 挖出过一块石碑, 上书有“游曲台”等字眼。   花费掉大半日,两人告别村长,来到市集,解兰深见楚阿满见到个鹤发鸡皮的老者, 走不动路,上前同对方搭话。   她问罗家村的趣闻, 老者提起村子里流传下来的志怪神话:“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 是我太奶奶口口相传下来,以前的罗家村发生过一场可怕的海难, 有一妇人夜半在海边哭泣,见到个年轻女子踏波而来。   经过询问得知, 原来妇人的夫郎不幸在这场滔天海难中丧生的渔民之一。   女子被妇人的情意打动, 告知妇人回家等待。   妇人将信将疑,两日后, 她的夫郎竟活生生回来了,方知自己遇到的女子,可能是仙人。   从此夫妻俩为仙人修庙立碑, 逢年过节祭祀,也有人曾经在海上见过一条金光灿灿的飞龙, 传言这片海域,有一座堆积无数财宝的龙宫哩!”   老者窥见楚阿满的神色,以为她跟自己的孙儿一样不信,言道:“我太奶奶说,她小的时候,以前在罗家村有一座碧波仙子庙,后来在战乱中被人一把火烧掉,可惜了。”   楚阿满在想事情,被误会了,也没解释:“多谢老人家,一点心意。”   老者只是想找人说会子话,被塞来一把灵珠,想到家中三子出海捕鱼之艰辛,每次出海,便要缴纳五十灵珠,肩上养家的担子不轻,这些灵珠能够帮到孩子们:“这么多,太客气了。”   楚阿满轻声:“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老人家拿着吧!”   与老者分别,两人回到罗大力家。   罩下结界后,解兰深道:“去龙宫之前,我们先去深海海域猎杀赤练海蛇,拿到避水珠。这片海域由韩家私自把持,禁止外人出入,想要得到避水珠,始终绕不开韩家。”   楚阿满问:“你有什么打算?”   解兰深回:“每隔一月,韩家会招募一批修士,前往海域猎杀海兽,我们跟随韩家的船只出海,择机脱离队伍。”   来时她们打听过了,韩家修为最高的修士,是金丹大圆满。   韩家主与一名客卿为金丹初期修为,剩下的筑基修士,楚阿满随手清理了。   旁的修士,畏惧这条地头蛇,她和解兰深联手,有七八分把握。   之所以暗中行事,不与韩家起冲突,以免龙宫的消息外传,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次日,两人将修为压制筑基大圆满与筑基初期,前往韩家在城中的登记处,报名。   “每名修士出海,需缴纳五十块下品灵石,猎得的妖丹,上交三成。你们是打外地来此历练的修士吧,一共一百下品灵石。十天后到此集合。”管事见解兰深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待他和和气气。   支付了灵石,两人拿到镌刻着韩家家族族徽的船票。   在她们两人离开不久,管事将城中出现一位筑基大圆满外来修士的消息,告知家主。   韩家主乃金丹初期修为,同管事嘱咐盯着点,心底浮起涟漪,莫非又是冲着海下龙宫而来?   楚阿满与解兰深没有返回罗家村,在城中暂住下来。   十日后,两人来到集合点。   乘坐灵舟,来到码头。   这片海域设置禁空法阵,水下海兽会攻击船只,只能乘坐韩家特制的帆船渡海。   登船后,解兰深的神识扫过整座船舱:“船上有一名金丹初期修士,不知道是韩家主,还是那位客卿,你小心些。”   楚阿满轻轻点头。   船舱里除了她们,大部分是投奔韩家的修士,打不过韩家,便加入韩家,帮着韩家一起作恶多端。   另有三名招募的修士,最高修为是筑基后期,见到她,那恶心的眼神,令人作呕。   待瞧见解兰深,立时恭恭敬敬,伏低做小。   中途两人不曾踏出房间,几日后,这艘巨船来到深海海域的一座岛屿。   下船时,依旧没能见到那名金丹修士,楚阿满能感受到对方在暗中注视着。   登岛后,有修士指着一片富丽堂皇的宫殿:“好漂亮的房子,跟皇宫一样,那里什么地方?”   管事答:“那处是韩家禁地,外人不得私自入内。”   楚阿满顺着望去,随其他修士在附近猎杀海兽。   她喜爱深海鳌花鱼粥,等亲眼见到,感叹一块中品灵石的鱼粥,真的一点不贵。   鳌花鱼实在狡猾,躲藏在海底的巨石缝隙之中,若以蛮力强行击碎石块,鳌花鱼受惊而死,不够鲜嫩,捕捞来的鲜活鳌花鱼,才能卖得上价。   招募来的筑基修士,有冲着海兽妖丹,也有诱捕鳌花鱼的。   楚阿满在水下憋气两刻钟,终于捞到一尾。   解兰深将鳌花鱼收拾干净,架在火堆上炙烤,听她抱怨:“快憋死我了,这块中品灵石,以后还是让别的修士去赚。”   见她没骨头一样抱膝而坐,身上的衣裙,掐过净尘诀,清爽整洁,披散的发丝发带,随着动作自然垂顺到肩前。   她像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他有水灵珠的消息,或许此时的她,正在想法子离开他。   “如果当时在天剑宗,我给了你引雷盘,你还会离开吗?”   听到解兰深的话,她搁在膝盖的下巴,轻抬:“不知道,也许不会吧!”   没有发生那件事,可能直到现在她也没看清自己的心。   得到答案,串起鳌花鱼的一截树枝,被他紧握。   他后悔了。   明知她没有安全感,当初他不该拒绝。   如果早知道她会担惊受怕,她会委屈,解兰深想,自己会第一时间允她。   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在解家后山,你掉落的玉佩,是故意的,还是不知情?”   又来了,他审问犯人的语气,楚阿满很不喜欢,敷衍地反问:“我何时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向你索取过?”   解兰深凝视片刻:“好,你说不知情,我便信你。只是以后不管你做了什么,不要再骗我。”   楚德音质问母亲被抹去记忆,她眼含委屈地看来,说不是她做的,问他会不会信?   解兰深尝试说:“只要你不骗我,以后我都会信你。”   这句以后都会信你,引来楚阿满轻扯了唇角。   她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他信与不信,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问起玉佩,叫她想起自己在心里嘀咕过,女主不小心掉落玉佩,得到他的酬谢。轮到自己,却什么好处都没有……   她只好归咎于女主的逆天气运,暗叹自己是个倒霉女配,什么都捞不着。   后来才知原来他一早知晓玉佩不是她的,自然没有救命恩人的待遇,跟女主气运,没有半块灵石的关系。   她不说话,解兰深开始胡思乱想:“你说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帮你拿到水灵珠,提升修为,可否能哄好你?”   “呀,糊了。”楚阿满指着鱼身焦糊的一块,提醒。   解兰深打量糊掉的鱼,朝她看去:“好像不能吃了。”   “没关系,把糊掉的这块揪掉就好,其它的能吃。”她扔掉糊掉的部位,愉快享用美食:“好吃,原来烤鳌花鱼,不似鱼粥水嫩,也别有一番风味。”   见她不愿提起这个问题,解兰深没再多说。   在海岛呆了二十余日,每日从早到晚,除了习剑打坐,其余时间里,楚阿满在猎杀海兽。   海兽妖丹,在内陆算得上稀罕货,卖得上价,海兽可以拿来练习斗法,一举两得。   直到装了满满一储物袋的妖丹,眼看快要到返航的日子,这才罢休。   寒冰融化,春日融融,正值海□□配产卵的季节。   入夜,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情丝绕,撒在海水里,中了情药的海兽,性情烦躁,凶猛异常。   想起登船时,那道凝来的作呕眼神,她默默又添了两瓶情丝绕。   趁着海兽暴乱,两人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前往岛屿的禁地。   韩家客卿带领修士迎战爬上岸的海兽,奇道:“往年海兽也会上岸,不似今年数量这样多,这样凶猛?”   “咦,那名筑基大圆满的修士,还有他未婚妻呢?”客卿发现她们两人不见时,距离海兽潮过去已有两个时辰,天际披上灰蓝色薄纱,遥望那座宫殿:“不好,她们去了禁地!”   得知有修士闯入禁地,韩家主再也坐不住,利用传送阵,赶在天光破晓前,来到岛上的禁地。   海面漂浮着赤练海蛇的尸体,染红一片海域,韩家主心头一震,同身旁人道:“阿爷,她们果然是冲着海下龙宫来的。”   金丹大圆满的老者,须发皆白,想到龙宫秘宝,目中热切:“没想到老朽寿元将近,还能遇到这样的机缘。不急,让她们先探探路。”   韩家主眼中含笑:“还是阿爷想的周到。”   *   赶在天亮前,楚阿满与解兰深返回队伍中,那客卿长老似无所察觉。   已经做好一场恶斗的楚阿满,心中生出一点狐疑。   花费两日,解决海兽危机,一行人乘船返航。   避水珠,被解兰深藏在施加隐匿法术的储物空间,躲过查探,她们猎杀得来的妖丹,缴纳三成。   上岸后,感觉到暗处有人在窥探,两人没有着急赶往罗家村,在城中小住了起来,每日打坐修炼,吃吃喝喝。   如此半月过去,暗处的人,仍耐着性子猫着。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楚阿满将红河镇得来的幻梦花粉,研磨成粉末,洒向暗处。   迷倒了盯梢的人。   今日上巳节,城中解除宵禁,两人易容换面,混在人群中出城,踏着月光,赶往罗家村。   神识外放,在海域搜寻一番,发现某处有阵法痕迹。   两人带着避水珠,入水后,周身结出一张透明气泡,能在水下自由呼吸。   发丝、裙摆,随着水波飘动,楚阿满感觉身体很轻,水下昏暗,无法视物,掏出月华石,这才看清周遭环绕的水藻,各色鲜艳的鱼类,虾尾一缩一缩,藏进珊瑚礁里的海虾,扇着壳子一抽一抽的小扇贝……   好可爱的小东西!   等拿到水灵珠,回来吃它们。   越往深处,许多长着尖牙开了灵智的海鱼,试图袭击两人,平时咬开虾蟹的锋利牙齿,咬到楚阿满的灵力罩,咔嚓一声,尖牙碎了。   小海鱼眨着懵懂茫然的眼,见猎物随着暗潮,潜入深处的一片海域。   离法阵越近,海鱼海虾开了灵智,凶得很,傻乎乎地冲上来嘶哑,被阻拦在灵力罩外。机灵些的,将自己卧进沙子里,希望这些厉害的四脚陆地兽,赶紧离开。   来到阵法结界边缘,跟楚阿满设想的辉煌宫殿不一样,只有一座荒废的红珊瑚园子,摆着两只鬼迷日眼的石兽,与园子不大融洽。   石兽的肚脐,各有一方凹槽。   她与解兰深对视一眼,将月牙密钥塞入,严丝合缝。   随着石兽散发的蒙蒙光晕,周遭景物一变,神秘浩瀚的海域里,浮现一座遍布海草的水下宫殿。   从破败晦暗的建筑,依旧可以想象千年万年前,这座龙宫如何神秘与壮观。   在两人踏入龙宫时,罗家村,飞速掠来须发皆白的金丹大圆满修士,与一名金丹初期修士。   二人正是韩家主,与他的阿爷。   两只黄雀守在海域,等待她们拿回龙宫秘宝,将之夺来。   踏入龙宫前,解兰深叮嘱:“你跟在我身后,万事谨慎些。”   楚阿满知晓,他担心龙宫中有老怪行夺舍之事:“你也小心点。”   解兰深偏头看来:“想要补足火灵根,暂时不能炼化水灵珠。你身上有水灵珠的消息,一旦外传,你的处境很危险。所以以后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楚阿满想,既然传出去有危险,那就不传出去好了,反正事后会解决掉韩家这个麻烦。   水灵珠这种天材地宝,能帮助修士提纯灵根杂志,哪怕元婴大能见到,也会眼热的存在。   许多高阶修士困于瓶颈,除了心魔,不乏有天赋资质的缘故。   普通修士炼化水灵珠,固然存在爆体的风险,提纯后的极品灵根,吸收灵气更快,带来的好处,足以令无数修士豁出去,赌一把。   思索间,两人一前一后迈入微敞的殿门,不等看清内部的建筑环境,几乎同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   熟悉的感觉,叫楚阿满想起了落霞山,秋娘与傅清安。   等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根嵌着金丝的绳结。   绳子有些眼熟,她的眼睛随着晃动的绳索,来到牵着的另一头,双手被结结实实绑住的……解兰深。   哦,原来是捆仙绳,还说怎么看着眼熟。   解兰深挣扎着,被捆仙绳禁锢得越来越紧,面含怒气:“强扭的瓜不甜,还请前辈放了我。”   楚阿满听到自己说:“我管你甜不甜,我只想啃个瓜而已。”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话,成功令男修的眼眸阴沉下来,抿着唇,一双凤眸死死盯来。   “不说?”她摘来男修的储物袋,强行抹去对方的神识,瞥一眼唇角溢出血迹,面色惨白的人,神识扫过储物袋,从里面拿出块身份玉牌,把玩着:“原来你叫柴逍遥啊!”   楚阿满心头麻麻的,隐约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龙女,与药王谷祖师爷柴逍遥。   龙女把柴逍遥掳来龙宫,布置下结界,防止他逃走。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龙女每日修炼、听虾兵蟹将、龟丞相秉明水族的各项繁琐公务,偶尔得了空闲,到偏殿逗弄自己才捉来的陆地修士。   “水族的男子,我一个瞧不上,唯独见到你第一眼,被你迷住,你长得真好看呀!”   “别碰我,你这女子,到底知不知羞啊!”柴逍遥一把挥开龙女轻柔抚摸脸颊的手,试图躲开。   下一息,他的身体僵住,被龙女的威压压制住。   “你是本君的小宠,不让本君碰?我偏要碰。”龙女轻哼,手指寸寸扫过面前的玉面郎君:“本君不但碰你,还要亲你。”   她嘟唇亲一口,刻意亲得大声,殿内响起吧唧声。   “你,你无耻。”玉面郎君一脸自己不干净了的模样,语气里隐含几分愤怒的委屈。   龙女面带薄怒:“你是在故意激怒本君,让本君将你剥了衣裳,扔到床榻,当即宠幸了你?”   玉面郎君意识到不能与龙女鸡蛋碰石头,否则只有自己吃亏的份儿,紧抿着唇,没再说话。   这时龟丞相求见,龙女扔下他,处理公务去了。   楚阿满心道龙女强抢民男,好生彪悍,她跟着体会了一把高阶修士的快乐。   一个不高兴,施以威压,所有人战战兢兢,揣测龙女的喜好。   龙女喜欢的男修,抢来便是,一道威压,然后为所欲为。   太爽了!   再次见到解兰深,是在几日后。   柴逍遥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邀龙女共饮。   龙女不是傻子,心怀警惕,饭菜与琼浆,一口没动。   “你怀疑我在饭菜里下药?”他眼角泛起红痕,将饭菜全部吃了。   龙女出于愧疚,允诺下次有空,可以带他到园子走走,透透风。   第二天,龙女带着柴逍遥在珊瑚园子里赏风景。   见到只巨大贝壳,柴逍遥惊奇不已。   龙女问贝壳要来珍珠,转送给他:“明珠赠美人,以后你安安分分陪在本君身侧,本君自不会亏待你。”   柴逍遥捧着明珠,曲意奉承:“那龙君除了我,还有旁的美人吗?”   龙女:“怎的,你吃味了?”   柴逍遥低下头,不说话。   这幅羞涩的模样,取悦到了龙女。   之后龙女每每处理公务时,总会挤出空闲时间,到偏殿瞧瞧美人,说说话,培养感情。   一年时光,弹指而过。   这一日,柴逍遥特意准备了一桌酒菜。   两人饮酒欢歌,因柴逍遥先喝了酒,龙女一时大意,饮下撒了消灵散的酒液,提不起灵力。   纵然没有灵力,龙女身体强悍,柴逍遥不敢有片刻迟疑,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撒腿跑了。   再次被龙女抓到,是在三个月后。   解兰深根本不想跑,三个月的漫长时间里,都没能见到楚阿满一眼。   他很想她。   被堵在密境,无处可逃的柴逍遥,一点不想再见到龙女。   “柴逍遥,你竟敢欺骗本君的感情?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龙女周身节节攀升的气势,让柴逍遥绝望。   他恨恨瞪来:“还不是因为你将我强掳到龙宫,我根本不喜欢你,都是你强迫的。我还不能自己想法子跑,凭什么?”   “凭什么?”龙女抬手一点,封印他的灵脉,俯视着跌坐在地的男修:“凭我修为比你高,区区金丹修士,渺小如蝼蚁,也敢忤逆本君。”   楚阿满震惊无比。   突然想到这是灵气浓郁的万年前,那时元婴满地跑,金丹修士跟路边的大白菜一样不值钱。   自己的四灵根,放在那会儿,前途无量,她生错了时代啊!   神思飘飞间,秘境已经结束。   龙女带着抓回的柴逍遥,一起回到龙宫。   为了逮柴逍遥,她外出几月,公务堆积如山。   匆匆掏出一条锁链,锁住柴逍遥的脚腕,叫他哪里都去不得,作为逃跑的惩罚。   等她处理完公务,天色暗沉下来。   龙女冷着脸来到偏殿,听到脚步声靠近,柴逍遥面色白了白,脚腕上的锁链,叮铃作响。   解兰深:“……”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身体被另一道残魂掌控。   于是他以柴逍遥的视角,仰望推开门,踱步上前的龙女。   进入寝殿,她脱去鞋袜,蹲下身,与靠坐在床脚的男修平视,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柴逍遥别开脸,躲避。   被她强势地掰过脸,龙女的目光从他的面容,游离到颈项的喉结,再到微敞的领口,露出的大片冷白皮肤:   “把衣服脱了。”   柴逍遥与解兰深,一同愕然。   柴逍遥的双手死死拢住衣领,被龙女一抓,法衣破损。   撕开的外衫里衣,被人扬到半空,落在玉石铺就的地板,轻飘飘。   他起身到一半,龙女的抬来的赤脚一按,按进软榻里。   楚阿满与解兰深,同时一震。   她的脚趾按上那处茱萸,脆弱的脚心皮肤,能感受到脚下这具年轻力壮,线条紧致的身躯,以及胸膛之下的急骤心跳。 第71章   别走,求你了   砰砰砰, 一声高过一声,如海浪拍打。   解兰深的发丝铺开在床榻里,似一匹上等绸缎, 乌亮润泽, 面染薄红。   许是因柴逍遥的惧怕, 许是跟她一样被惊到, 随着呼吸的节奏, 他胸膛微微起伏, 她的脚趾有一下,没一下的,蹭到了粉色。   白净的脚,按在胸膛, 龙女居高临下,再次挑起柴逍遥的下巴, 被对方躲开:“犟什么?与本君双修, 你不吃亏。”   床榻里的男修有着云中仙鹤的出尘,是霜雪难折的绿竹, 却在见到龙女取来一只燃着的蜡烛时,桀骜难驯的冷面, 裂开一丝缝隙:“你, 你要做什么?”   取开银勾,放下床帐, 她面带甜甜微笑:“做什么,当然是看得更清楚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超出柴逍遥与解兰深的认知。   龙女给他喂了情药, 冷眼旁观他在药性的作用下,面红耳赤, 明明呼吸越来越急促,缩在离她远远的床角。   借助橘黄的烛光,男修从昏沉迷蒙中睁开眼缝,发现自己身上的长衫,揉得皱巴,领口微敞。   他凌乱狼狈,对面衣裙整洁的龙女,仍是面上带笑,颇有兴致的欣赏着眼前风光。   柴逍遥想到了阿爹,如果自己能有阿爹的修为,或许不会被龙女如此欺负亵玩。   他阿爹本是下品水木双灵根,在天才辈出的柴家,算不得什么,后来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提纯水灵根后,修炼速度一日千里,成了柴家的话事人。   如果不是阿爹身殒,他怎会被离开楚家,沦落到龙女手里?   “放我离开。”解兰深能感受到柴逍遥的抗拒,易地而处,在得知尹落姝起了给他下情蛊的心思,他不喜,甚至产生将之斩杀在剑下的念头。   现在的情况,柴逍遥被不喜欢的女子下药,他分外同情这位药王谷祖师爷。   打量着龙君装扮的楚阿满,他分明无法感知药性 ,此刻那抹药力如一粒火种,仿佛穿过残魂,点燃了理智。   霜雪不折的绿竹,在龙女的欣赏眼神中,在风霜雪雨中,簌簌轻颤。   “你给本君下消灵散时,应当想到会有今日,柴逍遥,这是你欠本君的。”   锁链,叮铃铃。   ……   画面一转,楚阿满发现自己套上衣裙,离开寝殿。   从这日后,柴逍遥被锁在偏殿,限制行动。   再次见到解兰深,是在一月后,天亮后,龙女离开。   好在残魂有基本道德,除了亲亲抱抱,更亲密的某种事被裁剪掉。   之后龙女每月前往偏殿一次,形成规律。   长久被困在偏殿里的柴逍遥,从一开始的抗拒,渐渐的,心底滋生了某种病态的渴望。   从白天到黑夜,他很久很久没有再见到过其他人,这处偏殿不允许水族踏足,从早到晚,面对的都是死物。   龙女的甜言蜜语,犹在耳侧。   她说他是一块硬骨头,但生得好,连蹙着眉的模样,也是极俊俏的。   偶尔也会极尽温柔的撩拨,手指流连在他的锁骨。   柴逍遥面上不屈服,可身体不争气的发生变化……   柴逍遥想起自己和龙女初见那日,她着一身缃叶黄的衣裙,系着同色发带,眉宇间一股英气,生得贵气。   尤其那双眼,令人见之不忘。   这日中旬,按照往常的惯例,龙女应该会来偏殿,直到空中的明月从柳梢,到月上中天,子时过去,仍不见她的身影,柴逍遥发现自己竟产生一种名为急躁的情绪。   本应该盼着龙女不要出现,她真的不来时,他却慌了神。   眼前一阵晕眩,当解兰深再次看清周遭景物,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小心,前方有虾兵经过。”   他凝神看来,发现是柴逍遥的友人,假扮成水族,来搭救柴逍遥了。   两人猫在假山后,听两只虾兵说道今日龙宫举办宴席之事。   趁着虾兵蟹将换班的空档,他们顺利逃出龙宫。   来到陆地,柴逍遥回望了眼海域,与友人离去。   方才从值守的虾兵口中,听闻一个骇人的信息——   原来龙女找上他,并非偶然!   阿爹与上任龙君做了一笔交易,将他卖给龙宫,换来水灵珠之息,提纯灵根,所以进阶速度奇快。   柴逍遥不愿相信,想到阿爹的临终前的没头没脑的一番话,由不得他不信。   难怪龙女说,这是他欠她的。   水灵珠!   得到关于水灵珠的微末信息,解兰深飞快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柴逍遥离了龙宫,他见不到扮做龙女的楚阿满了。   很多年后听到关于龙女的消息,彼时柴逍遥已是元婴修士,听闻龙女有个十分宠爱的夫侍,正好柴逍遥与龙女,和她的夫侍在同一座城中。   他好奇心发作,去瞧了一眼。   龙女与她的夫侍受万人景仰,她英气的眉宇,更沉稳了。   她身旁的夫侍,与柴逍遥有三分相似。   夫侍身上佩戴着柴家的身份玉牌,是柴家子弟!   柴逍遥以为龙女旧情难忘,直到在秘境中重逢,她带着夫侍与他擦肩而过,没有投来一丁点余光。   失魂落魄的柴逍遥,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扭曲心思。   他翻来覆去,夜不能寐,见到龙女,借口以柴家人的名义质问:“你强迫欺凌于我,现在连我的族人也不放过了吗?”   龙女看他的眼神,无比陌生:“哦,是你啊,最初本君想让你做我的夫侍,既然你不愿,你们柴家多的是人愿意做。”   面对他,族弟浑身透着一股敌意:“是啊,我很愿意做龙君的夫侍,二哥莫不是反悔了?”   柴逍遥负气离开,回到楚家,不巧听到叔婶提起“忘情丹”、“龙女”,等字眼。   某个念头,在柴逍遥心头窜起——龙女吃了忘情丹,她忘记他了!   当柴逍遥赶往龙宫时,天降神罚,东海碧浪滔滔,虾兵蟹将死的死,伤的伤,龙女不知踪迹……   存放在龙宫的龙女魂灯,在这场灾难中熄灭了。   解兰深与楚阿满同时从梦中醒来,重新拥有身体的掌控权。   “去书房的宝库。”楚阿满熟练地抬步,往书房过去。   她被残魂支配,龙女的书房来过无数回,实在太熟悉了。   柴逍遥刚到龙宫的第一年,他哄得龙女开心时,甚至可以出入龙女的书房。   书房中,有一处暗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当时楚阿满隐约猜到,那扇密室后是一座宝库,水灵珠可能存放在这里。   两人来到布满蛛网与灰尘的书房,在暗门前敲敲打打,摸索到了机关入口。   顺着潮湿的台阶,眼前的一幕,令楚阿满瞪圆了眼。   在月华石的照明下,堆积如山的金银珍宝,散发着刺目耀眼的光芒。   博古架上传来细微动静,一只锦盒,朝解兰深飞来,半空中浮现一道残影,看五官轮廓,与药王谷的柴逍遥有七八分神似:“希望两位能帮我找到龙女的下落,这颗水灵珠,当作谢礼,若找不到便算了。”   解兰深执礼:“多谢前辈。”   残影:“不、不必客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解兰深觉得这缕神识似乎惧怕地躲开自己的礼拜,对他的语气,透着恭敬。   残影五官模糊,无法从对方眼里看到更多情绪。   眨眼间,这缕影子消散。   他将锦盒打开,里面装着一颗荔枝大小的水蓝色珠子:“是水灵珠,给你。”   楚阿满接来,强压下心底与灵脉里叫嚣着炼化水灵珠的念头,呼吸到水灵珠周围的浓郁水灵气,整个人飘飘若仙:“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宝物。”   搜刮一圈,除了凡间金银等俗物,再没有旁的宝物。   临走前,楚阿满往储物袋里塞来一箱子珍珠珠宝首饰,对上解兰深不解的目光,解释说:“海珍珠颗颗圆润晶莹,色泽度高,拿一些回去售卖,会有女修愿意花灵石买。”   解兰深默不作声,帮她装来几箱子,扔进自己的储物空间:“什么时候想要,你问我拿。”   想到他储物空间里都是些什么玉髓灵芝、中高阶灵草,如今装了一堆俗物,楚阿满默默移开目光。   她没打算跟他继续呆在一块儿。   两人走出,身后那座巍峨宏伟的神秘龙宫,消失在身后。   原地只剩下破败的红珊瑚园子,两只斜眉歪眼的石兽。   镶嵌在肚脐的月牙密钥,不知去了何处,看来这座龙宫只能进入一次。   才出龙宫,两人感受到一股威压迎面袭来。   出了海面,楚阿满与解兰深各掐一记净尘诀,清风卷过,衣裳的水分与脏污被卷走,浑身清爽。   楚阿满看向早已等候多时的韩家主,与另一名金丹大圆满的老者。   不用开口,两人分工明确,她一记霜降,逼退韩家主。   解兰深祭出本命剑,韩家老者脸色徒然一变:“仙剑和光!你是天剑宗,解兰深!”   老者话音未落,和光剑的剑意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地袭来。   另一边与楚阿满交手的韩家主,同样变了脸色。   那人是解兰深,难道跟自己缠斗的人,是洛水门楚阿满?   “你是楚阿满?”   韩家主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复,可她一手道剑双修的惊艳绝技,还是叫他认出来了。   本以为靠自己和阿爷,能拿捏住两名年轻修士,夺来龙宫秘宝,助阿爷突破元婴,届时整个韩家更上一层楼。   他们韩家不用躲在东海偏安一隅,也能在内陆占据一片灵脉充盈的地盘,无人敢欺。   怎知竟是遇到解兰深与楚阿满,这两人的修为和斗法,皆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很难对付。   何况解兰深手握仙剑,与阿爷交手,隐隐占据上风。   受龙宫秘宝的巨大利益驱动,韩家主一咬牙,随着发出信号,几十息后,一名金丹初期客卿,领着十数名筑基现身。   楚阿满撒出五枚飞针,在月光下,银针隐匿于无形,同时刺中一名筑基初期修士,与一名筑基中期修士。   两名修士心窝子一凉,倒头葱一样,一头栽进海里。   “小旭。”最疼爱的侄儿死了,韩家主痛心疾首,对楚阿满招招狠厉。   偏她滑不溜秋,身法诡谲,一时半会儿,韩家主竟沾不到她的一片袖角。   须发皆白的韩家老者,命客卿襄助家主,意图先除掉楚阿满,三人汇合,齐心协力对付解兰深。   解兰深可不答应。   他能同时牵制数名金丹修士,韩家太爷仗着手持一粒碧色海珠,能操控海流,为他所用。   韩家太爷有水灵根,法宝是海珠,他们斗法的地方,又是水灵气充裕的海域,占尽天时地利。   不宜拖延时间,解兰深拼着被韩家太爷操控的海流伤到,快速近身,将对方斩于剑下。   “阿爷。”亲眼目睹阿爷的头颅飞出去,韩家主心神不稳,身体噗嗤一声,被银朱剑刺中。   胳膊飞了出去,只剩一条胳膊的韩家主功力大减,楚阿满同时应对韩家主与韩家客卿,险险跃开,原地的海面被法术爆炸,眨眼,漂浮着几条翻肚的海鱼。   那厢,解兰深快速解决战斗,剩下的韩家主与客卿只是猫猫狗狗,随手了结。   临死前,韩家主不甘的睁大了眼,死不瞑目。   距离龙宫秘宝,仅差一点。   剩下的筑基筑基修士,被楚阿满砍瓜切菜一样。   有修士惊惶跪拜:“仙子饶命,不是我要来截杀你们,是韩家逼我做……”   话还没说完,被楚阿满捅了个对穿。   这人便是登船时,不怀好意打量她的人。   将所有人灭口,她呼出一口气,鼻腔里都是咸湿的海水气味。   摸完所有尸体的储物袋,楚阿满以法术毁尸灭迹,站在原地呆了会儿,发现身后的人迟迟没有说话,好奇地瞅来。   和光插入地面,他单手握住剑柄,垂下的剑穗,染上了湿漉漉的红……   上前两步,发现解兰深是强弩之末,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她搀扶的手,摸到温热的液体,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血腥气。   不属于刚才杀掉的一群修士,是从解兰深身上传来的血气,夹杂着檀香,她一下子辨认出来。   经历过心慌意乱后,很快冷静下来。   趁着解兰深昏厥过去,这时候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将人扛到一所渔民搭建、充作避雨所的简陋茅草屋,往他嘴里塞一颗回春丹,撒了幻梦花粉,取走他腰间的玉佩。   楚阿满盯着他安详的睡脸,如果不是面色白如盛雪,会让人误以为见到梦中仙。   解兰深斩杀的韩太爷与另一名客卿,两人的储物袋,法宝,楚阿满都给了他。   “至于韩家主,被我砍掉一条胳膊,我认为自己有一份功劳,所以我们平分。”   韩家主的储物袋,她与他平分。   整理好一切,楚阿满想着以后都亲不到了,想要亲亲他,嫌弃他唇角的血渍,改成碰了碰额头。   “我走了,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你也好好的。”   扔出个防御阵盘,布置了结界,她转身离开。   刚起身,袖摆被人抓住,她听到解兰深虚弱的嗓音:“别走,求你了。”   楚阿满脊背一僵。   这么快醒了?   对上躺在稻草堆里的人,迷蒙的眸子,中了幻梦花,确定他还未完全清醒,她心下一松,抽了抽自己的袖角,被他攥得很紧,抽不动。   取出匕首,割下被他紧捏的袖角,楚阿满跳上飞行法宝,前往城中。   给了孩童一把灵珠,亲眼见到孩童将玉佩和口信带给药堂的掌柜,被她飞针伤到胳膊的解家探子,叫解二,还是解十二来着?   他飞快集结人手,往罗家村赶去。   处理完,楚阿满从韩家主的储物袋里翻到把灵剑,易容后,御剑飞行离开。   银朱剑与飞行法器新绿,太打眼了。   在溪源镇时,解家探子能认出易容后的她,大概是通过飞针。   飞针,暂时不能用。   至于剩下的韩家人,一帮底层练气修士,不成气候,自有解家探子帮忙收尾。   在楚阿满御剑离开东海时,解家的人解开阵法,在茅草屋外找到他们的少主。   少主受了重伤,身中幻梦花粉,双腿无力行走,靠两条胳膊爬出来。   牵扯到伤口,他生生将沙地拖出一条血痕,染血的十指,握着一块衣料。   被鲜血浸染,看不出料子的原本颜色。   “去,你们去将她找回来。”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昏迷时,手中紧紧抓着衣料不放。   将少主带回安全地方修养,仆役想要帮忙擦洗,尝试着掰少主的手,掰不开。   解十二吩咐:“不必擦洗了,让医修先缝合伤口。”   顿了顿,向医修征求:“可有法子解去幻梦花的药性?少主夫人不知去向,少主定不希望自己一直昏睡。”   医修摇摇头:“无解,幻梦花伤不到少主,可能要过个一两日,才会苏醒。”   幻梦花粉,可以让修士大梦一场。   此时,解兰深陷入梦境之中。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梦里,楚阿满再次舍他而去。   她毫不留情,将他扔下,甚至没有回过一次头。   过去两日,少主还未醒来,可得把解十二和一干属下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少主夫人警惕心强,佩戴千影面具易容。这两天我们派出的探子一茬又一茬,始终没有音讯。少主究竟何时能醒来?”   “别转了,你们转得我的脑仁疼。少主没醒,我比你们还急。”医修仔细查验,猛抽一口气:“竟是变异幻梦花!”   解十二:“什么意思?”   医修道:“这玩意能让元婴大能,睡个三五天,少主何时能醒,全凭意志,急不来。”   三天过去,从恶梦中挣扎苏醒的人,打量室内环境,发现这是解家名下药堂的后院。   听到屋内传来动静,解十二与医修一同赶来。   “少主,你终于醒了。”解十二差点落泪。   解兰深迟疑问:“楚阿满呢,我睡了多久?”   解十二:“今天是第四日。”   至于少主夫人……   见他们欲言又止,解兰深回想起那场噩梦,眉宇轻蹙,然后听见解十二秉明:“少主,我们派出的探子,暂时还没有少主夫人的消息。”   解兰深茫然,敛着眸子,盯着掌心一截皱巴发暗发黑的袖角,意识到原来不是噩梦。   是真的!   她丢下重伤的他,独自离开了。   昏迷时,听到她碎碎念的分赃,等说到她要走,他从混沌中醒来,恳求她……   结果,她还是狠心走了。   皱巴的一块袖角,被他捏在掌心。   拿到水灵珠,她会去什么地方?   解兰深想起来东海前,楚阿满曾有意收那名水月宗筑基后期修士做奴仆:“解十二,你派人盯住水月宗的张远。”   解十二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水月宗的林青竹也盯上,还有她的阿爹。”解兰深补充说。   解十二再次执礼,退下去了。   醒来第二日,解兰深已经能下榻行走,听到探子来报,韩家这条地头蛇,被全部清理干净。   一段时间内,罗家村,或周边的村镇渔民,无需缴纳严苛赋税。   为何说一段时间,因为要不多久,倒下了一个韩家,不久后,会站起来一个张家、王家。   *   日夜赶路,楚阿满偷偷摸回空翠城。   她与解兰深离开两个月,张远没有噬心毒解药,为了求生,必然出手抢林青竹手中的解药。   林青竹嘛,事儿干的漂亮。   楚父成了公公的事儿,几乎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前他饮酒作乐,被没收了工具,做不了乐,只能喝得烂醉如泥,被人嘲笑,指指点点,连院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如果他有灵根,踏入修行,等晋升金丹时,还能长出来。   他是凡人,以后也长不出来了,即便有补灵根的法子,是九死一生,以她炼骨境的体修,想要补全火灵根,冒着莫大的生命危险,何况区区凡胎□□?   他异想天开,就算真有这种天大的好事,恐怕无法忍受补灵根之痛。   看到渣爹过得不好,她心满意足。   这次本没想来空翠城,担心解兰深借着张远,顺藤摸瓜,找到她。   在溪源镇,他便是通过程锦,找到她。   可程锦储物袋里的秘境钥匙没了,楚阿满必须前往琅嬛福地补灵根,要找回原本属于程锦的钥匙。   思来想去,这把钥匙,一定还在水月宗。   起先她想看张远和林青竹狗咬狗,一嘴毛。   现在她在思考要不要收张远做奴仆,带她去水月宗拿钥匙。   接近张远,风险太大。   担心解兰深中途醒来,她给他下了幻梦花粉。   临走前他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袖摆,不再是清风明月,高高在上,他放低姿态,卑微恳求。   如果被他抓到,下一次怕不好脱身。   衡量一番,她放弃张远这条途径。   或许解家的探子已经在暗中盯梢张远,楚阿满决定尽快出城。 第72章   大小姐,肩膀也要捏吗   在楚阿满离开空翠城时, 留在城中的张远、林青竹与楚父,被暗中监视着一举一动。   御剑前往水月宗方向,试图找机会潜入宗门。   两日后, 抵达水月宗最近的村落, 半空中飘来一团古怪山雾, 整座山脉被笼罩在雾气, 如猛兽张开嘴巴, 要将人吞吃入腹。   她眼皮一跳, 察觉不对劲,当即后撤,几丈远的雾气瞬息而至,裹挟上来。   置身于一片雾气蒙蒙的空间, 楚阿满释放神识,发现这片古怪白雾能阻隔修士的神识, 以她筑基后期修为, 神识仅能往外延伸至两丈远。   头顶的湛蓝天空,被雾气遮盖, 四周阴沉沉。   不知深处蕴藏着什么样的危险,她干脆跳下灵剑, 双脚踩在结实的地面。   身后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 楚阿满转过身来,藏在广袖里的指尖, 捏来飞针。   似才下过一场新雨,山间异常潮湿,植被冒出绿芽, 预示着春日的到来。   这笼山雾没有形态,或浓或淡, 以楚阿满的神识,无法看清两丈雾气之后,赶来的是什么?   修士?还是妖兽?   她正欲祭出无极伞,发现宛若江南烟雨蒙蒙的淡雾后,露出几张熟悉面容。   有任宁与她的剑仆。   在任宁身后,紧随而来的,是上官游与尹落姝,另有两名着水月宗弟子服的男修。   楚阿满收起无极伞,指尖的飞针随时待命,摸了摸脸上的千影面具,自己易过容,她们应该认不出。   眨眼间,六人穿越薄雾,来到跟前。   见是一张陌生面孔,几人互相交流了个眼神,由任宁主动站出来,见对方同样是筑基后期修为,执手道:“在下任宁,不知道友师从何门何派?”   楚阿满回礼:“一介散修,林乔。”   接着由任宁介绍剩下的几人给她认识,上官游与尹落姝夫妇,是她的老熟人,至于另外两名水月宗弟子,楚阿满认得其中一人,是水月宗掌门的孙儿。   高阶修士想要孕育子嗣,十分艰难,对于这个后辈孙儿,水月宗掌门颇为看重,疼爱如眼珠子般,此人在水月宗的地位比不上程锦,遇到鼎盛时期的程锦,也要避其风头。   概因程锦的阿爹,替元婴大能办事,背靠大树好乘凉,连水月宗掌门也要给几分薄面。   程真人一死,程锦有元婴大能庇护,在水月宗性命无忧,但被他欺辱过的同门,免不了痛打落水狗,踩上一脚。   楚阿满一直怀疑程锦手中的密钥,被水月宗宗门内的掌门和长老夺去,正好在这里遇到掌门的孙儿,岂不是天助她也?   任宁介绍两名水月宗弟子:“这位是水月宗掌门凌虚的孙儿,庞柯。这是凌虚长老座下的三弟子,莫淮。”   介绍完,任宁说起她们的被困经过:“半个多月前,我与初十途经此处,偶然进入这片山雾,见到她们几位,还有杜道友、杨道友,一直被困至今,始终找不到出去的法子,林道友是如何进来的,可有同伴一起被困在此处?”   楚阿满摇头:“在下并无同伴,我也是被途经此处,意外被雾气卷入。”   她跟着她们回避难所,路上,楚阿满状似不经意打量四周,实则悄悄记下路线。   尽管与任宁有过数次交集,她并不完全信任对方。   搭建在山坡的小木屋,是猎户平时用来暂避风雨,如今成了她们一行人暂时休息打坐的住所。   楚阿满环顾一圈,道:“怎么不见杜道友与杨道友?”   话落,水月宗庞柯和莫淮的脸色难看无比。   尹落姝开口:“他们死了。”   楚阿满一挑眉毛:“难道这片古怪的雾气,有什么危险?”   任宁别有深意地看来一眼:“多呆上几日,林道友便知晓了。”   接下来,楚阿满发现一个奇怪现象,任宁与她的剑仆初十呆在一处,形影不离。   上官游与尹落姝面上抱团取暖,实则互相警惕,面和心不合。   庞柯与莫淮轮流值班,警惕着水月宗以外的所有人,包括楚阿满。   唯有楚阿满孤零零一个人,呆在角落。   与一群陌生修士呆在同一屋檐下,她没心大到放下戒备,入定修炼。   熬了一个晚上,一早,任宁与她的剑仆外出查探。   楚阿满靠在墙角,闭目养神。   眼前的山雾与像红莲谷相似,又不完全一样,任宁等人在山上转了大半个月,没有碰到尸魃潮。   亦没有类似于弃婴塔,汇聚怨煞气之地,不像是玄阴地煞阵,还是别的什么阵法呢?   想不明白,她干脆哪儿也不去,光盯着庞柯。   两名水月宗弟子接连死去,叫庞柯吓破了胆。   尹落姝与任宁是表姐妹,庞柯疑神疑鬼,担心她们表姐妹联手,对他们两人不利。   他每日跟莫淮呆在木屋,两人孟不离焦。   上官游奚落水月宗的两人,胆小如鼠。   余光扫向楚阿满,收敛神色,他和尹落姝出门查探情况。   两个时辰后,两队人陆续返回木屋。   四人神情颓败,这趟外出,一无所获。   三日过去,楚阿满依旧与庞柯、莫淮他们一起死皮赖脸呆在木屋。   任宁没说什么,上官游对庞柯等人的挖苦渐甚,今日更是刻薄:“哟,不愧是以色侍人的水月宗,窝窝囊囊在睡觉呢,净等着摘别人的果子。”   平时尹落姝受不了他这张嘴,这会子无比认同,呛了他句:“你还会怜香惜玉,没看到除了水月宗,还有某位散修也在偷懒睡大觉。”   上官游回刺:“除了你,其他女修,我都挺怜香惜玉的。”   “你……”气得尹落姝由怒转笑,想到什么,凑近了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今晚是什么日子,你可还记得?”   上官游冷下脸,转念一想:“反正吃亏的不是我。”   两人一面斗嘴,一面往木屋外走。   跟往常一样,两人各自乘坐飞行法宝,在白雾里绕来绕去,掐出法诀一一试探。   无聊间,尹落姝翻看从地宫里得来的一册秘录,上面记载了如何解情蛊的法子。   她与上官游互相厌恶彼此,因为身中情蛊,被迫将她们绑在一起。   尹落姝学表姐豢养剑仆,因着上官游的要求,不能带在身边,留在了雁云城。   每月的某个夜晚,她和上官游受雌雄情蛊操控,完全丧失理智,做一些道侣才会有的亲密接触。   尹落姝巴不得赶紧解开情蛊,册子上记载有两种解蛊之法,一则是如果身中情蛊的男女,没有相爱,则需要彼此真心相爱,方能解蛊。   真心相爱,这个法子太难了。   换作是解兰深,尹落姝认为还能有点希望。上官游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容,不在她的审美范围。   第二种解蛊法子,记载在最后一页,这页纸张,被人撕毁。   她知道,被撕毁的这页纸张,一定记载了更容易解蛊的法子。   思索间,听见前方的脚步声靠近。   抬头,对上上官游。   他轻拢细眉:“你身体可有异动?”   随着对方的话语,尹落姝也感受到了蠢蠢欲动的雌蛊,在心头窜来窜去,焦急不已:“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布结界啊,莫非你有被人窥视的癖好?”   上官游一噎,往木屋所在方向遥遥望去一眼。   雌蛊在尹落姝体内乱窜,心尖的雄蛊,也没放过他。   上官游强忍着不适,从储物袋掏出阵盘,快速掐下若干法诀。   按照往常的经历,一旦身体发生异常,最多只能坚持一盏茶的功夫,在这之前,必须布置好阵法。   上官游布置下多重结界,防止修士窥探,还差几道法诀,手指掐到一半时,后背贴来一具滚烫的柔软身子。   她身上的香气,他再熟悉不过了。   某种亲密触碰时,在情蛊的驱动下,他神志不清,完全依靠本能的索取,当时毫无意识,但事后窥见对方青一块紫一块的肌肤,脑中偶尔闪现几处片段画面。   以前情蛊发作时,两人呆在一个房间,各自死死抓住衣角,强忍着,直到在情蛊的折磨下,失去理智,才会扑向对方。   她第一次在他清醒时贴来,上官游分明清醒着,因雄蛊,被勾起了欲。   掐诀的手指略一停顿,险些散灵,他继续掐来,手指加快了速度。   身后贴来的人,往他耳蜗吹来一口热息,另一条手臂探向腰带,上官游眼中的欲色加重:“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快熬不住?”   还有三道法诀,掐下第二记法诀时,后面的人不满他的冷淡,从身后绕来,坐进他怀中,面颊酡红,眉眼竟是艳色……   最后一道法诀,在尹落姝吻来时,他手指一抖,散了灵。   重新掐下一记法诀打在阵盘中,上官游的神智逐渐混沌,遵循雄蛊的渴望,彻底迷失在欲念里。   *   头顶的光线被雾气笼罩,本就阴沉,金乌西坠后,整片山林鬼气森森,看不见一点亮光。   入夜后,密林是鸟雀走兽的主场。   有蝈蝈声,楚阿满凑耳朵听。   任宁走来走去,给尹落姝发传音符,迟迟没有回音。   初十安抚说:“尹小姐应该没有出事,如果遇到危险,尹小姐与上官道友定会第一时间给我们发传音符,可能是被绊住了。”   任宁:“不行,落姝是我表妹,我必须去找找。”   她和初十顺着尹落姝离开的方向,没多久,找到这处有阵法痕迹的山洞。   熟悉的灵力,似乎是上官道友。   他们不回木屋,在山洞布置结界做什么?   任宁有了初十,并非不通情事的小姑娘,明媒正娶,成了婚的一对道侣躲在山洞里能做什么,不用想。   当初听闻落姝表妹大婚的消息时,惊到了任宁。   这次重逢,表妹与她的道侣每日吵吵闹闹,一度叫她以为表妹是不是有把柄落在上官游手中?   如今看来表妹与上官游应当是极为恩爱,只是她们的平时相处,一言难尽。   任宁带着初十,悄悄退走,生怕打搅了洞中的两人。   回到木屋,散修林乔询问怎么没见尹落姝与上官道友回来,被任宁含糊过去。   初十默不作声,自觉蹲下身,帮她揉捏小腿。   捏了会儿,他问:“大小姐,肩膀也要捏吗?”   任宁确实乏了,嗯了一声。   另一角落里,楚阿满的目光落在夜色中,没有焦点。   知晓情蛊内情,大致猜出两人为何没有回木屋。   听见初十唤了声大小姐,成功拉回了她的思绪。   梦境里,因魔种现世,上古神魔战场开启,关乎整个修仙界的安宁,五大仙门,乃至各大世族,均派出精英弟子,围剿魔种。   任宁死在了上古神魔战场,初十从大小姐跟前的一只温顺小狗,成了一条嗜血野狼,无恶不作,最后凄惨死去。   未成长的魔种,被她们偶然发现,禁锢在天剑宗的洗心池,天魔之力衰弱而死。   陶璟已死,上古神魔战场将不会开启。   楚阿满突然意识到,从某种程度来说,她间接改变了任宁和初十的剧情。   盯着初十给他的大小姐揉捏肩膀,楚阿满想起了解兰深……   他曾问她,该如何哄她?   楚阿满想,如果他能给她捏捏肩就好了,像初十这样毕恭毕敬的。   等捏完了,她不认账,看他生气的小模样。   很难想象解兰深如初十这般,眨着乌亮亮的眼,乖巧温顺的姿态。   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翘得久了,腿麻,她换个姿势,一颗接一颗瓜子往嘴里送。   不知是不是磕多了瓜子,上火,心口烦躁难耐。分明是潮湿的春日,给人一种炎炎夏日,连日干旱的燥热。   心烦意乱的。   那边任宁拍开初十的手:“手太重,不用你捏了。”   说话语气不太好,初十一僵,任宁反应过来,坐着没动,但语气柔和下来:“你也累了,歇会儿。”   初十没坐下,站到她身侧:“我不累,但凭大小姐吩咐。”   任宁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怒火,这不是第一次了。   此地,到底有什么古怪?   一夜过去,东方将白。   山洞中,尹落姝从一块兽皮中醒来。   散落的衣裙,被撕坏了,不能再穿。   刚一动作,身旁熟睡的人从睡梦中醒来。   尹落姝飞快从储物袋取出衣裙,遮挡住关键部位:“登徒子,你往哪儿看?”   上官游一扬柳眉,嗤笑:“有什么看头?要不是你给我下情蛊,我们何至于沦落至此?”   尹落姝回击:“说得好像是我专门给你下的情蛊,你配么?”   “我不配,我当然比不上你心爱的解真人。我上官游只是区区筑基大圆满修士,哪里比得上解兰深?”上官游说着,起身给自己套长衫。   尹落姝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惊呼:“你能不能注意点,我要长针眼了。”   她捂住双眼,听那厮没脸没皮:“又不是没见过,有甚好装的。”   尹落姝想骂人。   她知道该柔软些,激起对方的保护欲,让上官游对她动心。   昨晚她的理智还未完全消失,她主动贴上他,撩拨他,希望能让上官游动心,顺利解蛊。   天亮之前,她都做得很好。   天亮后,两人你刺我一句,我回击你一句,好像搞砸了一切。   一见到上官游那张讨人厌的脸,尹落姝根本咽不下这口气,柔软没了,只想与对方争论个高低。   两人返回木屋,遭受到水月宗庞柯与莫淮的上下打量。   他们俩可是专修此道之人,靠着与女修双修,提升修为。   一见到尹落姝与上官游,庞柯与莫淮互相交流了个眼神。   可惜这里不是水月宗,任宁与那剑仆关系不清不楚,倒是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女修,孤身一人,且是筑基后期修为,换作平时,两人定会自荐枕席与之双修,双方修为都能小有进益,实乃一件美事。   被困的这处山脉危险重重,两人完全没有这份心思。   除了道侣,谁敢在这种地方双修,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居心不良?   为了一点点修为,不值当。   所以庞柯与莫淮没有拉拢她入队的意思,相反,两人甚至防备着她。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天光大亮,借着外出查探,任宁与尹落姝私下单独见面,交流心得:“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总是莫名其妙控制不住情绪?”   不提这茬,尹落姝并未深想。   得表姐提醒,她点了点头:“奇怪,今早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不知为什么,整个人很烦躁。阿姐,难道有什么不对劲?”   任宁点明:“不知是不是巧合,上个月月末,我突感烦躁,然后发生了杜道友与杨道友自相残害。我怀疑两者有什么关联。只要找到关键,我们肯定能离开这片白雾。”   一番回忆,尹落姝突然后背发凉:“我上一次感到烦躁,确实是在他们两人出事之前。马上临近月末,难道这次还会有人死去?”   之所以说自相残杀,是因为现场除了他们两人的脚印、斗法痕迹,灵力波,没有任何幻境法阵等,完全找不到第三个人存在的线索。   当时其他人都在木屋修炼打坐,不知缘何,他们两人离开庇护所,私自到外间斗法。   白雾能阻隔神识和听觉,所以她们在木屋压根儿没能察觉。   事发前,除了他们两人,其余人皆没有踏出过木屋一步,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众人头顶,让木屋的气氛低沉了许多。   面对未知的某种事物,所有幸存者充斥着恐惧。   直到这名散修进入迷雾,产生异象,众人心中再次燃起希望,再次落空。   表姐妹交流完信息,两人没事人一样各自返回木屋。   楚阿满出现在白雾的那处,被任宁探查过许多次,以法术攻击,试探结界的薄弱点,试图找出规律。   从早到晚,头顶的阴云,悄然蔓延。   任宁与初十收了手,赶回木屋。   回到山腰时,恰好撞见庞柯与莫淮躲到铺着厚实松针枯叶的坡上,密谋商量着什么。   返回时莫淮被石子绊倒,摔了一跤。   他没事人一样爬起,被上官游嘲笑,也不在意。   倚着窗子,嗑瓜子的楚阿满将所有人的举动,看进眼底。   自这日起,莫淮突然对她殷勤备至。   此举引来庞柯的怀疑,害怕莫淮背叛,他主动找到对方,威逼利诱:“莫师兄,阿爷只有我一个孙儿,你护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我同阿爷说说给师兄些更好的功法。阿爷最疼我了,莫说上品功法,便是天阶功法,也使得。”   上品功法,莫淮心动不已。   以他的灵根资质,如果能修习上品功法,花费十数年,或许有希望进阶金丹。   金丹梦,迷了莫淮的眼。   他拉着庞柯,走到雾气更深处,罩下结界……   一日复一日,尹落姝掰着手指头数,还有两日,就到了月尾最后一天。   按照任宁的说法,杜杨两人死在月末,然后结界开启,有新人不小心闯入……   所以这次只要再献祭掉两名修士,结界会再度开启,届时她们能逃离出去。   月末这日,尹落姝带着上官游与表姐她们抱团,对另外三人,冷眼旁观。   最好那名女修与水月宗两人打起来,完成献祭。   子时前,如果她们相安无事,尹落姝和表姐会想法子让她们自愿献祭。   事情非常顺利,水月宗的莫淮邀请毫不知情的女修一同外出。   傻乎乎的女修坠入男修的甜言蜜语,应允了。   一男一女出了木屋,大约两刻钟后,庞柯悄摸也溜出木屋。   室内,任宁与尹落姝交换了眼神,强忍想要外出一探究竟,还要再等等。   时间一点点溜走,等待的人心中越发焦灼。   尹落姝再也坐不住,从椅子里起身:“阿姐,还有半个时辰要到子时了,今晚没成,又要等一个月。”   任宁拿定主意,起身:“走吧。”   尹落姝跟上任宁的脚步。   身后的上官游若有所思,尽管这对表姐妹在打谜语,还是被他捕捉到许多信息。   正好验证,她到底是不是魔主?   走出木屋一段距离,四人以神识搜寻,两丈之内,不见三人的踪迹。   距离子时越来越近,尹落姝开始慌了。   时间紧急,四人分成两队,分开搜寻。   担心被对面三人伏击,她们约定一旦情况不对,立即发传音符求援。   收到表姐的传音符,尹落姝心口一跳,那三人当真胆大包天,敢伏击任家少主!   不怕有命出去,没命活?   听完表姐的传音,方知自己想岔了,尹落姝舒出一口气:“表姐见到被禁锢灵脉的庞柯和莫淮。”   意识到不对,她拔高了嗓音:“什么,庞柯和莫淮被禁锢了灵脉,是那女修干的?” 第73章   是你先说喜欢我,想要留在我身边   莫淮是筑基后期修士, 与那女修同等修为,加上筑基中期的庞柯,二人抱团, 不敌一名散修?   当尹落姝和上官游赶到现场时, 这处是上个月楚阿满被卷入白雾的地方, 只见莫淮与庞柯两人倒在地上, 被封锁住灵脉, 以绳索捆得结结实实, 不见另一名女修的身影。   “怎么不见林乔?”其实尹落姝奇怪,她们进入这片山雾比对方早一个月,最近才找到规律,对方不知道她们的打算, 被莫淮与庞柯偷袭,难道不该反杀么?   对方只打晕了他们俩。   听到莫淮的呻吟, 咦了声, 她蹲下身查看,见到口歪眼斜, 胡乱啊啊流口水的莫淮,尹落姝大吃一惊:“搜魂术!完了, 她一定从莫淮的记忆里察觉到端倪, 所以故意这么做。”   对方从莫淮的记忆里,猜到献祭, 故意不动手,把水月宗的两个废物捆了,让她们做刽子手。   打得一手好算盘!   任宁从昏迷的庞柯, 流口水的莫淮身上移开,发现两人被夺走了储物袋。   夺走储物袋的楚阿满, 利用敛息术,躲在暗处窥视。   敛息术这玩意儿,简直是阴人之佳品。   一边窥视四人组,一面以神识探入庞柯的储物袋,见到一枚眼熟的青玉钥匙。   利用搜魂术,从庞柯的记忆片段发现这枚青玉钥匙,令她万分欣喜。   以为想方设法潜入水月宗,要费一番功夫,结果这么容易搞到手了。   入夜后的山林,树影婆娑。   随着夜风,植被树木摇晃,传出沙沙声。   密林深处,偶尔传出一两声鸟叫,令人毛骨悚然。   恐怖氛围的营造下,楚阿满左右环顾,明知人心有时候比恶鬼还可怕,她不怕人,她怕阿飘。   哪怕对面四人小队联手,自己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首先利诱上官游,上官游误认为她是魔主,给予足够的利益,对方一定倒戈。   上官游乃筑基大圆满修为,是她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修士,她与上官游联手,对上任宁和她的剑仆,十拿九稳。   至于尹落姝,楚阿满根本没放在眼里。   最好的法子,是直接杀了水月宗的两人,她们不用斗个你死我活。   尹落姝和任宁想要利用这名散修,莫淮杀了散修,她们打着除害的幌子,杀莫淮,行献祭之事,顺利逃出。   留下庞柯做证人,既不得罪水月宗掌门,救下庞掌门的孙儿,得份人情,事了后,一身清清白白。   哪知对方根本不上当,同时拿下莫淮与庞柯,证明自身实力很强,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   气压低沉,除了莫淮跟傻子似的流口水,风中的树叶摩擦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上官游猜测,楚阿满一定没有走远,或许正躲在暗处窥视他们。   现下的局面,对她很不利。   不管楚阿满是不是魔主,她的特别,使得大长老廉贞也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是魔种,大长老何曾这般看重过?   无论如何,这根大腿,他上官游抱定了。   他的目光在尹落姝和任宁之间来回扫视,这两人还未做出决断,到底啃这块硬骨头,还是得罪水月宗庞掌门?   见尹落姝死死盯着脚边的莫淮与庞柯,上官游突然来了句:“距离子时,还有两刻钟。”   隐匿在暗处的楚阿满,察觉到他的恶意。   上官游的心思不难猜,激起矛盾,然后为了利益跟她站到同一阵线,以此获取她的好感。   极乐秘境中,上官游也是表现出一副无害模样。   楚阿满太了解他了,她们两人某些观念完全一致,对方一撅尾巴,她就知道不安好心。   两刻钟,时间不算短。   任宁与尹落姝立时做出判断,如果能找到林姓女修,将之斩杀,替莫淮报仇,最好不过。   找不到也没关系,赶在子时前,她们还能原路返回……   四人走出三丈远,见女修主动现身,尹落姝心道这人还算识相,一会儿动起手来,给对方个痛快。   对方非但不躲不避,毫无畏惧,坐在树上,裙摆下的绣花鞋一晃一晃,悠闲自在。   任宁心生狐疑,下意识拉了把表妹,神识扫过,不见布置阵法的痕迹。   被拉住的尹落姝,灵台一烫,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被身旁的上官游眼疾手快捞住。   灵台中,恶魔低语:“杀了她,唯有献祭,你们才能逃出迷雾……”   那道声音在脑中炸开了似的,尹落姝扶着脑袋,再次望向树上着萝兰紫衣裙的女修:“阿姐,快点杀了她,只有献祭她,我们才能逃出去。”   表妹的异常,任宁不是全然无觉,对上楚阿满,周身的杀意渐浓。   正要出手,那女修突然开口:“上官游,过来啊,你还愣着做什么?”   捞着尹落姝的胳膊抽回,无力可攀,她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山里遍布松针枯叶,一点不疼。   瞅见手掌按压到枯叶,沾染到脏污,她脑子差点转不过弯来。   任宁同样卡壳。   怎么回事?   表妹与上官游不是道侣吗?   那晚山洞里,翌日两人相携归来,周身沾染着对方的气息……   表妹夫脱离她们,站到敌人的阵营,任宁立即朝尹落姝望来,眼中满是疑问。   尹落姝有苦说不出。   她们根本不是真道侣!   以她对上官游的了解,他从未对旁的女修如此怜香惜玉过,唯有洛水门的楚阿满。   她试探地问:“你是楚阿满?”   任宁一惊,再次望去时,发现对方摘下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熟悉的脸:“原来是你啊,我道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如此厉害的散修。是你的话,不奇怪了。”   为了表示诚意,任宁收回本命剑:“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没必要打打杀杀,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如何逃出这处古怪迷雾。相信你也察觉到了,我们的灵力在流失,如果不尽快离开,可能被吸干本源,死在这里。”   楚阿满当然察觉了,轻晒:“这个简单,由我们在场的每人杀了庞柯与莫淮,每人都有份参与,事后定不会有人泄露消息。献祭他们两人,自然能出去了。”   任宁拍板:“我赞同,只有参与其中,关系到自己利益,这个秘密才会一直守住。”   两人对话完,事情敲定下来。   任宁弯腰去搀扶表妹,见她闹小脾气:“别耍性子,先离开这里再说。”   尹落姝恨恨瞪向上官游,唾了口:“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像条狗。”   上官游任她唾骂,双臂环胸,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扭头问楚阿满:“楚道友,你可有伤到哪里?”   换来楚阿满的平静语气:“没有。”   楚阿满分明不喜他,偏上官游巴巴凑上去,嘘寒问暖,被忽略的尹落姝,手肘刺痛,扯开袖子,发现手肘被锋利松针刺破,伤痕累累。   她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上表姐她们。   返回原地时,庞柯还陷入昏迷,不知经过一番利益衡量,危险即将来临。   被搜魂术弄傻的莫淮,呜呜流口水,丝毫没有自己即将成为祭品的认知。   五人手握灵剑,一同朝庞柯刺去,然后是莫淮。   献祭完两人,周边的浓雾发生变化,一行人等待天色微明,发现这处法阵出现一丝裂痕。   随着时间过去,裂痕渐渐往外扩散,从一条缝隙,到绿豆大小的孔洞。   楚阿满和任宁先后以法术试探,想要劈开裂缝,一番拼力,无济于事,反而自身灵力流失得更快了。   两人干脆停下,发现绿豆小洞,扩延至黄豆大小。   她们等在这处,一天一夜过去,黄豆孔洞,扩大至蚕豆……   *   山雾之外,空翠城。   料理完韩家,能下地走路后,解兰深不顾医修嘱托,从东海赶回。   将近来与林青竹和张远接触过的人,一一查验,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林青竹在空翠城等不到楚阿满,被张远“借”走救命的丹药,打算回水月宗,向宗门求助有没有解毒之法。   见林青竹回宗门,张远与他一路同行,前往水月宗的路上,隐匿在身后的解兰深,眼见两人被古怪山雾吞噬。   他飞身掠来,被雾气隔开。   解兰深屡次尝试,进入不得。   愁眉不展时,神识敏锐的觉察到薄雾中走出一男一女。   终于出来了,楚阿满往储物袋中取出千影。   在扫见立在雾气之后的人,登时一咯噔,她佩戴千影的手,随之一颤。   一条嵌着金丝的绳索更快的探来,楚阿满足尖一点,跃开。   捆仙绳如附骨之蛆,缠上她的一只手腕。   绳索另一头,被人往回一带,楚阿满运转体修心法,与他僵持着:“你放开我。”   解兰深的视线从她身上,看向盯着身后山雾的上官游,脸色极不好看:“跟我回去。”   “解兰深,你放开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她往回拉拽,拽不动,同样对方也拿自己没办法。   他步步逼近,薄唇轻言:“不愿跟我回去,却愿意跟上官游走?”   盯着身后裂缝通道关闭的人,感受到风中裹挟而来的杀意,上官游顿时回神:“解真人误会了,我们被困在此处,刚逃出来。里面有任宁少主和她的剑仆,还有尹落姝。”   听到雾中还有其他修士被困,解兰深的神情暂缓。   没理会上官游,他掏出传音符,对面传来他师尊云中道君的声音……   听到“魔种”与“上古神魔战场”等字眼,楚阿满屏气凝神。   收了传音符,他偏头来:“有卧底从魔域逃回,告知陶璟没死,被藏身天剑宗的魔族奸细带回魔域。很快五大仙门会集结精英弟子,攻打魔域。”   楚阿满与他对视,想要阻止,恍然明白这话是说给上官游听的。   说话间,楚阿满发现自己储物袋里的传音符,闪动着灵光。   是她师尊妙真发来的传讯。   掐下法诀,符箓中传出师尊的声音:“阿满,魔种现世,外面不太平,掌门下达指令,命所有洛水门弟子速速赶回宗门。”   魔种现世,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   她不想回洛水门,也得回了。   和师尊说完,楚阿满无奈道:“我现在回洛水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他一眼看穿她打的什么主意,直接了当打破对方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按照以往惯例,其余四大门派会派遣门中精英弟子,前往天剑宗进修一月。你不必回洛水门,与我一起回天剑宗即可。”   跟他一起去天剑宗?   楚阿满觉得不如呆在迷雾里。   尽管解兰深面上表现得温和,跟没事人一样,楚阿满知道,他生气了。   非常生气!   丢下他,逃出东海有多么快乐。   现在被他逮到,她就有多么惊慌。   早知道刚才在那处鬼地方,她不该与任宁争执谁先出来……   她与上官游组队,以她们两人的武力,令任宁三人屈服,由她们先行离开。   结果刚踏出雾气,通道关闭了,任宁还被困在雾中,不过楚阿满知道才进去了两名新人,坚持到下一个月,献祭了祭品,任宁应该能出来。   楚阿满不想登上他的飞行法宝,跟他回去,抱住一棵树干,耍赖皮:“我不走。”   解兰深无情地劈断上半截树干,轻飘飘说:“下一剑,我不保证会不会劈歪?”   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啊!   楚阿满惜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立马屈服了,她松开环抱树干的两条手臂,垂头丧气地跟着他来到白玉扇,宛若上坟的沉重。   留在原地的上官游,从遁远的白玉扇收回,回看身后被雾气笼罩的青翠山脉。   奇怪,怎么偏偏只有解兰深没有被卷入?   他和尹落姝被同时吞噬进来,难道说山雾每次择选,一对一对的挑?   不对,水月宗四人一起被卷入大雾里,楚阿满独自进入,每次吞噬两名修士的规律,压根儿不存在。   上官游一时想不明白关键,如果按照每月献祭两人,通道开启一次,那么任宁三人想要全部出来,还要往里送些祭品。   初十只是一个身份下贱的剑仆,尹落姝是任宁的表妹,血脉相连,按理说下个月任宁会带表妹一起逃出。   小剑仆与任宁不清不楚,分明是任少主的面首,尹落姝和他身上的情蛊,每月需欢好一次,她应该有办法说服表姐,带她先出来。   任宁待小剑仆不一般,剑仆死了,得罪任家少主不划算?   尹落姝死了,他也跟着陪葬。   尹落姝与小剑仆都不能死,上官游说服了自己,扭头去物色祭品了。   湛蓝的灵光,宛若流星划过天际。   白玉扇内,由解兰深布置一层结界。   坐在蒲团里,被捆仙绳绑得结结实实的女修,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她一动,绳索收紧。   等待许久,见楚阿满迟迟不开口,解兰深主动靠过来,见她的一双细白手腕被绳索磨得发红,掐来一记法诀,帮她解开:“弄疼了,怎么不告诉我?”   楚阿满别开脸,不想搭理他。   剑修的大掌贴来,握住她的下巴,掰回她,虎口处的细茧,磨得嫩白皮肤一阵生疼。   她眉心轻蹙,下巴处的手指放轻了力道,他嘴上不饶人:“疼了,活该。”   “为了帮你拿到水灵珠,我被海珠重创,肩背受伤,比之薄茧的痛,疼上千万倍。昏迷前,我曾拉着你的袖子,求你别走……”想到那日,解兰深微微恍惚,只要他一闭上双眼,立马会陷入那场无尽循环的噩梦。   在思过崖受罚,收到她退婚的消息,他第一次尝到了心尖苦涩。   怨她无情,恨她口口声声说爱他,遇到一点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放弃他。   喜、怒、忧、思、悲、恐、惊,她让他真真切切尝到了七情六欲的滋味。   解兰深死死盯着她:“你呢,你都做了什么?你把我扔下茅草屋,独自离开,不管我的死活。楚阿满,你真的好狠的心啊!”   他一条条指控,楚阿满挣扎说:“我哪有不管你,我明明给你布置结界,给你吃了回春丹,还帮你通知了解二还是解十二来着,反正我仁至义尽。在这之前,我同你说过好聚好散,你死缠烂打,强行将我绑在身边。”   “我死缠烂打,那也是学的你。是你先说喜欢我,想要留在我身边,现在反悔,晚了。”解兰深放开她的下巴,转而捧起她的手,双唇覆来:“我可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他吻上被捆仙绳勒出的红痕,浮肿的刺痛,令她惯性地往回缩。   楚阿满的反应,令解兰深愉悦,双唇贴上红痕,轻轻碾压:“对,你给我吃了回春丹,顺便撒了幻梦花粉,让我昏睡了整整四日。”   “昏睡”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他语气阴沉沉,楚阿满只觉手腕处被冰凉的唇辗转摩擦,流连地吮吸,泛起细密刺痛,以及令人头皮酥麻的颤栗感。   她想要收回手腕,被他一把按住。   解兰深慢慢覆盖,嘴唇蜿蜒而上,顺着脖颈,吻住她的唇,分出一缕神识观察她的反应,想要确认什么。   楚阿满挣扎了几息,不想太过惹怒他,被捆仙绳绑住。   方一柔软,松开唇齿,立即被一条软舌缠来,他扫过她的牙齿,强势地勾着她,避无可避,呼吸全部被人掠夺……   渐入佳境,楚阿满的脊背抵在白玉扇边缘时,被一条长臂捞回怀中,两双唇瓣分开的间隙,他偏过头,含住她的耳垂。   圈在腰肢的大掌,感受到她脊背僵硬,解兰深放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的反应,还是喜欢他的!   下方经过一条小溪,为了缓和气氛,解兰深主动开口:“想吃烤鱼吗?”   在怪雾里呆了一个月,储物袋里的库存小零嘴,瓜子、果干蜜饯等,全部消耗光了。   一个月没吃过饭,楚阿满从不会亏待自己,摸摸肚子:“想。”   在溪边吃着烤鱼,富有烟火气的食物,给予她一种幸福感。   边啃烤鱼,她边说:“等回去后,我还要吃追风兔。”   反正暂时跑不了,她尽可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气节是什么?   抱歉,她没有。   听她碎碎念着要吃追风兔、深海鳌花鱼粥、芡实糕等等,解兰深沉默了。   不过是她故意让人放松警惕的小把戏,他不信:“回去后,我要把你关在玉清峰,哪儿都不许去。”   楚阿满诧异:“不是玉英峰吗,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解兰深:“按照惯例,门派弟子结丹后,可以分配一座主峰,我早该搬出师尊的玉英峰,以前觉得麻烦,一直没有搬。”   她问:“那你现在不觉得麻烦?”   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回:“有了未婚妻,未来我们会结为道侣,继续赖在师尊的玉英峰,叨扰他老人家,多有不便。”   “我没答应要与你成婚。”楚阿满认为,他搬到玉清峰,怕叨扰师尊是假,想要金屋藏娇才是真。   会不会有锁链什么的?   水下龙宫里,她扮做的龙女,将他囚禁起来,捆上链子,酱酱酿酿……   她上下打量他,看得解兰深一头雾水:“怎么了?”   楚阿满大大方方说:“你想要与我双修么?”   解兰深扭扭捏捏:“在你结丹前,不能这样,对你不好。”   她哦一声,面上失望。   骗不到他元阳了。   解兰深的余光游离来,她垂着眼睫,小口小口咬着烤鱼,身上那股鲜活气,好像没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很想跟他双修。   他试探着问:“如果我们双修了,你还会离开吗?”   “会。”楚阿满手动剔出鱼刺,不假思索地回。   拨动火堆的动作顿住,解兰深眸若寒星,面容紧绷:“呵,以前你不是很会骗我的吗,这次怎么不骗了?”   楚阿满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不在焉的咽下嘴里的鱼肉。   她脸色剧变:“解兰深,我喉咙好像卡到鱼刺了。”   尽管他整个人处于怒火中,她说卡鱼刺了,他也跟着提起一颗心,嘴硬说:“活该,忍着点,我用灵力给你拔刺。”   “疼疼疼。”她张着嘴,哀哀唤道。   解兰深放轻了动作,以灵力取出鱼刺:“别吃了,回空翠城,给你买鱼粥吃。”   楚阿满坚持要吃完烤鱼:“不行,太浪费。”   回到天剑宗,玉清峰。   见到她们两人,迎上来的小燕面露红光:“太好了,少主夫人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时日少主四处寻你,汤药也不好好吃,身体怎受得住,既然少主夫人回来了,您可要每日盯着少主用药。”   楚阿满:“?”   又一个奴才心疼做主子的。   解兰深知道她要阴阳怪气了,支开小燕,让对方去洛水门告知妙真长老一声,以免担忧。   两人站在玉清峰的寝殿,他指着一处偏殿:“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不进去看看?”   楚阿满打量了一圈,这处寝殿设有书房,置办了梳妆台、书桌,台面上有胭脂水粉、首饰盒里盛满了珠宝首饰,以及她们从龙宫带出的海珍珠饰品。   装潢富丽,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后院挖了一方池子,从师尊玉英峰捉来的翎光鱼。以后你想吃翎光鱼,随时可以烤着吃。”解兰深介绍着,引领她往院子走。   又道:“旁边是我的寝殿,要去看看吗?”   闲来无事,楚阿满跟着来到主殿。   偏殿修得富贵,主殿仅有日常用到的一应摆件,器具,桌上放着盆蝴蝶兰,一派清幽雅致。   她发现自己的卧房与解兰深的卧房连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楚阿满凝他片刻。   解兰深垂来眼眸:“偏殿哪里不合你的意?”   好像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楚阿满想:“没有,挺合我的意。我这种俗人,就喜欢富贵的俗物。”   又说:“不过,你不是正人君子么,眼下我们住在一起,不担心影响我的名声?” 第74章   爱别离、求不得   “激将法?不管怎么说, 我不会让你离开玉清峰。”解兰深面无表情,戳穿她的小心思。   “你在玉清峰好生呆着,我去一趟藏书阁。”他塞来一沓自己的传音符, 道:“有事传讯给我。”   赶回天剑宗的路上, 他向楚阿满了解古怪山雾的特性, 好像在藏书阁某卷竹简里见过。   来到藏书阁, 取出金丹真人的身份玉牌, 拿给守卫, 略过一楼,解兰深来到藏宝阁二楼,来到放置魔域相关典籍的区域,拿过几册竹简翻看。   放下竹简, 这册不是,拿起另一卷……   玉清峰, 偏殿。   在怪雾里熬了一个月, 没吃饭,没睡觉, 没习剑,荒废了功课。   楚阿满挥完六万次剑势, 回到卧房, 见净室里配备了浴桶,掐诀放水, 泡了个冷水澡。   浸泡在水中,浑身毛孔舒张,舒服惬意极了。除了洗澡水有点冷。   来天剑宗的路上, 面对解兰深的反复盘问,楚阿满当然不可能将献祭一事道出, 只说庞柯与莫淮不知怎的突然拔剑相向,等她们发现时,为时已晚。   这番说辞,由她们五人反复斟酌,共同敲定下来。   献祭之事,有违天道,遭世人诟病,审判指责。   不管遇到谁,她们五人都会拿出这番话应对。   楚阿满隐隐感觉,解兰深应该知晓部分内情,不然不会通知天剑宗派长老亲自前往看顾,防止其他修士误入。   留在怪雾中的任宁三人,或许还需要再献祭两次,才能全部逃出,有天剑宗长老亲自下场,上官游想要送祭品,大概有点棘手。   至于怪雾具体是什么东西,楚阿满猜不出,只知道大概与魔域有关。   操控搜魂术,她从莫淮的记忆中见到惊人的一幕,在莫淮的灵台,曾响起过一道引导性的话。   那道尖锐阴森嗓音的主人,引导着莫淮杀了她,献祭她,才能逃出去。   庞柯加以利诱,莫淮便告知了此事。   两人暗地里琢磨着拿她当祭品,他们好逃出去。   由莫淮主动接近她,获取好感,在月尾这日,将她骗出木屋……   水月宗不擅斗法,莫淮与庞柯依赖双修得来的灵力,修为不稳,被她轻易反制住。   从庞柯的记忆里,他储物袋里的青玉钥匙,原本属于程锦。   是程真人传给自己的儿子程锦,希望程锦以后能进入琅嬛福地历练,为进阶金丹做准备。   程真人死后,程锦得大能庇护,苟活下来,没了靠山,在水月宗的日子可不好过。在庞掌门明示暗示下,不得已献上青玉钥匙,求得庇佑。   庞掌门扭头将青玉钥匙给了孙儿庞柯,正好便宜了她。   话说许多宗门世族天骄,有长辈和师尊帮他们点魂灯,庞柯一死,魂灯熄灭,庞掌门现在应该已经知晓宝贝孙儿身死的消息。   外面乱糟糟,还是呆在玉清峰安全。   大多数修士不食人间五谷,吸纳天地灵气,锻炼体魄,身躯洁净如琉璃,几乎没有杂质。楚阿满放不下红尘烟火,每日吃用饭食,通过修炼,身体会排出少许杂质,基本闻不见体味。   简单泡个澡,她起身擦拭,抽开挽发的簪子,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肩上。   掐一记去尘诀,长发的水渍被卷走,顺滑的乌发自然地垂在肩后。   套上干净内衫,来到床榻,她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身下床褥柔软,身上绸缎盖被晒过太阳,属于太阳的味道,让人卸下心防,浑身暖洋洋,很快陷入甜梦中。   再次醒来,窗外夜色已深。   睡了一个白天?   神识一扫,发现隔壁主殿竟没有罩上结界,长条案上,堆叠得高高的竹简,解兰深一目十行,快速浏览。   感受到属于她的神识,他抬眸凝来卧室的墙面,不辨喜怒,低下头继续专注自己的事。   刚睡醒,楚阿满心头不高兴,也要让他不高兴。   套上鞋袜,没有任何阻碍地推开主殿门,步入寝殿,她拿过蒲团,坐到对面的位置,托腮看对方放下手中竹简,与读过的竹简堆到一处。   他重新拿起一册,全神贯注的阅览,目光落在某处,一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他执意带她回玉清峰,楚阿满也不叫他好过:“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她手肘支在长条案,作为支撑点,俯身凑来,念着:“《魔域异闻录》,上古神魔大战时期,天魔座下有一异兽,唤凫篌,其状如雄鸡而人面,其鸣自叫也,见则有兵。①擅幻境,喜食怨煞气,凶猛异常,天魔以人祭养之……”   楚阿满视线定格在“人祭”两个字,继续往下念:“异兽凫篌与朱厌现世,往往象征着兵祸之灾。②”   陶璟没死,逃去了魔域,当天魔神识在他体内苏醒,上古神魔战场开启,未来修仙界与魔域不可避免的迎来一场战事……   先不提十几年后发生的事,难道她遇到的怪雾,其实是天魔的坐骑,因魔种而苏醒的异兽凫篌?   竹简下方标注一行小字,楚阿满的这处视角背对着光,看不真切,支使说:“我看不到,你偏过来些。”   解兰深窥她一眼,没说什么,手中的竹简,顺着她的方向调整。   借助光亮的映照,她看真切了,顺嘴念道:“面对品行高洁之人,异兽凫篌避之不及。”   想起走出通道时,瞧见解兰深紧随被卷入雾气的两名新人,没有被雾气吞噬,如今想来,雾气分明是躲着他。   这样想着,她怀着好奇念下半段:“面对穷凶极恶之徒,凫篌追逐着吞吃入腹,供其吸纳怨煞气。”   楚阿满:“?”   合着意思是说,被雾气吞吃的,都不是啥好人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死掉的庞柯与莫淮,反正不是好东西。   剩下她、上官游和尹落姝,同样不是善男信女之辈。   任宁嘛,并非没有资质上等的任家子弟,有天赋不算什么,能活下来才算本事。   任家内斗严重,任宁能坐稳任家少主的位置,可见颇有手腕。   她们都不是好人,所以这是一场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游戏?   一群恶人在它腹中内斗,煞气惊人,源源不断带来数不清的养分,凫篌真是长了个聪明脑瓜啊!   楚阿满抬头,打量面前端方雅正的人。   被她欺骗,重伤后被她丢下,他无论如何生气,依旧情绪稳定,除了把她关在玉清峰,没有伤害她,更没有报复她。   与楚阿满看过的话本子里,男女主人公动辄争吵,女主被虐身虐心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虐待她,来天剑宗前,特意带她去空翠城享用了美食,太满足了。   “饿了吗?”他问。   她眨了眨眼,不是白天才在空翠城吃过深海鳌花鱼粥、芡实糕等。   看出她的疑惑,解兰深解释:“你睡了两天一夜。”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楚阿满眼睛又馋了:“想吃追风兔。”   他放下玉简,起身往外走出几步,见她不动,回身看来:“不是想吃追风兔吗,还不跟上?”   “来了。”楚阿满撑着长条案,从蒲团里站起,追了上来。   空翠山中,黑灯瞎火。   入夜后,敢在空翠山行走的修士,多多少少有些真本领。   楚阿满啃着追风兔,见头顶罩下结界,明白他接下来又要开始盘问了。   难怪问她饿不饿?   哼,先给个甜枣,然后来一巴掌,以为她会傻乎乎忘记痛?   解兰深没有一上来盘问凫篌,反而问她追风兔好不好吃?   追风兔跟以前一样肉香四溢,烤得滋滋冒油,楚阿满嘴里包着兔肉,含糊:“还行。”   “你杀了庞柯和莫淮?”   听到他的话,她心道果然如此:“如果我说不是我杀的,你会信吗?”   解兰深垂眸拨弄着干柴,让火堆烧得旺盛:“只要你说不是你,我便信你。”   耳畔传来呜咽风声,停了停,他补充说:“如果庞柯与莫淮盯上你,想要献祭你,被你反杀。即便你杀了他们,我也会站到你身前保护你。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得知尹落姝给他下情蛊时,明知注定失败,解兰深也生出了杀念。   面对他人的恶行,反杀对方,天经地义。   对方为自己的行为,丢了性命,付出代价,理所应当。   楚阿满撕咬着烤兔子,点头附和。   事实的确如此,庞柯与莫淮想要献祭她,被她反制住,将问题抛给任宁等人。   她们五人权衡利弊,一同杀死庞柯与莫淮,决定共同保守这个秘密。   楚阿满相信任宁、尹落姝和初十不会泄密,只有上官游,她拿不准对方。   要不要将真相告知解兰深?   犹豫片刻,最后也没开口。   被抛弃,他爱别离、求不得,正是对她感情最为炙热浓烈的时候。   他为她洗手作羹汤,他不顾自己重伤满修仙界找她,他追求爱,渴望再次得到她的爱意,因为得不到爱,而黯然神伤。   这份爱意,真真切切。   可未来有一天他厌倦了呢?   楚阿满拿得起,放的下,喜欢解兰深的时候,她会回以炙热的拥吻,享受当下。决定好离开,利落的归还信物,退婚离去。   她不追求被爱,也不渴望被爱。   没有救世主,救她于水火的,只有她自己。   作为上位者的解兰深,永远无法让她付出全部信任。   火光映照在两人的面容,沉默相隔。   *   在玉清峰呆了半个月,整整半个月被某人投喂美食。   这日下床穿衣,楚阿满发现腰带紧了:“我最近好像长胖了。”   做完早课,解兰深拎着只食盒来。   楚阿满苦大仇深:“你别给我送吃的,我好像胖了,衣裙都快穿不上。”   解兰深盯着她日渐丰润的脸颊,白里透红的肤色,有种健康蓬勃的美。   他默不作声,揭开食盒盖子,坏心眼地扇了扇食盒里的香气。   整个偏殿,飘荡着甘醇的浓浓奶香,吸引来楚阿满的目光。   她盯着盒中的粥食:“这是什么?”   解兰深的视线移来,她鸦睫微颤,眼仁亮晶晶,漂亮极了。   他回:“奶香莲子糖粳米粥,既然你不想吃,那我拿去倒掉。”   “倒掉,多浪费啊。”楚阿满取过粥食,用勺子搅拌开来,挖来一勺往嘴里送,清甜的口感,奶香味浓,粳米与莲子煮得甜糯糯:“好吃。你在哪家食肆买的,我怎么不知道空翠城还有厨艺这样好的食肆?”   得问清楚是哪家铺子,省得以后自己离开玉英峰,想吃这碗粥食,找不到厨子。   楚阿满快乐享用美食,听解兰深说:“看来我的厨艺精进不少,能达到在空翠城开食肆的水平。”   “你做的?你以前只会烤鱼、烤追风兔。”怨不得楚阿满吃惊,这碗甜粥里的莲子,想要煮出软糯口感,需得提前一天浸泡,煮半个时辰以上。   “不是你说想要抓住一个女子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解兰深不肯示弱太多,将手背到身后:“闲来无事熬个粥而已,没什么难度。”   他傲着。   楚阿满没管他。   吃过甜粥,被告知另外四大仙门的精英弟子,已于昨日抵达天剑宗。   从今日起,开始为期一个月的上课、演武。   听到演武,楚阿满整个人来了精神。   四大仙门弟子齐聚天剑宗的事,楚阿满早就知道了。   昨日她收到师尊妙真的传音,除了洛水门精英弟子来天剑宗进修,还有外出历练的赵晶晶接到通知,安全返回洛水门。   赵晶晶和叶苓作为洛水门的精英弟子,昨日都来了天剑宗。   她与解兰深出了玉清峰,听他介绍:“前面是潜心堂,是练气筑基弟子听课的地方,稍后会有金丹长老为你们讲解经义,解答疑难,熟悉魔域斗法等。”   楚阿满:“哦,前面就到了,那不用你送了。让人看见多不好,省得坠了你解真人的名头。”   解兰深沉默不语,跟着她。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趁机逃走吧,她又不傻,现在外面多危险,楚阿满恨不得赌咒发誓:“我现在不走,真的,不骗你。”   解兰深:“……我便是今天为你们讲课的金丹长老。”   楚阿满:“!”   她先一步走进潜心学堂,宽敞的室内摆满了蒲团,过道台阶,挤满了修士,人挤人,压根儿没有地方落脚。   环顾一圈,见到后面一排的赵晶晶和叶苓冲自己招手。   楚阿满从后门艰难挤过来,听赵晶晶说:“师尊说你在天剑宗,还以为你早到了,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跟叶苓挤一挤,给你留点位置,你坐这儿,我们挤一挤。”   坐到赵晶晶与叶苓并排的蒲团中,她环顾一圈:“今天怎么来这么多修士?”   “听说解真人今日会亲自讲课,运气好的话,能得到真人指点一二,所以我们都来蹭课了。”赵晶晶说着,揶揄道:“一会儿你可别抢我们的问答机会,反正你跟解真人朝夕相处,多的是指点机会。”   楚阿满:“……”   潜心堂内修士众多,七嘴八舌,一片闹哄哄。   在嘈杂声中,楚阿满在天剑宗弟子里见到了楚德音。   因为楚氏,她们两人彻底闹掰。   楚德音不会巴巴上赶着喊她阿满妹妹,正好楚阿满落个清静。   几个月不见,楚德音清瘦了许多,精神头看着不太好。   对方过得不好,楚阿心头发堵。   楚德音身边的爱慕者,程锦死了,秦云骁不知做了什么,被楚德音厌恶,此时木着张脸,偶尔往他楚师妹的方向瞟一眼,不受对方待见。   现在只剩下裴徐安,与她们洛水门师兄文澄竞争。   梦里裴家顶梁柱身殒,裴家出现危机,裴徐安为了家族,差点与解荷华联姻……   现在么,解荷华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蒲团,不留给裴徐安半个眼神。   下一息,楚阿满与解荷华四目相对后,对方冲她冷哼了下。   大概因为她要与解兰深退婚的事儿,令解家蒙羞,解大小姐给她甩脸子了。   楚阿满一点不在乎。   她很好奇,这次没有解荷华的倒贴,裴家如何渡过难关?   至于文澄,后来为了报答恩情,娶了救命恩人之女,放弃了女主,算不得好归宿。   发着呆,她听到原本吵闹的潜心堂一静。   楚阿满一抬头,见到一袭翩然出尘的衣摆,宽衣广袖,一根玉带束腰,墨发拢进莲花冠里,霜华冷目,薄唇寡淡,晨露月华,不沾一点人间烟火气。   偏这样一个不沾烟火气的人,今早亲自下厨,给她熬了甜粥。   楚阿满想起白玉扇里,他仰视着她,捧起她的手指索吻,眉宇间尽是汹涌的情潮,恍若奔腾翻卷的河流,将人淹没其中。   啧啧,与他现在这幅高岭花的作派,天差地别。   台上的人快速扫过下方,在洛水门某处停顿一瞬,平静划走视线,解兰深简单介绍几句,端坐在蒲团,正式讲解今日的课程。   遇到问答缓解,楚阿满不想遭人埋怨,识趣的没有抬手,把机会留给其他修士。   解兰深也没刻意关照她这个未婚妻,特意点她问答。   上午听讲解经义,下午众修士齐聚演武堂。   好久没有活动筋骨,难得从玉清峰出来放风,楚阿满在众修士中扫来到请问,给自己挑选对手。   扫到宋锦和,想着好久没有联络感情,楚阿满主动上前搭话:“宋道友好久不见,这次外出历练,你修为精进了许多。”   这些年宋锦和走南闯北,早已不是藏不住心事的毛头小子:“楚道友也很厉害。听说魔域大长老带领魔族到天剑宗,可惜那时我不在门派,不过我也相信你不是魔种。在红莲谷,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死了,所以你怎么可能是魔种,一定是魔族的诡计。”   宋锦和的反应,楚阿满非常满意。   他果然知恩图报,还没有忘记红莲谷的“恩情”,以后报答她。   两人刚说上话,楚阿满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应到熟悉的神识,她顺着方向望去。   解兰深与两名金丹修士来到演武堂,同伴走在前面,他落后一步,站在那里,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宋锦和惊住,想起前阵子楚阿满和解真人闹矛盾,要退婚,如今应该和好了。   担心解真人误会她,他善解人意的告别,离开。   除了解兰深,还有另一道审视目光落在楚阿满身上,叫她如芒在背。   顺着这道视线望回去,是一名须发美鬓的中年修士。   修仙界不能以貌取人,有的修士修习返老还童之术,有着十几岁孩童的外貌,例如天机阁某位大能。有的修士只有练气期,寿元将近,须发皆白。   楚阿满无法通过外貌揣测对方年龄几何,瞧见熟悉的眉眼轮廓,这名着水月宗服饰的男修,与庞柯有几分相似。   中年男修几步上前,质问:“你可是洛水门楚阿满,刚从异兽凫篌腹中逃出来?”   楚阿满心如鼓擂,面上一派从容:“是,前辈是……”   中年男修道:“本真人乃水月宗掌门,一月前,无缘无故,我水月宗有两名修士的魂灯灭了。半月前,我孙儿庞柯与莫淮的魂灯一同熄灭。有人说,他们被凫篌吞入腹中。”   楚阿满还未开口解释,一道湛蓝身影护在她身前:“无凭无据,庞掌门不该审问犯人一样,审问本真人的未婚妻。凫篌腹中滞留数名修士,不妨等她们出来后一起问询。围剿魔种,才是当前重中之重的大事,五大门派同气连枝,庞掌门莫要因此伤了和气。”   庞掌门听出了威胁之意。   解兰深作为仙剑之主,修为高深莫测,他们水月宗势单力薄,真动起手来,他不敌对方。   孙儿魂灯灭了,连问一声都不行,这位解真人好生霸道。   庞掌门望向解兰深身后护得严严实实的女修,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楚阿满盯着剑修的挺拔脊背,上一次在天剑宗广场,他也是这般护住她。   解兰深转过身,牵她:“跟我回玉清峰。”   楚阿满不想回去:“我今日还没找人切磋……”   解兰深坚持:“跟我回玉清峰切磋,也是一样的。”   被带回玉清峰,解兰深没有用和光跟她切磋,取来一把普通灵剑,将修为压制在筑基后期。   楚阿满祭出银朱剑,两人开始过招。   一盏茶功夫,楚阿满急了眼:“哪里是切磋,我看分明是情意绵绵剑!我要的是在剑意之下求生,你懂不懂?”   他放水太厉害,遭到她的强烈不满。   解兰深察觉到了。   他对她下不了狠手。   明明想着这次抓到她,将她关起来,他甚至亲手炼制一条锁链,想要把她锁起来,让她哪也去不了,好叫他天天见到她。   他对楚阿满下不了狠手,以后她的敌人可不会像他一样,下不了手。   想明白关键,解兰深手持灵剑,灌注的剑意,使得剑身铮鸣。   银朱剑也跟着发出轻轻的嗡鸣,这股剑意,让她清楚认识到,他的剑术更上一个台阶。   他天生剑骨,一次重伤,情场失意,竟然领悟了更高层次的剑意,真是令人羡慕嫉妒啊!   楚阿满酸得心里冒泡。   可惜她的剑意是贪生怕死,是求生之意。   否则她可能尝试被人抛弃,是否能让剑意精进。如果能有进益的话,被抛弃个十次八回的,岂不修炼到大成?   苦中作乐的想着,从一开始在解兰深剑下坚持不到一盏茶功夫,到现在硬生生支撑过一刻钟。   每一次运转步法,以防守应对攻击,及时闪避开剑气,都能带给楚阿满一种酣畅淋漓的成就感。   解兰深将修为压制筑基后期,毕竟是金丹修士,自身对剑意的感悟,本就超越她太多太多。   同境界的金丹修士,在他手下坚持不了几个回合,楚阿满能坚持数十回合,且在他没有放水的前提下,她很满意自己。   再一次被掀飞,挂在青松。   气力消耗一空,她忙投降:“不打了,不打了。”   解兰深以灵力将她托起,缓缓挪动,长臂一伸,捞进怀中:“别动,你身上很多伤痕,我带你去处理。”   除了手背,她肩背、腰间,都有剑气的划痕。   处理手臂的伤痕,楚阿满呼完痛,面上乐呵。   引来解兰深不解:“痛傻了?”   楚阿满回嘴:“你才傻了,我只是觉得今日切磋,收获破丰,感觉很快又要突破了。”   他支支吾吾:“你,你肩背有伤,我让荷华来一趟。”   换作以前,楚阿满少不得撩拨他,来一句又不是没见过,道他不但见过,还摸过,装什么假正经,缠着让他给自己上药。   现在,她点了点下巴:“也好。” 第75章   两个门派进入你侬我侬的蜜月期   收到兄长的传音符, 来到玉清峰时,解荷华接过递来的药瓶,敲响偏殿房门, 听到里面的人说了一声, 推门进入。   见到解荷华, 楚阿满自觉脱去外衫里衫, 仅着一件芙蓉色肚兜, 伏在贵妃塌, 方便对方清理伤口,涂抹药膏。   竹影摇曳,未完合拢的镂空窗柩,撒来一线朦朦胧胧的暖光, 衬得塌上的女子肌肤胜雪,眉如翠羽。   哪怕解荷华对她心中有气, 在见到对方胜雪的肌肤, 遍布累累伤痕,没了底气:“这些都是兄长做的?”   楚阿满嗯一声。   解荷华好像有点理解她为什么要退婚, 兄长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上完药,楚阿满送解荷华到门口。   解荷华细心叮嘱她近一两日不能习剑, 扭头对上解兰深时, 重重冷哼了声。   解兰深:“?”   他困惑地看向楚阿满。   她摇摇头,只当他这个兄长强迫解荷华来玉清峰, 对方不情不愿,冲始作俑者发泄情绪。   匆匆离开的解荷华,拍了拍扑通跳的心脏:“我真有出息, 我竟然敢凶兄长?”   再怎么说,楚阿满以前是她的跟班, 唤她一声师姐,解荷华一时热血上头,此刻一阵后怕。   完了,兄长以后该不会给她穿小鞋吧!   解荷华惴惴不安离去,楚阿满回到偏殿,来到书房,铺开宣纸,握住狼毫,蘸上墨汁,抄写另一名金丹长老布置的课业。   让她挥剑六万次,或是打坐一夜,楚阿满精神抖擞,只要能提升修为,她什么都愿意做。   轮到抄写经义,这玩意儿毫无用处,楚阿满抄到一半,上下眼皮子打架,强撑着写到一半,眼皮跟挂了秤砣似的。   瞌睡虫来了,她睁不开眼,脑袋一点一点,想着眯会儿,养足了精神,抄写的时候事半功倍。   搁下毛笔,她趴在书案眯眼。   眼一眯,再次睁开眼时,天色蒙蒙亮。   她习惯每天这个时辰从入定中醒来,然后做早课。   打量天色,发现自己睡过头,不做早课,她现在抄写二十遍经义来不及,大不了被长老罚站好了。   想着,楚阿满眨着迷糊的眸子,低头收拾书案上宣纸,惊讶发现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   数了数,二十遍经义,不多不少,正正好。   几乎下意识,她的神识探向卧房,穿透墙壁,潜入主殿,空无一人,这会儿解兰深不在殿内。   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她查看手背的伤痕,以金丹体修的强悍体质,才过去一晚,身上伤势好了大半。   距离潜心学堂上课,时辰尚早,她来到殿外的园子,抓点紧,能赶在辰时前做完早课。   晨风习习中,收回剑势,热汗淋漓的人给自己掐一记去尘诀。   偏殿内,解兰深从食盒内取出吃食:“今日给你做的鸡丝虾仁粥,蜜渍豆腐,三丝豆干。”   听着都是些清爽可口的小菜,再回神时,楚阿满发现自己端着鸡丝虾仁粥,正要往嘴里送。   虾仁的鲜甜,直往人的鼻腔里钻。   她嗷呜一口,咸鲜软糯的粥食,与甜滋滋的糖粥截然不同,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吃着粥,打量坐在对面的人,看着精神头极好,不像是熬过夜:“解兰深,昨晚你帮我作弊抄写经义了?”   他甚至模仿她的字迹!   解兰深:“我可不会帮你作弊,是你自己昨晚抄写太晚,睡糊涂了吧。”   楚阿满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争论:“是吗,可能昨晚睡昏了头。”   接下来的时日,她白天到潜心堂听课,下午与解兰深切磋,在他的剑意之下努力求生。从最开始不到一盏茶,到一刻钟,再到能在他手底下坚持一百回合。   白天切磋,日夜后解荷华每日都要来玉清峰一趟,帮她上药。   盯着楚阿满又把自己弄一身伤,解荷华早就想问了:“你练的什么剑诀,每天都要伤一次?幸亏你是金丹体修,身强体健,好得快,涂抹药膏,一晚上痊愈了。第二天又是一身伤,我阿兄也真是,相互切磋,也不让着你点,又不是真的对敌,下手太重了。”   楚阿满不觉得解兰深哪里不对,巴不得他对她狠一些:“等真正在战场遇到敌人,对方可不会心慈手软。多亏你阿兄,我才能进步这么快。”   解兰深瞄到楚阿满,见她心情颇好的模样。   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解荷华不好多说什么。   解荷华把楚阿满带出狗尾巴寨时,她只是个凡女,自己是筑基初期。   几年过去,自己是筑基后期修为,楚阿满也是同样的修为,但对方比自己厉害许多。   解荷华在兄长手底下坚持不了几个回合,楚阿满却能坚持许久,双方交手打得有来有回。   再给一些时间,假以时日,楚阿满一定能成长到如兄长这般令人仰望的高度。   论天赋资质、家族资源,楚阿满皆不如自己,处处做得比自己好,比自己优秀,解荷华想要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拿炼体来说,自己炼体到固元境,疼得厉害,根本坚持不下去。楚阿满已经坚持炼体到炼骨境,能忍常人所不能容忍之痛,光是这一点,令人佩服。   不想输给楚阿满太多,从玉清峰下来,解荷华垂死懒病中惊坐起,学习楚阿满每日挥剑五万次的精神……   第一天不难。   第二天,解荷华抱着被子在软榻里拱了拱,像条菜青虫,说服自己:“昨日挥剑太狠,手臂酸软,今日休息一天,待我养好身体再来。”   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第三天,解荷华又找到借口:“天色阴沉,雨天不适合习剑,适合睡觉。”   她打个哈欠:“好困,再睡一觉……”   被楚阿满激起的一点斗志,在一日日的赖床中,消磨了。   玉英峰,偏殿。   领悟到贪生怕死剑意,楚阿满进步神速,突破第十式,僵持在第十一式,迟迟不能勘破。   贪生怕死剑前十式,以防御为主。   第十一式则化防御为攻击,主动贴近敌人,凭借极快的步法,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近几日她没有急着与解兰切磋,静下心来好好琢磨。   得了清闲,楚阿满去园子里喂鱼。   解兰深来时,见她坐在池子边,往水中撒着鱼食,阳光投射到水池,翎光鱼反射的碎光,波光粼粼。   斑驳的金芒,间或落到她身上、面颊,整个人笼进光晕,煦色韶光,身后绿竹青松,皆沦为陪衬。   她坐在那里,便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水墨丹青。   循着脚步声,丹青画卷里的女子转过头:“任宁与尹落姝出来了?”   算时间,又到了月末献祭的日子。   见到解兰深,她猜多半是此事。   他不嫌脏,跟着坐到楚阿满身边的水池石阶:“任宁与尹落姝出来时,出了乱子,有两名筑基散修被卷入怪雾里。”   楚阿满明白,这是上官游给初十找的祭品。   能被凫篌卷入腹中的,不是啥好人。   包括她自己。   楚阿满:“然后呢,你特意来找我,只是告知我这件事?”   解兰深:“水月宗弟子张远与林青竹魂灯熄灭,庞掌门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对任宁两人分别盘问。她们二人证实,庞柯居心不良,想要献祭莫淮,两人同归于尽。”   楚阿满早已预料到,一点不意外:“我就说,我没骗你。”   解兰深与她对视,陷入了短暂沉默。   正是因为她们四人供词完全一样,才有问题。   显然她们五个人提前串好了供词。   莫淮与庞柯动了献祭的念头,应该是真。   他们死有余辜。   解兰深不打算为了庞柯与莫淮,继续追究下去,提起另一件事:“外面很乱,明日你跟着我,莫要乱跑。”   魔种现世,关系到整个修仙界的生死存亡。   五大仙门集结门下精英弟子,乃至各大世族纷纷派遣族中精英弟子,现下全部汇聚在天剑宗或空翠城。   这晚楚阿满难得没有修炼,躺在床上睡了个觉,养足精神。   一早,由五大仙宗的十数艘灵舟开路,身后紧随其后的世族飞行法宝方阵,遮天蔽日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槐城方向。   人群中,楚阿满甚至瞧见一座花卉飞行法宝,镌刻了避世不出的药王谷的族徽。   仅有练气后期的觉夏,作为药王谷谷主,她带着鹤老今早抵达空翠城。   外头乱糟糟,指不定有魔族奸细悄无声息的潜入,两人顾不上叙旧。   不止觉夏,楚阿满还见到了老熟人任宁与尹落姝等人。   一月不见,任宁风采依旧,不见半点萎靡神色。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交,相□□点头,看向别处。   先驱大部队抵达槐城时,楚阿满眼皮子抽跳。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不知何时,头顶聚拢来一片阴云。   天剑宗后勤弟子搭建营帐,她抬头仰望半空的云层,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恐怖气势。   不多时,豆大的雨滴落下,众人各自返回帐篷。   外出查探魔域情况的斥候未归来,营地布置了结界,天剑宗占据的营地,位于高处,做好排水,不担心雨水倒灌的问题。   帐篷内,她和解兰深面对面落座:“不知道为什么,一来到槐城,我眼皮跳个不停。我能感觉到这里很危险。”   不管他信不信,楚阿满掏出个蒲团,打坐修炼。   一直以来,她无比相信自己的直觉,瞧见那片黑云时,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面对未知恐惧,能逃便逃,逃不掉,楚阿满会尽可能多一分吸纳灵气,遇到危险,多一分底气。   下了一晚大雨,次日天空放晴。   走出帐篷,见到许芷晴与天音阁的师兄姐弟妹给乾元宗弟子净涤杂念,其中有方思道与他的族弟,以及小队众人……   楚阿满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退回去,重新掀开帘帐。   高山流水的乐曲,戛然而止,这次她掀开帘帐,瞧见方思道领着乾元宗弟子,给天音阁弟子挨个送去灵果,作为回礼。   极乐秘境中,乾元宗小队抢夺天音阁的果实,双方因此交恶。   事后天音阁与乾元宗水火不相容,门中弟子吵得脸红脖子粗,结了仇。   敌对的两个门派,因为魔种的出现,暂时放下个人恩怨,握手言和。   你方助我提高门中弟子士气,我方回赠美味灵果,有来有往,两个门派进入你侬我侬的蜜月期,一起投身到清剿魔种的行列。   比起魔种,两个门派间的恩恩怨怨,不值一提。   为达到促进多股势力团结一心的目的,几大仙门话事人提出举办一场篝火宴。   白日天音阁与乾元宗握手言和,入夜后,众人围着篝火,欢笑声,喜庆的锣鼓,将气氛渲染到高潮。   仿佛不是来清剿魔种,而是来槐城散心。   银河繁星之下,夜风习习,篝火跳动的橘红光芒,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赵晶晶左手边是叶苓,右手边是一名天剑宗的师妹,众人围着篝火堆,载歌载舞,在这个夜晚充斥着热情与真挚,共同欢唱一首歌谣,心与心的靠近,碰撞出团结友爱的凝聚力。   在场每个人如一根根木柴,搭建成耀眼夺目的篝火。独木难支,在这一刻具象化。   跳完一支舞,赵晶晶注意到楚阿满,过来邀请:“楚师妹,跟我们一起跳舞,很简单,很好玩的。”   楚阿满仰头,对上两位师姐红扑扑的脸,被感染到了快乐:“我看着就好,你们好好玩。”   赵晶晶和叶苓见她面色不大好,只好自己玩去了。   她缩在角落,神色恹恹,没有胃口。   打从来到这里,就是幅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解兰深给她把过脉,没有任何异常。   换作以前,她早就跟着叶苓赵晶晶她们凑热闹了,解兰深从储物袋取出只蜜橘:“这是北地运来的,也不想吃吗?”   换来楚阿满的摇头。   一日日.逼近,她心慌意乱,完全无法静下心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隔着人山人海,遥遥望向天音阁的方向,见上官游离开人群,趁解兰深的注意力被其它事物引去,她偷摸离开。   上官游离开热闹的篝火,闷头往前走,楚阿满施展敛息术,悄然跟上。   穿过营地,躲开元婴大能的神识范围,前方的人突然停下,以神识探查一番,没有任何活人气息,上官游试探地说:“出来吧,看见你了。”   楚阿满隐匿在暗处,耐着性子等待。   她听见上官游念念有词,取出一截变异幻影藤:“难道是我的错觉。”   他掐下法诀后,紫藤一闪一闪:“不对,楚阿满,果然是你跟着我。”   被叫破,藏身的人从阴影中走出,她盯着对方手中的幻影藤,验证了心中猜测。   见她这幅模样,上官游不慌不忙:“果然你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   “知道为什么从凫篌腹中逃出,我没有立即回魔域,冒着风险跟随各大仙门前来围剿魔种,因为我的任务是带你回魔域。”   “凭你?”不是楚阿满看不起上官游,天音阁弟子不擅斗法,金丹之下,除非仙剑寄雪,便是金丹修士,她也有与之一战的能耐。   上官游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听闻你在寻找五行灵珠,想要提纯灵根,特意好心告诉你一声,其实在解家的宝库中藏有一颗木灵珠。”   观察到楚阿满的神色,上官游挑着细眉,丹唇翘起:“你果然不知情。看来解兰深对你的情意,不过如此,区区木灵珠,都舍不得给你。不如跟我回魔域吧,你想要木灵珠,我们可以帮你抢。” 第76章   吾的身体   他近乎引诱的语气。   换来楚阿满一记飞针, 上官游闪避不及时,捂住鲜血淋漓的左肩:“楚道友好狠的心,凫篌腹中, 我可是抛弃了妻子, 与你站在你一起, 不然我们四人对付你一个, 鹿死谁手不一定。楚道友欠我一份人情。”   她轻嗤:“如果不是你从中挑拨, 任宁和尹落姝, 根本不会成为我的敌人。”   觉察到有人赶来,上官游化作一缕黑雾,遁走。   楚阿满没追上去,转过身, 见到来人。   解兰深感应到空气里残存的一丝魔气,到底没有盘问, 只道:“外面很危险, 同我回去。”   楚阿满一言不发,跟着回到帐篷。   两人在长条案落座, 她瞧着解兰深取来茶壶炭炉煮茶,在对方递来一杯岁寒三友清茶时, 问出:“有人告诉我, 解家有一颗木灵珠是不是?”   他握住茶盏的修长手指轻颤,洒落了茶汤, 肉眼可见的慌张,楚阿满心道原来是真的。   解兰深以为她会生气,会质问, 或是像楚氏自戕那日,负气离开。   她没有委屈, 只是平静坐在蒲团上,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好晴朗的平淡。   他喉咙发紧,佯装镇定地将茶盏放到楚阿满跟前:“你以为,是我故意瞒你?”   “我怎么会这么想?如果你想瞒我,当初不会告知我水灵珠的线索。你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就像在天剑宗时,你让我先离开,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你不希望解家名誉受损,我都知道的。”五行灵珠这种罕见的天材地宝,即便是修仙世族的解家,也是族中重宝,他作为解家少主,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伤害家族集体利益,楚阿满第一时间想明白缘由。   她不生气,不闹,通情达理的一番话,反叫解兰深心口堵得慌:“木灵珠是族中重宝,我想等以后找到价值对等的宝物,告知你这个消息。引雷盘与木灵珠相当,可你好像对劫雷产生了心魔,我想着宝物以后再寻便是。”   他想等自己有把握拿到木灵珠的时候,免得空欢喜一场,哪知被上官游钻了空子,以此离间他们。   与楚阿满的猜想大致相似:“比起木灵珠,引雷盘对我更重要。”   木灵珠是身外物,能拿到手,固然好,没有也不要紧。   没引雷盘,会被劫雷劈死,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她取来茶盏,轻抿一口,放下。   时间还早,楚阿满盘腿打坐修炼。   长条案另一方,解兰深落在她舒展的眉眼,见她很快进入观想境,他完全无法静下心来。   她现在,话都不想跟他说了吗?   ……   头顶的天色,灰蓝蒙蒙。   做完早课,受觉夏邀请,楚阿满到药王谷的营帐用朝食。   觉夏是练气修士,还未辟谷,这次出门带了打手鹤老,护卫队柴岩等人,另有小莺与一名擅烹饪美食的侍女。   “楚姐姐,小谭的厨艺可好了,你尝尝她做的梅花汤饼。”一段时日不见,小女童身量拔高了许多,捧着只比脸还大的海碗,唇边的两颗小酒窝,甜甜蜜蜜。   楚阿满尝了些,以老母鸡吊的汤底,模具拓印成梅花形状的面片,撒下一撮碧色韭菜叶,卖相极尽风雅,味道不错。   她与觉夏说了会子话,问了修炼上的事,离开药王谷的营帐,返回天剑宗,路上遇到裴徐安与宋锦和,身后跟着任宁家不成器的三妹。   任三小姐缠着心上人,心上人没搭理,她跺跺脚:“裴徐安,你等等我呀!”   裴徐安飞快跑走,任三追去,站在原地的宋锦和扫见她,上前打招呼。   两人才搭上话,解兰深出现了。   宋锦和匆匆告辞,留下的楚阿满,无奈地望着步步逼近的剑修。   然后她手腕被人扣住,解兰深道:“你觉得你还不够好,所以最近你总是找宋锦和?”   如果不是楚阿满昨晚才知晓木灵珠,都要以为她是不是为了气他,故意使坏接近宋锦和。   楚阿满:“我从药王谷回来,正好遇到宋锦和,聊了几句,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解兰深松开擒住她的手,背过身去:“你与宋师侄就有这么多话聊,跟我却什么话都没有。”   楚阿满:“……我们每日呆在一处,该说的都说了,有什么好说的。”   “有很多好说的,从前你会说洛水门后山的朱果,会问蝴蝶兰,天南地北,你总能找到很多话题,你变了。”解兰深故意蛮不讲理,拿余光瞟她,试图惹她生气。   楚阿满一点不气:“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   她没气到,给解兰深气到了。   楚阿满掀了帘帐入内,他在帐外立了许久。   晚些时候,她收到纪卿容派人送来的灵果。   栽种在家族灵脉的桃树,结出的桃子汁水丰富,甜津津。   楚阿满吃过一只,剩下的放进玉盒里储存。   连药王谷谷主都来了,解家家主和夫人自然也带领族中出色子弟,来到槐城。   白日下过雨,解兰深的衣摆沾上泥点子,掐一记去尘诀后,干脆换了件衣裳。   上次来槐城时买来的一套玄色华府,只穿过一次,这个颜色沾了泥点,应该看不太出来。   然后,他发现打从自己换上玄衣后,换来楚阿满时不时飘来的视线。   解兰深:“?”   他不过换掉平时一贯穿着的湛蓝道袍,穿上玄衣后,好几次逮住她偷摸的余光。   这身玄衣到底有什么魔力?   解兰深想不通,当楚阿满再一次转头看来时,被喜欢的女子注视,不由屏气凝息,害怕被她看,又巴不得她细细看他。   永远只看着他一人……   一股难言的情愫,仿若巨浪滔天,将人吞没。   第二日,解兰深换了身素白衣裳,楚阿满盯着他看的时间更久了,不再阴阳怪气,对他和颜悦色许多。   这个只看脸的肤浅女子。   午后,斥候探子返回营帐,五大仙门话事人与世族家主齐聚一堂。   傍晚,五大仙门各派出一支小队打头阵。   作为洛水门中精英弟子之一,楚阿满的名字赫然在列,试探魔域深浅的举动,过程意外的顺利。   魔族节节败退,魔域大长老廉贞被易家老祖重伤,躲回黑水城。   廉贞重伤的消息一出,鼓舞了士气,所有修士叫嚣着打进黑水城,消灭魔种……   魔族败得太容易了,楚阿满发现不对劲。   不止她察觉到,五大仙门话事人分为保守派与激进派,为了是否一鼓作气攻打黑水城,两方起了争执。   激进派,以易家老祖为首,认为应该痛打落水狗,趁着廉贞重伤,攻入黑水城,击杀还未成长的魔种,清剿魔族。   保守派认为魔族有诈,不敢拿门中精英弟子涉险,攻打黑水城,还需再三斟酌。   “再斟酌下去,待廉贞养好伤,带领魔军反扑我们,到时门中精英弟子更危险。你以为难道只有你们不敢拿弟子冒险,我易家族中一干子弟,都在这儿,难道我不心疼?”作为激进派之一的易家老祖,正是因为心疼族中子弟,这才愿意冒险。   审判那日,易贤揽去所有罪责,自裁而死,平息了众修士的怒火。   只是表面祥和,都不是三岁小孩,谁会猜不到易贤千方百计得来的人丹,是为了易家寿元将近的老祖?   很长一段时间里易家声名狼藉,名下商铺生意低迷,被一众底层修士抵制,接二连三的关闭铺子,易家子弟连出门,也会低人一等。   除了护住族中晚辈,易家老祖存了私心,企图通过这次诛杀魔种,为易家挣一份大功劳。   掌握话语权的高阶修士们正在商榷,察觉到四周结界发生变化,l空气里夹杂着浓郁魔气,少量灵气,很快帐篷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神识一扫,众高阶修士纷纷脸色难看。   因为他们瞧见了一片怪石嶙峋的荒凉地界,与黑水城外植被荒凉的地貌相似度较高,却不是黑水城。   水月宗庞掌门冷抽一口气,道:“这里该不会……”   云中道君接着:“好像是上古神魔战场。”   所有元婴大能心头不约而同冒出个念头——魔域如何坐到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数万人同时传送到这处地界?   他们脚下何时布置的阵法,以及上古神魔战场,不是只有天魔神识在魔种体内苏醒,才会开启?   魔种被带回魔域,不过几年,天魔神识这么快苏醒了?   不止元婴大能一脑门困惑,楚阿满同样困惑又震惊。   按照梦中,本该在十几年后开启的上古神魔战场,提前了。   天魔神识苏醒了!   可提前了十几年,此时的解兰深只有金丹中期修为,以他金丹修为对上天魔,有多少胜算,她不敢深想。   解兰深再如何逆天,现在只是一名金丹修士,与元婴修士的差距,有千百个金丹修为的他。   太可怕了,楚阿满只想立即拔腿就跑,离苏醒的天魔远远的。   被传送到这里,作为天魔的主场地盘,她能跑去哪儿?   来时眼皮子骤跳,一路上小心谨慎着,没想到老天爷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传送到莫名其妙的地方,空地上的修士或惊惶不安,或呆愣打量四周,或搞不清楚状况凑耳听其他修士的高见,如烧开的汤水,沸腾不止。   打量眼前遍布折戟残痕断剑的景象,感受到空中的凄凉悲鸣,陆续有修士隐约猜到点什么,心头仍抱有侥幸,不可能,万一是魔域搞的鬼,弄出幻境吓唬他们呢?   这点侥幸,在见到有修士受空中怨灵引导,奔向空中燃烧的磷火,大火烧身,连一片残魂也没有,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   不,不是幻境,这里真的是上古神魔战场!   随着越来越多的修士被怨灵迷住心窍,还没手刃魔族,窝窝囊囊死去,关键时刻,汤阮晴越众而出,一首空灵曲调,逼退怨灵,迷失道心的修士在这时找回神智,吓出一身冷汗 。   有大师姐汤阮晴作为表率,许芷晴与天音阁同门也站出来,以手中乐器,解救其他修士。   只有心智不坚者,才会被积攒千万年的怨灵蛊惑。   楚阿满扯回手边的一名洛水门弟子,抬手将其劈晕,朝天剑宗的方向望去,见楚德音安好,收回目光。   外头的骚乱,元婴大能岂会不知。   天音阁广成道君现身,以一只竹笛,吹奏《高山流水》,唤醒所有迷失本心的仙宗弟子。   方逼退怨灵,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一只体型庞大的五彩公鸡,仰首挺胸,仿佛巡视领地的土财主。   忽地扑腾着翅膀,一爪子下来,拧下只西瓜大小的头颅。   楚阿满还未看清是谁,听见不远处的裴徐安凄凉哀呼:“阿爹。”   竟是裴家主!   意外来得太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突然冒出来的大公鸡,一爪子下去,能摘走金丹修士的脑袋。   在大公鸡出来时,楚阿满与任宁几乎立刻认出这是异兽凫篌,天魔豢养的凶兽。   顶梁柱的裴家主身死,裴家子弟这边乱了一团散沙。   元婴修士追赶大公鸡,欲夺回裴家主的头颅,那公鸡鸟喙一松,将脑袋扔开,与元婴修士在半空斗法。   大公鸡在几名元婴大能的围攻之下,引以为傲得斑斓尾羽簌簌掉落,成了只杂毛鸡。   洛水门掌门玄清道君与丹华道君留在原地,庇护仙门弟子。   就在这时,灰扑扑的天际,被什么东西扯开一条口子。   随后一道飘渺的声音,如天外之音,传递到在场所有人的灵台:“你们一帮子元婴修士欺负只小公鸡,也不怕坠了名头。”   听见这道声音,楚阿满只觉从脚底窜起一股凉意,直达心脏。   她猫进天剑宗弟子堆里,希望自己不要被天魔注意到。   何止楚阿满心凉,在场的元婴修士,皆是心头哇凉哇凉。   水月宗庞掌门埋怨起了天剑宗:“要不是天剑宗被魔族打入内部,混入了魔族奸细,救走濒死的魔种,何以造成今日的局面?云中道君,你说是不是?”   望向魔种,以及魔种身后的一众魔族,有云中道君的二弟子,听得水月宗庞掌门的挖苦,云中道君脸色阴沉,由他牵制异兽,一时分了心,身后毫无防备,被人拍来一掌。   丹华道君,易家老祖,以及被拍一掌的云中道君,齐齐朝水月宗庞掌门看来,对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修为节节攀升,周身的元婴威压。   云中道君呕出一口血:“庞松,你为何这样做?”   偷袭成功,庞掌门快速退开,拉开距离:“云中,你中了我的五毒掌,毒素入侵五脏六腑。”   易家老祖睚眦欲裂:“庞松,你竟然投奔了魔族?”   庞掌门癫狂大笑:“我孙儿庞柯被你们名门仙门弟子、望族子弟,合起伙来献祭给异兽,你们口口声声劝我要以大局为重,放下个人恩怨。可我的宝贝孙儿死了,你们没有一个人关心,就因为我们水月宗没有元婴修士,好欺负。哈哈,现在我也是元婴修士了,我要所有害死我孙儿的人偿命。我要你们所有人给我的柯儿陪葬。”   还有什么不明白呢,玄清道君开口:“你与魔勾结,是你做的手脚,让我们被传送进上古神魔战场?”   “对。”回答完,庞掌门得意洋洋说:“是我与魔族里应外合,启动传送阵法,魔主允诺给我元婴修为,让我报仇雪恨。哈哈哈,现在我也是元婴修士了,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广成道君还想劝他回头:“庞松,分明是魔族害死了你孙儿,你不找真正的凶手,反而替魔族卖命,认贼作父。”   庞松有了元婴修为,丝毫不惧:“广成,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你想夺舍徒弟,何至于令徒儿叛离天音阁,投奔魔族。”   方才众人都被云中道君座下一直闭关的二弟子,其实是魔族奸细的消息震惊,这时发现魔域这般还有天音阁的上官游。   上官游是广成道君的徒弟,备受疼爱,怎会夺舍?   担心瓦解不了五大仙门,庞松继续往外抛辛密:“哪个师尊会将自己的功法与绝技,尽数传给徒弟?连安魂曲也传给上官游,不就是打着日后夺舍,他人从功法看不出夺舍的痕迹。上官游,你说是不是?”   “是啊,师尊修炼的功法,只传给了我,督促我修炼,希望我尽快结丹。因为只有当我结丹,身体才能容得下元婴师尊的神魂,所以在下一直不敢晋升金丹。”上官游站出来时,尹落姝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你个白眼狼,背信弃义宗门,投奔魔族之人的话,如何能轻信?你们不要信他,他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狗。”广成道君面色青白交错,恨不得将上官游千刀万剐。   受伤的云中与丹华对视一眼,心中已有决断。   “本座还有两百年寿元,何至于行夺舍之……”   不等广成道君的话说完,等得不耐烦的天魔出声打断:“说够了没有,吾不想听你们的鸡毛蒜皮,小彩,回来。”   杂毛公鸡清鸣一声,化作只巴掌大小的公鸡,扑腾着翅膀,迈着两条小短腿奔向主人,叽叽咕咕拿翅膀指向云中道君等人,告状。   少年天魔俯下身抱起公鸡,轻敛眸子:“丑死了。”   猛地,他朝人群中看来。   与少年天魔对视上,楚阿满脑瓜子嗡嗡响。   下一息她听见少年天魔嘴唇一张一合,吐露:“吾的身体。”   其他修士对少年天魔的话,或迷惑,或不解。   唯有楚阿满明白,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浑身浸在冰湖里,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解兰深的视线在少年天魔和她之间徘徊,去牵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第77章   你疼不疼?   少年天魔的一句“吾的身体”, 令在场修士,无不联想到天剑宗的那场审判。   误认为楚阿满便是魔种。   由天魔本人官方认可,板上钉钉的魔种。   魔种, 说白了, 是容纳天魔神识的容器。   凡人与修士当然身躯, 对天生体魄强健的天魔来说, 弱小如蝼蚁, 怎能长时间容纳天魔浩瀚强大的神魂?   每具魔种躯体最多使用三年时间, 会耗尽生机,鲜活的肉.体枯萎而死。   哪怕只有三年时间,足够苏醒后的天魔,将整个修仙界变作人间烈狱。   面对周遭的异样目光, 有天剑宗弟子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生怕连累自己。   人群中, 赵晶晶与叶苓尽管惊讶,更多的是担忧。   又一次在楚阿满孤立无援时, 洛水门同门没有抛弃她。   解兰深义无反顾站到她身旁,牵起她的手, 跟她说, 会保护她。   比起她,解兰深才会更危险吧!楚阿满想。   万年前, 天魔被那位仙君斩杀,强悍的天魔之体湮灭,神魂被封印在上古神魔战场, 被封印消耗,逐渐虚弱。   魔域众人之所以猎杀修士与普通凡人, 制造尸魃潮,抽取生魂,为的是滋养日渐衰弱的天魔神魂。   作为仙君转世的解兰深,是天魔最大的仇敌。   果然解兰深一动,立即被天魔注意到,待看清他的脸,以及手中那把熟悉的仙剑和光……   不会有错,当日就把和光仙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牵起自己身体的天剑宗剑修,分明只有金丹修为,弱小如蚂蚁,自己一直手指头就能按死,他不是仙君,周身气息与讨人厌的仙君,一模一样。   想到某种可能,天魔眯了眯眼:“是你 。没想到仙君也有闲情逸致,到凡间历练,体会人世间情情爱爱……”   通过陶璟的记忆,天魔看到仙君转世有了未婚妻,为了个女子,脸面都不要了,登时天魔面上极为复杂。   几句话,如一颗石子投进湖中,激起千层浪   解真人得到和光仙剑时,早前有人传闻他乃九重天的真仙,到底只是传言,如今得天魔盖章,在众修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纷纷朝解兰深望来,眼含期盼,希望奇迹的出现……   至于楚阿满的魔种身份,现在无人在意,所有人不约而同仰望着解兰深,希望这位仙君转世如同救世主一样横空出世,解决所有人于水火深渊。   楚阿满心中戚戚,这就是人性啊!   即便解兰深再如何惊艳绝才,他只是金丹修士,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再给他十几年时间,解兰深一定能带领众位元婴大能,将苏醒的天魔斩杀。   她不会眼含期盼的望向解兰深,不会将解兰深视作救世主,因为通过两人紧握的掌心,楚阿满摸到他手心的冷汗。   面对实力深不可测的上古天魔,哪怕是解兰深,也会产生恐惧。   哪怕他面上依旧无甚情绪波澜。   楚阿满回握住他,以往遇到过飞尸、魃,许多次危机,她想到的,从来不是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而是自救。   被回握的解兰深,偏头看来,楚阿满的身量只到他的肩膀,她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眼,目光坚韧。   面对上古天魔,面对所有人祈求的目光,解兰深内心的恐惧,似大山压来,手中的和光,灵芒黯淡。   她的不屈服与坚定,如一缕阳光破开寒冬迷雾,解兰深直直看来,手持和光剑,重新找回自己的勇气。   情爱,从不是他的软肋。   感应到仇敌周身攀升的剑意,少年天魔便是在这时候出手。   解兰深连同几位元婴大能飞上半空,与天魔斗法。   下方众修士也没闲着,与魔族交手。   仙君转世的消息一出,给一众人族修士带来希望,从某种层面来说,鼓舞了士气。   所有修士都没闲着,阿爹残死,裴徐安对魔族深恶痛绝,不要命的往魔族堆里冲。   这场混乱大战,人修与魔族两方拼死拼活,除了楚阿满。   魔族认定她是魔种,收到上头的指令,自然不会动她。   人族修士这边,看着解真人的面子,不好动她。   得知解真人原来真是仙君转世,所有修士指望着他,这时候动他的未婚妻,岂不是窝里斗,和谈团结?   最主要的是,天剑宗审判那日,都没扒出来楚阿满做过坏事,所以事后不了了之。   思己及人,如果有人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是魔种,要打杀你,换成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洛水门弟子便是这般想的,所以赵晶晶与叶苓仍旧站在楚阿满这边。   两位师姐操碎了心,与魔族混战事,得了空闲,隔着混战的人海朝天剑宗的方向望去,发现楚阿满站在原地,身边魔族不敢碰她,一点事没有。   楚师妹突然动了,从魔族手中救下一名天剑宗弟子。   赵晶晶认出,这名弟子是篝火宴那晚的天剑宗小师妹,叫小香。   她们一起载歌载舞,唱着同一首歌谣,小香妹妹的心口被魔族掏了个洞,手臂垂下,闭上了眼。   看着小香,身旁的同门师弟师妹们陆续倒下,赵晶晶眼眶酸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死亡离自己这样近。   怀中的小香断气后,楚阿满去帮助其他修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多存活下来一名修士,人族这边多一份希望,她救下几名天剑宗弟子,得了对方道谢,天剑宗弟子在金丹长老的庇护下,十数名弟子排兵列队,结成剑阵。   剑阵威力极强,来犯的魔族,纷纷被恢宏剑气重创。   天剑宗这边士气颇高,她头也不回朝洛水门过去。   对战中,楚阿满听到身后传来易姚林破口大骂:“好你个易良俊,我们易家子弟为修仙界出生入死,你竟然投靠了魔族,你对得起家族的栽培,对得起叔叔婶婶?”   易良俊反驳:“我天资差,你们一个个都看不起我,我只能修炼家族的下品功法。阿爹阿娘也瞧不起我,把我关在家中,逼迫我与女子成婚,我才不要做他们延续香火的棋子。”   顺着易姚林的方向,楚阿满见到了消失的易良俊,周身浓黑魔气,成了筑基修士。   收回目光,感应到危险逼近,楚阿满祭出金光罩,挡开一记暗器。   循着暗器射来的方向,赫然是一名眼熟的魔修。   平遥县,刘万金的弟弟刘凌。   事发后,刘万金派人送走弟弟,没想到他投靠了魔族。   “楚阿满,你害死我兄长,拿命来。”话落,他操控法宝袭来。   刘凌是筑基中期修为,对上筑基后期的楚阿满,两人交手十几个回合,她的银朱剑扎透了对方的跳动心脏。   刘凌带着笑意倒下。   楚阿满轻蹙眉心,换过混乱战场,来到洛水门。   远远瞧见,掌门座下弟子文澄师兄将师妹师弟护在身后,他一人斩杀数名魔族,被魔族贪狼盯上,生死攸关时,得明城真人出手,将他从贪狼手中解救。   见到楚阿满靠近,贪狼恭恭敬敬唤了声:“圣女。”   她没给贪狼一个眼神,转头搭救被魔族围困的洛水门弟子,贪狼不理解,不甘心:“你这样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你是魔种,等神魔大战结束,他们会仇视你,逼迫你,唯有我们魔域才是你的伙伴。加入我们,你将拥有毁天灭地之力,只要你想,所有人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臣服于你。”   忆起楚阿满从魅魔手底下解救万千女修的,她能从惑心之梦逃出,证明不是沉溺情爱之人,贪狼继续诱惑说:“你不是想要五行灵珠,不是渴望获得力量吗?”   楚阿满翻了个白眼。   她不是魔种,与魔种差不多。   她是渴望力量,她渴望的是自己所拥有的力量,不是借用他人,或者直接失去自我,成为他人的傀儡。   “陶璟成为天魔被吞噬的万千神魂中,浩瀚大海里的一条鱼虾,失去自我,而我不愿做一条小鱼小虾,我要做我自己,我要活着。”   在贪狼朝她抓来时,楚阿满祭出无极伞,利用火晶石的辅助,祭出五行防御结界。   五彩灵光,阻碍了贪狼,甩来的飞针,伤到他的胳膊。   她成长速度太快了,他心中震惊无比。   第一次在山洞中时,她只是个小小练气女修,他两根手指头,能捏死她。   后来他被这个小女修骗得团团转,以为她是魔主,那时她筑基没多久,仍能被他拿捏,现在她只有筑基后期修为,身体素质强悍如金丹修士……   不对,她竟然是金丹体修!   两人交手,贪狼以为她是筑基后期修为,怕伤到魔主身体,只用了五成魔力,除了被她的飞针暗器伤到胳膊,心口差点被捅一刀。   她同时操控无极伞与银朱剑,时不时扔出几枚暗器,搞得贪狼一个头两个大,应接不暇,好几次差点栽到她手里。   偏这时被大长老廉贞嫌弃,骂了句:“废物。”   贪狼憋屈得很。   他也想赶紧把楚阿满抓回魔域啊,她不知学了些什么功法,剑诀,身法诡异,滑不溜手,跟条泥鳅似的。   贪狼看得到她,偏屡次抓不到她,只能干着急的瞪眼。   楚阿满的炼体方子,与传统体修不同,容易误导人,靠着这点,她阴了不少金丹修士。   她往口中塞来一粒补灵丹,上古神魔战场魔气重,灵气稀薄,用一分灵力少一分,对人修非常不利。   如果补灵丹吃完,得不到灵气补充,后果不堪设想。   与天魔缠斗的元婴大能们,同样灵力消耗颇大。   神魔战场的天地灵气,几乎要被他们抽空,云中道君中了五毒掌,尽管及时压制毒气,没有灵气补充,此时快要进入强弩之末。   丹华道君、玄清道君等人同样不好过,少年天魔试图甩掉他们,对付仙君转世的解兰深,道君们全力庇护住解兰深,偶尔也会力有不逮时。   玄清道君慢了一步,解兰深被天魔的掌风击飞出去。   重重砸在一座巨大黑石,石头崩裂,他薄唇一张,大口大口呕出鲜血。   天魔本可以一掌击杀他,但对方没这样做,如猫捉老鼠般戏弄他。   一次又一次,解兰深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天魔击落,师尊云中道君嘴唇泛起紫色,是毒性攻心的症状,众位元婴前辈们身上多多少少受伤,连寿元将近的易家老祖,也在勉力支撑……   半空中的数道残影,以及地上与魔族厮杀的人族修士,悉数落入他的眼中。   所有人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如果没有奇迹,或许他们都会死在上古神魔战场……   解兰深往口中吞入一颗丹药,撑着和光剑,摇摇晃晃起身,浑身骨头断裂,依旧挺拔如松。   他快速掐诀,吟唱道:“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①燃我寿元……”   “兰深,不可。”注意到这里的云中道君忙出声制止,眼见徒弟的修为节节攀升,从金丹中期,到金丹后期,金丹大圆满,急得他青筋凸起,面上焦灼。   解兰深没有停下,突破金丹大圆满,修为攀升到元婴……   解家族人,解家主与纪夫人远远瞧见衣袂飘飞的解兰深,束进莲花冠嗯墨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灰白……   夫妻俩喉头哽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纪卿容浑身发抖,握不住剑,差点被一名魔族偷袭,幸而解家主替她抵挡一记。   解真人献祭寿元,强行突破到元婴期的消息,传入楚阿满耳中。   她才救下一名洛水门师妹,似有所感地朝某处望去。   恰好对上解兰深御空的身影,隔着滚滚尘土,厮杀怒吼,血染大地,他回过头,在兵荒马乱的人群中锁定她。   只一眼对视,他转过身去,在空中遁出一道湛蓝的灵光,接住重伤的易家老祖。   被解兰深搭救一把,放在安全地方,易家老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快速流失,他时日不多了。   见到解兰深强行献祭寿元,与天魔搏杀,易家老祖想到许多年前的自己,刚踏上修行路时,也是这样意气风发,一心除魔卫道,献祭寿元,与魔族拼死一战……   站在高位久了,渐渐迷失了本心,搞邪门歪道,依靠人丹,延续寿命,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其实在他吞下人丹的一刻,永远无法肖想飞升之路了。   余光扫到易家子弟死在魔族的利爪下,被抽走生魂,易家老祖想,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强行御空到神魔战场入口,周身鼓胀……   “不好,有元婴修士自爆。”   魔族慌了神。   轰隆隆,一阵黄尘滚滚,天摇地动。   大地在颤抖,所有修士和魔族受到元婴大能自爆的冲击波,掀飞了出去。   楚阿满也被掀得五迷三道,扶着脑袋起来时,感受到空中的灵气逐渐复苏。   上古神魔战场关闭的入口,在元婴修士自爆后,打出一条通道。   外界灵气疯狂涌入,得到灵力补充。   “所有弟子听令,快离开神魔战场。”督促筑基练气弟子从通道离开,宗门长老则留下来与魔族缠斗。   楚阿满回望一眼高空中分不清的残影,随赵晶晶叶苓一起穿过通道,离开。   通道外,是一片树木山林丰盛地貌,入目所见,植被葱郁,遍布湖泊,水草丰美。   不是黑水城,这是哪儿?   逃出通道,廉贞带领魔族朝洛水门追来,重伤的妙法长老自爆,在妙真与明城的催促下,所有修士或乘坐飞行法宝,或是御剑,飞遁逃命,能活一个是一个。   妙法的自爆,重创廉贞,剩下妙真、明城与善行。   妙真对明城道:“善行伤重,你快带他离开,这里有我。”   明城长老一拍灵兽袋,唤出只仙鹤,将人放到仙鹤的羽背:“妙真,本真人天资不如你,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给仙鹤贴一张空遁符,掐下法诀,送走仙鹤,做完一切,明城飞身赶来,加入战斗。   妙真拿他没法子:“明城你个老东西,让你走你不走,你不要命了。”   明城回怼她:“只许你青芜峰独占功劳,我灵药园不应,本真人也要分一杯羹。”   ……   驾驭新绿飞遁的楚阿满,疯狂往阵法里塞上品灵石。   远处师尊与明城长老的身影越来越远,只剩下几个小黑点,她忽觉面上一片冰凉。   抬手摸了摸,摸到湿润的水痕。   金丹长老不怕死么?   怕,怎会不怕?   金丹长老也是普通凡人一点点修炼来的修为,会怯弱,会恐惧。   修炼到金丹,多么来之不易,换作楚阿满,她会第一时间逃命,门派弟子们的死活,与她有什么相干?   师姑妙真,为了保护门中弟子,甘愿自爆。   师尊妙真留下来了,连她讨厌的明城真人,甘愿冒着生死断后……   飞遁到十里之外,廉贞被缠住,贪狼追了上来。   楚阿满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贪狼手中逃脱,她带着一身伤痕,施展敛息诀,藏身在一处沼泽地里,躲过好几波神识搜寻。   后来贪狼收到什么讯息,神色慌张,匆匆离去。   楚阿满力竭,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四周山林鸟叫虫鸣。   察觉魔族全部离开,她从沼泽的淤泥中爬出。   她是金丹体修,经过一晚,身上的伤势好了三成。   筋脉滞涩,无法掐去尘诀,清理身上污泥,她找了干净的湖泊,慢慢清洗头发和身子,换一件干净衣服。   从密林出来,不用刻意打听,楚阿满听到镇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在讨论十日前天魔出世,被天剑宗解真人斩杀的消息。   天魔死了?   太好了。   脑海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楚阿满抓住身旁卖菜的妇人:“你是说距离天魔出世,已经过去十日?”   妇人见她穿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点头哈腰:“是啊,仙子莫不是刚出关,我跟你说,我在茶楼听说书先生描绘神魔战场,讲得绘声绘色,有空仙子不妨去听听。”   楚阿满神魂处隐隐作痛,暂时无法动用灵力,储物袋里的传音符用不了,想要了解神魔战场发生的事,只能来到茶楼听说书先生讲解。   听到解兰深一头银发,寿元将近,她心口空落落的。   预知梦里,他应该斩杀天魔,应该飞升大道……   不该是这样的。   在小镇养伤的两日里,楚阿满头痛欲裂,储物袋里的传音符时不时闪动灵光。   第三日,她好不容易通过打坐,在灵脉里积攒到一丝灵力。   给传音符掐下法诀,她浑身气力被抽空,虚弱道:“解兰深,是我,我还活着。”   几日后,一艘镌刻着解家族徽的灵舟,停靠小镇外,一行人低调进入镇子,接走她。   登上灵舟,她见到解家主与纪卿容。   纪夫人神色憔悴,整个人清瘦了一圈,见到她,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平安回来就好。兰深在里面,一直记挂着你的安危,快去见见他。”   在纪夫人的示意下,她推开镂空雕花的房门,掀开帘帐,见到躺在床榻里的人。   他双目紧闭,除却一头绸缎乌亮的墨发,变成了纯净的银发,面容与平时一模一样。   在她靠近时,床榻里的人长睫轻颤,睁开眼:“我反应到你神魂的封印开了,是不是很疼?”   楚阿满都快忘记自己神魂被他剑气割到,封印的事:“难怪我感觉身上的伤好了一半,每天还是头疼。”   又问:“解兰深,你疼不疼?”   他回:“不疼,我吃下延寿丹,以及各大仙门、世族送来的灵草仙药,好多了。”   他说好多了时,嗓音有气无力。   见他支撑着想要坐起身,楚阿满帮忙搀扶了把,取来软枕放在他腰后,听他说:“你以入梦珠进入我的梦里,我帮你祛除剑气。”   她迟疑开口:“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要不再等些日子?”   解兰深抿着唇:“在梦里对我神魂无碍,以后我不是每日都有空帮你祛剑气。”   她问:“真的?”   他回:“你什么时候这么磨磨蹭蹭?”   楚阿满不磨蹭了,握住入梦珠,趴在床边,很快进入梦中。   越过熟悉的白雾,果然见到立在剑气池边的剑修。   他背对着她,仍是一身湛蓝道袍,身姿挺拔,玉冠里束着墨发。   听到动静,立在池子前的剑修转过身,冲她招手:“过来。”   楚阿满送上自己的手,感受到一股快活的酥麻颤栗。   那次邹家老祖夺舍,在剑气池边,她被发疯的解兰深强吻,也感受到了这股麻。   更多的是害怕,她被解兰深失控的恐惧,占据了上风,对神魂与神魂的触碰的感受,要排在后面。   她仰头去看解兰深,对方眉目清隽,毫无反应。   难道只有她一人这么麻,这么爽?   他要油尽灯枯了,大概被病痛折磨得很难受。   楚阿满定了定心神:“我要怎么做?” 第78章   你,你都听见了?   “闭上眼。”他说。   按照他的指令, 楚阿满闭上双眼,隐隐作痛的神魂,徒然一轻, 然后她听到解兰深说:“好了。”   说着, 他快速抽回自己的手:“你可以离开了。”   楚阿满觉得他有些不一样, 退出梦境, 从伏趴的床边醒来, 头顶上方传来解兰深的声音:“你神魂的剑气已除, 现在不管你想回洛水门,还是其它地方,没有人能阻拦你。”   楚阿满仰起张脸,透亮的眸子, 黯淡下来:“你要赶我走?”   解兰深唇角泛起苦涩:“我修为倒退到筑基期,过不多久, 倒退至练气, 没有灵力的凡人,没办法保护你, 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不是一直很想离我而去,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不走。”楚阿满盯着搭在绸被的他的手, 修长雪白的手背, 交错的灰青魔气。   她抬手覆盖,被解兰深躲开:“你不走?是在同情我, 可怜我。”   “解兰深,你有爱你的家人,关心你的朋友, 你有卓越的天赋,你享受过世间最好的, 你斩杀了天魔,你是所有人心目中仰望的明月,我为什么要同情可怜一个个处处比我过得好的人。”他是仙君转世,凡间的身躯死后,他的元神会返回九重天,尽管以另一个人的记忆存在,总归是活着……楚阿满的手停在半空,平静阐述事实:“我说留下,只是因为我想留下。”   解兰深试探:“你留下,该不会是为了木灵珠?”   楚阿满大脑一空,竟然没想到木灵珠这茬,她也不解释:“是啊,为了木灵珠,也为了我自己。”   “如果我现在离开了,以后渡劫时,想到今日将寿元不多的你抛下,没能陪你走完最后一段,让我备受心魔谴责,进阶失败,对你念念不忘,你是不是打着这个主意?”她收回停在空中的手,歪着脑袋:“你是口是心非,还是真的希望我离开?”   他唇瓣紧抿,一直沉默着。   楚阿满起身,道:“既然你不想我留下,我这便去找宋锦和。”   他仍旧没开口说话,身体比嘴更诚实。   她视线下移,来到拉着自己袖角白得几近透明的修长手指。   羊脂白玉的指节,从她袖摆上移,钻入她的手心,身后解兰深轻微压抑的咳嗽,空气中飘着一股甜腥气。   楚阿满转过身来,他已然收好帕子,随着身体前倾的动作,身后的银发流泻到肩前,跃动着光泽。   解兰深的衣衫略显宽松,面庞的棱角分明,握住她的手,力气很大:“这次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的。”   楚阿满:“对,没有人逼迫我,是我自愿留下。”   她扶着他靠回软枕,瞥见被他藏进袖里的帕子,离得近些,闻到浓烈血腥气:“别乱动,刚才是不是吐血了,你好好躺着,我去找医修。”   她手腕再次被人握住,解兰深解释:“只是灵力与魔气互不相融,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没事,你陪我坐一会儿。”   拗不过他,楚阿满只好坐在床边陪着。   等人精神不济睡过去,她帮他掩好被角,轻手轻脚从房里退出,找到纪夫人告知吐血一事。   带着纪夫人与医修返回时,撞上寻人的小燕:“少主夫人,少主醒了,没见到你,派我来找你。”   听到卧房外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见到楚阿满,以及她身后的母亲,医修,解兰深垮下张脸。   他体内的灵力与魔气,即便他师尊也无计可施,何况他们解家的医修只有金丹修为,迫于楚阿满的无声目光,只好掀开一角广袖,探出手腕。   把完脉,医修与纪卿容去到屋外说话,小燕识趣离开。   室内,只剩下解兰深和楚阿满。   半个时辰后,房门被敲响,小燕端来一碗汤药。   楚阿满接过,听解兰深开口:“我知道都是些温补的汤药,充作心理安慰罢了,连我师尊与药王谷都没法子,不然我不会离开天剑宗,回解家等死。”   最后一段日子,她不想强迫对方做不喜欢的事,将汤药碗放到一旁:“既然不想喝,那就不喝。”   又问:“我们现在是回解家?”   解兰深轻嗯:“呆在天剑宗,每日面对自责的师叔伯们,心情低沉,换个地方,或许心情会好些。”   想到解家,楚阿满回忆说:“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便是在解家。故地重游,似乎不错。”   他好奇:“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样子?”   楚阿满顺着他的话:“冷若冰雪,一身傲气,生得极好看,我第一眼见到你,挪不开眼。”   这话一点不掺假,解兰深一点没怀疑,在槐城外时,他不过略更换了几身衣裳,换来她时不时瞟来的视线……   想着他搭在被角的手,莫名收紧:“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哪怕见她之前,服用过定颜丹,解兰深仍深感焦虑,尤其这头刺眼的银发,象征着自己一点点衰败的力量与身躯,令他厌恶。   楚阿满顺着他落在肩前发丝的视线,明白了:“怎么会,你不知道你这头霜丝有多么漂亮,它是荣誉的象征,衬得你宛若九重天的仙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亵渎。”   “……别,别胡说。”解兰深分明听懂了她的话,强忍着心慌,以手掌捂住她。   楚阿满没有躲开,唇瓣在手背落下一吻。   烫得他呼吸一滞,被她吻过的手背皮肤,火烧火燎的烫。   进入秋日,天高气爽,不似前段时日,空气闷得慌。   远处山脉层峦叠起,霜染红枫。   灵舟驶回解家,路上花费十余日。   抵达解家这日,因解兰深喜静,解家主提前安排过,不让族人前来探望。   回到解兰深居住的院子,一路上没撞见什么人。   楚阿满跟着解荷华在解家住过一段时间,她住客院,曾经为了与解兰深巧遇,故意在他常去的地方蹲守,后来在后山蹲到他……   现在嘛,她不止进了他的院子,还住进他原来住着的东厢房。   解兰深让人将他的物品搬去西厢,因为她喜欢清晨沐浴阳光。   男大不中留。   他自己愿意搬去西厢,做父母的,能说什么?   纪卿容没插手,她能留下来照顾,是姑娘家家厚道,自家儿子拖累了人家,做父母的,感激还来不及。   莫说给楚阿满住解兰深的东厢房,便是看上主院的东厢房,都给她挪出来。   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楚阿满做完早课,搀扶着解兰深,到后山晒太阳。   亲近自然,心情好了,对身体有好处。   知道他喜洁,她从储物袋取出块毛毯,平铺在草地。   解兰深盘膝而坐,指着一处:“还记得那里吗?”   可惜的是,第一次见她的情形,他不大记得了。   她在后山练得一手真正的贪生怕死剑,令他不愉,同时印象深刻。   那时他神识扫见有人,准备退开,待看清后山习剑的人,心中腾起一股怒火。   对于剑修来说,她的行为简直是辱没了手中灵剑。   他看不下去,这才现身指点。   继而发现了少女用心不纯,她怀中掉落的玉佩,尽管很快被收起来,她从一脸期待的模样,到慢慢沮丧。   玉佩不是她的。   他冷眼旁观,等着少女主动吐露救命恩人一事,索取回报,让他抓到小辫子。   她很机灵,一点把柄没留下。   她天赋不好,很有上进心,他想,会不会是自己错怪了她?   她坚韧如蒲草,令他一点点改观。   她鲜明的喜怒哀乐,是他所没有的。   人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是感到好奇。   许是快要死了,忆起往昔,一幕幕竟是清晰如同昨日。   楚阿满附和:“记得啊,那时候你好严厉,我好怕。”   怕?解兰深不觉得她害怕,她分明大胆得很。   入秋后,早晚凉爽,午时头顶的金乌炙烤着大地,晒人得慌。   赶在正午前,楚阿满将他带回院子。   一个月后,解兰深的修为从筑基期倒退至练气。   他的身体像沙漏,快速枯萎,已经无法下地自如行动,只能坐在小燕买来的木质轮椅,推着外出。   每日做完早课,楚阿满到厨房取来食盒,和他一起用朝食。   境界跌落练气期后,解兰深跟普通凡人一样需要食用五谷,方能果腹。   自修炼入道以来,除了陪她偶尔尝点新鲜吃食,他很少沾染烟火气,如今腹内五脏六腑受饥饿侵扰,捧着饭碗,勉强用下小半碗。   如果不是为了活命,大概一口饭食也吃不下。   从后山晒完太阳,楚阿满推着解兰深回院子,路上遇到解荷华,交谈几句,送晒太阳晒得快要睡着的人回去。   于半月前,解荷华从洛水门返回解家,同时带来同门送给解兰深的一大堆灵草丹药,以作慰问感谢,希望能派上用场。   随同解荷华带来的消息,有明诚长老经过救治,仍旧撒手人寰的噩耗。   她师尊妙真也受了重伤,性命无碍,在青芜峰疗养。   楚阿满神魂的剑气消除后,与师尊通过传音符联系,得知她要去解家,师尊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好好照顾解兰深。   这次洛水门接连失去两名金丹长老,掌门玄清道君也受了伤,牺牲若干底层修士,整个宗门气氛低迷,哪怕天魔被斩杀,没人能高兴起来。   天剑宗,云中道君中了无毒散,解毒后,如今还在闭关中。   乾元宗丹华道君深受重伤,回到门派后,便开始闭关。   易家老祖自爆元婴,替所有修士打开一条逃出神魔战场的通道,受到万众感念。   如今的易家,在坊间提起时,风评好了许多。   比起其它四大门派保全大部分实力,水月宗因一宗掌门叛入魔域,门下无金丹长老护持,大部分门人被魔族抽走生魂,炼制成尸魃。   如今的水月宗,人去楼空。   即便侥幸逃离的水月宗弟子,偷偷隐姓瞒名,不敢再回这个众矢之地。   接连传出的噩耗,夹杂着两个喜讯,冲淡了神魔战场的阴云。   裴家主死在神魔战场里,裴家分支虎视眈眈,企图吞掉主支,裴家主支经过商量,决定与任家联姻。   任宁没有死在神魔战场,结果死在任家的内斗中。任三小姐的兄长,接替任家少主之位,任三地位水涨船高。   任三小姐爱慕裴徐安,任裴两家的联姻对象,不言而喻。   洛水门这边,明诚长老留下一个孙女,身无灵根,无法踏入修行。   据说临终前,长老放心不下唯一孙女,拉着文澄,希望他能帮忙照顾孙女。   在神魔战场之中救命之恩的胁迫,明诚长老为庇护新生代弟子而战死,种种恩义裹挟之下,最后文澄终于点头,愿意娶明诚长老之孙女为妻。   为了方便轮椅出入,西厢的房门门槛被拆了,楚阿满推着轮椅来到床榻,轻松将抱着一把骨头的人放进床榻,帮他盖上被子。   躺进软榻的人惊醒,握住她盖被的手:“你能不能出去一下,帮我唤小燕过来。”   楚阿满眨着茫然的眼:“喊小燕做什么,我也可以帮你?”   “你,你帮不了。”他难为情地转过身,清正的嗓音,带着一丝央求:“你别问了,也别往这边放神识。”   楚阿满看不到他的脸,见他好像很着急,出门喊来小燕。   在门口呆了会儿,等小燕处理好屋内一切,打开房门:“少主夫人,好了,你可以入内了。”   楚阿满还道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走到床榻前:“不就是人食五谷,人有三急,很正常的事情,其实你不用害羞。”   自记事起,解兰深从未有过现下的窘境,且还是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   他心烦意乱,说话结巴:“你,你都听见了?”   见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呼吸都要急促起来,楚阿满双手环胸:“这有什么的,如果你是因为这种人之常情的问题害羞,我也可以多饮些茶水,给你听。”   解兰深:“?”   心想早知道让她先回东厢房,他别开脸:“我没有这种癖好。”   楚阿满:“……”   说得好像她有这种爱听人墙角的恶劣行为,修士耳聪目明,怨不得她嘛。   因刚才颜面无存,午间,解兰深甚至不想用饭。   面对一大桌饭食,他跟她打商量:“我想吃辟谷丹,吃下一粒,一天不用吃饭。”   楚阿满不需要太多手段,顺嘴提一句宋锦和:“你身体本就虚弱,不吃饭怎么能行?辟谷丹只能果腹,这些灵米灵肉,蕴含丰富灵气,能够温补你的身体。本来还能撑两个多月,不吃饭,你最多撑个七日,到时我便去天剑宗找宋锦和……”   “好了,我吃还不行。”解兰深被拿捏得死死,捧起饭碗,用下大半碗。   如今的他,活一天算一天。   多活一天,赚到了。   只要还活着一天,楚阿满便会心甘情愿陪着他,这样的日子真好,忽然有点不甘心这样撒手。   为了多活一日,晚饭他吃了满满一碗灵米饭,用了好些肉食。   在小燕的辅助下解决内急,小燕帮他掐一记去尘诀,解兰深躺到床榻里。   睡到半夜,筋脉里游走的魔气与灵气又开始折腾他了。   修为跌下练气期,近来频频发作,他方呕出一口血,以帕子擦拭,窗子被人敲响,紧接着楚阿满翻窗潜入。   修士目力极好,房中没有点灯,借助月辉,她一眼发现被他紧握的血帕:“你又吐血了。”   她给他输送灵力,让他好受一些。   解兰深咳嗽了声,打断:“没用的,别浪费你的灵力了。”   黑暗中,他的手掌摸到了身后人的腰肢,两人俱是一僵。   柔软的触感,烫得他掌心发麻,却没有抽回。   温热的气息贴来,解兰深只觉唇瓣被人轻啄了口,她问:“这样有没有好受一些?”   灵脉中的阵阵噬咬之痛,与心坎里的甜,相互交织。   他神识衰退,黑暗中辨不清楚阿满的脸,能感受到她正在注视自己,眼中只有他一人。   只要他开口,说出好受一些,她会允他唇齿相依的甜蜜。   他这种将死之人,本不该继续缠着她,应该放手,让她自由翱翔在天际。   她不是笼中鸟,她是属于天空的鹰。   作为天剑宗年轻弟子的第一人,作为解家少主,他克己守礼,维护宗门与家族荣誉,做过最最不守礼的事,是将她掳到玉清峰。   他应该阻止楚阿满的。   可他真的快死了。   卸下肩上责任与重担,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他想要替自己活一活,想要自私一回:“只是这样?还不够。”   甜美的唇瓣,再度覆来。   解兰深脑海里的一根琴弦,彻底崩断。   香津浓滑,在舌尖纠缠,圈住怀中一截腰肢,让他浪费许多力气,体力渐渐不支。   怀中人似有所觉,轻带着他的大半片身体,依靠的伏在她肩膀。   他吻上耳垂时,碾压含住。   楚阿满来了句:“不如我们双修,听说双修可以精进修为,或许能替你延长寿命。”   解兰深心神恍惚,唇瓣往下游移。   她好像很想双修。   结丹前双修,会伤修士的根基。   黑暗中,他怕伤到她,抽开束发的白玉簪,一头银发轻泻垂下。   迟迟等不到回音,楚阿满的神识一扫,见他以两条手肘支撑着退了退,伏在某处:“你要做什么?”   “屋子罩了结界。”他以为她怕被人听了去,说。   楚阿满以为他决定与自己双修了,未加阻止,直到一股颤栗从脚心窜来,她头皮发麻:“解兰深,你停……停下……”   良久,他终于停了。   取过一旁的茶盏,以清茶漱口,吐进盂盆,取出一方净帕,擦拭嘴唇。   楚阿满浑身似泡在温泉里,暖洋洋,以她的神识,甚至能清楚发现他鼻尖的可疑水光。   一想到刚才他帮她做了那种事情,楚阿满脚趾蜷缩:“解兰深,谁让你这么做的?”   他反思自己按照心法上来的,难道哪里不对:“你不喜欢?”   楚阿满:“也没有,我以为你要与我双修。”   其实后来很多次可以推开他,但她没有,怕一不小心伤到他。   毕竟他脆弱得跟琉璃水晶般,碰一碰,要摔碎掉了。   “阿满,你说你是为了木灵珠,才留在我身边,不是这样的对吗?”她的动情,他感觉到了。   换来楚阿满一记讥讽:“原来你不蠢啊!”   他恼火,摸到她的手指,牵来唇边轻咬一口:“不许说我蠢。”   遭到楚阿满的嫌弃:“哎呀,你刚才亲过什么呀。”   他故意凑来吻她:“在我离开前,你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好不好?” 第79章   等我琅嬛福地出来,我们便成亲   解兰深只觉肩上一痛, 继而是酥酥的麻,被人轻咬的肩胛,楚阿满以尖牙细细摩擦:“你也是我的, 以后不许赶我走。”   “我怎么会赶你走, 我那都是口是心非, 你不是知道吗?”他巴不得她留下, 只是他认为自己没有留住她的东西, 故作姿态而已。   天知道, 当他没办法继续护住她,给她想要的一切,她仍选择留下来时,他心底有多么欢喜。   “楚阿满,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感受到耳畔的灼热吐息,楚阿满认真回想, 脑海里第一时间浮出天剑宗的审判:“廉贞取出幻影藤, 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是魔种,而你, 站到我的面前。除了阿娘,没有人这样护着我, 还有叶师姐、赵师姐, 师尊,掌门, 洛水门的同门们。”   比解兰深认定她喜欢他的时间,晚了很多很多:“原来你以前说喜欢我,对我说的甜言蜜语, 都是哄我的。”   “也不都是哄,我喜欢你的脸, 怎么不算喜欢你呢?”投射进月辉的卧房,楚阿满以神识端详面前的人:“奇怪,怎么会有人完完全全长在我的审美上。”   不知是被她看得害羞,还是力竭了,解兰深靠了来,脑袋搁在她的肩膀:“可惜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我很后悔跟你生气,故意冷待你,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希望我们能回到在解家第一次见面,我见到你第一眼,便喜欢上你,该有多好。”   “可你根本就不是会一见钟情的人。”楚阿满想象不出他对她一见钟情的模样,如果真是那样,根本不需要她后来费尽心机制造机会接近他,折腾他,没有分分合合,不会有现在的他,所以她一点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只要我们互通心意,永远不算晚。”   两人絮絮叨叨,直至天明。   解兰深精神不济,晒过太阳,回屋子睡了回笼觉。   楚阿满坐在窗边,借着自然光线翻阅一册医书。   近来她得了闲,会翻看各种食补的方子。   入夜后,为了方便照顾写解兰深,她没回东厢房,取出蒲团,在西厢打坐。   自炼化金、土灵珠,提纯灵根后,她修炼速度较以前快了三成。   得益于平日里勤加修炼,这晚她突破筑基后期,水到渠成的晋升筑基大圆满。   一早,做完早课。   解兰深让小燕从厨房取来食盒,摆好饭菜:“恭喜你,筑基大圆满了。不过吃饭前,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楚阿满给自己掐一记去尘诀,落座:“什么好消息?”   “有一个上古秘境即将开启,我们称之琅嬛福地,我曾在秘境中偶然得到过一枚青玉钥匙。”没等他说完,见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一枚眼熟的物件,解兰深吃惊:“你怎么会有?”   她回:“在溪源镇时,程锦与张远想要往我身上拍五毒掌,送给青娘子做饵,我杀了程锦,利用搜魂术,看到他将青玉钥匙献给水月宗掌门,之后在凫篌腹中,杀了意欲将我献祭的庞柯,拿到的。”   三言两语,将事情娓娓道来。   解兰深察觉到她是奔着青玉钥匙去的水月宗,半路上被卷入凫篌腹内,知晓她有事情瞒着自己。   他没剩多少日子了,不想探究,不愿浪费时间在其他人身上,因此与她争执,他不想跟她冷战了。   他只会心疼她,如果不是她有足够的实力,令任宁等人忌惮,被献祭给凫篌的人,成了楚阿满。   况且莫淮与庞柯先心怀不轨盯上楚阿满,死不足惜。   见她不知何时移开视线,盯着他手边的和光剑,以及剑柄的穗子,解兰深邀请说:“你想摸摸它吗?”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 0_ 2. c_o_m   楚阿满:“我可以吗,它不会伤到我吧!”   解兰深:“不会,有我在。”   于是她尝试着伸出手,以手指轻轻戳了戳,引来剑身阵阵嗡鸣,吓得缩回手。   解兰深轻声细语:“别怕,它很喜欢你。”   感受到和光收敛了自身冷冽剑气,楚阿满惊奇地又戳了戳,剑身嗡鸣一声,柔软下来,缠了缠她的手指。   这种感觉很新奇。   两人到后山晒太阳,半路遇到解荷华,对方轻咦:“我怎么看不透你的修为了?”   楚阿满:“昨晚我晋升了筑基大圆满。”   解荷华呆若木鸡,受到刺激,立马回自己的院子修炼去了。   来到后山,植被染上金黄秋意。   铺好毛毯,楚阿满抱着解兰深放到毯子,两人并排躺着,怕长出晒斑,遮挡了脸,懒洋洋晒太阳。   回院子的路上,解兰深主动开口:“琅嬛福地灵气外泄,可能过几日开启,明日一早你出发吧!”   楚阿满斟酌着如何劝他一起去,又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下一息听他说:“我跟你一起,在琅嬛福地外等你。”   他眸色似阴雨天的黯淡星光:“我只有不到两个月的寿命,再陪陪我。”   楚阿满停下轮椅,绕道来到他跟前,蹲下身:“谁说你一定会死,你不会死。天魔说你是九重天的仙君,你的元神会回到九重天,到那时候说不定你会厌恶现在的自己,羞耻与我有过一段。”   “不会,如果真是那样,那位仙君便不是我。”解兰深想起了上古神魔战场,天魔消散前,往他体内打来一掌魔气。   天魔留下的一缕残息,与体力灵力相互排斥、冲突,元婴修士也无法消除,否则以他燃寿强行突破元婴,服用一粒延寿丹,再怎么样,也能延续百年寿元。   百年光阴,他有信心突破元婴、化神……   生生受了天魔一掌,昏迷后,他曾做过一场梦。   梦中走马观花见到许多人和事,以及高坐神坛的那位仙君。   仙君的脸,与他一模一样。   解兰深不是没听过,外界传出他乃仙君转世的流言,从前没当一回事,他只是他自己。   直到梦中窥见仙君,解兰深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仙君倾听下方的仙使谈论如何处置并蒂莲……   然后他见到了在清灵祥和的仙界与魔气翻腾的交界处,有一方天池,生长有并蒂莲。   一朵,清灵仙气,与楚德音身上祥和的气息完全一致。   另一朵,黑雾森森。   这就是她宁愿被人误解为魔种,也要隐藏的更大秘密。   记得楚阿满曾说过,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求生之举,区区情爱而已,比不上她的性命更重要。   直到现在他明白她了。   *   一早,楚阿满与解兰深,还有楚家主夫妇、谢二叔夫妇、解荷华,一同乘坐灵舟,前往琅嬛福地。   路上途径空翠城,见到下方的月老庙,解兰深朝她看来:“我们再试一次?”   楚阿满不假思索,应承下来。   这个时间段,月老庙几乎没什么人。   她推着轮椅进月老庙时,意外撞见上官游与尹落姝。   上官游受了伤,他们两人似乎打算离开,经过姻缘树下,漫天花瓣飘落。   一男一女皆是怔愣,显然早已听说过姻缘树的传闻。   神魔战场一场混乱后,尹落姝不知下落,原来被上官游掳走。   见到她们,上官游似惊弓之鸟。   受伤后,他和尹落姝在这处人迹罕至的月老庙养伤,见到楚阿满,心知不敌,带着尹落姝快速遁走。   楚阿满和解兰深:“……”   不用等待,她推着轮椅里的解兰深来到树下。   两人等了又等,姻缘树的桃花稳稳扒在树枝,一片花瓣也不肯落。   解兰深仿似西坠的太阳,周身笼罩在落寞之中:“有人不想要,偏偏落了一头的姻缘花,有人渴望,却得不到姻缘树的祝福。”   楚阿满祭出银朱剑:“这什么破树,都是骗人的,待我一剑砍了便是。”   被解兰深一把拉住:“算了,不跟它计较,我们现在也很好。”   从月老庙出来,不过几日功夫,抵达一片湖泊,琅嬛福地的入口。   楚阿满与解荷华各一把青玉钥匙,一同前往秘境,解荷华的父母也跟着一道来了。   从灵舟下来,解荷华见到了裴徐安与任家三小姐。   曾经闪闪发光的救命恩人,怀有好感的心上人,对于现在的解荷华来说,裴徐安身上那层耀眼夺目的光亮消失后,似乎泯然众人了。   没什么特别,甚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一门心思往裴徐安身边凑,好像中了邪。   以前她因为裴徐安,特别讨厌楚德音,时不时给对方使点绊子,每每讨不到好。   眼下换成任三小姐对楚德音充满了敌视,拿眼瞪向一旁的楚德音,跟裴徐安是个天大宝贝一样,生怕被别的女修抢走。   解荷华很不理解。   进入琅嬛福地的通道,还未完全开启,一行人在这扎营休息。   楚阿满瞧见任三代替了解荷华,充当无脑女配,仗着兄长是任家少主,有位金丹阿爷,多番刁难女主。   隐秀真人正在闭关,楚德音孤立无援,裴徐安护着她,激起任三的妒火……   楚阿满心道,任三死到临头,蹦跶不了多久了。   这次进入琅嬛福地没任三的份,再如何受阿兄阿爷的宠,不分她权力,只是嘴上的宠爱而已。   她一点不羡慕任三。   在这片湖泊呆了几日,随着灵力外泄的越渐浓郁,楚阿满与解兰深都知道,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琅嬛福地,福缘与危机并存,仅凭楚阿满筑基大圆满修为,能够自保便不错了,哪里能带上他这个拖累?   近几日,手握青玉钥匙的修士纷至沓来。   易家,易姚林与易家主一道赶来。   楚阿满听了一耳朵,跟梦里不一样,易姚林放弃了进入秘境的机会,把青玉钥匙留给她阿爷。   易家老祖陨落后,易家跌落二流家族,易家目前最需要一名进阶元婴的修士,带领整个易家重新回到巅峰。   易姚林自认还年轻,还有机会,老祖还健在时,自然着手培养年轻一辈的族人,老祖走后,易家口碑反转,却也过得艰难。   收到楚阿满要进琅嬛福地的消息,易姚林主动找上对方:“解真人已时日不多,难道你真要放弃你们最后的相处时光?你想去琅嬛福地,以后有的是机会。”   楚阿满反问:“所以你是为了留在外面陪伴解兰深,放弃了大好机会?”   被戳中心思,易姚林羞愧低下头,既有希望阿爷能得到机缘,晋升元婴,也有想要多陪陪解兰深的意思,一半一半。   怕楚阿满误解,易姚林解释说:“我不是觊觎解真人,我只是很仰慕他,尤其在得知解真人原来真是仙君转世,我……”   “好了,不用解释。”楚阿满打断易姚林,接着道:“还有谢谢你,帮我陪他最后一段吧!”   本以为会遭受对方的指责,易姚林吃惊抬起头,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   众修士猜测,最迟明日傍晚午后秘境通道开启。   这一晚,楚阿满陪着解兰深坐在狂野,看了一晚的星星。   她双臂环膝,仰着头:“解兰深,等我从琅嬛福地出来,一定能结丹。等我结丹了,我们结为道侣好不好?”   解兰深偏过头来:“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她抬手拧了把他的胳膊:“你拿上乔了,不答应?”   “痛痛痛,女侠饶命。”解兰深皱着眉头,忍不住翘起唇角:“盼着你结丹,盼了好久,我巴不得。”   只要想象到他们结为道侣,举办婚宴,她穿着大红喜服的情景,铺天盖地的欢喜向他涌来,压过了灵脉里的隐痛。   他快速转过头,咳嗽几声。   “有没有好一点?”楚阿满帮忙轻拍着后背,担忧的语气。   受两股气息折磨,解兰深额上密布冷汗,青筋暴起,按捺住不看她:“别看我,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   他一定面目狰狞,扭曲,而丑陋。   楚阿满没有强迫他转过身来,理解说:“好,我不看你。”   他咬牙挨过波浪潮般的痛楚,整个人被冷汗浸湿,像是刚从河里打捞出来的。   后半夜,他身上情况略有回转。   此时,天际挂着一颗启明星。   天亮了。   午时,琅嬛福地的通道终于开启。   楚阿满回望一眼身后:“解兰深,你等着我,等我琅嬛福地出来,我们便成亲。”   “好,我等你。”解兰深嘴上应承,心中有数,他等不到她了。   以往惯例,琅嬛福地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再次开启通道。   除非奇迹出现,否则他大概等不到她。   决定离开天剑宗,回到解家等死,他本是心存死志,哀莫大于心死,医修说最坏的情况,可能坚持不了一个月。   他们有过很多美好时光,应该感到知足。   人啊,总是贪心,以前他自私想要楚阿满陪着自己走完最后一段人生,现在他不甘心轻易放手,想要与她成亲……   他后悔了。   如果能回到红河镇,他一定答应扮做她的新郎。   想到裴徐安与她拜天地,在喜房中见到她掀开盖头的模样,解兰深嫉妒得发狂。   “楚道友执意去琅嬛福地,解真人为何不劝劝她?”   易姚林的话,将他的神思拉回现实:“我知道她想要提升自我,想要变强,如果我真的为她好,便不该阻拦她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即便她没有拿到青玉钥匙,我也会将手中的钥匙给她,让她一定去琅嬛福地。”昏迷的梦里,他在琅嬛福地中见到可以补足火灵根的灵物,所以楚阿满必须走一遭。   以后没有他的庇护,她将面对重重危险。   易姚林心中动容,蹲下身,仰望着恍若谪仙的人:“原来解真人这么了解楚道友,懂楚道友,是我狭隘了。临走前,楚道友曾托我好好陪着你。”   “多谢。不过不必。”解兰深无力将后背往椅背一送,病态的面容,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色:“我不想做任何人的明月,我也会有人的卑劣、嫉妒,没有人是完美无暇的,与其将你的期待,放在他人身上,易姚林,你不如做自己的明月。”   这是对昔日好友,最后的忠告。   他病骨支离,说完一大段话,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病态的面容,更显苍白。   小燕推着他找医修,这次易姚林没有跟上。   他说,让她做自己的明月!   在解兰深吐了血,由医修扎针续命……   琅嬛福地内,拿着青玉钥匙的众修士被传送至天南地北。   楚阿满站定,驾驭飞行法宝,循着记忆中的方向遁去。   梦中,她已经结丹。   被廉贞宣扬魔种身份,跟地里的田鼠一样东躲西藏,偶然从程锦手里得来秘境钥匙,进入琅嬛福地,被其他门派修士追杀。   她一路逃命,逃到解兰深所在的密室……   与解兰深分开后,叫她误打误撞发现了火龙珠。   火龙珠形成的一片火海,寻常修士根本靠近不得。   梦里楚阿满感叹,若自己能炼化火龙珠,便能补齐五行灵根,修习洛水门至高天阶功法《五行乾坤诀》。   被解荷华带回解家时,她开始计划着拜入拜入洛水门。   天道薄待她,她便拿到水灵珠,来到琅嬛福地,谋划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说不害怕,是假的。   借助水灵珠的水灵气,果然压制住四周的橙红色火焰。   迈入火中,来到火海中央,从橙红,渐变为蓝色,再到一抹亮眼的紫罗兰色。   火焰中心,漂浮着一粒龙眼大小的珠子,是火灵珠。   火灵珠之后,赫然是一座形似山丘的庞大龙骨架。   在水下龙宫,她们被残魂操控,作为局外人看了一遍药王谷祖师爷与龙女的爱恨纠葛,隐约猜到琅嬛福地的龙骨,可能是龙女。   龙女是火属性,按理来说,没法掌管龙宫,前任龙宫为女儿寻来水灵珠,借由水灵珠,统领一众水族……   不管是不是龙女,楚阿满的时间不多,秘境通道开启,只有两个月时间。   梦里的楚阿满无法靠近,尽管贪婪地想要将之炼化,也得有命在。   现在她有了水灵珠傍身,起码有一半的把握。   她催动水灵珠,以水灵珠将火龙珠包裹。   甫一接触,火龙珠表面冒出大片大片水雾,好歹成功将它成功摘来。   火龙珠离开火心,内圈的火海,骤然湮灭。   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装着千年灵草的玉盒,堆放到一旁,挖了个池子,掐诀续上清水,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开始炼化。   水灵气包裹的珠子一入丹田,剧烈的灼烧,她头顶冒烟,整个人红成了虾子。   同时炼化水灵珠与火龙珠,换作一般筑基修士,此刻早已爆体而亡,但她是金丹体修,进入炼骨境后期,身体非同寻常的强悍。   火龙珠之上跳动着一朵优雅的紫火,楚阿满仿佛闻见了烤肉的味道,一低头,发现火焰将自己的肚子开了个洞。   火灵气与水灵气通过肚子上的小洞,快速逃逸到半空,她咬牙掐一记春风化雨觉,补好洞,灵脉里的灵力支使着水灵珠,对抗火龙珠。   浑身不是这里糊一块,那儿焦一块,以自身灵力修复,一心二用地指挥水灵珠消耗火龙珠……   同时她的灵脉快速吸收两枚珠子溢出的灵气,补充自己。   生生焦灼了一个月后,她体内的灵力到达一个临界点,所有灵力化作湿漉漉的灵雾,朝某处汇聚。   头顶的澄澈的天空,不知何时聚拢来层层叠叠的乌云。   这里的异常,引来附近的修士的目光,误以为是天材地宝出世,纷纷掠来。   能进入琅嬛福地的修士,只有金丹与筑基,遇到金丹修士,楚阿满一点不担心。   内圈的紫火熄灭,外圈的鬼火蓝、橙红火焰还在燃烧,将她包围其中,光是蓝橙两种火焰,够来人吃上一壶。   来人是裴徐安与任家少主,这对妹夫与大舅哥。   裴徐安神识一扫,见有人在此渡雷劫,发现是熟人。   任子凡眯着眼,打量被火海包围的女修,他认得她,洛水门的楚阿满。   这圈火海不是凡物,不远处有一具巨大龙形骸骨,任子凡猜测,她一定得到了龙珠。   看属性,应是火龙珠。   这样的至宝,谁见了不心动?可这火焰古怪灼烫,火焰之上无法御剑。   他扭头给裴徐安传音:“助我一臂之力,等拿到火龙珠,我们平分。”   裴徐安不傻:“我与你没有水灵根,如何取火龙珠?”   任子凡也在头疼。   眨眼间,头顶的劫雷,轰隆隆劈下。   一道紫雷落下,火焰中央的楚阿满,差点熟了。   为了保存实力,她祭出引雷盘,抵挡雷劫。   第二道劫雷,随之落下。   紧接着是第三道、四道……十八、十九、二十……   “足足劈了七七四十九道劫雷!”任子凡盯着楚阿满头顶的引雷盘,这是抵御雷劫的半仙器啊,目露贪婪,恨不得将宝物据为己有:“寻常修士结丹,一般有十八道劫雷,这女修有何蹊跷?” 第80章   安安稳稳,没什么波折,也是一种幸福   劫雷劈下, 被半仙器抵御,见火海中的女修平安度过结丹雷劫,本想趁机捡漏的任子凡, 捞个空。   四十九道雷劫, 本就古怪。   进阶金丹, 除了劫雷, 还需勘破心魔, 观察到头顶的漫天劫云, 正在消散……   旁的修士结丹,在宗门提前准备闭关,历经千难万险……   眼下从劫云聚拢,到勘破心魔, 再到劫雷劈下,金丹成, 统共不过半个时辰, 未免太快了吧!   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威压,没错了, 的确是属于金丹修士的磅礴气势。   仅有筑基大圆满的任子凡,当即拱手, 恭敬道贺:“恭喜前辈进阶金丹。”   等了半晌, 不见火海中的金丹前辈有动静。   成功进阶金丹初期的楚阿满,掐诀将数十只玉盒内的灵草, 尽数倾倒入水池子,自己浸泡在药浴汤池。   方才进阶,水灵珠尽数炼化, 剩下的一半火龙珠,只有靠她自己的身体硬扛。   好在结成金丹后, 可以浸泡药浴,运转炼体心法,到达易筋境后,只要她残存一丝求生意志,定能浴血重生。   在火龙珠与药浴的双重作用下,被火龙珠灼烧的灵脉和丹田,立即由蕴含灵力的药液修复,周而复始,如此重复。   周身血肉,被火龙珠烧毁,由药液蕴养,她盯着自己自头颅之下,一摊焦糊烂肉。   火海之外,见楚阿满顺利结丹,裴徐安离开寻找自己的机缘去了。   见到宝山,任子凡不甘心空手而归。   火龙珠被楚阿满炼化,他盯向山丘高的龙骨……   在外围等待十数日,见幽蓝色火焰熄灭,还剩外围一圈橙红,约莫还需等上十几日。   一晃半月快过去,还剩下一个月,其他修士皆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任子凡耐心坚守。   又半个月过去,蔓延至外围的橙红火焰逐渐消失。   自火海中的前辈成功结丹后,任子凡不敢造次拿神识乱扫,金丹修士的威压,不是闹着玩儿的。   等火焰完全熄灭,任子凡再次一拱手,恭顺地唤道:“前辈。”   良久,等不到里面人的回应。   他大着胆子朝中央望去,一方池子中,躺着个乌发雪肤的女修,脖颈之下大片大片的荧荧白骨,将池水染成了血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与浓重的药香。   白骨,与美丽面庞的倔强,对比强烈的画面,给人一种我行其野,芃芃其麦,破土新生之美。   任子凡惧怕,为之震惊,心底生出的一丝夺宝的恶念,在池中的女修撩开眼皮时,化作了臣服:“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恰好偶遇前辈结丹,想问问可否有用得着的地方,等了一个多月,迟迟不见前辈召见……”   见只是个筑基大圆满,楚阿满正到了关键时刻,继续闭目养神,全副心神放到体内的火龙珠,仅分出一缕神识防备。   不等自己话说完,她闭上眼,不理不睬,换做筑基修士,任子凡这时候已经出手夺宝了,楚阿满是金丹修士,尽管体内的火龙珠还未完全炼化,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药池,到底是结丹修士,高一个境界压死人,更何况楚阿满高他一个大境界。   药池中不知凝炼了什么灵药,药香扑鼻,浸泡在药液中的白骨,寸寸蕴养出血肉……   楚阿满似乎不能动弹,先不说结丹修士的千百种手段,任子凡畏惧金丹威压,火龙珠能补火灵根,至宝再好,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见到金丹修士被火龙珠弄出来的如此惨状,彻底打消了任子凡想要夺火龙珠,补火灵根的想法。   更可怕的是,楚阿满瞧见自己一身白骨烂肉,一声不吭,得忍受多大的痛苦啊!   这样的毅力,任子凡自认做不到。   光站在远处瞧见这一幕,足够他心惊胆战,吓得半死。   转而他将目光放到屹立不倒的龙骨,除了最珍贵的龙珠,龙髓,能洗经伐髓,清除修士体内杂质,加快修炼速度。以龙骨炼制的本命法宝,可成长至仙阶法宝,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啊!   任子凡飞掠上前,以神识搜寻,寻找龙髓。   景象突变,山丘般的骨架,平白无故地从眼前消失了,他置身于一片白茫茫雾气。   回望身后,不见楚阿满的人影。   这是阵法?   这时,头顶的半空中飘来一道似真似假的飘渺女声:“得了本君的火龙珠,不可太过贪心。”   面对残魂的喟叹,任子凡有苦说不出。   他没得火龙珠啊,哪里贪心了?   阵法外,被火龙珠折腾的楚阿满,不知自己是第几次重新长出血肉,亲眼盯着新肉被火灵气烧成焦炭。   她咬牙,默默承受着……   忽地,楚阿满心有所感地朝琅嬛福地入口,遥遥望去。   秘境之外,营帐内。   躺在床榻里的病秧子,吐出一口血,双目空洞地盯着营帐入口,交代完一切,缓缓闭上了眼,手臂从绸被滑落。   床边,响起了纪卿容的抽泣声。   ……   一个月后,陆陆续续有修士手持青玉钥匙,传送到秘境外。   解荷华从筑基后期,晋升到筑基大圆满,得了件莲花法宝,乐得呲个白牙。   问起兄长时,见父母吞吞吐吐,想到某种不好的可能,解荷华心中一哀,提升修为的喜悦,随之被冲淡:“兄长,兄长是不是已经……”   解父颔首,安抚女儿:“不过你不用太难过,不久前,九重天降下神谕,洛泽仙君元神归位,凡尘历练磨砺一遭,修成正果,功法大增,总的来说是一件好事。”   解荷华忙朝大伯伯母看来:“真的?兄长真的是那位仙君,以后我们飞升了,是不是可以在九重天横着走?”   纪卿容道:“你以为你是螃蟹啊,横着走,以你兄长的性子,必不会给你走后门,反而对你的要求越发严苛。”   解荷华转念一想,真有这个可能,顿时头大。   环顾一圈,她纳闷:“咦,怎么还没见到楚阿满,我要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一行人盼了又盼,见到结丹失败,修为倒退筑基中期的楚德音,也在秘境中小有收获,提升到筑基后期。   楚德音一出现,任三跟猫儿闻到鱼腥味一样,上赶着找茬。   易姚林的阿爷,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看上去这次秘境之行的收获,令他颇为满意。   当裴徐安出现后,任三当即抛下情敌,示威地揽起未婚夫的手臂。   裴徐安无奈,朝楚德音的方向投去歉意目光,楚德音没留给他们一丁点眼神。   她盯着琅嬛福地的通道,还有修士没出来。   迟迟见不到人,解荷华与解家主纪、卿容伸长了脖子张望,终于赶在秘境通道关闭前,见到传送出来的楚阿满与任子凡。   任子凡灰头土脸,生生在困阵中呆了半个月,什么机缘都没捞到,白白浪费时间,气得恨不得咬碎后槽牙。   见到神清气爽的楚阿满,感觉对方的修为更深不可测了,任子凡苦得跟吃了黄连似的。   花费两个月时间,炼化、一次次重塑血肉,填补了火灵根,楚阿满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冒着莫大风险炼化火龙珠,收获同样丰富,她从金丹初期,提升到金丹中期。   神识扫过解家人和楚德音的方向,楚德音见了她,转身离去。   从楚德音身上收回目光,扫到纪卿容着一身粗麻服,发髻里仅有一根素簪,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等真到了这个时候,楚阿满的心弦猛地一紧。   “好孩子,平安就好。”纪卿容迎上来抓着她的手,递来一只玉簪:“这是兰深留给你的,除了储物空间,他以和光剑置换了族中至宝,木灵珠。”   被塞来储物空间,与木灵珠,楚阿满面上麻木。   听纪卿容又道:“兰深离开前,最放不下的是你。是兰深没有福气,没能等到你走出琅嬛福地,不管怎么样,以后你都是解家的一份子,遇到难题,凭白玉戒可以到任何一个解家铺子,向我们做父母的求助。”   进入琅嬛福地的前一晚,在狂野看星子,他再次给她套上白玉戒,她没有拒绝。   楚阿满跟个木偶,听着纪卿容与解荷华说道九重天的仙君元神归位,恍若隔世。   解荷华诧异问了句:“你不知道,兄长在天剑宗与解家分别降下神谕,难道兄长没有给你传讯?”   楚阿满大大方方回:“没有。”   纪卿容窥到她脸色不好,忙扯了把解荷华,让侄女别乱说话:“许是你在秘境中,不好跟你联络。”   事实如此,楚阿满并不介意:“纪夫人,我出来许久,方才结丹,该回门派拜见师尊,另有许多要事,恕我先告辞。”   纪卿容点头:“应该的,你师尊妙真长老重伤,做徒弟的,本该在师尊留在身旁侍疾,要不是兰深执意留你……”   “我来照顾解兰深,经过师尊首肯了的,师尊并未怪罪我。纪夫人不必自责。”道了别,楚阿满乘着新绿,赶往洛水门。   身后留在原地的解荷华,跺跺脚:“前些日子,我见兄长与她好得形影不离,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听出侄女替楚阿满打抱不平,纪卿容差点抬不起头,觉着对不住姑娘家家,提醒说:“那可是仙君。”   想起洛泽仙君的传闻,解荷华闭上了嘴。   *   前往洛水门途中,天高海阔,晴空碧胜蓝。   靠在新绿里,楚阿满暗暗想,仙君一定是知晓了。   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岂会跟她一只蝼蚁斤斤计较?   况且,他也得了实惠。   她助对方勘破七情六欲,助他功力大增,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这样想着,她心中的一颗大石卸下,一扫消沉情绪,神识探入解兰深留下来的储物空间,一一查看。   木灵珠,周身木灵气浓郁,货真价实。   她刚晋升金丹中期,境界不稳,需闭关一段时日,将体力灵气捋顺,暂时无法炼化木灵珠。   除了木灵珠,玉簪内的储物空间里另有两箱子的上品灵石,百枚剑符,东海韩家的海珠,眼花缭乱的灵草玉盒,若干法宝中,一副画卷,引起了她的注意。   以神识取物,展开画卷,没有神识主人烙印的法宝,楚阿满的神识可以轻易探入画中。   迎头劈来一记剑气,她差点被割伤。   竟是一副供人切磋修炼剑意的宝物,从画卷中,她感应到属于解兰深的剑意……   这是在秋娘的仙府中得来的宝物,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她手里。   结丹后,飞遁速度较筑基大圆满快上千百倍,体内蕴藏的灵力比起筑基大圆满,犹如天埑。   只花了一日,赶回洛水门。   当她掏出身份玉牌,登记更换,山门白胡子管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结丹了!”   这样的晋升速度,莫说是四灵根,便是单灵根天才,依然亮眼。   收到楚阿满的肯定答复后,管事低头记录:“青芜峰弟子楚阿满,修为金丹中期,天资四灵根……”   “错了,是五灵根。”楚阿满指尖一旋,一抹绚丽的五彩灵光。   管事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发现不是幻觉,他比楚阿满本人还激动:“这,这是咱们洛水门盼了千年,等了千年的五行灵根!我马上通知掌门……”   “我先去青芜峰,瞧瞧师尊。”离开山门,楚阿满回了青芜峰。   收到徒弟的传音符,妙真才听说了九重天降下神谕的消息,这会儿见到徒弟,神识一扫,发现不对劲。   重复扫来一遍,没错,是金丹中期。   妙真从洞府掠出,将徒弟上下打量:“不错,结丹了,马上要赶上师尊。”   师尊在打量她,楚阿满也在打量面前的人,在传音符里师,尊说自己身子好些了,观气色红润,想必医修调养得不错:“师尊乃金丹大圆满,等徒儿追上师尊的修为,想必那时师尊已经突破元婴。”   妙真被哄得高兴:“承你吉言,师尊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努力冲击元婴。”   话落,妙真从楚阿满身上移开,落到从主峰赶来的玄清与善行长老:“掌门师兄平日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我青芜峰,有何贵干?”   玄清不答,转而瞥向楚阿满:“本座想看看你的五行灵力。”   妙真一头雾水。   “听说洛水门有条律令,但凡拜入门中的五灵根弟子,允许入藏宝阁选取一次功法。”楚阿满没有动作,反而问。   玄清迫不及待道:“你是五行灵根,本座便允你再入一次藏宝阁。”   哪怕入藏宝阁拿不到《五行乾坤诀》,他也要想法子将功法捧到她面前。   小女娃娃根本不知道,五行灵根对于洛水门意味着什么!   得到掌门亲口允诺,楚阿满不继续卖关子了,打了个响指,自指尖冒出红、绿、金、蓝和褐色五彩灵力。   五色灵光,令在场的玄清与妙真,乃至善行长老屏气凝息,生怕自己呼出的气体过重,吹灭了这朵惊艳的小花。   “去藏宝阁,现在就去。”善行长老比掌门与妙真还激动,道。   玄清没反驳,朝妙真与楚阿满看来,询问这对师徒的意思。   妙真晕乎乎,还未从徒弟成功结丹的喜悦中抽身,得知徒弟补足火灵根,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楚阿满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她自然没意见。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藏宝阁,掌门取出令牌,亲自交代守卫,让楚阿满作为五灵根弟子的身份,再进一次藏宝阁。   守卫大脑一空,这名弟子不是四灵根么,莫非得了机缘,补了火灵根?   在楚阿满踏入藏宝阁后,守卫也跟着捏了把汗。   万年前,他们洛水门祖师爷靠着《五行乾坤诀》,叱咤整个修仙界,威名赫赫。   在洛水门日渐势微,这名五灵根弟子的出现,仿佛行走在戈壁的饥渴旅人,见到远方的绿洲。   名为希望的念头,在众人心中盘旋。   约莫半个时辰,一团白光从藏宝阁传送出来。   几人围拢来,打量楚阿满的平静神情,玄清口舌发干,安慰说:“没拿到《五行乾坤诀》不要紧,本座记得你积攒了六七万贡献点,还差四万,回头本座想点法子……”   未等玄清的话说完,对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册玉简:“掌门,师尊,幸不辱命,弟子拿到了。”   玄清舒出一口气:“好,很好,妙真你教的弟子很好。”   善行眉开眼笑,跟着恭维了句:“妙真师姐收的徒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楚阿满结丹,补足火灵根,在藏宝阁拿到《五行乾坤诀》的消息,在整个门派传扬开来。   才回到青芜峰,收到几名交好弟子的传音符,恭喜她。   其中有赵晶晶与叶苓,以及进入内门,拜入善行长老座下后,很久没有联络的穆清。   赵晶晶的师尊妙法长老,在神魔战场外,为庇护宗门年轻一辈的弟子,保住宗门传承,自爆陨落。   收到对方的传音符,楚阿满联系到叶苓,两人一道前去探望。   自妙法长老过世后,清漪峰遣散了杂役,只剩下妙法长老的两名徒弟,冷冷清清。   来到清漪峰,两人先去拜访了妙法长老的大弟子,楚阿满慰问一番,赵晶晶匆匆赶来。   从相貌平平的师兄院子出来,三人来到赵晶晶所住的院落。   知道她爱吃,赵晶晶特意准备了灵果盘:“现在楚师妹结丹了,哦,不是楚师妹,该唤你楚师姐。”   楚阿满拿起只果子,咔嚓咔嚓地啃:“师姐按以前的称呼唤也可,我不在意这个。”   赵晶晶认真说:“那可不行,修仙界以实力为尊,规矩便是规矩,折中一下,我唤你道友。”   “随你。”眨眼,她啃掉半个果子:“师姐这里很是冷清,若是得了闲,可以去青芜峰,陪我师尊说说话。”   赵晶晶不解:“不是还有你陪着师姑?”   楚阿满回:“我打算闭关一阵子,待稳固修为后,外出历练。”   一个失去师姑,一个失去师妹,她希望同样失去至亲的两人,能够互相陪伴着走出阴霾。   楚阿满还有许多事要做,没办法一直呆在门中,这次回来是为了拿到《五行乾坤诀》。   叶苓吃惊:“你才回到门中,又要外出历练啊!”   楚阿满轻嗯一声:“我有些不得已的理由。”   于是,叶苓不再多问。   几日后,消息传到了坊间。   听闻楚阿满得了机缘,在外结了丹,从原来的四灵根,成了五灵根修士,顿时楚父悔恨不已。   早知这个姨娘生的女儿,有这样的大造化,当初在楚家时自己应该对她好一点,结果白疼了另一个白眼狼,现在楚德音都不管他老子死活了。   一想到自己差点能补火灵根,与修行失之交臂,楚父悔得肠子都青了。   裆里空荡荡,被人嘲笑可以去凡间皇宫当内侍,对楚阿满这个报复心极重的女儿,他是又恨又怕。   不过是去洛水门找过她一回,她让人把自己变成了这样,再去第二回 ,怕是自己这条小命也要没了。   消息传到天剑宗,不免叫云中道君想起了自己的小徒弟。   天骄陨落,整个门派被阴云笼罩,门中弟子消沉,后来收到神谕后,好似一只大掌拨开遮天蔽日的乌云,阳光重新投射下来。   除了神谕,近来天剑宗还有一件好事。   易姚林成功结丹,秦云骁提升一个小境界,目前是金丹中期修为。   风水轮流转,已经能预见未来洛水门成为五大门派之首。   外界纷纷扰扰,当事人无心关注。   拿到功法,楚阿满在青芜峰闭关。   在她闭关稳固修为的两个月里,任子凡与任三的魂灯熄灭。   闭关中的楚阿满,修习《五行乾坤诀》到第三重,算了算时间,决定出关。   同师尊秉明后,她独自外出历练。   这次没有解兰深追在屁股后面,要将她带回玉清峰,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历练。   按照梦里的记忆,前往东南方向。   见到楚德音,她猫在暗处,掐了敛息诀,以对方筑基后期的修为,压根儿察觉不到。   跟了五六日,任子凡与任三的阿爷终于现身。   对方乃金丹中期修士,梦中有金丹中期的秦云骁相护,女主一块油皮都没磕破。   如今女主身边的世族子弟爱慕者,因为种种原因,与女主分道扬镳。   楚德音手持仙剑寄雪,金丹之下,少有修士能与她抗衡,偏任老头是金丹修士,且有金丹中期修为,战况危矣。   楚德音渐渐落入下风,瞅准不敌对方时,楚阿满站了出来,轻易将任老头击败,斩杀。   对上楚德音宛若受惊小鹿的目光,她高抬下巴:“看什么看,我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楚德音:“?”   “你身边以前不是总跟着一群争风吃醋的男修,怎么不出来护着你了?他们要么为了家族利益,要么为了自身利益,选择放弃你。所以啊,不能太依赖他人,依赖外物,需得你自己立起来。”没有解兰深庇护,她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楚阿满突然出现救了她,突然扔下几句话,突然离开,留下楚德音摸不着头脑。   哦,楚阿满走时顺手摸走了任老的储物袋。   任子凡与任三的魂灯一同熄灭,任老非认定是她干的。   因为裴徐安爱慕她,任三将她当作情敌。   任老认为她与任三有仇,有杀人动机,完全不听她的解释,执意要杀她……   如果不是楚阿满“恰好路过”,或许她会命丧在任老手中。   阿娘在时,楚德音觉得仰仗他人庇护,没什么不好。   在凡间楚家时,阿娘要给她说一门顶好的亲事,楚德音没觉得哪里不好,一眼能望到头的过日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没什么波折,也是一种幸福。 第81章   灯花婆婆   阿娘离世后, 失去了心理上的庇护羽翼,楚德音独自面对风雨飘零,明白修仙界与凡世不同。   想要做回凡间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继续依赖着父母……从过去的美梦中清醒, 面对当下现实, 她痛苦麻木, 对于接下来要走的路, 没有任何方向, 随波逐流。   楚阿满或许是对的,自己太过依赖他人,仰仗别人的宠爱,成为攀附的藤蔓, 一旦失去仰仗,摔落在泥地里。   平时习剑不认真, 遇到险境, 她毫无求生办法,只能等待别人的搭救……   阿娘自裁谢罪后, 楚德音的心魔并没有解开,大概她已经不认可自己的道心了。   楚德音惶恐, 或许自己会被心魔困在筑基期一辈子。   *   与楚德音分开不久, 楚阿满遇到贪狼带领一群魔族出现,恭敬执礼:“圣女。”   见手底下有魔族呆愣着, 贪狼一个眼神横来,易良俊跟着恭恭敬敬执礼。   憋屈死了。   之所以叛出易家,大半原因是因为楚阿满。   本以为离开空翠城, 可以远离女煞星的欺辱,哪知逃到了魔域, 还要给女煞星行礼,听说女煞星好像结丹了,修仙比他修魔进阶速度还快!   想到女煞星有一日会入主魔域,统率众魔,感觉头顶的天都要塌了。   易良俊的怨气冲天,楚阿满并不知晓。   以前她想活,从未想过去魔域。   现在她仍是一如既往的苟且偷生活下去,可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妙法师姨,明诚长老,她们为了庇护门中弟子,死在了神魔战场。   作为被长老们保护的洛水门弟子之一,面对贪狼与一众魔族,楚阿满克制不住杀意。   贪狼乃金丹大圆满的修为,认定带她回魔域,十拿九稳,哪知实施的过程中,万分棘手。   整个修仙界,乃至魔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洛水门的至高功法《五行乾坤诀》,让洛水门祖师爷纵横天下,开创了洛水门的辉煌灿烂。   那是万年前之事,千万年难得一见五灵根修士,至今无人见过谁修习这种功法,什么同境界之下无敌,什么越阶挑战,只当是夸大其词。   当领教了楚阿满施展的《五行乾坤诀》,贪狼方知一点不夸张,难怪世人传言多灵根修士潜力无限,由五种灵力构筑的道法,蕴含一丝天地自然法则,令人心惊胆颤。   双方交手数十回合,楚阿满不疾不徐,甚至分出一二分心神,以暗器重伤蜂拥上来的魔族。   眼见手底下的魔族接连倒下,贪狼见势不对,掐诀念咒,化作黑雾遁走,被提前布置的天罗地网围困。   五彩灵藤,构建一方牢笼。   刀剑割不断,法宝斩不开,这时候贪狼真的慌了神。   他听见楚阿满甜甜的嗓音:“贪狼长老既然来了,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料理完剩下的虾兵蟹将,楚阿满全服心神对付贪狼:   “从神魔战场逃出后,你带领魔兵追杀我,这笔帐,还没清算。”   贪狼一脸苦大仇深:“姑奶奶,我哪敢追杀你。我只是奉命将你带回魔域,你不配合,只好出此下策。”   “因为我只是筑基修士,所以弱肉强食,你们无需理会我的个人意愿,将我强行掳回魔域。”楚阿满一直渴望变强,越发强大。   一个时辰后,当五色灵力没入贪狼的眉心,贪狼直挺挺倒下,没了气息。   楚阿满扫向尸堆里装死的人,开口:“回去告诉廉贞,让他洗净了脖子,等着我宰了他。”   闭气等了许久,女煞星离开后,易良俊掀开身上的尸体,拍拍屁股坐起来。   刚才真的吓死他了。   带着贪狼长老身死的消息,回到魔域。   听完事情经过,廉贞阴着脸:“魔主交代过,不可损毁她的身体,我们魔域重她尊她,敬酒不吃吃罚酒。”   想到大长老的手段,易良俊浑身打了个寒颤。   ……   杀了贪狼后,楚阿满佩戴千影面具,将金丹中期修为,压制在筑基大圆满。   改头换面后,寻了个方向,慢悠悠乘坐新绿飞去。   一月后,抵达西边的某个小镇。   通过传音符与叶苓师姐联络,楚阿满了解到近来修仙界发生一件事——任家外出历练的年轻一辈,被人截杀,据闻是前前任家少主身边的剑仆所为。   逃出神魔战场通道后,任宁被任家人伏击,算计而死。   任宁死后,任子凡一系上位,作为最大获利者,显然他们都是设局害死任宁的幕后之人。   初十杀了任子凡与任三,替任宁报仇。   任老平时没少听孙女提起楚德音,顺理成章认为是楚德音下的手,截杀楚德音,为孙儿孙女报仇。   楚德音背了黑锅,如今真相大白。   任子凡一系,被初十屠戮得人丁稀少,整个家族快要绝户。   与叶苓结束谈话,新绿停在镇外。   进入镇子后,楚阿满打算找间食肆。   一路走来,见有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摔了一跤,被贩子搀扶,不怕被讹,甚至给老者送吃食。   来到食肆,楚阿满要来吃食,扯只烧鸡腿啃着,心情松快了许多。   鸡皮吸收了浓油赤酱,弹弹的,软软的,酱汁味浓郁,鸡肉嫩而不柴,鸡腿肉质略为紧实,太香了。   唯有美食,方能让人愉悦。   用过饭食,她同掌柜打听镇子里的轶事奇闻。   食肆掌柜一点不藏私,将自己从小到大听来的民间故事,一五一十相告。   从食肆出来时,上一桌客人要结账,因年满六十,掌柜大方道:“我家先祖留下过祖训,不能收婆婆的饭钱。”   楚阿满撇去一眼,走出食肆,找了间客栈住下。   镇子里人人尊老爱幼,看上去风气颇好。   一切的缘由,归咎于距离镇子十里之外,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唤作万重山。   万重山,顾名思义,一眼望不到的千万座高山。   据说每隔百年,镇子上会发生一场瘟疫,有一名风烛残年的婆婆从山中而来,治病救人。   镇子上的百姓需得虔诚供奉,帮婆婆做事,对婆婆不敬的村民,皆因心绞病发作而死。于是根据上一辈流传流传下来的祖训,见到白发苍苍的婆婆,一定要谦卑恭顺。   除此,镇上还供奉着一座婆婆庙。   梦中楚阿满来到这处镇子,是在百年后,彼时已有元婴修为,跟着婆婆去到万重山,意外得了机缘。   她的炼体方子与心法,便是在万重山得来。   不过她得到炼体方子的时间线,已经很晚了,来不及寻找灵草,浸泡药浴炼体,最后死在化神雷劫之下……   梦中楚阿满不知道这婆婆是什么,后来她在《九州缥缈之旅》上翻阅到,原来这妖物唤灯花婆婆。   所谓瘟疫,也是灯花婆婆故意散播出来,忤逆婆婆的百姓,其实是被婆婆掏去了心肝。   暮色低垂,在镇子住了一晚。   翌日一早,她乘坐新绿,前往食肆掌柜口中的万重山。   距离灯花婆婆下一次现身,还有百年,所以她先一步按照预知梦找到灯花婆婆的老巢。   对于普通凡人来说,神鬼莫测的灯花婆婆,需敬着供奉着,对金丹修士来说,这灯花婆婆只是个不入流的妖物。   被堵在巢穴,见到修士靠近,佝偻脊背的矮小老婆婆,一拍脚边的红色小猪,让小猪抵挡一二,自己往身后逃窜。   小红猪四只蹄子一翻,跳了起来,口吐人言,哼哼哧哧:“你是臭豺狼。”   铮圆了眼的楚阿满:“?”   听见小红猪奶声奶气,继续骂:“你个丑八怪,哪有猪猪我可爱呀。”   小肥猪,是挺可爱的。   想着楚阿满一道威压劈过去,将名为山膏的小红猪劈晕,去追灯花婆婆。   跟着灯花婆婆,来到由凶兽梦貘的领地。   灯花婆婆面上露出狰狞邪恶的笑,梦貘以人修梦境为食,擅幻术,自古以来,无数高阶修士死在凶兽的梦中,灵力枯竭而死。   她能在万重山为非作歹数百年,安然无恙,数百年期间,数不清的修士入了山,为名除害,后来那些修士全部化作了角落里堆积的白骨。   顺着灯花婆婆的目光,楚阿满扫到白骨,眼前景象突变。   与解兰深分别,她随众修士进入琅嬛福地中,结成金丹后,她浸泡在药液池子里,眼睁睁看着一身皮肉化作白骨,长出新肉,一遍遍自我重塑……   过了很久很久,仍未完全炼化火龙珠,两个月过去,半年,一年,盯着池子里一会儿是鲜红液体,一会儿碧色药液,心底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要陨落在秘境里?   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不是这样的,在梦中她在两个月时间里炼化火龙珠,离开琅嬛福地,没高兴一会儿,听到关于解兰深的噩耗……   这时心底冒出一道声音:“既然永远炼化不了火龙珠,不如死了吧!与其一次次忍受痛苦,不如一死了之,所有苦难尽消。”   池子里的女修,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上一层空洞,跟随着心声共鸣,口中呢喃:“好痛,好痛,痛得要死,不如一死……”   女修的口鼻渐渐没入药池,沉溺在水池子中。   “我呸,这世上不管谁愿意去死,但凡有一丝生机,我楚阿满绝不轻生。哪怕痛死,我也不会自裁,我要活着,我要杀廉贞……”快要淹没发顶时,她从池水中挣扎出来,抹一把面上的水痕。   再次低头时,她发现原本莹莹白骨的手臂,恢复如初,白净的肌肤,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面上的水痕,也在这时候消失不见。   “七七,你真要去琅嬛福地?”   一抬头,对上轮椅上的解兰深,面容苍白,风中传来他的咳嗽声。   楚阿满怔愣住,蓦地想不起来方才发生了什么,努力搜寻,大脑一片空白。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周遭是琅嬛福地外的湖泊和山地,她朝解兰深走来:“你不希望我去琅嬛福地?”   解兰深祈求:“我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元,最后一个月,你不能留下来陪我吗,以后你还有入琅嬛福地的机会,可你去了琅嬛福地,再也见不到我。”   又道:“我们错过了太多,难道你连我们最后难得相处的一月时光,也要错过吗?”   楚阿满目中浮出一丝清明:“是啊,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我不走了,陪着你。”   拥住对方时,她手中的匕首送去,刺入腹腔。   坐在轮椅的人不可置信地垂下头,盯着自己腹部的伤口:“我是你的未婚夫,你的爱人,为何要伤我?”   “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扮做他的模样?解兰深会给我青玉钥匙,让我去琅嬛福地,不会让我牺牲个人利益,只为成全他。他很好,才能配得上我的真心。”楚阿满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再插一次刀。   周遭景象再次变化,陆续她见了楚德音、楚氏、阿娘等人……   梦境中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现实不到一盏茶功夫,灯花婆婆不敢与凶兽梦貘争夺猎物,垂涎地盯着充斥灵力的女修,馋得流口水。   金丹修士的心肝,一定美味极了。   因自己三不五时给梦貘送猎物,得了凶兽照拂一二。   此刻对上梦貘兽瞳中的警告,灯花婆婆识趣后退。   一后退,发现被梦貘困在梦境里的女修也动了,眨着一双桃花眼飘来。   吓得灯花婆婆连连后退。   梦貘擅长布置幻境,以幻境困住修士,攻击力弱。梦中元婴期的楚阿满,三两下收拾了它。   目前她只有金丹中期,与梦貘缠斗半日,成功将对方耗死。   斩杀梦貘,进入凶兽身后守护的秘境,按照记忆里的路线,避开秘境机关,成功拿到炼体方子与心法。   梦里拿到炼体心法时,廉贞赶来,她只拿到炼体至易筋经的大半本册子,通脉境(化神)之后的炼体心法,与廉贞的斗法中被毁去。   她不信自己提前百年拿到心法册子,现在廉贞还能找到万重山来?   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一遍通脉境、融穴境、金身境的灵草和心法,记在脑子里,谁也抢不走。   从秘境出来,顺手解决了灯花婆婆,至于装晕的小红猪,还算合她眼缘,摘来灯花婆婆的灵兽袋,装进去。   走出巢穴,从半空飘来一团团黑雾。   她才经历过一场斗法,灵力尚未完全恢复,见到熟悉的黑雾,眼皮子一跳。   自黑雾之后,走出一人。   周身魔气环绕,廉贞踏着一朵朵黑莲,走来:“听说你让我洗净脖子等着,你要宰了我?”   楚阿满并非夸下海口,修习《五行乾坤诀》后,即便打不过,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大不了逃命。   眼下她灵力消耗太多,最好拖延片刻,待自己恢复灵力:“你用幻影藤追踪我的?”   对方一眼看穿她的意图,知她狡猾多端,根本不上当,在楚阿满抛出问题时,廉贞的掌风随后而至。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她在心中暗骂,往口中抛来几粒补灵丹,化成清香的药液,涌入喉咙。   一缕灵力化开,丹田微暖,对于金丹修士来说,这点灵力聊胜于无。   楚阿满调动天地五行灵气,迎向击来的掌风,二者碰撞,炸开的灵力波,登时山摇地动。   退开灵力波的范围,廉贞立在半空,俯视着从山腰倒塌的山脉,对她惊人的成长速度,感到吃惊。   她成长得太快了!   难怪贪狼会折在她手里。   这次不能把人带回魔域,等楚阿满晋升元婴,下回该轮到自己折她手里。   廉贞从倒塌的山脉里收回目光,神识一扫,原地哪还有楚阿满的人影?   远处飞遁的五色灵光,速度不比元婴修士慢。   廉贞又是一惊:“《五行乾坤诀》当真如此厉害,能越阶挑战?”   撒丫子在前面跑的楚阿满,回头一望,发现廉贞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   洛水门祖师爷堪称一位妙人,秉承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苟命要紧的理念。   祖师爷在功法前序记载了自己从空遁术改良来的加强版遁术,吸纳天地五行灵气,这个速度,寻常金丹修士根本追不上。   几乎不怎么费灵力。   对于五行灵根修士来说,遇到超越一个大境界的强敌,需要消耗大量灵力,对灵力的把控,尤为关键。   她与廉贞一前一后,利用空遁术逃命时,飞快往嘴里塞补灵丹,补充灵力。   恢复得差不多,楚阿满停下来,廉贞也跟着停下,捂住气息不匀的心口。   见对面的人脸不红气不喘,暗道洛水门的至高法诀果然逆天!   两名修士在半空斗法,吸引来附近的低阶弟子围观,见一方是魔族,有筑基修士甚至想要上前帮忙。   当金丹修士的威压扫过,底下的筑基练气修士们纷纷白了脸,好在金丹前辈没有恶意,扫过一眼,便收回神识。   担心神仙打架,殃及池鱼,底层修士纷纷做鸟兽散开,逃出一定距离,远远观望。   楚阿满没敢异想天开,以自己金丹中期修为弄死元婴中期的廉贞,越阶挑战,不是这么个挑战法。   她与廉贞交手,一来摸清对方路数,待自己进阶金丹大圆满时,加上剑符、飞针、无极伞,能有五六成把握。二来,用廉贞修习贪生怕死剑,磨砺自我求生意志,一举两得。   现下她与廉贞交手几个回合,再次施展空遁术逃命。   廉贞:“?”   逃出万重山时,迎面飞来几人,不对,是几具尸体。   他们面色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白,没有一丝活人气息,分明是魃。   光是一个廉贞,足够让人头疼。   为了抓她,魔域出动三具魃!   魔族完全不按流程,梦里分明只有廉贞一人来的。   四个方向被堵死,任凭楚阿满长了翅膀,今日也得跟着他回魔域。廉贞暗想。   却见笼中鸟仍没有放弃抵抗,顽强与魃缠斗,试图突围出去。   在廉贞靠近,笼中鸟解决掉一只魃,成功突围,体内灵力也被消耗了一半。   她朝某个方向飞遁,廉贞正欲拔足追去,一抹湛蓝剑光迎头劈来,又快又凌厉,劈得人猝不及防。   和光?   他以神识查探,四周并无他人。   这是仙剑显灵?还是九重天……   飞遁至十里之外,楚阿满的神识窥见了和光。   剑柄挂着的穗子,是她亲手编织的,不会看错。   楚阿满以为自己只有一点点喜欢解兰深,从琅嬛福地出来,得知他没能等到自己,她麻木了没多久,很快打起精神思考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他。   面上一片冰凉,指尖碰了碰,摸到晶莹的泪。   没有见到尸首,没有去坟前祭拜,仿佛解兰深还活在修仙界的某个角落。   直到单打独斗与廉贞对抗的和光剑,她恍惚意识到,原来他真的不在了。   再也不会有人给她煮长寿面,不会有人毫不犹豫挡在身前,说要保护她。   经和光剑阻碍,楚阿满的遁光远去,瞧不见仙剑与廉贞。   落到一处密林,施展敛息术,在林子猫了两日,不见廉贞追来。   楚阿满恢复了体内灵力,打算前往梧州。   才出了林子,撞见个佩戴面具的白衣剑修,拦她问路:“道友,我迷路了,请问梧州在哪个方向?”   咦,怎么跟她要去的地方一样?   楚阿满打量对方,佩戴了阻隔神识的面具,看不清脸,周身的清正之气,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她指了个方向。   “多谢。”对方转过身,笔挺的身姿,玉带束腰,皎皎玉兰的气质,肖似的背影,像极了解兰深。   仅仅只是相似罢了。   等对方御剑离开,一个时辰后,楚阿满也朝梧州的方向过去。   暮色苍苍,因着急赶路,路上没注意,这会儿神识扫一圈,方圆几十里没有村落,只得在林中过夜。   点燃火堆,从储物袋摸个灵果子啃,感应到有人靠近,神识一扫,竟是白日里在山林见过的白衣剑修。   她看不透对方的修为,显然他的修为高于自己。   比她早一个时辰出发,按理说应该在她前头,现在跟在她后面,居心不良。   指尖摸到飞针,她防备着。   “是你,又见面了,好巧。”白衣剑修自来熟地坐到火堆另一侧,道:“在下方向感不好,见你也是往梧州的方向过去,可否一起同行?”   “前辈误会了,我并非去梧州,是去琴台城,所以咱们不同路。”婉拒了哈,楚阿满谨慎道。   继续前行半日,左拐,便是琴台城。   梧州,则一直往东面行进。   白衣剑修:“是么。”   一整晚,楚阿满不敢打坐,两人相安无事度过一夜。   一早,见对方还在入定中,为了证明自己要去琴台城,她特意御剑往琴台城的方向过去。   一刻钟后,发现白衣剑修跟在身后。   楚阿满:“?” 第82章   说了不是,还来?   她在山涧小溪边歇脚, 对方也收起剑,找了块干净石面,坐下。   来者不善, 楚阿满忌惮地问:“前辈不是要前往梧州吗?”   “梧州不急, 我突然想去琴台城转转。”剑修答。   楚阿满:“哦, 我想起去梧州有点急事, 大概不去……”   剑修道:“你去梧州啊, 正好我要去一趟梧州, 我们一起同行,路上好有个照应。”   楚阿满:“?”   这是缠上她了?   她怀疑是魔域的诡计,毕竟魔域曾经派上官游接近她,后有魅魔蛊惑她, 用尽手段,找出个与解兰深气质相似的剑修, 不是没可能。   面上不显, 心里盘算着偷偷甩掉对方。   两人转道前往梧州,夜色渐浓, 月华如霜,她们在一片山林中歇息。   他在树下打坐, 楚阿满则靠在树上休憩。   察觉对方进入观想境, 她按捺住性子,等到夜半子时, 施展敛息术,悄摸离开密林,转头祭出空遁术跑路。   堪比元婴修士飞遁的速度, 不信他还能跟上来?   跑了大半夜,天际浮动着千山翠色。   途径某座小镇, 下方几条主街袅袅青烟,贩子们叫卖吆喝声,烟火味浓。   见到人间烟火,她有点眼馋。   进入镇子,路过卖朝食的摊子,顿时走不动路。   要来碗甜豆浆,一根刚出锅的炸油条,撕扯一截,放到甜豆浆里浸泡。   蘸着豆浆的油条,被送进口中,吸饱了汤汁,一口爆汁,油条外酥内软,外皮脆脆的,满口豆浆的豆子香,美得不得了。   沉浸在美食中的人,听见对面询问能不能拼个桌,下意识点头,察觉这道男声怪耳熟,她一抬眼对上佩戴面具的剑修,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他取出块帕子,将遍布油渍的长条凳擦拭干净,这才落座:“说好一起同行,道友走得这样急,便是为了这碗甜豆浆与油条?”   楚阿满心下冷哼,这厮是明知故问。   之所以大半夜偷跑,当然是躲着他啊,万一他引来廉贞,他们两人联手,自己能有好果子吃?   这般想着,加快速度解决掉面前的豆浆油条。   吃饱喝足,楚阿满放下灵珠。   对方跟着起身,整理衣摆皱褶的举止,熟悉得她余光微微一滞。   若无其事扫过面具之下的一双陌生眸子,楚阿满道:“我姓林,不知道友师承何门何派?”   他回:“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而已,在下姓凌,凌云意气自飘然的凌。”   离开镇子的路上,楚阿满跟他闲聊:“哦,原来是凌道友啊!不知凌道友前往梧州,所为何事,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对方敷衍:“没什么事,无聊转一转。”   黄昏傍晚,特意寻了处河流边落脚。   楚阿满用缠绕术抓来条鱼,扭头问身后的人:“凌道友可会做烤鱼?”   他:“……不会。”   然后她托着腮,将鱼儿重新放回河里:“我也不会,我以前有位未婚夫极擅烤鱼,可惜英年早逝,如今再也吃不到他的手艺。”   楚阿满的余光瞄去,见对方面具之下的双目平静,不见一丝波动情绪,只当是个巧合,自己多想了。   几日后,抵达梧州地界。   任家与天音阁都在梧州,一南一北。   她这次来梧州找初十,意欲与他结盟。   廉贞背后有整个魔域魔兵,手底下操控尸魃,她自己单打独斗,怎么着也得找些助力。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任宁之死,魔域有一份责任,她和初十联手,杀廉贞的把握更大。   甩掉来历不明的凌道友,借助任宁的亲信,联络到初十。   前往任家名下一间不起眼的铺子,楚阿满到时,初十靠在椅背,拿着块布,擦拭手中的利刃。   她上前几步,在初十对面坐下:“我来找你,想跟你合作一起对付廉贞,如若不是魔域,任宁不会受伤,继而被其他人设伏。”   半年未见,初十晋升结丹,修为提升速度惊人,因他有半魔血脉,周身弥漫着魔气,一双暗红的眸子瞥来,审视着。   忽地,暗红瞳仁游移至眼尾,初十开口:“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笼罩在头顶的结界被人一剑破开,来人立在半空,白衣墨发,衣袂飘飞。   打量身旁人的神情,初十问:“你认识?”   楚阿满:“不熟。”   “林道友说不熟,便不熟罢。”白衣剑修踱步上前,来到楚阿满与初十跟前,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将她们两人隔开:“林道友迟迟不回客栈,在下以为道友被人掳走,过来查看,是否打扰到两位了?”   楚阿满锁定他,试探地问:“解兰深,是你吗?”   “解兰深?是那位斩杀天魔的解真人,便是林道友口中的未婚夫,莫不是你将我错认成他,不是说解真人身殒,元神回归九重天?”剑修平静反问。   被打断谈话,楚阿满与初十互相交换传音符时,窥向一旁立着的挺拔剑修,目光交汇,他冷峭的眉目别开,转过身去,不再关注这里。   与初十分别,回客栈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各怀心事。   走着走着,楚阿满发现有一队修士在暗处盯梢她们。   离开据点一段距离,隐匿在暗处的一队修士跳出来围攻,观对方衣领袖口绣制了任家的家族族徽,约莫将她们两人误认为初十的同伙,不由分说,铲除异己。   “你们误会了,我们与任家并无仇怨,更不是初十的同伙。”   面对楚阿满的解释,对方当做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为首的金丹修士,往半空抛撒阵盘,指挥死士出手。   好好说话不听,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   两名金丹修士,楚阿满完全不惧,但她没有出手,佯装不敌,吓得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   白衣剑修挡在她身前,熟悉的背影,似曾相识的场景,楚阿满紧盯对方祭出灵剑,迎敌的剑招,看不出是什么剑诀,并非《雪魄剑诀》。   难道是她想多了?   一定是。   九重天的仙君,怎会为了个一而再再而三欺骗自己的女修,冒着承受天罚的风险,亲自下界寻她?   他击退任家的两名金丹修士,收了剑,斜向一旁双手环胸看戏的人:“林道友为何不来帮忙?”   “我见凌道友同时对付两名金丹修士,游刃有余,兴许不需要我帮忙,这才没有搭把手,给你添乱。”楚阿满的两条手臂垂在身侧,快走几步,来到他身侧,鼻尖嗅了嗅,没有闻见熟悉的檀香。   空气中,暗香浮动,漂浮着一股清新淡雅的荷香。   是面具剑修身上飘来的。   返回客栈,楚阿满打坐修炼,迟迟无法静下心。   微开的窗子,飘来一缕茶香,她干脆起身出了屋子,敲响隔壁房门。   很快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面具剑修询问:“夜已深,林道友有何贵干?”   她早就想好借口:“我屋子里没有茶水,有点口渴,想问道友讨一杯。”   “请进。”对方让开一条道,并未将房门合拢,反而大敞着。   进入室内的楚阿满,一点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一杯茶汤,放到鼻尖闻了闻,没有梅花、松针与竹叶的香气。   她抿了一小口,不是岁寒三友,是一味灵茶。   放下茶盏,瞅着对面的剑修,楚阿满佯装起身时不小心绊到了裙摆,身子一歪,越过长条案,一双手在半空挥舞,试图扒下对方遮掩的面具。   他偏头躲开,她的一双手抓了个空。   楚阿满结结实实摔倒,不死心的再次抬手去抓,被剑修一把擒住手腕:“道友误会我是你英年早逝的未婚夫,我说过了,我不是。”   “既然你不是,为何要佩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难不成是心虚?”她咄咄逼人。   对方的唇畔溢出点点笑意:“我佩戴面具,只因相貌丑陋,恐担心吓到人,无颜见人。倒是林道友见到人便误以为是未婚夫,莫非对未婚夫恋恋不忘?”   “谁对他恋恋不忘了,我早已忘了他。”楚阿满挣扎着抽回手腕,没挣出来,半边身子趴在长条案:“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修多的是,过些日子,我找个嘴巴甜,会哄人的道侣,处处哄着我,顺着我,岂不美哉?”   茶盏里的茶汤,因她的动作,倾斜撒了少许,蜿蜒的水流,浸湿了女修的腰际的衣裙,轻薄的衣料,透出芙蓉色的心衣,紧贴在腰身,分明的曲线暴露在眼底,偏当事人无知无觉。   被吸引住,他紧盯那抹曲线,掌心扣住的雪白腕子,软得心坎阵阵发麻:“是吗,原来道友喜欢嘴巴甜的?”   捉住自己手腕的大掌,一点不老实,大拇指细细摩擦手腕内侧的肌肤,因面具阻隔神识,楚阿满看不清他的神色,暗地里留意对方的耳尖,脖颈。   每每亲密时,要么他红了耳尖,要么他脖子下的冷白皮,红成个煮熟的虾子。   在她的注视下,等待良久,迟迟不见面前的剑修如含羞草,羞羞答答。   被他摩擦的手腕皮肤,浮出异样感受,楚阿满抬起另一条手臂,试图去揭他的面具。   下一息另一只手腕也被人扣住,运转体修心法,竟是半点撼动不了对方。   剑修的星眸,浮出无奈:“说了不是,还来?”   一记偷袭不成,楚阿满想到个馊主意:   “你一直跟着我,是不是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啊?”   他沉默了下来,没有反驳,一双眸子直勾勾盯她。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就是这时,她拿脑袋对准对方鼻梁一挑,试图顶掉面具。   她成功了,面具滑落,露出剑眉……紧接着神识一暗,被人禁锢住,再然后便是剑修放开她的手,慌乱佩戴好面具,与她拉开距离,叹气:“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喜欢你,所以一路跟着你,这样你可满意?” 第83章   乖,以后我便是你的主人   “你喜欢我, 那你摘了面具,若你合我的眼缘,说不定我就喜欢你了。”她低头擦拭腰间的水渍, 睁眼说瞎话。   他:“?”   这个肤浅的女人!   “饮了茶, 你可以出去了。”   被驱逐, 楚阿满慢吞吞往外挪, 趁对方松懈之际, 梅开三度地突然袭来, 这次连面具边边都没能摸到,对方侧身躲开,抿了抿唇,强忍笑意:“还不死心?”   他对她防备心太重, 楚阿满只好作罢。   任家注意到她,咸城不能继续呆下去, 她本来打算找个地方炼化木灵珠, 现在身后多了个小尾巴,来历不明, 情况不明朗,炼化木灵珠一事, 暂时推后。   算算日子, 还有半年,最后一副易筋经的药浴用完, 其它辅助灵草全部凑齐,唯独差一味千年倾月草。   这次得到全本的炼体心法,还需收集通脉境、融穴境、金身境需要的灵草, 尽可能在下界收集到足够的灵草,飞升之后, 可能处境比较困难。   收到觉夏的传音符,楚阿满欲前往药王谷,在这之前,先弄清楚姓凌的是敌是友?   天光灰蒙蒙,楚阿满在楼下做早课,风中浮动着清新的荷香,觉察到有人靠近,手中的银朱剑一偏,剑风扫去……   对方避让开,身后的香樟树从中截断,她非但没有收手,存心试探地划出一道金芒,撕裂静谧的空气,势如破竹的剑意裹挟而来。   他祭出把灵剑,格挡住她无懈可击的剑势,手腕一旋,将人逼退。   连连后退的楚阿满,不甘心这样结束,欲与对方继续比试,探个深浅,听到手中银朱剑剑身轻颤,嗡鸣不止。   她的银朱剑被对方剑意影响,怂了?   索性收起银珠,楚阿满取出无极伞,以自身五行灵力催动,不知何时吹起了狂风,吹得她裙摆飞扬。   面对廉贞,都没叫她祭出无极伞,她有一种直觉,这人压制了修为,实力不输元婴期的廉贞。   楚阿满想与对方打上一场,哪料他收回灵剑,快速抽离战斗,不愿交手。   他想走,她偏不如意,吐出一口血,捂着心口,摇摇晃晃倒下。   离开的剑修果然停下,快步来到跟前,扶起她,抬手探向昏迷人的灵脉。   原本靠在他怀中的女修,猛地睁眼,一抬手,近在咫尺的面具被她摘下。   恰逢云层破晓,金光万丈。   面具之下,镶着金芒的剑眉星目,不输解兰深的美貌,却是完全不同的一张脸。   他们气质相似,面容完全不一样。   她不信,在对方脸颊与下巴仔细检查,没摸到千影面具的痕迹。   “摸够了没?”剑修不解,一言难尽的说。   “还没。”不由分说,楚阿满直接上手扒开对方的衣领,玉质的冷白皮,没有一点天罚痕迹。   他扯开衣领的一双手,被他打掉,神色自若地拢上衣领,抚平外衫的皱褶:“现在确定我不是他了?”   楚阿满收回僵硬的手,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被一条铁链般的臂弯,牢牢困在怀中。   整理好衣衫,他一手困着她,一手帮她擦拭唇角的血污:“你想看我的脸,给你看了,想扒衣服,也扒了,以后不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自伤。”   楚阿满拍掉他的手,挣扎着逃出,到市井用些朝食,平复心情。   赔了客栈掌柜香樟树的灵石,两人一前一后走远,客栈内的低阶修士大舒一口气,暗道这些高阶修士玩得真花,大庭广众之下竟脱去男修衣裳……好险,差点撞破金丹前辈的好事。   半个时辰后,两人从市集回到客栈。   当晚,楚阿满再次敲响对方的房门。   她主动给对方斟茶,递过去,见他迟迟没有喝茶的意思,故意使了激将法:“怎么不喝,是担心我在茶水里下药了?”   闻言,他端起茶盏抿了口。   目的达成,楚阿满安静等待药效发作。   等了半晌,也不见对方灵力虚弱,昏迷过去,不禁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买到假的消灵散?   一计不成,她将仅存的一点幻梦花粉倒在帕子上,第二日敲开他的房门:“呀,道友额上怎么这么多汗?”   自见到真容后,他便没有再佩戴面具,楚阿满踮着脚,拿着帕子替对方擦拭。   末了,她嫌帕子脏,往对方怀里一塞:“你闻闻,是不是有一股味道,我不要了,等你洗净了还我。”   怀里的帕子,被他塞进广袖:“那明日还你。”   回到卧房,楚阿满竖起了耳朵,没能听到隔壁身中幻梦花晕倒的动静。   在咸城住下的几日,遇到好几波任家死士。   楚阿满决定离开咸城,继续历练。   没有透露目的地,途中故技重施,将人引入困阵,成功甩掉他,转道去了药王谷。   再次来到药王谷,作为谷主的护卫队加心腹,柴岩得了谷主的令,早早率领部下停靠在湖泊边。   见到楚阿满,柴岩先是震惊对方进阶速度如此之快,越过她,瞄到她身后现身的白衣剑修。   楚阿满有种不妙的直觉,顺着柴岩的视线,与身后的人对上。   他:“才看了我的脸,扒了我的衣裳,转头将我抛弃,道友做的不地道啊!”   柴岩:“!!”   剑修周身摄人的气场,令人不敢直视,柴岩朝楚阿满执礼:“楚前辈,这位是……”   阴魂不散,楚阿满揉了揉太阳穴:“他姓凌,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觉夏方才与我传讯,我们即刻登岛吧!”   乘坐船只,还未靠岸,大老远瞧见熟悉的身影。   觉夏带着鹤老、侍女,早早等候着。   登岛上岸,楚阿满关心了小谷主的修炼情况,觉夏已是练气大圆满,相信要不了多久,能进阶筑基。   两人叙着旧,觉夏的目光频频望向楚姐姐另一侧的剑修。   解真人身殒,后来降下神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修仙界,觉夏也听说了,此刻见楚姐姐身旁多了名男修,只当是楚姐姐寻来的替身。   她在凡间喜欢听戏,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只是楚姐姐当真不惧九重天的那位仙君?   用过饭食,楚阿满直奔来意,取出修炼至炼骨境的炼体心法,与觉夏交换一批灵草。   “不用炼体心法,我也愿意的。”过去几年,楚姐姐没少指点自己修炼,觉夏认为区区一点灵草而已,在药王谷不算什么。   楚阿满执意:“只有互相交换利益,我们这段关系才能走得长久,收下吧!”   在谷主府内淘来一批百年份灵草,若干千年份灵草,将将收集到一小半,一部分灵草是仙界独有。   至于千年倾月草,觉夏帮她颁布搜寻令,但凡有能提供倾月草线索的,能得到谷主府重赏。   几日过去,关于倾月草,毫无消息反馈。   在药王谷,一呆便是三年。   这日觉夏带着侍女经过某处院落,感叹:“自楚姐姐两年前闭关冲击金丹后期,凌前辈也跟着闭关,咱们谷主府真无聊。”   侍女道:“是啊,谷主现在已是筑基,如果楚前辈知晓,定会为你感到高兴。”   两年前,前脚楚姐姐闭关,后脚觉夏水到渠成的突破练气期,成功筑基。同时炼体进入固元境,得益于炼体,孱弱的身体壮得跟牛犊子似的。   新任谷主的成长,使得整个药王谷族人看到了希望,喜气洋洋。   一行人离开院落,来到灵药园子。   觉夏的日常,便是取血,以灵血滋养草药……   事毕,侍女端来补气血的汤药,一碟子蜜饯。   吃下汤药,觉夏皱成了一张苦瓜脸,连忙取来蜜枣塞到嘴里。   裹着浓稠蜂蜜的甜枣,在口腔化出一腔甘甜。   这时有仆役欢欢喜喜奔来:“谷主,楚前辈出关了。”   觉夏一喜,当即赶去,见到出关的女修立在树下,侧脸明丽恬淡,身上的气势深不可测:“恭喜姐姐进阶金丹后期。”   楚阿满轻嗯一声:“也恭喜你,筑基了。”   知道楚姐姐爱吃,觉夏忙命侍女吩咐厨房做一桌好菜,庆祝一番。   席上,楚阿满与觉夏一人一只鸡腿啃着。   想到什么,她一拍灵兽袋,脚边多出一只小红狗。   小红狗爱骂人,见到她,下意识一张狗嘴,扫到周围的陌生环境,一双狗眼贼溜溜打转,似乎认清了现实,一脸谄媚地蹭了蹭她脚脖子,趴在脚边。   楚阿满乐了,扔去个鸡翅膀。   小红狗一口叼住鸡翅,被凡尘的吃食俘获,吃完只鸡翅,咂咂嘴,意犹未尽,湿漉漉的狗眼盯人。   “咦,这只小狗居然是红色的毛发?”觉夏见了有趣,也扔来只鸡翅,被它嗷呜一口吞下。   楚阿满踹了它一脚:“以后还骂不骂我了?”   小红狗嘤嘤撒娇:“不敢了,不敢了,主人。”   “小狗会说话,这是妖兽?”小红狗口吐人言,惊得觉夏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品着茶,一直沉默的剑修开口:“这是山膏。”   “偶然碰见的,它胆小,喜欢骂人,我觉着有趣,便带在身边养着玩。”楚阿满放下筷子,怜爱的摸摸小狗:“乖,以后我便是你的主人。”   他瞥一眼给小狗顺毛的女修,她眸子含笑,如春日芍药,看得人挪不开眼。   一想到她的笑,是对着一只小狗,他企图平息心中生出的嫉妒:“你很喜欢别人喊你主人?”   楚阿满啊了一声,不理解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关键点是主人吗,难道不是有一只小狗温温柔柔地看着你,向你撒娇?   饭毕,她们向觉夏提出告辞。   觉夏脑子一懵,楚姐姐出关的喜悦,因要离开药王谷被冲淡:“这就要走了?”   楚阿满:“闭关出来后,我收到一些消息,有点事情处理。”   翌日告别觉夏,离开药王谷。   船下,河流湍急。   大船稳稳当当行驶在湖泊,甲板上,楚阿满的烦心事,因岸边风光,眉心舒展。   之所以急着离开药王谷,是因为担心给药王谷带来危险。   两年前,广成真人陨落的消息传遍了。   半年前,任家全族一夜之间被血洗满门。   初十没有这样大的能量。   她刚出关,听闻广成真人被炼制成魃,出现在雁云城一带。   任家、雁云城,一个接一个遭遇噩耗,外人无法将两者联系到一起,楚阿满敏锐的察觉,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都有家族子弟被凫篌吞入腹中!   不管是不是庞松的报复,楚阿满认为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药王谷。   抵达岸边,柴岩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定道:“听闻楚前辈在寻找千年倾月草,我好像在柴荣手里见过。”   柴荣死后,她扫过对方的储物袋,里头没有倾月草。   要么这株倾月草自己用掉,要么是送给他人……   楚阿满给了谢礼:“多谢,如果以后你还有别的线索,可以让觉夏告知我。”   从药王谷出来,两人直奔雁云城。   据收到的消息,这次雁云城遭遇的尸魃潮,来势汹汹,所有修士躲在城内的结界,不敢外出。   雁云城外的村镇,全部遭到杀戮,几乎没有活人,招募附近的修士赶去支援……   赶到雁云城时,城内结界人为损毁,尸魃潮涌入城中,一只飞尸扑向一对母女,被楚阿满操控青藤构建的牢笼,庇护其中。   头顶的利爪迟迟没有落下,怀抱女童的母亲仰起头,见到四周密不透风的藤蔓,缝隙之中,依稀可见半空与飞尸缠斗的年轻女修……   没死,是这位仙子赶来搭救她们了!   几十息的功夫,飞尸被威力惊人的火焰团团围住,眨眼间,成了一堆飞灰。   女修将她们带到安全地方,转身应对城门口的尸魃潮……   清理完小喽啰,楚阿满如芒在背,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   神识一扫,半空中飞行的残影,分明是魃。   不止一只,共有三只魃。   一只受到重创,另两只面色青白,尸气逼人,不知吸食了多少活人与修士的血肉。   划过其中一只魃,她心头一跳,好眼熟,似乎是天音阁的广成道君?   仔细一看,确定了,的确是那位道君。   广成道君被炼制成魃,如今正目不转睛盯她,仿若见到了猎物的猛兽。   上官游与尹落姝也在,尹落姝朝这边拱手:“多谢两位前辈出手襄助我雁云城,事后,落姝定有重谢。”   楚阿满一抬手,摘下千影,尹落姝登时脸色难看,上官游则是神色复杂。   “想救雁云城,你们俩负责对付重伤的魃,剩下两只交给我们。”她摘面具,便是不想互相揣测来揣测去,想来尹落姝应该能明白。   尹落姝不傻,她明白楚阿满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约莫猜到是庞松所为,为了向她们五人报仇雪恨。   平日里,尹落姝对楚阿满欣赏又讨厌,见对方要独自应付一只魃:“你确定?”   得到楚阿满的肯定答复后,尹落姝真情实意道谢:“多谢,我拎得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管怎么样你小心些,这些魃很凶。”   这场护城之战,从天亮到天黑。   消灭三只魃,将所有尸魃清剿,神识扫过,没有放过一处错漏。   雁云城内,重新修补好法阵,居民们在心惊胆战中入了梦。   与此同时,楚阿满在城主府见到了两名身中尸毒的金丹修士,是方思道与易姚林。   易姚林中的尸毒极重,整个人昏迷过去,需得抓紧送回宗门,由元婴道君拔除尸毒。   方思道观察到与楚阿满一同走进的剑修,两人似乎是同伴,最诡异的是,这名剑身气质不俗,分明穿了身不起眼的素色白衫,矜贵清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像解兰深!   方思道爱慕过楚阿满,后来察觉她与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当楚阿满成了解真人的未婚妻后,立即了断这份心思。   以前他认为楚阿满胆大包天,在秘境中敢讹自己的千年朝颜花,如今看来作为仙君的未婚妻,何止大胆,分明是没把仙君放在眼里。   难道她不想飞升了?   楚阿满环顾一圈,纳闷:“怎么不见尹城主?”   话落,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尹落姝站出来,红着眼:“结界被破,城门破开时,阿爹领着族人一同自爆,重伤了魃,这才拖延至你们赶来。”   楚阿满想起了为庇护门中弟子,自爆的妙法师姨,重伤的明诚长老……   三日后,是前城主与家人的送行。   城中百姓不约而同聚集在城主府外,送来酒果,低低的呜咽,整座雁云城上方笼罩着阴云。   办完丧事,堆积诸多公务,涉及雁云城损毁严重的城墙、房屋,急需重建修缮。   城主府不可一日无主,作为尹家唯一活下来的尹落姝,成了当之无愧的继任城主,声誉鼎盛,无人质疑。   那日清剿完尸魃潮后,上官游趁没有人注意,脚底抹油溜走,毕竟他投靠了魔域,是魔族。   七日后,是尹落姝继任城主之位的日子,楚阿满受邀,留下来观礼。   即将迎来一场大戏,她当然要留下来看戏,怎舍得这时候离开?   日月匆匆,在雁云城一住,终于来到新任城主继位这天。   尹落姝身着城主服,按照礼官的唱声,举行继任大典,焚香祭天,走完繁重流程,礼成。   新任城主游街完,返回城主府书房,她拿起象征着权利的城主印章,冲淡了丧母的悲,眼中是再也遮掩不住的野心与欢喜。   “谁?”察觉到书房有人,尹落姝顺着脚步声投去目光。   来人着一身绯衣,细眉丹唇,五官精致艳丽,比女修还要明艳美貌三分。   他朱唇上扬:“恭喜啊,我的城主大人。”   尹落姝目光明亮:“你跑哪儿去了,几天没见你,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怎么会丢下你,独自一人离开?毕竟我们体内的雌雄情蛊,是你我的羁绊。”上官游端详着女子的脸,奇怪她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看着看着,竟是越看越觉得好看。   有点舍不得了。   比起小情小爱,他更想要活下去,想要获得无边法力。   如果是他站在山顶之巅,遇到她,他一定将人掳走,囚做禁脔。   阳花似锦,时不逢春,她出现得太早。   魔族杀戮了他生长的村落,当作救赎的师尊,实则拿他当作夺舍的肉身来养,贪狼愿意帮他报仇,他便假意投奔了魔域,转身反噬贪狼,可惜计划失败,狼狈逃出。   尹落姝放下手中印章,她的手被人牵起,挣开抽回,甩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没到每月发作的时间。”   被打耳光,他抬手摸了摸红肿的脸:“你不是一直想方设法让我爱你,解除情蛊,不装了。”   尹落姝果然柔软下来:“抱歉,刚才是我不对。”   上官游:“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他突然靠近,尹落姝心口一凉,惊恐地低下头,发现自己心口被人掏了个洞。   她心窝子被掏了洞,上官游给他自己也掏个洞。   两人血流不止,尹落姝被金丹威压压制,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嗓子难受得发哑:“你,你要做什么?”   上官游近乎恶魔的低语:“你不是一直怀疑秘法册子最后一页,被我撕了?不错,是我撕下的,因为最后一页记载了第二种解情蛊的法子,那就是让我的雄蛊,吞吃你的雌蛊,要在雌蛊最兴奋愉悦时,这样我就能活下来。”   又说:“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改动防御结界,尹家全族死绝,所以你才能登上城主之位。”   两人心口的雌雄蛊打了个照面,体型硕大的雄蛊,一口吞吃掉个头小巧的雌蛊。   见到这一幕,尹落姝再也压抑不住颤抖的身体,大笑了起来。   敏感如上官游,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你笑什么?”   无需回答,他浑身一震,感受到雄蛊痉挛不止,腹中的雌蛊没死,正在蠕动,爪牙一点点蚕食雄蛊的腹腔……   感受到雄蛊毙命,上官游浑身气力被抽,跌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女子的裙摆,不可置信道:“疯了,把自己与雌蛊练成毒物,你对我狠,对自己更狠!”   “当然,如果我不对自己狠一点,现在死的会是我。”地上的人断绝生机,尹落姝抹了把泪:“害死了我阿娘,你该死。”   她分明厌恶他,不知为何,止不住泪。   七日前楚阿满找到她,告知解情蛊的法子,可是太晚了,她与上官游互相防备,拿到秘法册子,最后一页被人无故撕掉,猜到是上官游干的。   他为何撕毁?   从利益角度考量,无非是对她不利,要从她身上获取什么,尹落姝自然要提早做好准备,思来想去,她将自己练成毒物,与上官游欢好,提前服下解药,使之无所觉察。   她赌对了!   尹落姝想,哪怕此生止步于元婴,无法飞升,起码自己努力活下来了,达成心愿,坐上城主之位。 第84章   现在轮到楚阿满撵他了   雌雄情蛊厮杀的结果, 出来了。   离开雁云城前,尹落姝前来送别,比起上官游, 楚阿满更希望尹落姝活下来。   尹落姝自作自受, 被情蛊操控, 楚阿满亦受天道操纵, 想要掌握命运, 她一定要飞升!   尹落姝知晓她在寻找倾月草, 告知自己曾听上官游说起,见到有人献给廉贞一株千年倾月草……   楚阿满若有所思。   雁云城仿似遭遇一场战火洗礼,家园被毁坏,亲人离散, 在新任城主的带领下,清理废墟、休整基础设施, 忙着重建家园……   尹落姝有野心,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面对灾后的家园, 从迷茫到坚定,不管如何, 她会如同父亲一样保护城中百姓。   易姚林与方思道分别被送回天剑宗, 脚下的雁云城,越来越小, 在楚阿满变作一个小黑点。   离开雁云城后,遇到了庞松的设伏。   她们在林中过夜,遭遇尸魃潮围堵。   以血池催熟的魃, 等同于磕丹药晋升金丹的修士,没有在雁云城遇到以广成元婴道君炼制的魃厉害, 楚阿满如砍菜切瓜一样解决掉。   眼见对方两人即将突围,己方失去先机,差一点,仅差一点,整个雁云城即将沦为人间烈狱,带着这群尸魃找楚阿满……   只差一点,能替孙儿报仇,就是因为楚阿满多事,庞松恨意滔天,周身肿胀,似疯了一样朝楚阿满飞掠来……   不好,这是元婴自爆!   楚阿满的瞳孔收缩,施展五行灵力飞遁。   庞松靠歪门邪道晋升了元婴,可元婴修士自爆的威力,非同小可,易家老祖自爆的情景,历历在目。   两人本就离得近,元婴修士拼死一搏,即便她感知不对,罩下五行防御结界,迅速后退,不免也会遭到灵力冲击波。   轰的一声,巨响炸开,群山倾覆,脚下的整片大地凹陷下去。   四周沙尘漫天,掀起阵风暴,混乱之中,楚阿满感觉到一堵胸膛贴近自己,然后对上了墨玉般的眼……   无暇顾及太多,因为很快她们被庞松自爆的风暴,震碎了结界。   被气流掀飞,再次醒来,楚阿满发现自己出现在一间废弃的茅草屋,衣衫褴褛,虽狼狈,但洁净,身上不见一丝伤痕。   猜到一定是某人将自己安置在茅草屋,至这日后,她身后的小尾巴突然消失了。   在楚阿满有一点点信任他的时候,他不见了。   前不久,她见对方的灵剑光秃秃,特意编织了剑穗送他,趁机触碰试探对方的灵剑,差点被剑气割伤。   解兰深的灵剑,与他心意相通,不会这样对她。   在凹陷的群山搜寻,在茅草屋等待,过去三日,迟迟不见对方现身,这个结果也很好。   即便对方现身,她依然会想办法甩掉对方,独自踏上了历练之路。   她离开后,茅草屋现出一道身影,他重新佩戴上了面具。   面具之下,一道贯穿整张面部的斜向伤痕。   她肤浅,她看脸,见到他这副模样,定会心生厌恶。   ……   之后的五年间,楚阿满一次次侥幸逃出廉贞的追捕,利用画卷里解兰深残留的剑意,与廉贞的周旋,贪生怕死剑突破到第十二式。   炼化金、土、水灵珠,与火龙珠后,她的修炼较以前快了七成,靠着每日内卷,五年里从金丹后期,迈入金丹大圆满。   花费一年时间闭关,稳固修为后,马不停蹄赶往东海。   水生木,她要最大化炼化木灵珠,突破元婴。   来到东海罗家村,昔日正值壮年的罗老汉,现今儿孙满堂,罗大力娶了媳妇,接替过父亲打渔的营生。   罗小妹也于几年前,嫁做人妇,小腹微隆。   昔年给她将踏波仙子故事的老者,墙角没了老者的靠椅。   罗家村的日子并没有因为韩家倒台,变得蒸蒸日上,听说韩家被清洗后,村门们富裕过一段时日,很快被东海的第二大世族宫家所把持,比韩家收缴的赋税,还要高上半成。   罗家村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没了一个韩家,来了个宫家,周而复始的循环,等待下一次被人推翻……   隐匿在暗处的楚阿满,没有刻意现身,准备离去时,意外在罗家村见到一位熟人——楚德音。   楚德音将修为压制在练气期,发间包裹着一块灰蓝色的布条,衣着打扮,仿若凡女,做着活计,将渔网内的鱼虾蟹一一摘出来,分类装进木桶,拿到市集售卖。   没有用一丝灵力依靠,架着驴车,来到集市,缴纳一定税额,通过关卡。   楚阿满跟着来到集市,见楚德音学着贩子们吆喝售卖,深感惊讶。   从小养尊处优的楚德音,何时学会了赶驴车,抹下面子,学着小贩招揽生意……   在暗处观察许久,楚德音不似贩子机灵嘴甜,哥啊姐啊叔婶的唤着,生意不大好,这么久,只做了一笔生意。   她现身走到摊位:“这些海货,我都要了。”   楚德音笨拙地抬头,对上来人,愣了下:“是你啊!”   楚阿满指了指:“这些海货怎么卖?”   楚德音:“你又不会做饭,买海货做什么?”   楚阿满轻嗤:“说得好像你会做似的。”   楚德音:“我会啊,要不尝尝我的手艺?”   鬼使神差的,楚阿满还真跟着她回到罗家村,在她租赁的屋子,吃着刚端上来热气腾腾的海货。   楚德音的厨艺,中规中矩,算不上特别好,也不差。   海货嘛,主要讲一个“鲜”字,简单的烹饪,最能体现海货的鲜甜,浓油赤酱,反而不美。   清蒸海鱼,一盆扇贝、海螺与螃蟹,被楚阿满吃得干净。   上回来东海,还是跟解兰深一起,进入水下龙宫时,可可爱爱的小扇贝,看着很有活力,很鲜美,曾想着回到岸上了,好好吃一顿扇贝宴。   如今,总算圆满了。   “锅里的蒜蓉蒸牡蛎粉丝许是蒸好了,我去给你端来。”楚德音回灶台端个菜的功夫,出来时,不见人影,只余桌面的几块下品灵石。   在罗家村呆了三年,三年里,楚德音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化作寻常凡女,体会人间百味……   或许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楚德音像往常一样离开村子,与村民互相问好离开时,回望一眼,罗大力的女儿与小伙伴们在夕阳下追逐着一只蝴蝶……   没有回天剑宗,她去了临城。   人去楼空,楚家旧宅墙壁斑驳,遍布蛛网。因楚家二女拜入仙宗,且修为不俗,临城士绅颇为忌惮,宅子便一直闲置着。   庭院里,一人高的杂草,将昔日光辉盛景全部掩盖,楚德音记得这是一处园子,阿娘聘请了数位花匠,专门照料一株名种牡丹。   从前不管聘请了多少花匠,都不能使这株名种开花,如今无人照料,它与杂草共生,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①,一朵百花王占尽倾国倾城的好姿色。   旧时花,吐芳露蕊,却不见旧时人。   楚德音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望着空落落的家,恍然发现原来她最想要的,早就得到了,一直在她身边的母亲,父亲。   直到失去,自己才明白这个道理。   见识过底层百姓生活,重返楚宅,楚德音方知自己有多么幸运,曾经她嫉妒阿满妹妹能得到解真人的偏爱,却忘了自己已经拥有了很多很多。   因心境发生变化,四周稀薄的灵气朝楚德音汇聚而来。   她站在杂草与牡丹跟前,整个人陷入一种奇妙的观想境。   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修为从筑基后期,晋升到筑基大圆满。   半年后,楚德音勘破心魔,回到天剑宗,再次冲击金丹。   在楚德音成功进阶金丹期,又半年,东海之滨,劫云滚滚。   宫家起初以为有修士渡结丹雷劫,毕竟宫家修为最高的,便是金丹修士。   宫家家主试图靠近,发现劫云不对劲,比自己渡劫时的雷云,声势壮观了许多:“莫不是元婴雷劫?”   客卿长老道:“不会吧,修到金丹的前辈,多半拜入五大仙门,再不济也会去到族中冲击元婴,在外头渡劫多危险啊!”   谈话间,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紫雷,照亮了夜空,劈入海域。   刚才分明是青天白日,一眨眼被劫云遮挡住光线,大半片海域被阴云笼罩。   窥见手臂粗细的紫雷,宫家客卿不敢吱声了。   在场所有宫家修士,与投靠宫家的散修不期而同地仰望头顶,或仰慕艳羡、或心生向往,或被威势臣服。   无需辩驳,这就是元婴劫雷!   海域充裕的水灵气,被人吸纳,宫家主只觉周围灵气一概被这名高阶修士攫取,心中一慌,海域下的灵脉,该不会被这位前辈洗劫一空吧!   楚阿满便是存着这个心思来的,除了以水生木,最大程度炼化木灵珠,还有她乃五灵根,每次渡劫需要耗费大量灵气,东海宫家所把持的这片海域,浓郁的水灵气,与其让宫家得了去,祸害一方,不如便宜了她。   一道劫雷过后,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第二道紫雷紧随其后……   第三道,四道……   “六十八,六十九……七十九,八十一……”有人细数着落下的若干劫雷,宫家主与客卿冷抽一口气:“不是只有飞升,才会渡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莫不是这位前辈是渡化神雷劫?”   随着一道威压铺开,在场所有修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臣服地跪拜在地。   一人朝雷劫劈下的海域,拱手道:“前辈在东海渡劫,在下乃宫家家主,作为东道主,理应设宴款待,恭请前辈现身一见。”   海域中,一道女子轻哼:“凭你童佳倩,也配叫本座现身一见?”   宫家主冷汗都出来了,听这位元婴前辈的声音,竟是一名年轻女子。   对方收敛了元婴威压,紧接着海域上方出现一道残影,不等瞻仰前辈的英容,只见她施展元婴修士的小神通,缩地成寸,眨眼身影消失在十里之外,很快消失在海面。   元婴前辈离去,宫家主拿袖子抹了把额上冷汗,这位前辈脾气不好 ,好在总算走了。   至于海域蒸发的水灵气,叫宫家主跟割肉似的疼。   一打听,半月后从内陆传来消息,听闻洛水门妙真长老座下弟子楚阿满,于前不久突破了元婴。   宫家庄与客卿人单势弱,不敢找上洛水门讨要说法。   两人私底下蝈蝈,这名女修芳龄,好像还不到百岁?真可怕!不敢惹,不敢惹,他们还是好好窝在东海,当地头蛇。   晋升金丹时,洛水门准备帮她举办典礼,楚阿满没同意。   这次回到门中,她不愿参与流程繁琐的元婴大典,掌门与师尊这两处,说不过去了。   经过几年调养,妙真身子恢复过来,闭关没多久,得知徒儿先自己一步晋升元婴的好消息,坐不住了。   用掌门师尊的话,她这个做师尊的,得操持徒弟的元婴大典,哪还有心情闭关?   洛水门给另外三大仙门派发去请柬,各大世族也有份。   闭关两月,当楚阿满出关时,由师尊领着杂役送来道君服饰,束发的玉冠。   给楚阿满披上道君服,妙真言笑宴然:“你不知道,近两个月掌门师兄可是威风得很,咱们洛水门打破了近几千年的历史记录,洛水门出了一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掌门师兄成天跟人显摆,给三大仙宗掌门气个不轻,昨日还跟我抱怨,其他掌门不理睬人了。”   楚阿满很难想象一贯沉稳的玄清掌门,私底下竟然是这幅模样。   按照惯例,妙真取出几张自己提前想好的寓意吉祥的道号,拿给徒弟挑选。   看过一圈,她的指尖拿起一张:“就这个。”   为了操办这场元婴大典,玄清特意命人开了洛水门最大的宴客殿,足以可见,洛水门对今日的典礼有多么重视。   从山门管事,到洛水门内外门弟子,皆是吐气扬眉,喜意盈盈。   乾元宗掌门小声蛐蛐:“看洛水门大张旗鼓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门人飞升了。玄清的尾巴恨不得翘上天,依我看啊,这女修为五灵根,想要飞升难哦,别以后出什么岔子最好。”   “以不到百岁的年龄突破元婴期,打破千年来的记录,换作是你乾元宗弟子,你不得摆摆阔,抖擞抖擞,换作是你乾元宗的弟子,只怕你尾巴翘得比玄清还高。”天音阁掌门看不惯他嘴脸,唾了口。   天剑宗掌门与云中道君,则是一路沉默。   天剑宗最有希望飞升的弟子,中途折损,九重天下达的神谕,给天剑宗狠狠长脸。   更多的,是惋惜。   此情此景,不免叫云中道君想起了自己的小徒弟,提不起兴致。   几位掌门按照分配的位置落座,吃着灵酒打发时间,不多时,在唱礼声中,着洛水门道君服的女修,缓缓走来。   云中道君神识一扫,确是元婴修士无疑。   据闻炼化了五行灵珠,提纯灵根,这才快速进阶到元婴期。   五行灵珠这种天材地宝,珍稀罕见,可遇不可求,即便得遇至宝,想要将之吸纳炼化,并非一件易事。   云中道君对女修的印象单薄,记忆里只有池子边被沙土掩埋的火堆,翎光鱼的鱼骨,以及天剑宗审判那日,小徒弟义无反顾将女修护在身后……   对上楚阿满的目光,对方冲他点了点下巴,停在大殿正中央,在玄清朗声诵读檄文,焚香礼拜天地……   妙真为她解去钗环,以木梳重新梳理发丝,以玉冠束发:“第一次将你带回青芜峰时,师尊知道阿满吃了许多苦头,所以为师赐你道号云明,寓意云升月明,胸有沟壑,②盼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③”   礼成,楚阿满的座位被安排在玄清掌门左下手的位置。   丹华道君一颔首:“恭喜道友了。”   楚阿满:“多谢。”   众人都以为羡慕她进阶速度快,羡慕她运道好,集齐五行灵珠,殊不知光是炼化火龙珠,九死一生。   炼化完五行灵珠,自己的修为仍需要磅礴的灵气,未来一段时日,或许进阶速度比其他元婴修士慢上许多。   元婴修士只需吸纳一两种灵气,她要同时吸纳五行灵气……   听说楚德音破除心魔,结丹了,以女主的天赋,要不了多久,也会突破元婴。   借口出去透透气,楚阿满溜出大殿,在园子里吹风散步。   收到叶苓的传讯符,里头爆发出尖叫,正当她以为叶苓遇到危险,那边激动到语无伦次说:“晶晶说,进阶元婴了你,我的老天鹅,以后我们师叔,岂不是要喊你?”   楚阿满:“……真乖,小师侄。”   冷静了片刻,叶苓又说:“好可惜,我在外历练,这时候赶不回去了。”   “楚道友,你在跟谁说话了,我带了你喜欢的酸甜梅子酒酒。”身后传来赵晶晶的声音,道:“我就知道你在大殿呆不住,特意过来寻你。”   传音符内,传出叶苓的声音:“梅子酒,是我们上半年埋的那坛?不地道啊,你们背着我偷喝啊!”   赵晶晶:“哦,原来是叶师姐,给你留着半坛子呢,等你回来,至于这半坛,恕我与楚道友先尝尝味。”   在楚阿满回洛水门前一月,赵晶晶顺利结丹,搬出原来的山峰,自己做峰主,用来酿梅子酒的梅子,便是她住处原有的一棵果树,今年果子挂满了枝头。   梅子过酸,吃不得,赵晶晶和叶苓闲来无事,动手摘来梅子,用来酿梅子酒。   斟来一杯果酒,递来,楚阿满接过,抿了一口,双眼放光:“酸酸甜甜,好喝。”   属于梅子的独特清香,在周身弥漫,口腔中,果酒酸甜交织,清新爽口。   赵晶晶骄傲说:“当然好喝,我与叶苓还添了十几味灵草,能增长灵力。”   楚阿满品了品,的确有一股温顺灵力缓缓流动,因灵流太弱,不注意,难以发现。   洛水门这场元婴大典,在整个修仙界传开。   筑基后期的解荷华听了,被激起斗志,勤加修炼了三日,第四日躺在床上咕蛹地蠕动了下,表达自己努力过了。   奈何床和被子离她不得,碧色的绸被,被自己裹在身上,俨然一条大青虫。   元婴大典两个月后,收到初十发来的传音符。   楚阿满动身,前往槐城。   自突破元婴后,廉贞老实下来了,龟缩在魔域,不敢继续将她撵来撵去。   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她压根儿不是什么正派人,现在轮到楚阿满撵他了。   在槐城与初十汇合,他不止知使了什么歪门邪道,身上血气煞气浓重,修为也到达元婴期。   两人联手,一起杀进黑云城。   见到半空的女煞星,易良俊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堆里,被元婴修士的威压压制住,匍匐在地,连一根手指头也无法动弹。   好在女煞星与同伴是专门来杀大长老廉贞,他一只小蚂蚁,她们大人有大量,跟班没放在眼里。   楚阿满睚眦必报,廉贞早就猜到她会报复回来,不慌不忙,祭出自己躲在魔域捣鼓的成果——   十只魃!   楚阿满扫视一圈,这些魃可不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速成品,有些棘手:“廉贞你个老东西,在魔域躲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炼制这些魃?”   廉贞桀桀桀狂笑:“化神体修,五行乾坤诀,能越阶挑战,没有这些宝贝,我怎敢轻易与你应战?倒是你,本座以为你会孤身前来,没想到带了个帮手。”   楚阿满才不吃这套:“少激我,只要能杀你,我不介意用任何手段。况且廉贞长老操控十只魃对付我,手段未必光彩,大家半斤八两。”   大战,一触即发。   她跟初十商量:“我来对付廉贞,你去牵制魃。”   初十执拗:“不行,廉贞必须死在我手上。”   他要替大小姐报仇!   楚阿满忌惮廉贞自爆,想到廉贞身上可能有倾月草,让步:“我答应,最后致命一击让给你,作为报酬,我想要廉贞身上的一件物品。”   初十斟酌着,认为她的话可信度高,沉默不语,转身去对付十只魃。   见她们两人旁若无人商量他的死法,欲夺他身上的物品,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廉贞不再顾忌是否会损坏这具身体,迸发出属于元婴中期的实力。   高阶修士斗法,每一个小细节,都有可能导致战败,楚阿满与廉贞都没有藏私。   起先廉贞占尽上风,将楚阿满揍得东躲西藏,哇哇吐血。   很快发现她在试招,试探完他的杀招,撑着红伞的女修,以伞面边缘的锯齿袭来,借着近身缠斗,一枚飞针钉入灵脉……   防止他自爆元婴?   廉贞发了怒,仍旧改变不了自己逐渐落入下风的局面。 第85章   原来是一只迷路的小野猫啊!   在楚阿满给他灵脉扎入第二根飞针, 有个不知死活的金丹修士跳出来,被袖风掀了出去,哇哇吐血, 吐得比她还吓人。   “红萼。”廉贞唤道。   这个名字?她分去一二分心神, 果然扫见一张熟悉的面容——药王谷柴岩的前未婚妻。   楚阿满越发确定, 柴荣手中的倾月草, 一定献给了廉贞……   数枚飞针, 刺入筋脉, 当廉贞发现想要自爆也不能,第一次有了被恐惧支配的感觉。   几年间,一次次被对方逃走,他便知晓未来有一日会落到她手里:“你杀了我又怎样, 我死后,来自天魔的祝福, 魔域将会重新出现两名元婴魔修。”   这也是道君们没有联手起来, 清剿魔域的缘由。   “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死而已。”楚阿满朝初十瞥去, 对方会意,扔来一记杀招。   亲眼见到廉贞断了气息, 她摘来廉贞的储物袋, 见到倾月草,与数十只玉盒装的炼体灵草……   廉贞也在炼体?   那么梦中他与自己争夺下半册炼体心法, 也有了解释。   除了倾月草,储物袋中一块散发充沛灵气与生机的褐色土壤,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这是息壤!   扭头跟初十商量:“除了倾月草, 这块息壤我也要了。”   初十与剩下的六七只魃,打得战况焦灼, 头大:“过来帮忙。”   楚阿满哦一声,趁火打劫:“我当你同意了。”   把息壤与倾月草塞进储物袋,她慢吞吞上前。   有了楚阿满的帮忙,剩下的魃,耗费了两人一天一夜时间处理干净。   在她们放话只杀廉贞,剩下的魔族早已闻风四散,躲得远远。   两人走出黑水城,一路畅通无阻。   她们的交情,仅限于两人共同与廉贞有旧仇,报完仇,楚阿满招呼也不打,遁走。   得了息壤与倾月草,这趟魔域之行,耗费许多灵力,同时收获喜人。   廉贞死后,不久魔域横空出世了两名元婴大能……   魔域的消息传出,丝毫没有影响到四大仙宗开山招徒。   作为无数修士向往的天剑宗,往年得刷下大半修士,今年徒然遇冷,登记人数不足三年前的一半。   一直坐冷板凳的洛水门,这一年因新进弟子过多,外门弟子院不够,临时赶工修建了一批院子。   三年后,解荷华成功结丹。   楚德音的修为也从金丹初期,进阶到金丹中期。   作为元婴修士的楚阿满,搬出师尊的青芜峰,成为一峰之主。   这一年师尊妙真闭关冲击元婴,没多久,以失败告终。   在外历练的楚阿满,没能赶回来,途径解家,顺路找到小燕,问对方取走蝴蝶兰,横竖解兰深不在了,自己留着养,结果被告知不见了……   问过蝴蝶兰不见的大致时日,她面色古怪。   此后十年时间里,楚德音从金丹中期,一路走到金丹大圆满,经过半年闭关,成功进阶元婴。   楚德音后来者居上,十二年时间,从元婴初期晋升元婴中期。   十余年的光阴,楚阿满四处寻找秘境,吸纳天地灵气,从元婴初期,蜗牛一样慢悠悠爬到元婴中期。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楚德音从元婴中期,到元婴后期,至元婴大圆满,渡劫化神,再到白日飞升,艳惊四座。   消息传来,彼时楚阿满伪装成金丹修士,在野外充当诱饵,引诱猎物上钩。   这些年为了凑齐炼体灵草,去了好几趟雁云城的鬼市,添置一批灵草,储物袋里的灵石和法宝也被花了个干干净净。   她运气一向倒霉透顶,每每跟着解兰深历练,能分到一杯羹,自己单独下秘境,别说灵石,连千年灵草也碰不见。   啥也捞不着。   每每这时,楚阿满无比怀念解兰深。   于是穿上潇湘碧藕裙,发髻手腕里套着防御法宝,伪装成没脑子但富贵的世族子女,在野外乱晃,吸引来修士打劫……   “还是黑吃黑,灵石来得快啊!”瞅着这名金丹修士的储物袋,竟有七八块上品灵石,顿时楚阿满双眼冒光。   穷疯了。   谁家元婴修士,混成她这副德行啊!   主要是炼体太缺灵石了。   这套骗术,前一两个月还能骗到不少心术不正的修士。   不知是不是风声紧了,她等了一个月,见没有鱼儿上钩,只得惋惜离开。   接连更换好几处地方,一次偶然遇到了青娘子与周晏。   她们在一处深山老林躲清静,几间小瓦屋,搭着篱笆院,院子里栽种一棵桃花树,两人在树下乘凉,头顶是还未成熟的青色桃果。   楚阿满问过青娘子,如今可有后悔?   得青娘子答,不悔。   有青娘子寻来的延寿丹,作为凡人的周晏,最多有两百岁寿元,即将化神飞升的大妖,随着凡人,终将化作一捧黄土。   楚阿满不理解,但尊重。   在她最爱解兰深时,没想过种同心蛊,让两人性命相连。   一来,她们不可能种成。   二来,她不愿将自己的性命,教到任何人手中。   解兰深也没提出种同心蛊,帮他续命,想来对她没有信心。   此后二十年,师尊妙真再次闭关。   一年后,洛水门上空雷云笼罩,叩问自省,花费半月之久,在七七四十九道劫雷过后,洛水门又多了一位元婴大能的消息,传遍整个修仙界。   云中道君、纪卿容飞升,解家主修为有元婴大圆满,玄清元婴后期,秦云骁飞升……   由天命女主打开飞升通道后,这方界域飞升的修士越来越多。   楚阿满来到元婴后期。   作为年轻一辈最先突破元婴的,眼见一个个后起之秀超越自己,外界的闲言碎语,她无暇顾及,尽可能收集到更多灵草。   玄清掌门放心不下宗门,一直没有飞升,当外界流言越传越烈时,安抚说:“你是五行灵根修士,本就比单、双灵根修士需要五份灵气,外界纷纷扰扰,不必在意,打好基础,不能争一时风光。等你飞升,便知晓在九重天,多灵根修士比单、双灵根修士斗法强,咱们叫厚积薄发。”   为了门中这块疙瘩宝贝,玄清掌门可谓是殚精竭虑,生怕因其他人飞升,影响了楚阿满的道心。   “掌门不必忧心,我晓得这些道理,也不会受心魔操控。”楚阿满压根儿不受半点影响,她知道自己一定能飞升。   梦里,劈了足足大半日的雷劫呢。   引雷盘在手,谁敢阻她飞升路,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往后三十年间,解家主、裴徐安、赵晶晶、叶苓、宋锦和与方思道等人陆续飞升时,楚阿满的修为终于来到元婴大圆满……   闭关冲击化神前,她特意去了空翠山,寻到片山头。   起初,玄清与众长老颇为不解,难道她不信任宗门?   直到见到空翠山的山头,被劫雷不要灵石的狠狠劈了数个时辰,足足数百道大腿粗细的劫雷啊,她所在的山头,方圆十里,被劫雷夷为平地。   这是做了什么惹怒天道的事啊!   收回被劈得裂开缝隙的引雷盘,楚阿满受灵光仙乐指引,身体如一片轻盈羽毛飘飞至半空。   最后回望一眼自己出生的界域,再次望向头顶天际时,她目光坚定。   在她安然站定在天池边,发现周围等着十数名同样从其它界域飞升的化神修士。   半个时辰后,负责登记造册的仙使得了令,给飞升的化神修士登记姓名,发放身份玉牌,分配到十二殿。   “奇怪,洛泽仙君的仙藻殿,千年来不曾开放,破天荒的,要招一批侍弄花草的仙使,这批刚飞升来的修士,真是赶上了。”   “谁知道呢,不过这批修士运道真好,若是进了仙藻殿,成为仙君跟前的红人,跟着鸡犬升天。”   两人出了大殿,匆匆赶往天池,简单自我介绍:“我是黛止,这位是画彤,接下来会给你们登记身份信息,大家稍安勿躁,所有人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星罗界,化神修士张雨,单水灵根。”仙使一抬手,虚空浮现十二殿小地图:“你想去上面哪一座仙殿?”   不假思索,张远选择到仙藻殿做仙使。   “丰台界,化神修士李……”   ……   “南屏界,化神修士楚阿满。”   被仙使问到想去十二殿哪处,楚阿满没有一丝犹豫:“我想去武君殿。”   待登记好,领到身份玉牌,楚阿满前往武君殿报道,留在原地的两名仙使盯着南屏界。   黛止察觉哪里不对劲了:“咦,又是南屏界?仙君与菡萏仙子似乎都从南屏界历劫归来。”   画彤欲言又止,开口:“我记得菡萏仙子在南屏历劫时,似乎姓楚。”   黛止仿佛晴天霹雳:“仙君在凡间的未婚妻,好像也姓楚,据闻与武君同位五灵根修士……”   两人不约而同朝登记册子看去,果然是五灵根。   如此看来,仙藻殿突然招一批仙使,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画彤:“完了,我们好像办砸了。”   黛止认为有挽救的机会,两人追上按照指示前往武君殿的女修:“等等,楚仙子可是菡萏仙子之妹,洛泽仙君在凡间的未婚妻?”   前面就是武君殿了,被两位仙使拦住,楚阿满只得停步:“何事?”   黛止询问:“你不是仙君在凡间的未婚妻,为何不去仙藻殿?”   她回:“仙使也说了,只是凡间,做不得真。我还要去武君殿报道,不耽误两位仙使的时间。。”   索性画彤交了底:“横竖我们还没有回去交差,楚仙子不妨好好思量思量,留在仙藻殿,仙君定然能保你安然无虞。或许你不知道,你的身份很特殊,一个不小心,会被其他仙友打杀。武君殿都是一群莽夫,动不动与仙友打架斗殴,你一个娇滴滴的小仙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楚阿满瞅着面前娇滴滴两位仙使:“我知道啊,正是因为我的处境危险,更要去武君殿。”   女主楚德音飞升九重天,白白得到本源数百年灵力,成为仙使们口中敬重的菡萏仙子。   而楚阿满,她飞升九重天,一点助力也无,时刻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忌惮魔族与十二殿仙君们交锋,因此让自己受到牵连。   什么上古菡萏仙种,还是天魔身躯,她努力挣扎求生,只想做凡人楚阿满。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盾去其一。①   天地间事物运行和发展的规律——“大道”,总共有五十之数,而天命的衍化只有四十九,那缺少的“一”,就是“变数”,也称作“天机”。②   她,是天道为天魔留下的一线变数。   解兰深,是凡间楚阿满的一线天机。   与黛止和画彤两位仙使分别,她带着身份玉牌,踏入武君殿。   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武君殿的仙使没有狗眼看人低,没有冷待她,备了茶点,让她稍等片刻,星君外出排星布阵,还未归来。   约莫一盏茶功夫,渊明星君返回武神殿,见楚阿满欲起身行礼,摆摆手:“坐,我们不讲究这些俗礼,师尊早料到会有一名五灵根修士入我武君殿,可惜师尊外出探访亲友,我让人带你下去安置,以后你便安心呆在武君殿,无人敢欺负你。”   武君殿,顾名思义收容一批好战好斗,且武力值不敌的修士,能动手,绝不动口,最是护短,也是外界仙友眼中“一窝子莽夫”的粗俗地。   楚阿满与武君殿仙君同是洛水门门人,同修《乾坤五行诀》,往近了说,她得唤仙君一声祖师爷。   广思仙君认可她为武君殿的人,其他仙君动她之前,多多少少要考虑得罪武君殿的后果,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   跟随渊明仙君指派的一名仙使,来到住处,因武神殿多是男修,最底层的杂役,多人同住一所寝殿。   女修少,她一人独占前、中、后与侧殿。   感受到空气中浓郁的仙灵之气,楚阿满仿佛站在氧气与水灵气充裕的海域,整个人如泡在温泉里,暖融融。   在凡界颇为奢侈的灵果,这里随处可见,跟路边的大白菜似的。   她住的这处寝殿,便有一棵现成的,摘来灵果子咔嚓啃一口,微薄灵气,对现在的楚阿满来说,犹如一汪小溪汇入广阔海洋,毫不起眼。   没去过除却武君殿,另外十一殿,此时楚阿满不知道武君殿有多穷,东摸摸,西瞧瞧,除了一应基础摆件,再无旁的,她对眼前景象颇为满足。   这厢楚阿满在武神殿安顿下来,那厢楚德音在仙药园照看灵草,得知楚阿满飞升的消息,想到自己融合本源后,得知某些对楚阿满不利的讯息,愁眉不展。   ……   后知后觉发现武君殿穷得揭不开锅,是在一月后发放俸禄。   同一批飞升修士,每月能领二十枚仙晶,武君殿的楚阿满,俸禄仅有五枚,还被挂账,先欠着。   打理账房的仙使,一脸歉意:“这个月账上没仙晶,发不出,等下个月,下个月一定发。”   楚阿满:“?”   听人说武君殿的广思仙君与一仙君大打出手,波及到了仙药园,三个月前,他与某某仙君一言不合干架,损坏了仙台,诸如此类,劣迹斑斑……   她合理怀疑,广思仙君所谓的探亲访友,其实是赔不起仙晶,出去躲风头了。   好在师尊妙真与赵晶晶和叶苓等人接济,勉强度日。   飞升了,还要啃师尊,啃师姐们,楚阿满汗颜。   有杂役弟子通传,菡萏仙子在会客厅,想要与她见面。   从入定中醒来,楚阿满来到会客厅:“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我已然知晓。不过还是谢谢你。”   抿来的茶水,在楚德音口中泛起苦涩。   她们本应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本源共生的姐妹,老天最爱捉弄人,有些东西,无法释怀。   楚阿满的一句谢谢,令楚德音再次意识到,她不再是阿满妹妹了:“以后遇到难题,可以来找我仙药园找我。”   想到楚阿满大概不会来找自己,想了想,又说:“或者可以去仙藻殿找洛泽仙君。我觉得仙君待你不一样,前阵子洛泽仙君与广思仙君斩杀凶兽穷奇,不慎重伤,你飞升九重天,可曾探望过他?”   楚阿满一直呆在武君殿,压根儿不知道受伤的事:“没有。”   楚德音一言难尽:“怎么不去探望仙君?以前在凡间楚家有幼鸟摔下,你会救助离巢的幼鸟,自己摔断了骨头,养了好久。”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 c o m )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获取阿爹的怜爱。”楚阿满戳破对方的幻想,道:“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楚德音:“!”   送走楚德音,楚阿满返回寝殿修炼打坐。   这日与武神殿的杂役们一同比试过招,有个跌跌撞撞的女童跑来,一把抱住她:“姐姐。”   低头一瞧,瞧见个养得玉雪可爱,胖乎得跟只白面馒头似的孩子,怀中趴着只同样胖乎乎的兔子。   楚阿满不喜欢顽皮小孩,眼前的女童瞧着不讨厌:“你谁啊?”   不等女童回答,旁边有人抢先一步:“这是仙藻宫的小仙使,得了洛泽仙君的青睐,被仙君渡去一口仙气,化作人形,不知省去多少年苦修啊!”   艳羡的口吻。   她不明白:“仙气?”   那人答:“哦,就是我们所说的本源,洛泽仙君由天地仙灵孕育而生,本源充裕富厚……”   后面的话,楚阿满已然听不进耳朵里,蹲下身询问女童:“你认识我?”   阿芜点着蘑菇小脑袋:“嗯,君上有一只剑穗,是姐姐编的,我也想要。”   剑穗?   楚阿满记得自己飞升前,和光的剑穗还在。   不对,难道是……   她有了一个馊主意。   哄好阿芜,吃下变幻丹,楚阿满变作一只小猫,跟着女童潜入仙藻殿……   这是变化丹的进阶版,吃下一粒,可以随心所欲变幻他人,或是动物、植物,药效持续三日。   这种丹药,在南屏界珍稀罕见,她运气不错,黑吃黑,打劫到一粒,觉着有趣,随手扔进了储物袋。   台阶下,一只腹背金黄,腹部、四腿四蹄的小猫停住。   不敢动用神识,猫儿眼贼溜溜打量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里,优雅地踩过台阶,趁着阿芜前脚进结界,后脚跟着偷偷钻进去。   才踏入这座冷气森森的宫殿,投下的一片阴影,将小猫完全罩住,未等反应,后颈皮子一紧,被人提溜起来。   此人靠近,她竟是一点没察觉到,瞬时浑身猫毛竖立,四足发僵,迟疑要不要解除药性,对上了一张金质玉相的面容,大脑一空,呼吸滞住。   “原来是一只迷路的小野猫啊!金被银床,品相不错。”他松开捏住的后颈皮子,将她放到怀中,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给僵硬的小猫顺毛。 第86章   埋着脸,会不会很闷?   等回神时, 皎皎玉兰的仙君将她带来书房。   环顾四周,正愁如何靠近他的寝殿,正打瞌睡, 有人送枕头来了。   胡思乱想间, 一双大掌将小猫放到书案, 桌面堆积成山的公文册子, 头顶罩来片阴影, 猫猫仰头, 发现是一片广袖盖住自己。   以楚阿满的视角,只见仙君修长如玉的手指,从竹制笔筒取过一支狼毫。   脑门上的遮挡物拂开 猫猫一扭身,见仙君不知何时落座, 随手拿起一本奏折,一目十行浏览完, 以朱笔批注。   他侧脸认真, 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猫猫滴溜溜打转, 机会来了。   阿芜仙使说的剑穗,放在寝殿, 不许外人入内, 会不会移到了书房呢?   等确认了剑穗,才好继续下一步计划。   蹑手蹑脚来到书案边缘, 从上自下一望,不知是不是自己身体变小了,胆子也小了, 这么点高度,叫她四足发软。   好高。   不会摔疼了吧!   作为一名合体期体修, 楚阿满眼睛一闭,往下一跳,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有人抓住了她。   一抬眼,对上一双剑眉星目,她被抱婴式的抱在怀里,头顶的仙君道:“不理你,就想着跑?”   四足朝上,摊开柔软肚皮的猫猫,没有安全感,试图挣扎着翻身,被他一只大掌按住:“好了,理你了,安分点。”   对他不信任,猫猫剧烈挣扎起来,只是每每刚要逃跑,立即被大掌捏住命运的后颈,她不服气,尝试了数百次,发现挣扎没用,逃不出仙君的五指山。   仙君乐此不彼,也不嫌累,楚阿满累得慌,于是懒洋洋地靠在臂弯里。   这一番你追我赶,耗费许多体力,没一会儿,她的猫眼跟挂了秤砣似的。   变幻丹有三日时效,时间还早,她决定先眯会儿眼。   ……   怀里的倔猫,好像知道自己跑不了,认了命,温顺地贴着臂弯靠着,毛绒绒的猫猫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没一会儿,传出呼噜呼噜的轻鼾声。   洛泽仙君落在奏折的目光,被她吸引来,圆圆的脑瓜,许是梦里吃了一桌子美食,胡须一颤一颤,好可爱。   她猫猫祟祟要跳下书案的模样,更可爱。   想戳一戳猫猫软软的肚子,他忍住了。   等楚阿满从美梦中醒来时,发现洛泽还在挑灯批阅折子。   打量四周,窗外夜色如水,月华倾注,书案未批阅的奏折,没剩下多少,大概用不了一刻钟。   东张西望间,她嗅到一股熟悉的荷香与檀香,先前因为防备警惕,被忽略了。   这种清新的荷香,她在某个姓凌的剑修身上闻见过。   哪里来的荷花香?   白天被洛泽抱着来到寝殿,没发现这里有荷花池子。   睡了大半日,猫猫四肢发僵,挣扎着起身,这次洛泽没有强行按住她,轻轻一跃,四足踩在地板。   猫猫昂首挺胸,在书房巡视一圈,没有发现可藏东西的地方。   趁对方不注意,从窗子偷偷溜了出来,这处仙藻殿占地广,面积大,她短手短腿,逛了一大圈,爪垫都要磨破了,总算找到洛泽居住的寝殿。   拿爪子探了探,猫猫眼一亮。   没有罩结界耶,真是天助我也。   挤进虚掩的门,猫爪挨个扒拉抽屉,这个没有剑穗,那个也没有……   翻翻看看间,听到廊下传来脚步声,给猫猫吓出了翅膀耳。   急促的脚步,近在咫尺,下一息便要推门而入,推回抽屉,听到外殿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走进。   紧急时刻,猫猫来不及寻找藏身之地,跳上了床榻,钻入绸被。   脚步声进入内殿,在床榻前停下,就在楚阿满以为对方发现自己时,他坐在床边,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脱,脱衣服了?   黑暗之中,猫猫眨了眨眼。   他没发现她?   不应该啊,她脑子里七想八想。   紧接着,罩着的绸被被人轻掀一角,他一来,楚阿满屏气凝神的,悄悄往里挪了挪。   洛泽仙君睡觉很老实,躺下后没怎么翻动,猫在被子里的猫猫,口鼻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的檀香与荷香。   她僵着身子等了好半晌,听到他呼吸逐渐平缓后,内侧的被子拱起一团,露出只探头探脑的猫猫头。   爪子在洛泽跟前晃了晃,她小心翼翼越过他,爬到床沿边,正要纵身一跃,熟悉的五指山抓来。   猫猫震惊,一扭头对上神色清明的仙君。   他控诉说:“特意给本君暖床,现在想走?迟了。”   然后被人抓回来,塞到软枕边,怕猫猫冻着,洛泽仙君贴心的盖上被角角:“好了,睡觉。”   他嘴上说着睡觉,放到猫猫肚子的大掌,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楚阿满:“……”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洛泽仙君,私底下是个毛绒绒的极端爱好者。   知道床榻多了只猫,他故意装睡,故意逗她玩,等她露出马脚,抓她的小辫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解兰深喜欢小猫小狗呢?   不对,洛泽仙君不是解兰深。   想着,猫猫失落的将脑袋埋进两只前爪里。   如果是解兰深,他说过不管自己想要什么,都会给她。   即便是临死前,也在筹谋用和光剑,置换木灵珠给她……   如果洛泽仙君是解兰深,她根本不用幻化成猫猫,混进仙藻殿,为了找一只剑穗,确认白衣剑修是否为仙君分身,确认自己在洛泽心中的分量,能不能从他身上骗点本源之灵。   “埋着脸,会不会很闷?”   身侧传来仙君的话,他声音很好听,与解兰深不一样,有种历经岁月的稳重,语调温和,没有一丝情绪。   跟她想象中严苛的老神仙,或者口中满是规矩教条,完全不一样。   楚阿满闷闷不乐埋脸,闷得面上发热,故意发出呼噜呼噜声,假装自己睡着。   装着装着,后半夜不知怎的,真睡了过去。   猫猫睡觉不老实,洛泽垂眸,盯着在自己胸膛作恶的猫爪,胖乎乎的爪子一踩一按,按下时,小山竹般的圆润爪垫,露出尖锐利爪。   睡梦中她无意识的举动,猫爪在他胸膛挠出一片红痕,猫猫一面踩,一面嘬,还打着呼噜。   她睡得很香,他身上寝衣被她口水打湿了。   洛泽:“……”   很久没有睡过觉,被小猫抱着,后半夜迷迷糊糊,他难得睡下了。   天色将明,胸膛的猫猫迷迷糊糊苏醒,该做早课了。   正要伸个懒腰,对上仙君的睡颜,低头一瞅自己毛绒绒的四肢,意识到自己现在变幻成了只猫。   猫猫才不用做早课。   先偷懒一日,日后再补,当务之急是找剑穗。   正躺在仙君的胸膛呼呼睡大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从他胸膛挪开些,发现一摊可疑的水痕。   就算她变成了猫,不可能需要排泄,楚阿满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拿被子帮他擦拭……   触碰到他胸膛,身侧的人醒来,眨着惺忪的眼。   他没有说话,抿着唇,若有所思。   楚阿满没来由一阵尴尬,转过身,跳下床榻。   想要走出寝殿,撞到结界,爪垫捂住脑瓜,她一懵,昨晚偷偷潜入时,分明没有结界。   等那人穿戴整齐,洗漱完,将她一捞,取出只绞干的帕子,擦拭面颊,眼角也没放过,然后是四足爪垫。   收拾妥当,被他抱着去到昨日的书房。   来书房的路上,遇到洒扫的仙使,见了仙君怀中的猫,吃惊:“仙君,这不是武君殿广思仙君的猫?”   洛泽:“只是长得相像而已。”   处理公务间,仙使来禀告,几位星君求见,洛泽一甩袖风,珠帘落下,遮挡住外界的视线与神识。   他们在聊公事,与楚阿满无关,听得昏昏欲睡。   想到还剩下一日半,必须在这之前找到剑穗,她强打起精神,跳上书案,先是拿爪子扒拉笔筒,故意制造动静。   等仙君烦了捣蛋的她,定会将她赶出书房。   笔筒发出的动静,瞬间吸引了珠帘外的三人,透过白纱,只能瞧见隐隐绰绰的身影,玉冠束发,月牙白的锦袍,端坐高位,霜华流泻,尊贵到令人不敢直视。   是洛泽仙君没错。   “关于穷奇……”话才出口,听到一声清脆,有什么从书案摔落下来,星君再也坐不住,试探地问:“可是洛泽仙君?”   “你继续。”洛泽回应着,眼角余光瞥向在书案上为非作歹的某只小猫。   恰好这时,琥珀色的一双眼也朝他看来,做贼心虚,等了等,仍不见他有所动作。   这样都不生气?   她盯上了砚台,伸出爪子去扒拉……   被人一把抱起,他道:“别闹。”   竹帘外的星君委屈说:“仙君,我们没有闹。”   “不是说你们,抱歉,你们继续。”说完,洛泽怕担心自己的语气吓到小猫,低声道:“别玩砚台,小心弄脏。”   外头禀告的星君面面相窥,何时听仙君这样细言软语的说过话?   以前仙君召见他们,也没见特意开帘子遮挡,今日破天荒,莫不是里面藏了个千娇百媚的小仙子?   几人觉得不大可能,毕竟仙君不近女色,万年来,没见哪个仙子近身过。   不对。   仙君下凡历劫时好像有个未婚妻,前不久听说那未婚妻飞升九重天,去了武君殿。   三人交换个眼神,里头莫不是那未婚妻,可她的身份……   珠帘外头的星君在说话,里头的楚阿满被他放在腿上,不甘心地顺着胳膊往上爬,紧致有力的小臂,成了她攀爬的树枝。   趁人不注意,好不容易爬上肩头,仙君的后衣领紧贴身躯,不好钻进去,这时他身体前倾,前面领口微敞,从她的俯瞰的角度,可以看见大片大片胸膛的冷白肌肤,泛着不自然的红肿。   难道是天罚?   不由分说,她瞄准方向,嗖地一下,钻入他衣领,看看是不是天罚。   头顶传来洛泽的一声闷哼,外头的星君目露担忧:“仙君可是旧伤复发,需要找医修过来瞧瞧?”   洛泽道:“本君身体无碍,今日先到此处,剩下的事改日再议,你们先出去。”   星君们不敢多呆,刚才仙君发出的声音,听着有点奇怪,总之不像是伤痛发作的难受。   离开书房后,三位星君遇到负责打理仙藻殿的仙使:“知许,你家仙君今日可是金屋藏娇?”   知许茫然:“什么金屋藏娇?我家仙君近日得了一只猫,喜爱得紧。”   “哦,原来是猫啊,仙君竟喜欢猫?”徒南星君摸着下巴,想着以后可以给给仙君送猫,讨好仙君,别再罚自己去镇守南川冰河了。 第87章   她赢了   拎出在他小腹攀爬的毛绒绒, 身后窗子投进光线,洛泽背对窗子,看不清面上神情:“饿了, 我让知许给你准备朝食。”   很快知许拎来只食盒, 好奇打量趴在仙君膝上的猫猫, 除了长得可爱, 看不出其它过人之处, 怎的仙君爱不释手, 与几位星君商量要事,也要带着它。   对上仙君瞥来的目光,知许后知后觉:“仙君没有别的吩咐,属下这就离开。”   等知许离开, 洛泽揭开食盒盖子,取出碗粥食:“小猫是不是都爱吃鱼, 尝尝鱼片粥, 没有刺。”   楚阿满试探地尝了尝,咦, 不错,鱼片水嫩嫩, 很好吃。   落到他人耳中, 完全听不懂的叫唤:“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   “原来你会开口说话,还以为你是个哑巴。”是不是找个机会问妖族学点猫语?洛泽沉思。   楚阿满:“……”   你才是哑巴, 你全家都是哑巴。   洛泽:“你有没有名字,不如本君给你起个, 叫“来吃”怎么样?”   楚阿满:“?”   不怎么样。   看出来了,仙君是个起名废。   吃下一整碗鱼粥,吃得她肚子圆滚滚。   洛泽取来干净帕子,帮着擦拭嘴角。   吃过朝食,猫猫被允许在书房走动,因昨日从窗子偷溜出去,今日书房下了结界。   出不去,楚阿满踩着猫步逛了一圈又一圈,趴在书房外间的椅子,呼呼大睡。   这就是当米虫的日子吧,真好啊!   如果她生来嫩个有洛泽仙君的力量,自己也能过过这种安逸祥和的生活。   可自己的小命系于他人的一念间,想要挣脱蛇蝎嫡母的掌控,想要摆脱被献祭天魔的命运,她必须强大,还要更强大……   下巴轻搁前爪,盯着不远处书案前批阅的逆光身影,方才以为仙君胸膛上的红肿,乃是天罚,她钻进去瞧了,发现不是。   奶白色的线条肌肤,遍布尖细的抓痕,不像是人抓的,像是动物爪子抓的,例如猫。   张开小拳拳肉垫,猫爪开花,露出尖尖细细的指甲,堪比鱼钩。   作案工具有了,是谁弄出来的,不言而喻。   小猫会踩奶,莫不是昨晚睡着,她给仙君……后面的,不敢想象。   如此今早发现的一摊水渍,便能说得通了。   即便如此,仙君也没揍她,倒真是个猫奴。   渐渐进入梦乡,很快睡着。   在她呼噜呼噜时,书案前的仙君抬眼看来,小猫宁愿趴在椅子上睡觉,也不与他亲近,对他很不信任。   当楚阿满再次醒来时,是被仙君抱在怀中,前往寝殿。   路上遇到阿芜:“仙君仙君,我们玩踢毽子吧,听说过些日子十二殿开始大比,其中便有踢毽子。”   “我没空,阿芜,你找知许陪你玩。”洛泽道。   阿芜艳羡地盯着仙君怀中的猫,见仙君走远,跺跺脚,抱怨:“知许说仙君喜爱小猫,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回到寝殿,知许送来晚饭。   一觉将午饭睡过去了,索性连午饭带晚饭一起吃。   吃过饭,仙君将她放进床榻,自己去了隔壁偏殿。   两座大殿相连,楚阿满能听见池子里水声哗啦的动静。   白日只看过他的胸膛,没看过后背,万一天罚在后背呢?   她贼头贼脑来到偏殿,探出猫猫头。   未等穿过水雾弥漫的池子,看清里面人的背部,一道轻柔的风将猫猫托起,头顶景物变化,耳畔拂过冷风,再次回神时,被人一手穿过腋下,一手托起臀。   意识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与屁股,托住,楚阿满想到对方将自己当作一只货真价实的喵,所以猫猫没什么好害羞的。   而且作为猫猫,这样托着的抱猫姿势,比起双手穿过腋下抱起,四足没有悬空,更有安全感。   仙君的脸放大,他凑近了来,闻了闻她脑瓜子:“你有点味道,想要沐浴吗,果然是个爱干净的好猫猫。”   然后他把她放到池子里洗漱,见实在躲不过,楚阿满安安分分趴着,懒洋洋伸个腰,舒展四肢,等着伺候。   洗漱完,掐一记去尘诀,一身猫毛蓬松柔软,显得她四肢越发短圆了。   被放到池子边,这才看清仙君,他沐浴时,身上着了一件薄薄内衫,她绕到后方,看不清背上有没有天罚。   猫小手短,她没法扒他的衣裳,想着等一会儿到了床榻再说。   猫猫离开偏殿,回到寝殿,四下搜寻一番,没找到剑穗。   阿芜仙使说,剑穗被仙君放在寝殿,该不会是骗她的吧!   今日已经是第二天,只剩下最后一日,再找不到,得想法子离开仙藻殿。   沐浴完,洛泽发现猫猫用爪子扒拉着帘子上的流苏嬉戏:“好玩吗?”   找不到剑穗,楚阿满心情不好,没搭理他。   仙君又道:“我有一只穗子,比流苏好玩。”   此话一出,猫猫歪头,眨巴眨巴琥珀色的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或者将剑穗拿出来逗猫。   哪知仙君止了话,说:“时辰很晚了,该睡觉。”   然后她被扫兴的人带回床榻,放到枕边,盖上被子。   时间紧迫,楚阿满哪里还睡得着,挣扎间,推开一角软枕,见到浅紫色的流苏。   她送白衣剑修的剑穗,正是茄花紫的穗子。   猫爪软枕里探去,果然摸到一丝温润如玉的质感,摸索玉佩的花纹,是她送出的剑穗没错。   原来放在枕头下,亏她找了好久。   接下来听到身侧仙君传出有规律的呼吸声,她做贼似的掏出剑穗,借着投入寝殿的月华,再次确认,真的是她送出去的剑穗!   猫猫侧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身旁熟睡的仙君,这时他翻了个身,一条手臂搭来。   对上仙君靠来的脸,猫猫一僵。   寝殿外罩下了结界,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她身体一趴,先睡一觉再说。   次日一早,知许拎来只食盒,还带了亲手做的逗猫棒,讨好仙君的小猫。   楚阿满不想的,一见到逗猫棒,控制不住本能的追逐。   她与知许玩闹得开心,洛泽轻攒眉宇,一把将猫抱起,带去书房。   等了一上午,没有找到离开书房的机会。   只剩下小半日,再找不到机会离开,她就要变回人形了,楚阿满变得急躁,在书房门口打转。   用过午饭,终于等到了机会。   知许前来禀告公务,窥见仙君不曾留意,猫猫蹑手蹑足跟着知许钻出结界,躲进园子里的青松林,见知许走远,她撒丫子往仙藻宫殿门跑,猫在花丛里。   她变幻的凡猫,周身毫无一丝灵气,仙使仙君们的神识一叶障目,容易被迷惑。   按照跟阿芜约定的碰面时间,还剩不到一个时辰。   这时书房里的仙君已然发觉自己的猫猫不见,派人搜寻。   一路走来,阿芜见知许将照料花草的仙使聚齐一起,四处搜寻一只金被银床的猫。   想到与楚阿满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阿芜期盼极了。   姐姐问过,怎么认识她?   阿芜当然认识了。   在南屏界时,是姐姐眼光好,一眼从众多花植中选中自己。   姐姐最喜欢抚摸自己的叶片了,还很关心她,总要向仙君问询自己的近况,仙君也会在姐姐摸过的叶片,细细摩擦,弄得自己好痒好痒。   阿芜朝仙藻殿宫门过去。   终于见到小姑娘,猫猫舒出一口气,听见仙使们朝这边搜寻过来,飞身往外一跃,跟着阿芜穿过结界。   离开仙藻殿,她四足一蹬,飞快朝武神殿奔去。   当阿芜赶到院子时,楚阿满恢复形态,套上衣裙,没事人一样取出只赪紫色剑穗:“答应送你的,给。”   阿芜欢欢喜喜:“我喜欢这个颜色,跟我本体颜色一样呢。”   楚阿满蹲下身,问:“你本体是什么?”   “仙君不让说的。”阿芜捂住嘴,道:“仙君的小猫不见了,我得回去帮忙找,姐姐再见。”   小姑娘一蹦一跳地离开。   风中裹挟着浅淡的兰香,见阿芜第一眼,楚阿满就猜到对方的身份。   小燕说蝴蝶兰不见了,她怀疑被带上九重天,这才变幻成武君殿的猫,前往仙藻殿一探究竟。   洛泽仙君的猫丢了,整个仙藻殿差点被翻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于是有好事者,从知许这处打听,寻来品相差不多的金床银被,结果吃了闭门羹。   吃到闭门羹的徒南星君,纳闷:“不就是一只猫,天底下的猫大同小异,有甚区别,仙君何至于为了区区一只猫,如此大动干戈,恨不得将整个九重天翻一遍?”   知许迟疑道:“许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仙君寝殿内丢失一物。”   “哦,仙君丢失何物?”徒南星君顿时来了兴致,问。   知许摇头:“一只剑穗。”   徒南喃喃道:“这只剑穗定是极重要的宝物,这才劳得仙君如此重视。”   不到一日,流言传得沸沸扬扬,道洛泽仙君丢失的爱猫,偷走仙藻殿的重宝,甚至惊动了其他仙君出动寻猫……   作为当事人,楚阿满无语。   什么仙藻殿重宝?只是普通剑穗而已。   这只剑穗与其他剑穗唯一区别,就是丑了点。   她亲手编出来的,还能不知道吗?   十二殿大比逼近,楚阿满与武君殿杂役、仙使们切磋,累得一身臭汗,回房沐浴洗漱。   她初来乍到,底子薄,与人切磋自是拼尽全力,此时体内一丝灵力也无,只想舒舒服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不知是不是过了几日美好的米虫生活,她此刻困倦不已。   一脚踹开寝殿,顺手带上门。   进入内殿,见到室内端坐的人,端起只茶盏,轻抿一口茶水,旁若无人的模样,仿佛这里是他的仙藻殿,而不是武君殿。   见到洛泽,楚阿满知道,这场博弈自己赢了。 第88章   好了好了,不吓你   见她站着不到, 室内的人反客为主:“过来,坐。”   楚阿满坐过去,面前被放下一盏茶汤, 梅花、松针与竹叶的清香, 是岁寒三友茶:“仙君光临寒舍, 可是有何要事?”   她装糊涂, 对面的人神色从容, 手指轻轻摩擦杯沿:“拿走的剑穗, 还来。”   楚阿满:“什么剑穗,我不知道。”   他果然猜到,混入仙藻殿的猫猫是她。   洛泽:“虽说剑穗是你亲手所编,送与本君, 便是本君之物。”   “我没拿啊,这些日子我都在武君殿闭关修炼, 根本没有出过武君殿一步。”楚阿满一口咬定。   “在仙藻殿与本君共寝三天三夜的, 难道不是你?”   他直勾勾的目光,令楚阿满心口一跳, 恍惚见到了解兰深。   对方自称本君,令她意识到不是解兰深:“我不知道仙君在说什么, 这是武君殿, 不是你的仙藻殿。”   “可你身上沐浴的香料,是仙藻殿独有的千日香, 其中一味玉堂春,清新雅致,千百日, 气味弥久不散。”他平铺直叙的描述,语调里一丝委屈。   委屈?楚阿满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洛泽仙君。   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果真有一股浅淡的清新梅香,百密一疏了。   “不过,仙君身上的荷香又是怎么回事,听说仙藻殿并未单独开辟荷花池子?”   她的困惑,对方没有正面回答:“那是另外的问题,本君来找剑穗。”   楚阿满哦一声,道:“小猫嘛,喜欢把玩物件,说不定掉在床榻下,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总归在寝殿里。”   她告知了确切地址,他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仙君出了寝殿,一拂袖,化作湛蓝遁光。   坐在长条案边的楚阿满,端起手边的茶盏,放温的茶汤,最适合入口。   阿芜仙使闯来武君殿,不就是为了引她入套,抛下了一个香甜饵料,一个无法拒绝的饵料。   她咬上饵料,上了钩,打算看看这位洛泽仙君到底要做什么?   本以为他会兴师问罪,没想到他真的只是来找剑穗。   一只猫猫,又没有储物袋,哪里能藏东西?所以从一开始,根本没将剑穗带出仙藻殿。   怕是仙君得知猫猫与剑穗丢失,连神识都没往寝殿扫,他对她的羁绊,比估算的要深一些。   终于确定,仙君对她没有恶意。   飞升九重天那日,在心魔拷问中,她手持无极伞,神佛皆不能阻拦……   后来,楚阿满又看到了预知梦。   自凡间楚家那次,此后百年间,再没有做过预知梦,这次看见自己飞升失败,死在劫雷后,她的神魂的光源,被仙君两指捏住。   光团害怕的挣扎,逃出他的掌控……   闪现的几个画面片段,短,而急切,她与预知梦里的神魂光团通感,冷意侵入骨髓的恐惧,在心头挥之不去。   距离十二殿大比,还有半年光阴。   九重天的仙灵之气浓郁,楚阿满一刻也不想浪费,泡个澡,舒缓了筋骨,本想好好睡一觉,这会儿睡不着,索性打坐修炼。   按照约定,这日清早做完早课,她到琼草殿做工。   武君殿每月俸禄微薄,账面没仙晶,是常有的事,武君殿的杂役通常会外出挣点外快,维持生计。   到琼草殿的活计,是跟她切磋的杂役推荐。   百草殿分为仙药园与仙植园,仙药园,顾名思义,是灵药园的进阶版。   也是楚德音飞升后,目前与其他仙使一同照料仙草灵物等。   仙植园,则会种植仙果灵植等,每逢大办宴会时,必然少不了仙果,蟠桃园的水蜜桃,据说皮薄肉厚,甜蜜多汁。   现在不是蟠桃成熟的季节,楚阿满远远望着大片大片果林,看个眼馋。   仙植园有大片果树、茶树,遭遇严重的虫害,树木生机枯竭,可以出售给炼丹园。   为了应对半年后的考核,仙使们大多闭关修炼,以杂役的修为,很少有人能胜任这桩重活。   得知楚阿满乃通穴境体修,管事二话不说领着她来到堆就几座小山的场地:“两日时间,将这些木材送去炼丹园,报酬五十枚仙晶。”   等同于她在武君殿十个月的俸禄,楚阿满一口应下。   飞升九重天,才知原来这里与修仙界一样,划分等级,她在武君殿做杂役,等同于洛水门外门弟子。   每两百年一次十二殿大比,通过考核,晋升为仙使,或是供奉,再到星君……   对九重天彻底去魅,是在在做了一场预知梦,梦中仙君与星君们为了天池之中的并蹄莲,争论不休了数百年——杀一人救千万人,为何不杀?   因为一则可能危及到整个九重天的寓言,一群高高在上的修士,对上古仙种喊打喊杀。   这些仙君星君,实则都是从人或是妖,修炼而来,他们锦衣华服,周身仙灵之气,并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只要利益相关,难免夹带私心。   除了某位天生地养的仙君。   来到九重天,楚阿满还发现原来储物空间不是路边的大白菜,烂大街都是,只有星君往上的,才有。   解兰深留给她的白衣簪储物空间,在九重天也是少有的宝贝。   比如女主楚德音的储物手镯,填充息壤,能种植灵草仙草,更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宝物。   她没有认主白玉簪,一来想着将来归还洛泽仙君,二来自己手头有虚空石与息壤,未来收集到材料,可以炼制与楚德音完全一样栽种灵草仙草的储物空间。   用白玉簪,一次可以存放小半座木材山,不到一日时间,她将木材全部送到炼丹园。   结到报酬,楚阿满捧着五十枚仙晶离开灵植园。   留在原地的管事琢磨,寻常仙使要花费两天时间,才能运走木材,她不到一天做好,下次可以砍砍价。   帮灵植园节省了成本,回头星君知晓自己比仙药园的京墨更得力,自然会提拔重用自己。   楚阿满并不知晓灵植园管事是个工贼,打算下次报四十仙晶的报酬,她揣着五十枚仙晶,进了仙药园名下的百草铺子。   上回问师尊妙真与两位师姐借来两百四十枚仙晶,欲购买两株千年濯雪草,哪知一场风暴袭击,濯雪草大片死去,价格变动,突然涨价了二十枚仙晶。   只买到一株濯雪草,从易筋经突破通穴境,正是踏入合体体修。   反正欠师尊与师姐的债,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身上虱子多了不愁,债多了不压身,刚赚来的仙晶,立马买了濯雪草。   短短半个月,濯雪草又上涨了十枚仙晶,可把她心疼坏了。   买完濯雪草,她身上一块仙晶没有,口袋比脸还干净。   厚着脸皮,楚阿满死磨硬泡,问掌柜要了些添头。   见她实在可怜,随手点的几瓶丹药,没有太大价值,大方应允了。   从百草殿回武君殿,路上经过剑阁,遇到宋锦和,这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两人才说上话,有个梳着双丫髻的雪白团子,一把扑来,抱住她的小腿不撒手:“姐姐,上次你送了我剑穗,我很喜欢,这是回礼。”   阿芜踮起脚尖,颤颤巍巍送来只锦盒。   楚阿满打开锦盒,竟是满满一盒子的仙晶绽放灵光。   趁着楚姐姐注意力完全被仙晶吸引,阿芜狠狠瞪了宋锦和一眼。   抱着白兔的小女童对着楚阿满,笑得春花灿烂,对上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宋锦和哭笑不得。   自飞升九重天,每每遇到阿芜仙使,对方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宋锦和识趣,找了个借口离开。   楚阿满将阿芜带回住处,逐一从储物袋掏出自己添置的东西。   阿芜好奇盯着一只玉瓶,念到:“相思子,好奇怪的名字,姐姐这是什么丹药啊?”   “小孩子不需要知道。”楚阿满意味深长地笑。   阿芜问:“那我送给姐姐的仙晶,姐姐喜欢吗?”   送仙晶耶,谁会不喜欢,楚阿满轻哄:“喜欢啊,阿芜对姐姐真好。”   见楚阿满眉眼弯弯,阿芜也跟着高兴。   她问过仙君,仙君说送仙晶。   阿芜不信,姐姐怎么会喜欢这么俗气之物,现在亲眼见了:“以后我都不乱花仙晶了,攒下来,送给姐姐。”   楚阿满偏头来:“真的吗?”   阿芜认真点头:“嗯,真哒。我希望姐姐高兴。”   临走前,阿芜还让楚阿满摸摸她的头,一蹦一跳走远。   “嘻嘻,姐姐摸了我的头,姐姐一定喜欢我。”   目送阿芜跑走,返回寝殿,楚阿满准备打坐修炼,发现脚边一抹雪色,低头一瞧,竟是只黑眼白兔。   “咦,是阿芜的兔子。”楚阿满准备将兔子送还,蹲下身,鼻尖嗅到一股浅淡的熟悉荷香。   她登时改了主意,拿手指搓了搓对方脑门:“我养了一只爱骂人的小红狗,小兔子,你要不要见一见?”   似乎察觉到危险,白兔往她手腕处拱了拱,藏进衣袖里。   “你怕狗吗?”见白兔往衣袖里瑟缩了下,楚阿满笑嘻嘻:“好了好了,不吓你。”   她抱起白兔,放到长条案上。   被端详的白兔,环顾四周,扫到一排丹药瓶子,落到贴着“相思子”的玉瓶,一跺脚,转过兔身,拿屁股对着人。   小小一只白兔,怎能逃出楚阿满的五指山。   兔兔被她强硬掰过身来:“哟,你还会生气啊!等我玩两天,再给阿芜送回去,你说好不好?”   “忘了,兔兔怎么会说话呢,我帮你做决定就好。”她抱起兔子,放到怀里,感受到兔兔别扭地挪开胸前的位置,别到一旁。 第89章   真是只黏人的兔兔   把兔兔放到蒲团, 她在一旁佯装修炼打坐,实则注意着身旁的一举一动。   本以为会趁着机会溜走,等了又等, 兔兔肚皮朝下, 搁着脑袋, 半眯着眼盯她了会儿, 侧躺着睡过去。   连睡觉的姿势, 也是规规矩矩。   他很信任她。   察觉到这点, 楚阿满心情复杂。   转念想,如果她有仙君的力量,也会信任他,毕竟在他眼里, 她犹如蝼蚁般,对他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一夜修炼至天明, 轻手轻脚离开寝殿, 到殿外一片空地做早课。   红日初升,她给自己掐个去尘诀, 扫到母鸡蹲蹲在门槛的白兔,不知他何时醒来, 偷看了多久。   “肚子饿了, 武君殿没有萝卜白菜,灵果子吃不吃?”从储物袋掏出颗果子, 她递到兔兔嘴边。   他尝试咬一口,嚼嚼嚼,愣住。   头顶覆来一只绵软的手, 顺着毛,听见楚阿满说:“原来兔兔吃东西, 会吧唧嘴,真可爱。”   他略一迟疑,继续嚼嚼嚼。   吃完灵果子,楚阿满掏出个帕子,帮他擦拭嘴角的甘甜果液,他抬起前爪,表达自己需要擦拭四足时,对方抽走:“快迟到了,我得去演武场,你在家里乖乖的,好好看家。”   她摸了摸他的头,出了寝殿。   兔兔无奈叹气,只得自己亲自动手擦拭四足,整理毛发,收拾寝殿里乱七八糟的杂物,归纳整齐。   床榻上乱糟糟的被褥,也被兔兔妥善叠好,一通忙碌,做完这些,兔兔再次叹气,怎么会有女修的寝殿,如此之乱?   衔起比自己大而笨重的蒲团,来到窗子投射光线的地方,晒太阳。   从照样盼到正午,再到黄昏傍晚,窗外一线夜幕,布上繁星,终于兔兔听到熟悉的脚步,某人踏着星月归家。   趴在蒲团的兔兔竖起耳朵,跳了下来,来到外间。   楚阿满吃惊:“呀,会迎接主人了,我不在家,是不是干坏事了?”   他:“?”   楚阿满四处搜寻一番,蒲团没被啃坏,家里一应摆设不一样了,离开前乱糟糟的,现在整齐干净。   她蹲下身,抱起兔兔:“真乖,原来是一只爱做家务的兔兔。有了你,我都不要田螺公子了。”   又咦了声,道:“你身上好香,有阳光的味道。”   不过兔兔没心思注意头顶凑来的人,暗自思忖,田螺公子又是谁?   除了宋锦和,她何时认识的田螺公子?   她问他吃不吃灵果,他别开脸。   楚阿满想了想,收回灵果:“既然不饿,咱们睡觉吧!”   睡,睡觉?被放进床榻里侧,当兔兔听见脱去外衫窸窸窣窣的声音,往外拔足时,被一只五指山捉了回来。   对上仅着一件轻薄内衫,能瞧见里头芙蓉色小衣,不小心瞟到一眼,他面上发烫,好在有浓密的兔毛遮挡,看不出来。   “怎么了,你不喜欢主人了吗?”随着她的话,兔兔立马不挣扎了。   “乖。好好睡觉。”她在兔兔脑门落下一吻,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打得兔兔措手不及,四足发软,肚皮一摊,躺了下来。   他循着馨香去找她的唇瓣,她已然躺下,没一会儿,传出有规律的呼吸声。   她睡觉一点不老实,一晚上兔兔被挤、压,追赶至床角,他四肢无法伸展,只得缩成圆圆一团。   往芙蓉色小衣扫了一眼,转过身,拿屁股对着她。   天色蒙蒙亮,楚阿满醒来,见到怀里多出个圆圆拱拱的白糯米团子,拿手指戳了戳。   她一戳,兔兔圆润润的肥美屁股一弹一弹。   啊,好可爱。   兔兔急急扭过身,控诉面前戳兔屁股的女变态。   楚阿满:“不戳了不戳了。急眼了?生气了?”   末了,又感叹一句:“兔臀真圆啊!”   给兔兔惹急了眼,嗷呜一下,恶龙咆哮的冲来,拿兔头顶她。   小小一只的兔兔,被楚阿满一双手擒住,动弹不得。   兔兔被人按着,又摸又吸,当晨风从窗子吹拂而来,身上的女修这才起身去做早课。   这日离开寝殿,楚阿满特意罩下一层结界。   没有第一时间去演武场,出了武君殿,直奔仙藻殿。   昨日做完早课,她去了仙灵之气与黑森森魔气交织的边界线,收集到一缕本源之气。   与阿芜提前约定好,当楚阿满来到仙藻殿,见到早早等着的小姑娘。   顺利进入仙藻殿,知道楚姐姐爱吃,小姑娘准备了一桌子吃食:“这是我让厨房准备的烧鸡,姐姐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飞升九重天后,楚阿满很久没有用过凡食了,一来武君殿没有厨房,二来她每月月俸只有五枚仙晶,还挂了账,下月才发,囊中羞涩。   最近一次用饭,还是变幻成猫猫,吃了碗鱼片粥。   啃着烧鸡,她心不在焉问阿芜:“你怎么不吃?”   阿芜回:“我们植物不吃饭食,想要吸收营养,扎根到土壤,浇灌些灵泉便好。”   楚阿满倒了杯果酒,趁机往里扔下颗迷药:“不吃饭食,果酒总能喝吧!”   阿芜捧着酒盏,抿了一口。   她一只烧鸡还没吃完,阿芜扶着脑袋,晕乎乎地趴下睡着了。   将阿芜搀扶到床榻里,盖上被子。   趁着这个机会,楚阿满服下一粒变化丹,化作阿芜的模样,掐一记法诀,引出本源之气。   近两日,她每日都会闻闻兔兔身上的气味。   今早兔兔发现身上的荷香变淡,这才笃定,并蒂莲的本体,不在他身上。   一定在仙藻殿!   跟随空中一缕本源之气,避开路上的仙使,来到洛泽仙君居住的寝殿。   本源之气穿过门缝,没入寝殿,楚阿满正欲提步跟上,见到知许出现,忙施展敛息诀,藏在暗处。   等知许清理完庭院落叶,她从青松林后走出,拿手指戳了戳,发现没有结界。   楚阿满东张西望一番,推门进来了,顺手带拢房门。   感应了番,她朝某个方位走去,见到一只布有禁制的匣子。   这种禁制,一旦外人触碰,禁制的主人会立即察觉。   感应到本源被封印在匣子内,即便冒着风险,楚阿满也要试一试。   试探地打下一道法诀,出乎意料,她吃惊:“竟、竟然打开了。”   二话不说,拿到匣子,往储物袋里一塞,她立即离开仙藻殿,恢复自己的模样,离开仙藻殿。   她没有马上回寝殿,到演武场与人切磋。   一个白日过去,仙藻殿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要来捉拿她。   她给自己留的退路,暂时用不上。   暮色渐浓时,楚阿满返回自己的寝殿。   环顾一圈,没见到来迎接自己的兔兔,她以为他失望离开,来到净室,盘腿打坐。   正要进入观想境,听到咚地一声,似乎从下面传来的动静。   她探身,低头一瞅,发现是只耷拉着两只耳朵的白兔。   兔兔固执,继续跃起一跳,没能跳上高高的软榻,脑门磕到,发出清亮的咚声。   听到头顶传来笑声,兔兔仰起圆圆的小脑袋,黑宝石的兔眼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窘迫。   见上方的女修迟迟没有动作,兔兔绕着床榻转来转去,示意着。   “原来你没走啊!”楚阿满这才会意,一手放置到兔兔咯吱窝,一手托起兔臀,将兔兔放上软榻。   一离开女修的手掌,兔兔连连后退,在她的指尖再次探来时,这次兔兔没有躲,任由她顺毛,舒服到呼噜呼噜。   突然一躺,板鸭趴的躺在毛毯。   在楚阿满停下时,伸出柔软温热的舌,舔舐她的指尖,示意她继续。   “真是只黏人的兔兔。”拿到本源之体,楚阿满心情颇好,顺了他的意,一下接一下抚摸柔顺的兔毛,偶尔还会捏捏兔脸颊,听兔兔舒服得磨了磨兔齿。   等兔兔舒服地睡过去,楚阿满挪到一旁打坐修炼。   天明时分,她起床的动静吵到兔兔,为了追她,兔兔后腿一蹬,跳下来时落了个脸朝地。   楚阿满回过身,抱起兔兔:“不疼不疼,幸好没有磕到脸。”   兔兔:“……”   果然是个肤浅的女人。   兔兔也看脸。   在她起身绞干帕子时,兔兔围着她的脚转。   楚阿满没养过兔子,不懂,只当他是饿了,从储物袋掏出个灵果子,递来。   兔兔三瓣嘴,啃着果子嚼嚼嚼,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她盯上耳朵,抬手捏了捏。   冰冰凉凉的兔耳,没有想象中的柔软,在她触碰后,耳朵遍布的血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发烫。   “你的耳朵像只汤婆子,好暖和。”楚阿满还要捏捏兔耳,被对方甩开。   “好吧好吧,不摸你了。”她用绞干的帕子,给他擦拭兔脸,将帕子摊开:“剩下的,你自己来,反正你也会。时间不早,我该做早课了。”   等做完早课,返回寝殿时,在外间与寝殿找了一圈,到处没找到兔兔。   这次,楚阿满确定兔兔真的离开了。   床榻被褥叠得整洁,仿佛兔兔还在。   除了架子上一瓶相思子不见了,寝殿里别的物品都在。   相思子,是一种春天的药。   九重天出品,药性自是比情丝绕还要猛烈。   以为她要给宋锦和下药么?   带走一瓶相思子算什么,这种助兴丹药,在九重天多得是,价格么,不贵,不然掌柜也不能当作添头送她了。   当楚阿满来到演武场时,听见众杂役与仙使在讨论刚颁布的一则讯息,大致是为了维护九重天男修的安危,所有药堂铺子不得出售“相思子”、“合欢散”等丹药,想要购买者,需在道侣的陪同下,一起前往购买。   楚阿满:“?” 第90章   仙子的一番心意,本君怎好轻易辜负?   “莫非有辰江界合欢宗修士飞升了?听说千年前, 有个胆大包天的女修,给九重天几位星君下情药,好几位仙君也下了道, 被那狂悖之徒采阳补阴, 给仙藻殿那位下药时, 被逮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 后来这女修叛出九重天, 与一帮堕仙集结起来, 成了如今的堕仙联盟。”   打算给洛泽仙君下药的楚阿满,默默听着众人议论。   如果九重天呆不下去,她的退路便是去堕仙联盟……   有没有下界飞升的合欢宗弟子,她不知道, 才颁发的这则律令,八成是冲着她来的, 防止她搞事。   听了一耳朵, 后面的翻来覆去,没什么趣味, 楚阿满默默退出,来到演武场。   见到她, 名唤曲丰的仙使迎上前:“继续?”   昨日他与楚阿满切磋, 险些输给她,多次逆风翻盘, 一直稳固的境界,有了一丝松动。   作为合体修士,差点输给化神修士, 尽管曲丰知晓广思仙君修习的《乾坤五行诀》能越阶挑战,听说是一回事, 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曲丰拿楚阿满突破,楚阿满拿对方联手,两人一拍即合,比斗起来。   外场围着众多武君殿的修士,曲丰是水木灵根,楚阿满则是五行灵根,给前者压制得死死   九重天仙灵之气充裕,后者扬手吸纳,随用随取,不用担心灵力枯竭,这便是五行修士飞升后,能越阶挑战的关键。   “要败了。”路过的渊明星君,扔下句话。   “渊明星君也认为这名杂役会输?”   “不,我的意思是曲丰会败。”渊明星君道。   话音刚落,果然见曲丰整个人被击飞,掉出比试台。   渊明星君紧盯台上立着的女修,衣袂飘飞,利刃出鞘,百折不挠,这便是仙君口中的未来武君殿之主么?   极品五行灵根,多灵根修士,还是体修,此女未来的成就,比广思道君还要走得更远……   对于半年后十二殿大比,她要跳过仙使,坐上供奉之位,很难,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渊明星君在演武场观看了楚阿满的几场比赛,当她休息时,有仙使匆匆找来,他跟随仙使离开,处理公务去了。   在练武场泡了一整天,不知道第几次比斗耗尽灵力,一丝灵力也无,灵脉干涩,靠着打坐吸纳,楚阿满能感觉到自己的境界有所松动。   刚飞升那会儿,见到灵气如此充裕的九重天,她玩命打坐修炼,修为从化神初期到化神后期,进阶神速。   近来修为一直停滞不前,靠着几次耗费完灵力,打坐填充,修为水到渠成的进入化神大圆满。   化神修为,在合体遍地跑的九重天,相当于练气修士,她的修为还是太低了,最少要在十二殿大比前,晋升合体,她才有希望成为供奉。   供奉,相当于下界仙门的长老之位,楚阿满不满足仙使,自己辛辛苦苦修炼,一次次死里逃生,不是飞升到九重天,给人端茶倒水的。   听着旁的杂役恭维她定能夺得仙使之位,楚阿满笑而不语。   越是往后,想要提升修为越难,广思仙君于万年前飞升,那会儿仙灵之气比如今浓郁千百倍,才能在短短一年时间,从杂役跳上供奉……   以目前九重天的仙灵之气,楚阿满想要仿照广思仙君的路子,很难。   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介意采取点别的法子,比如双修?   筋疲力尽返回住处,给寝殿罩下防窥视结界,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一只锦盒,吧嗒一声,解开锁扣。   揭开封印的盖子,黑雾森森的半支并蒂莲,映入眼底。   飘散到半空的黑雾,似能感知到精魄,不停往她身体里钻,被一道指诀弹开……   楚阿满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穿过结界的人,他卓然而立,清隽的身影,温柔又慈悲:“你想做什么?”   洛泽的目光温柔,却也疏离,犹如寒冬腊月里的风,分明头顶艳阳高照,阴暗角落里的风,是能钻进骨子里的冷。   她问:“仙君是来夺回的吗?”   洛泽摇摇头:“这本该是你之物,合该由你处置。”   楚阿满心道果然如此,难怪自己潜入仙藻殿,拿到半支并蒂莲如此轻松,事后也没见仙兵包围武君殿,是对方本就有意促成。   不管怎样,结果对自己有利。   关拢锦盒,黑雾消失了。   见洛泽仙君要走,楚阿满匆匆追去,踏出门槛时,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面前离开的仙君,果真停步。   仙君返回,蹲下身:“很疼?”   楚阿满佯装说:“可能扭到了脚。”   仙君不吃这套:“合体体修,也会扭伤脚?”   楚阿满反击:“金仙修为的仙君,会靠走路回仙藻殿?”   仙君步行,不就是等着她留住他?   洛泽:“……你受伤了,本君扶你回去休息。”   他搀扶着人,把她放到外间软榻,目光寸寸扫过女修的脸颊。   肤如凝脂,芙蓉面,嫣红的唇,在洛泽的记忆里,他与她曾经唇齿相依,碾压吮吸过这双唇,无数次予他欢愉。   又在抵达欢愉顶峰时,给予重重一击。   “本君打算不与你计较,这次是你先来招惹我。”   他的话,听得楚阿满一懵:“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本可以享受自由自在,无人拘束的逍遥。从今往后不会有了,因为不管上穷碧落下黄泉,本君都会跟着你,你逃不掉。”洛泽慈悲又怜悯地俯视着,道。   楚阿满:“?”   哼,男人都是口是心非。   打从她飞升至九重天,就被他套路了。   身上的荷香、阿芜、剑穗,本源之气,一桩桩一件件,设计的连环扣,明知是诱饵,楚阿满也甘之如饴咬一口。   所以她上钩了。   至于洛泽仙君是不是解兰深,或者是别的仙君,也会这么做,她只想活下去。   在楚阿满撩拨地勾了下对方的掌心软肉时,头顶罩来一片阴影,紧接着下巴被人扣住,唇瓣被碾压吮吸……   旷了许久的仙君,比她想象的还难应付,与平日表现出来的温和慈悲完全不一样,很凶,贪婪地掠夺着,在楚阿满破碎的声音中,放轻了节奏,但是不停。   被抵在怀中的楚阿满,脑子晕乎乎的想,仙君身上几乎闻不见荷香。   解兰深只是洛泽的一部分,洛泽不是解兰深,所以她丝毫没有沉迷,脑子保持着清醒,还需最后一次试探。   在她探出手,朝身前一抓,他身体蓦地僵住,呼吸变得浓重。   洛泽对她不设防,没想到小女修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大到……   他抽身,飞速低头,转开身,扶正了发冠:“若你不喜欢,以后莫要撩拨本君。”   这次不慢吞吞步行,飞遁离去,楚阿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他对她果然有男女欲念。   骗他元阳,补足本源,进阶合体修为,一石二鸟,这样的天大好事,岂能放过?   至于替解兰深守节,她可没有这种观念。   她心中喜爱他三分,便够了。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之后几日里,在楚阿满思考要不要故技重施,引来仙君时,武君殿里,等来了知许。   知许带来仙君口信,望她得空时,去一趟仙藻殿。   知许仙使破天荒来武君殿,够稀罕了,听说知许要找的人,是洛泽仙君在凡间的未婚妻,令一众杂役仙使们纷纷围拢,七嘴八舌议论。   楚阿满跟随知许一道前往仙藻殿,身后看热闹的杂役仙使们替她担心:“完了,仙君该不会降罪楚仙子吧,昨日斗法,我还没赢回来呢!”   说话的,是曲丰。   “坏了,渊明星君交代过,楚仙子遇到危险,要尽快通知他,星君现在不在武君殿。”   “那还不赶紧传音……”   随着知许来到仙藻殿的楚阿满,不知自己在武君殿一起切磋的仙友,正在为自己奔走。   被带领着来到熟悉寝殿,在知许狐疑犹豫的目光中,她取出一套茶具,往壶中投入梅花、松针和竹叶,烹煮茶汤。   等知许退出,她展开神识,鬼鬼祟祟试探一圈,没发现有神识落在这处,也可能察觉不到仙君的神识。   大大方方从储物袋摸出只玉瓶,往掌心倒出一粒丹药,担心药效不够,想了想又倒出一颗,把两颗丹药投入茶壶里,摇一摇,让丹药融入茶水。   接下来,她老实巴交坐着,耐着性子等待。   不出一盏茶功夫,洛泽与星君们议完要事,返回寝殿。   楚阿满斟来一杯茶水,递去:“你也会跟解兰深一样,从不饮用离开视线范围的茶汤吗?”   这是两人在九重天重逢后,她第一次提到解兰深。   “原来在你心中,本君与解兰深是两个人。”洛泽并不辩驳,接过茶盏,不由分说,一饮而尽。   确认他饮了下药的茶汤,楚阿满的唇瓣浮出笑意:“仙君可知,茶汤里放了什么?”   洛泽言简意赅:“知。”   “仙君不生气吗,等一下哦,你已经饮下两杯了。”见对方给自己斟第三杯时,她主动提醒。   洛泽闷头饮下第三杯茶汤:“不生气。仙子的一番心意,本君怎好轻易辜负?”   他面染绯红,是相思子药性发作了。   袖风一扫,寝殿被人罩上一层结界,以洛泽蕴养的灵剑作为阵眼,恐怕其他十一名仙君共同联手,也没法子击破结界。   “现在你不应该担心本君,应该担心你自己。”洛泽说。   “是吗?”楚阿满咧唇,带着自得与戏谑。 第91章   我说现在反悔了,你会放我离开?   仙君一杯接一杯灌茶似乎想要缓解身体的异样灼热, 可这些加了药的茶水,无异于饮鸩止渴。   抬手扯了扯衣领,让更多冷空气进入。   冷冰冰的寝殿, 因洛泽无声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浸了墨的眼, 微敞的领口, 被茶汤染湿的唇瓣, 仿佛无声的邀请, 不似平日里眸光清润,端方雅正。   随着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只锦盒,他目光追随着她的举动。   意识到接下来她要做什么,他的呼吸发烫。   夜色如墨, 只有月华透过窗子投射入内,四周静悄悄。   咔哒一声, 锦盒被人打开。   饮下茶壶中最后一盏茶汤的仙君, 起身扣住她的下巴,将口中茶汤渡了来, 另一只手按照按住锦盒盖子。   被人强行渡来半盏茶水,楚阿满下意识想要吐出来, 被一条湿滑的舌头堵了回去, 他道:“别抵抗,如果不喜欢本君, 你会很难受。”   到这种时候,他还在替她着想。   咽下口中的清香茶汤,药性涌上来, 楚阿满好奇:“我给仙君下药,仙君不生气吗?”   “或许本君应该庆幸, 你的相思子是为本君准备,不是别的男修。”洛泽以拇指细细摩擦她的湿润唇瓣,触感柔软到不可思议。   近在咫尺的两人,能感觉到彼此喷洒的吐息,他吻上楚阿满的额头、鼻尖,再一次确定他很渴望她:“可以吗,确定不后悔?”   她戳破对方的虚伪:“以剑结阵,我说现在反悔了,你会放我离开?”   “不会。”洛泽的目光直勾勾落到她唇瓣,移至下巴,一截纤细的脖颈,以及领口那抹动人的雪线,充斥着侵略与占有欲:“从你不知死活将下药的茶汤递来,已经失去反悔的机会。”   五脏六腑似岩浆入海,灼烧感阵阵袭来,楚阿满眼神混沌,相思子的药性比情丝绕还要猛烈,自己只吃了半盏,烧得如此难受,面前人喝下一壶,他竟还保持着清醒。   直到她难耐地探出一双手,从对方身体汲取冷意,安静等待的仙君,这才有了动静,倾身靠来,咬上了嫣红的唇瓣。   许是相思子的影响,一个吻,两人皆是脊背一麻。   再次回神时,两人不知怎的从外间转移到内殿,楚阿满被劈天盖地的热吻,吻得身子发软……   在褪去衣衫,滚烫的皮肤接触到冷空气,泛起颗粒的鸡皮时,她理智回笼,推搡了把身前覆来的人:“等等。”   取出锦盒,一只素白的手探入,握住半支黑雾森森的并蹄莲,随着她修为提升,半支并蹄莲生机焕发……   必须在获得本源之气前,以灵力强行毁去,否则它要分走她的本源,变得更为强大。   毁去本体,得不到本源补充,作为精魄的楚阿满会因缺乏本源而死,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仙君,对她是否有敌意,对她的爱欲……   她不能轻易拿性命去豪赌!   在捏碎毁掉半支并蹄莲时,楚阿满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精气神一下子被人抽走,仿佛干枯的花朵,迅速枯萎颓败……   失去生机的身体,神魂刺痛,五脏六腑被一把利刃搅来搅去,疼得她出气多进气少,滚烫的身体,变得冰冰凉凉,濒死体验,令楚阿满后怕不已。   她哼哼唧唧:“仙君,我是不是要死了?”   洛泽本想戳穿今日特意布下这一遭,不就是奔着他的本源而来,话到喉头,转了个弯:“不会,有本君在,本君会救你。”   即便是天道,那么逆天而为,又有何妨?   失去本源的痛感持续了没多久,楚阿满感受到一阵磅礴的本源,在体内爆发,充盈着四肢百骸,丝丝缕缕的暖意修复身体,只觉浑身一暖,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温泉里,毛孔舒展,舒服惬意。   紧随而来,她的修为飞速攀升,从化神后期到化神大圆满,突破化神,晋升合体,一路升到合体后期,灵力波变得缓慢……   雷劫落下,被仙君的结界抵挡在外。   对上身前仙君不可置信的脸,慢慢红了脸,不是羞,是不敢直视楚阿满。   略一思索,她大概明白:“听说男修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万年没破身的仙君,元阳真的补,大补!   一举突破合体,楚阿满信心十足,定能拿下供奉之位。   在她美滋滋时,仙君开始了第二次……   到后来,第二次,第三次……七、八……不知道多少次,受药力支配,大脑浑浑噩噩,失去理智,无法抗拒被吞噬,也不想抗拒。   四日后,楚阿满再也无法忍受,抬手推了把身前的人。   仙君幽幽怨怨望她一眼,披上外衫,去偏殿泡寒池了。   楚阿满低头,瞅见遍布肩背的吻痕,以及从内殿蜿蜒至外殿扔的衣衫。   感受到修为迈入合体大圆满,她欣喜不已。   难怪合欢宗与水月宗喜欢修习双修之法,一夜双修,抵得寒窗苦修数十年,这样轻易得来的修为,很难有修士会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掐个去尘诀,从储物袋取出套干净衣裙,拾起地上的衣裙,来到偏殿,让洛泽打开结界,她要回武君殿闭关。   对方嗯了一声,似还未餍足,不小心扫到一眼水下后,楚阿满飞快收回目光。   好在他没有加以阻拦,开了结界,她飞快掠出仙藻殿,返回自己的住处。   昨夜的劫雷,在九重天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只因劫雷落在洛泽仙君的寝殿上方,有人猜测洛泽仙君再次进阶,观劫雷,不能完全肯定,犯起狐疑。   远远赶来的渊明星君见了,却说是合体劫雷,带着武君殿的人离开。   今早一道遁光离开仙藻殿,杂役仙使自然看不出,星君与仙君们一眼看穿,那是武君殿广思道君手底下的女修。   至于这女修从化神修为,一下子高歌猛进到合体大圆满,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原来凌驾十一殿的洛泽仙君,也会有动了凡心这一日?   无欲无爱,仙寿永昌。   凡心大动的仙君,即将应了天机殿的寓言,其余十殿仙君,摩拳擦掌,试图顶替仙藻殿的地位,统领九重天十二殿,一百零八座星宿阁。   这些楚阿满全然不知,花费四个多月,稳固修为,将双修得来的修为,完全炼化。   半支并蹄莲已毁,终于她摆脱了献祭天魔的命运!   出关这日,知许带着人来到武君殿,仔仔细细洒扫一遍。   她纳闷:“你们做什么?”   知许:“今晚仙君会过来。”   “不是,我还没同意呢!”楚阿满知道,只要自己修为比洛泽低,便得不到对方的尊重。   晚间,洛泽仙君大降光临了。   就在楚阿满以为对方要做点什么,哪知他只是掀开被子钻进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站着做什么,上来,睡觉。”   他说睡觉,竟然真的只是睡觉。   除了腰上圈来一条手臂,没有别的动作,楚阿满心情复杂,想到白日里知许红红的眼,分明不喜她。   她没得罪过知许,唯一可能是她伤害到知许的利益,或是仙藻殿的利益。   想着,楚阿满翻个身,与身后靠来的人面贴面。   身后仙君的视线扫过她,落到近在眼前的唇瓣。   当她试探着伸出手,刚摸到他衣领,被对方一把捉住:“安分点。”   “我想看看你身上的天罚。”顿了顿,楚阿满说:“在下界遇到的白衣剑修,是你对不对?”   在仙藻殿混乱的几日里,好像没看见天罚,不排除被法术遮掩。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在你眼中,所有人都可以利用,但,本君并非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看他的眼神,像是透过他,看着别人,洛泽恼怒地扣住对方下巴,吻了上去。   许久后,他放开咬得红肿的唇,继续圈住她,似守住猎物的猛禽,牢牢锁在怀里。   蒙蒙亮光,怀中人略一挣扎,脱离了禁锢怀抱,起身到殿外做早课。   等她回内殿时,洛泽打来清水,绞干帕子递来。   楚阿满接过,擦洗完,被对方按在梳妆台。   他逐一打开台面锦盒,她问:“找什么?”   仙君回:“眉笔。”   引来楚阿满偏头,怪异看来。   她随了他的意,递出支螺黛。   想着仙君一手毛笔字清隽雅洁,闺房之乐的描眉,应是不在话下。   听他说好了,她揽镜自照,一只浓,一只淡。   楚阿满:“?”   仙君还未尽兴,拿去木梳,帮她梳理长发,冰冰凉凉的发丝穿过修长如玉的指缝,黑白交错,说不出的蛊惑。   眉毛画得不怎么样,仙君的发髻挽得还不错,楚阿满到净室换了身衣裙,描摹了另一只淡眉,补了颜色,准备出门。   “中午回来吗?”   听到洛泽开口,楚阿满迈出门口,停下:“你要等我?”   “看吧。”楚阿满神采焕发,来到演武场。   她到的早,这会儿演武堂几乎没什么人。   大老远瞧见曲丰一脸揶揄:“听说昨日洛泽仙君去你的寝殿,这是一点都不遮掩了。”   话落,他咦了声:“我靠,你,你合体大圆满!不愧是洛泽仙君!!以你现在的修为,别说仙使,便是供奉之位也使得。我都心动了,也不知我向百草园仙君自荐枕席,能不能得偿所愿?”   楚阿满打破对方的幻想:“有点难度,毕竟百草仙君她也看脸。”   有仙使匆匆赶来,告知刚结束刑期,从南川冰地回来的逍遥天官要见她。   被领到一座宫殿,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正是柴逍遥。   逍遥天官让人给她看作,备了茶点,迫不及待地问:“听说你进入琅嬛福地,曾炼化过一粒火龙珠?” 第92章   幸好她所图的一切,他都给得起   是的, 在炼化火龙珠时,楚阿满恍惚见到了万年前的龙女……   “龙女生来残缺,本无法存活下来, 是老龙君逆天而为, 寻遍世间天材地宝, 勉强留住。后来整个龙宫倾覆, 龙女渡劫失败, 死在琅嬛秘境中。”她回。   柴逍遥:“那龙女可曾真心喜爱本君?”   楚阿满:“不知, 这个要问你们当事人。”   她是洛泽仙君的未婚妻,还是武君殿广思仙君手底的人,柴逍遥没有为难,临走前特意送出一支万年人参:“多谢告知。”   尽管从楚阿满口中无法确切得知龙女是否喜欢过他, 正如楚阿满所说,喜爱与否, 唯有当事人才能分辨。   揣着万年人参的楚阿满, 第一时间来到百草铺子出售,添置一株濯雪草, 以及玄体境所需五千年的灵草……   踏入合体修为,最后浸泡一次通穴境药浴, 可以开始着手进阶玄体境, 相当于道修的大乘修为。   届时即便遇到星君,自己也能有一战之力。   一株万年人参售卖的仙晶, 没能凑齐一副玄体境的汤药,恰好这时灵植园管事发来消息,问她有没有时间接私活?   楚阿满:“有啊, 当然有。”   她立马赶过去,灵植园管事本想压一压价, 只给四十仙晶,一段时日不见,对方修为飞涨,已至合体大圆满,快赶上自己的修为,想到那晚仙藻殿上空的劫雷,传得沸沸扬扬,只当是以讹传讹。   亲眼所见,管事怕得罪洛泽仙君跟前的大红人,跟着吃挂落,左右一衡量,非但没压价,反而多给了十枚仙晶。   做完活计,已是黄昏夕阳,彩霞织锦。   踏着夕阳,再次赶去百草铺子,终于凑齐一副玄体境的汤药。   返回武君殿路上,她一拍额头:“坏了,仙君该不会还在等我吧!”   赶回住处,见到仙君端起一碗汤面,起身要去倒掉,被楚阿满拦住:“给我煮的吗,倒了干嘛?”   “面坨了,不好吃。我给你重新做一碗。”他语气平静,看着没有生气的迹象。   楚阿满接过面碗:“没关系,坨了也能吃,吸收了面汤,面条更入味,也是别有风味。”   她坐到长条案,拿筷子挑到根长长的面条,奇怪说:“怎么这么长?”   洛泽也跟着落座,道:“这是长寿面,你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楚阿满:“!”   好像是哦,她忙忘了。   小心翼翼窥了眼对面端坐的仙君,脊背如青松一样笔直,剑眉星眸,一板一眼,与记忆里的解兰深几乎重合。   他们很像,有些地方又不像。   她低头吃面,因为长寿面不能咬断,得一口气吃掉。   吃完发坨的长寿面,楚阿满解释:“我今日有点事情,所以耽误了,仙君没有生气吧?”   “没有。”洛泽起身收拾碗筷,好像真没有生气:“今晚要浸泡药浴,本君给你护法。”   短短一句话,楚阿满发现对方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在楚阿满到净室浸泡药浴时,洛泽取出只蒲团,闭目打坐。   天光云影,朝阳似锦。   从净室走出的人,肤光胜雪,透着红润的健康气色。   半月后,再浸泡一次药浴,她的体修能进阶到玄体境,真是太好了。   对上端坐在蒲团的仙君,楚阿满问:“今日仙君还在吗,中午我会回来。”   “知道了。”他答,重新磕上眼皮。   她听着,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在演武场泡了半日,记挂着家中,楚阿满宛若出门在外的丈夫,迫不及待归家看望妻子。   妻子洛泽准备好一桌饭食,有她最爱的烧鸡,还有芡实糕。   楚阿满想了想:“其实,仙君不需要做这些。”   洛泽嗯一声,朝她招手:“过来吃。”   楚阿满坐过去。   离得近些,她鼻尖嗅了嗅,空气里除了檀香,夹杂着一丝甜腥气:“你受伤了?”   洛泽不答:“食不言寝不语,吃你的。”   楚阿满哪儿还有心情吃得下饭,哪怕洛泽不是解兰深,她也不希望对方受伤。   对方修为高深,硬来不行,只得智取。   吃过饭,楚阿满没再去演武场。   杂役仙使堆里,没一个是她的对手,去了也是耽误时间,不如沉下心来修炼。   从午后打坐,直到暮色,她方睁开眼,扭头问外间的人:“要一起睡吗?”   话落,仙君的人影出现在内殿,长身玉立,雪衣墨发,秋月尘埃不可犯,素白的衣衫,与窗外月华,衬得他面容清疏,玉树瑶华,高不可攀。   听到睡觉,她比她还积极。   洛泽今日没出寝殿,墨发半披半束,一扯发带,一头发丝流泻下来,自然垂在肩后。   脱去黑靴,解开外衫,他掀被钻入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上来。”   楚阿满:“……”   如果是解兰深,这时候一定会红着脸,跟含羞草一样羞答答,被她逗一逗,羞得炸毛生气,自己软言哄上一哄,很快又与她和好了。   想着,她将外衫搭在屏风,钻进被子。   仙君对她没有防备,被楚阿满触碰到喉间突起的雪白。   指尖画着圈,迟迟不见从脖颈浸染到耳根处的绯红。   她面露失望,对上仙君疏淡的眉宇,泛起一丝丝涟漪:“本君说过,你最好安分点,否则……”   楚阿满安分抽回手时,被对方一把擒住。   一个翻身覆了来,他轻咬了下的她耳垂,贴近说:“现在反悔,迟了。”   洛泽克制了很久,吻上朝思暮想的红唇时,不免带上几分凶狠。   楚阿满只觉腰上环来一条手臂,箍得很紧,仙君仿佛山野中的美丽树妖,好不容易抓捕到猎物,构建一方天罗地网,担心猎物逃走。   他一手攀上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困住她两条手臂,压制得身下人无法反抗。   楚阿满并没有反抗的意思。   修为差距大,她们俩双修,反正她占便宜。   见她没有挣扎迹象,仙君便放开了擒住的双手,轻舔慢咬,一点点撩拨。   楚阿满唇瓣被咬得阵阵发麻,趁着张口呼吸新鲜空气,一条湿滑的舌趁机钻来,撬开牙关,描摹过齿间,停在她的小虎牙,试探性的碰了碰,打着圈,缠了缠,这才放过。   急促的热吻,化作春风细雨的温柔交缠,她被吮吸到舌根发麻,两条手臂环上对方的肩颈,扒掉衣裳,往后背探去……   一片光洁,没有伤痕?   她不信,干脆攀着对方,坐起身来。   坐在他怀中,攀着肩背,两人身体紧密贴合,从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俯视整片后背皮肤,看不到任何伤痕的痕迹。   她狐疑,偏头看来。   他似全然不知不觉,双唇含了含耳垂,埋在她的颈窝,轻嗅她身上的气味。   这样的情态,在解兰深身上见过,令她熟悉。   所以在仙君的双唇逐渐下移时,她没有推开,顺了他的意。   两只大掌搭在膝盖,楚阿满腰间被人垫来一只软枕,他的脸逐渐埋下,她忍不住揪住身后软枕……   月上中天,床幔一晃一悠。   经过漫长时间,仙君捧起一盏清茶漱口。   楚阿满则盯着被自己揪得一团皱巴的软枕,平复着心跳:   “你需要帮忙吗?”   “不必。你进阶太快,暂时不能双修,本君去一趟仙藻殿,很快回来。”他化作遁光,往仙藻殿的方向飞去。   后半夜,楚阿满昏昏欲睡,感觉身边的被子被人掀起一角,带着寒气的身躯贴了来,一条手臂圈上自己的腰肢。   被惊醒,睡意渐消。   她翻了个身,从床榻内侧翻到外侧,两人面贴面。   楚阿满的双眼,不受控制落到对方嘴唇,想起前不久他做了什么,有点嫌弃,也有点心跳加速:“我欺骗了仙君,仙君一点不生气吗?”   “生过气,很快不气了。本君不想与你冷战,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洛泽想,他已经后悔过一次,不希望日后盼着时光倒流,后悔第二次。   “以后你安安分分,别折腾了,想要仙晶与本源之气,本君都可以允你。”   回归九重天那日,他欢欢喜喜闭关,捏一具分身,准备下界。   一切准备就绪,临了,神器出现异动,他在昆仑镜中见到了另一个解兰深与仙君,拥有了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不,更确切说,那是他们的前世。   前世解兰深和洛泽,皆与楚阿满并无太多交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在五大仙门大比,她虽败犹荣,获得一众赞誉,冷傲如孤寒雪的少年剑修,也会为之驻足,为她的无畏,投去欣赏的目光。   再后来,便是琅嬛福地中的密室……   直至飞升九重天,很久很久以后听到楚阿满这个名字,高坐明台的仙君,记不清她的脸,唯有那双无畏而倔强的眉眼,记忆深刻。   从昆仑镜中,翻阅楚阿满平生,从备受欺凌、被磋磨,到一夜醒来,整个人发生翻天覆地改变,心怀不轨的接近解荷华,跟着来到解家……   鬼鬼祟祟候在解兰深的必经之路,刻意掉落玉佩,一点一滴侵入他的全部生活……   她贪婪狡诈的嘴脸……   故意冷落解兰深,观察解兰深,他不上钩,她便没事人一样继续讨好……   解兰深上钩了,她便一点点试探他的底线。   她利用易姚林,故意戳破醉酒谎言,面上情真意切的后悔,对他甜言蜜语,蛊惑他,还会倒打一耙,因为喜欢他,所以才骗他。   实则内里一点不见忏悔与伤心,甚至洋洋得意,像是肆意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苔藓,透着腐朽与潮湿的气息。   洛泽嗅了嗅她身上馨香。   幸好她所图的一切,他都给得起。   他原谅她了。 第93章   她就这么在意解兰深?   原来打从一开始, 她接近他,便是为了骗引雷盘……从头到尾,她红唇吐露的甜言蜜语, 漂亮眸子里流下的眼泪, 通通是一场蛊惑人心的骗局……   即使在解兰深油尽灯枯之时, 她也从未透露过真相, 一言半句也无, 陨落的青年剑修, 自以为终于拥有了爱人的爱意,不甘赴死,产生强烈求生欲。   后来见到跋山涉水的和光仙剑,她泪染面颊遁走, 不知是演的,还是真的怀念起曾经义无反顾爱慕她的青年剑修……   她欺骗过他太多太多次, 洛泽分不清楚阿满到底是演的, 还是真的对解兰深动了三分情。   她实在演得太好了。   洛泽圈紧怀中人,听到她又问:“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哄, 仙君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么?”   他以为她会哄哄她,哪知怀中女修身子一颤一颤, 笑得像只狡猾狐狸:“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哄你?仙君活了上万年, 一大把岁数了,我才不到三百岁, 你让让我。”   “一大把岁数?”洛泽差点被气笑,冷哼:“你也就是仗着现在身体不适宜双修,吃了雄心豹子胆。”   楚阿满是个得寸进尺的人, 在察觉仙君比自己认为的更在意她,于是放肆地探下手, 抓住,听得头顶的人闷哼一声。   他想阻止,晚了一步,被人握住死穴。   她威胁道:“我想看看仙君身上的天罚。”   洛泽带着怒气:“楚阿满,放手。”   她胆大包天,手指轻轻收紧,听得头顶更为浓重的呼吸:“不放。”   “我若是你,我为他人付出了什么,或是受了伤,定会告知对方,从对方身上获得千百倍的好处。我才不会像仙君这般故意遮遮掩掩,自己付出了什么,对方并不知情。”既然他知晓她的真面目,索性她不装了。   洛泽被她折磨得一脑门子热汗,才浸泡过寒池,现下窜起一股难耐的热意,比那日种相思子还难受:“很丑,有什么好看的。”   楚阿满嗅了嗅他身上的檀香:“我,我只是很担心仙君。”   环住她的广阔胸膛一僵,洛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说话时,调整着睡姿,不小心蹭到死穴,激得他额上青筋跳了跳:“你先松开。”   楚阿满哦一声,抽回手。   得了自由,未等洛泽有太多喘息时间,对方探来一双手,要扒他衣裳。   洛泽蹙起眉心:“你一个女修,动辄扒男子衣裳,能不能矜持点?”   楚阿满理直气壮:“不能,你应允了,我不动手,万一你骗我呢?”   洛泽:“本君从不骗人。”   “是吗?”她的话,听在洛泽耳中,心虚地别开脸。   说话间,洛泽起身,没有一点挣扎,任由她扒走衣裳,掐一记指诀,被法术遮掩的伤痕,暴露在眼底。   遍布交错的痕迹,许是涂抹了药膏,没有继续流血,其上遍布紫色雷光,整片后背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看着着实吓人。   空气静默了许久,洛泽以为她嫌他丑,准备拢上衣领时,被一只绵软的手制止,她问:“疼吗?”   洛泽转过身,对上她担忧的目光:“你不嫌丑吗?”   楚阿满:“是有点丑,可一想到这是仙君为了我而背上的天罚,恨不得尾巴翘上天,会不会太得意洋洋了?”   洛泽想,她一直想要搞清楚他身上的天罚,或许关切有,更多的,验证自己的分量,判断是否能获取更多利益。   沉思间,听到面前的人开口:“应该很疼,我帮你吹一吹。”   她掀开被角,被洛泽盖了回去:“快天亮了,你不想睡觉,本君还要睡。”   他拢上衣领,一条胳膊圈来,胸膛也跟着贴来,抱着人舒舒服服睡个觉。   东方出现瑰丽朝霞,床幔被人掀开一角。   昨晚闹腾太晚了,今早两人起得晚了些。   楚阿满在院子里做早课,知许送来食盒时,洛泽正坐在窗边,颇有闲情逸致,往琉璃瓶里摆弄花枝,偶尔扫一眼空地上的人。   多瞧了几眼,他发现不对劲。   等楚阿满按部就班做完早课,过来用朝食,洛泽不解:“不是给你留下画卷里的剑意,按照剑意去练,现下你早该学会《雪魄剑诀》第三式琼英?”   对上她心虚的目光,洛泽恍惚明白:“你不愿消耗解兰深留下的剑意,所以迟迟无法习得第三式?”   她就这么在意解兰深?   洛泽不知道她是真的如此在意解兰深,还是又是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   上当受骗的人,不敢轻易付出信任,尤其在楚阿满眼中,她把仙君与解兰深,看作是两个人。   有时她看他,像是透过他,追忆着一身湛蓝道袍的剑修。   很好,他不生气,仙君平复着心情。   对上楚阿满躲闪的目光,仙君冷下脸,拂袖离去。   没等楚阿满去仙藻殿哄人,他让知许送来块冰凌状的玉牌,持有玉牌,可以在九重天任意铺子购买。   不看仙君的面,看在镌刻仙藻殿印记玉牌的面子,楚阿满也得去哄哄跑回娘家的仙君。   去百草铺子转一圈,采购玄体境所需的数百灵草,顺道挑选个礼物。   结账时,她掏出玉牌,百草铺子掌柜见了,多瞧了几眼,挂了账,没说什么。   挂了账,楚阿满带着礼物登仙藻殿的门。   知许早早派吩咐过,一路毫无阻碍,寝殿连结界也不曾罩下,楚阿满上前,敲响殿门。   里头传来洛泽的声音:“谁?”   装。   有本事继续装模作样啊!   以仙君的神识,整个仙藻殿在他的掌控范围之下,能不知道来人是谁?   谁让楚阿满把人弄生气了,只能硬着头皮:“是我。”   “谁知道你是谁。”里头传来一句,带着火药味。   迟迟等不到外头的人仔开口,楚阿满不说话了,洛泽提着一颗心,到嗓子眼里。   神识一扫,发现窗子有晃动人影。   她顺着窗子爬进来,叉着腰,为自己的机智得意:“哈哈,仙君以为一扇门能困住我?”   洛泽:“……”   入了内,见仙君把文书册子搬来了寝殿,在寝殿批阅。   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只长灯笼状的抱枕,以针线绣制了花鸟走兽图纹:“仙君睡觉总喜欢抱点什么,我特意买来抱枕,今晚仙君要在仙藻殿安寝,可以抱着抱枕入眠。”   洛泽又不蠢,温香软玉不抱,抱个抱枕:“本君何时说过今晚要在仙藻殿安歇,本君只是回来处理趟公务。”   楚阿满“哦”一声,尾音拉得长长,充斥着意味深长。   洛泽:“既然来了,留下用饭,我让知许去准备。”   不出一刻钟,知许拎来只食盒,摆上桌,光是一道蟹粉狮子头,工序复杂,需得以剁碎的猪肉糜配上蟹黄蟹肉,挑出蟹黄蟹肉,很费功夫,不像是才准备的。   楚阿满不戳破,老老实实坐到饭桌,享用美食。   饭毕,解了馋虫,也哄好了仙君,她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发现寝殿不知什么时候罩下一层结界。   罪魁祸首正端坐在书案前,慢条斯理地批折子。   他被困在公务堆里,还要把她也困住。   楚阿满剜去一眼,被对方捕捉到,招手:“过来。”   楚阿满扭开脑袋,佯装没有听见。   见她掏出只蒲团,打坐修炼,洛泽欣慰颔首:“这次十二殿大比,你可有信心?”   楚阿满闭上眼打坐:“听意思,仙君对我很有信心。”   “这次有三名星君空缺,本君认为你或许能超越广思仙君,跳过供奉,坐上星君之位。”   他信誓旦旦的语气,听得楚阿满也对星君之位产生了觊觎。   在这之前,她可不敢肖想星君的位置,毕竟在灵气逼人的万年前,广思仙君仅仅只两级连跳,坐上供奉之位。   广思仙君君也是在合体大圆满境界,挑战一众仙使,力压群雄,登上供奉。   说起来,广思仙君飞升的契机比她好,飞升后在九重天修炼几十年,完全靠自己得来的修为,不像她靠双修得来,修为有点虚。   定下一个更高目标,晚些时候回到武君殿住处,楚阿满不睡觉了,夜以继日修炼打坐。   抱不到温香软玉,只能搂着灯笼抱枕的仙君,无奈叹气。   随着十二殿大比的日期逼近,杂役与仙使们尤为专注修炼,斗法,演武场日日人满为患。   曲丰伸长了脖子,等啊等,总是等不到楚阿满。   也是,现在整个武君殿的杂役、仙使,有谁能是她的对手?   楚阿满坐上供奉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九重天,十二殿正有条不紊筹办比赛,神魔战场内,天魔神魂复苏。   感知到半支魔莲本体被毁,天魔黑雾翻涌,恨不得立即杀上九重天。   他们本欲趁着十二殿大比,死对头洛泽承受天罚,实力大减之时,杀上九重天,夺娶魔莲与精魄,与自己合二为一……   精魄真是可恶,她对魔莲下手太快,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没有固定身体,天魔的力量不断被消耗,听到下属询问是否继续强攻九重天,少女天魔眯了眯眼:“吩咐下去,计划照旧。洛泽背负天罚,自愿采阳补阴,修为受损,这是我们魔族最后的机会,若不拼死一搏,以后魔族永远被九重天踩在脚下。”   下属仰望魔主:“属下自不愿一直被人踩着,如过街老鼠。”   万年前正值天魔鼎盛,在洛泽还未出世前,他们魔族比九重天还要尊贵,魔修比比皆是,高坐云端的仙君们,见到他们魔主,都得挨一大比兜。   见到魔主,仙君们惊惶逃窜。   直到洛泽出现……   洛泽修为受损,趁他病,要他命。 第94章   你愿意做祸水,本君可不是亡国之君   九重天, 云阶月地。   在楚阿满焚膏继晷的修炼期间,洛泽命知许将仙藻殿的公文搬了来,在外殿办公, 偶尔抬头望一望内殿的人, 心中踏实。   欲速则不达, 修炼疲倦, 楚阿满会起身走动, 也会来到书案前转一圈。   洛泽有时斟酌不定, 会询问她的意见,例如某本奏折上书仙界与魔族交界处出现大批堕仙走动,疑是堕仙联盟有奸民聚众起事……   楚阿满回答:“不肯轻易归顺的,直接宰了便是, 一了百了。”   正在写招抚谕旨的洛泽:“?”   他耐心同她讲解为何招安:“仙兵仙将同样是下界修士飞升,血肉之躯, 易地而处, 只要有一丝可能活下来,为何要白白流血牺牲?且招安可以免去财力物力人力等消耗, 维持稳定秩序,堕仙联盟成员之所以叛出九重天, 大多受到过不公平待遇, 对九重天的秩序深感失望,我们要做的, 便是建设现有的九重天,完善秩序。”   他循循善诱,楚阿满不说话了, 她当然贪生怕死,所以遇到危险, 大概跑得比谁都快。   手中被塞来册折子,她听见仙君说:“分类整理一下,无关紧要的折子,先放到一旁。”   分好后,洛泽将紧要的折子批阅完,手中朱笔往她一递。   楚阿满脑袋有点卡壳:“做什么?”   “帮本君分担一点。”洛泽将朱笔拿给她,转身去净室沐浴更衣。   留在外殿的楚阿满,盯着手中不起眼的一支狼毫,久久无法挪开目光。   她在折子书写下的字,能影响到九重天成千上万之众,这不仅仅是一支毛笔,更是象征九重天至高无上的权力。   当仙君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洁净之气,返回外殿时,楚阿满才批了几本,仰起脑袋,看向来人:“仙君竟放心将御笔交给我,不怕我瞎写胡写,万一叫外头的仙君星君们知晓了,我岂不是成了仙君身侧的祸水?”   “你愿意做祸水,本君可不是亡国之君。以为你批注就完了,本君需逐一检查。”说着,洛泽拿过已批阅的折子,逐一翻看。   其中一册有徒南星君递来的折子,通篇废话,大致意思是希望仙君妙手绘一朵鲜红小花,以资鼓励。   一旁,当真有楚阿满亲手所绘的小红花。   洛泽嘴角抽了抽。   一面翻阅已批阅好的折子,他翻得太快,楚阿满批阅的进度,赶不上翻看进度,仙君支着额头,打量对面批注的女修,眉目认真而专注。   她这个人争强好胜,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做到第一。   他闲下来了,她批阅折子的速度也加快了。   按照目前进度,过不了多久,她能胜任批折子的工作,也会成为未来九重天合格的接班人。   收到折子的徒南,盯着小红花,陷入迷茫,以往他这般无理央求,仙君从来置之不理的。   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徒南特的探头张望一番,发现朝阳仍在东方,喃喃道:“奇了怪了。”   看过其他星君的折子,上头批注的字迹,与仙君完全不同,略秀气些,徒南方知自己折子上的小红花,出自谁的手笔。   仙君竟让武君殿一个小小杂役批阅奏折,果真是红颜祸水,连仙君都被迷得失去理智。   次日,楚阿满发现仙君分给自己的奏折,多了许多建设九重天方面的折子……   又半月,仙君成了甩手掌柜,悠闲得很,或是端来一盘点心,亲手喂给她,要么支着额头,直直盯她。   当楚阿满投去视线时,他又佯装着别开脸,假装没看她。   新霜荏苒,居诸不息。   一眨眼,来到十二殿大比这日。   为了应对大比,有个好精神气,昨晚楚阿满没有批折子,没有修炼,破天荒睡了个觉。   也是自上次闹小别扭后,洛泽终于再次搂到一怀的温香软玉,安枕入眠。   一早,楚阿满去大比场地,洛泽则回仙藻殿,与一众仙君商量招抚堕仙联盟。   十二殿大比,在这个金光万缕的清晨,正式敲响锣鼓。   楚阿满运气不大好,一大早,便有比赛,对手是司命殿一名大乘仙使。   按理说,这名仙使应能坐上供奉,或是星君之位,可他运道不好,上上次十二殿大比,因重伤,错失比赛,百年前十二殿大比,恰好遇到强劲有力的对手,没能走进决赛,早早被淘汰掉。   没能观摩对手的斗法技巧,楚阿满不敢大意,却也没有过多担忧,前两日,她浸泡过药浴,正式迈入通穴境体修,等同于修士的大乘修为。   通穴境的药浴有多么难熬,自不必提,比她炼化火龙珠还疼上千百倍。   忍过这阵艰难后,肉身大成,获得一具比大乘修士还要强健的体魄,铜墙铁壁,甚至连她的骨头,都可以拿来当作武器。   将自己练成了一整个人形武器,大乘之下,无人能伤到她的皮肉、筋骨与内脏。   当楚阿满飞身跃上比试台,所有杂役与仙使都不看好她,曲丰更是悠悠一叹:“咱们武君殿里最有出息,最可能获得供奉之位的,怎么运气这么差,第一场遇到司命殿的惜冬,惜冬可是大乘修士,这比试还怎么打?”   合体大圆满,对上大乘修士,按照常理来说,结果必败。   但强者从不畏惧环境,运道不好,她便努力提升自我,变得强大。   此刻遇到强劲对手,楚阿满不自怨自艾,一面以五行灵力罩防御,一面试探对手的深浅……   两人交手数十回合,她狼狈逃窜,待试探完,开启反击……   比旁的合体修士多三成灵力,是楚阿满的杀手锏,对上大乘修士,这个优点,用处不大。   大乘修士体内蕴藏的仙灵之力,是合体修士千百倍,相反楚阿满作为合体修士,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灵力不济。   她盘算着灵力输出,精准到每一记法诀,才从炼器阁取回的无极伞,以材料进阶,攻击与防御越发强势。   上一息,她以无极伞五行防御格挡惜冬的攻击,下一息瞬间转换成边缘露出锯齿状的攻击武器,射出一排银针,阻碍了对手几息。   趁着对手露出破绽,楚阿满见缝插针,将惜冬击落,跌出比试台。   本以为稳扎稳打的惜冬,脑瓜子发懵,对于输掉比赛这件事,无法接受。   “哼,不就是靠男人,靠采补仙君,才有的合体大圆满修为?”惜冬握着拳,愤愤不平。   台下响起武君殿的欢呼声,惜冬不甘声,夹杂在掌声中,微不可见,楚阿满还是听见了。   跳下比试台,她走到惜冬面前:“刚才你说什么采阳补阴?”   “不是你采补仙君,令仙君连续跌落两个小境界?装什么装。”惜冬认为自己输给了她的无极伞,要不是她卑鄙使用暗器,自己不可能会一败涂地。   楚阿满还真不知晓。   水月宗的双修心法,除了双修,又不能斗法与修炼,梦中楚阿满观水月宗同门一个个弱得跟只菜鸡似的,想也知道这种双修心法好不到哪儿去。   瞄过一眼,没放到心上。后来被宗门逼迫修习采阴补阳之法,立马叛出了水月宗。   在仙藻殿那几晚,到了关键时刻,仙君的确让她修习过心法,楚阿满一直以为是双修心法,心道仙君元阳大补,叫她从化神连续几连跳,晋升合体大圆满。   以仙君的修为,掉两个小境界,应当不妨事……的吧!   得到了答案,楚阿满没理睬惜冬。   司命殿,当初给她写话本子,操控她人生的仙君与星君……   今日还有一场比赛,被安排在傍晚。   去了仙藻殿,得知洛泽与众仙君在书房商议事情,她去了寝殿。   坐到仙君日常喜欢坐在床边烹茶的长条案,撑着下巴,瞧了会儿窗外的青松绿竹,觉得无趣。   见到案上摆放了一本册子,以为是古籍书本,扫到书名里带个“春”字,也没在意,随意翻开来,瞥见书页上头工笔描摹的两只小人,以及一旁细心标注的几行字,看得她瞪大了眼。   合上册子,回头瞧了眼书名——竞春图。   这是知许遗落的册子?   她翻回刚才窥见的图文,不等将旁边一行批注小字浏览完,几根玉指按在书页。   楚阿满抬头,对上来人。   洛泽从她手中抽走书册,一本正经地收走。   楚阿满不敢置信:“这本《竞春图》,原来是仙君之物?”   洛泽在她对面落座:“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本君便看不得了?”   “仙君当然可以看,我只是很意外。”楚阿满观他泰然自若,周身从容,不见一丝慌乱,更不会脸红,仿佛在平淡议论今日天气晴朗与否。   她试探地问:“听说仙君连续掉落两个小境界,还看这种东西?”   洛泽不甚在意道:“区区两个小境界而已,修回来便是,不妨事。”   楚阿满:“仙君怎么不告诉我,那晚的心法,其实是采阳补阴?”   “所以,你现在想如何报答本君?”洛泽坦然接受,道。   楚阿满想了想:“帮仙君分担,多批点折子。”   这个回答,洛泽显然不满意:“本君不喜欢,换一个别的?”   楚阿满眨了眨眼:“什么别的?”   “过来。”洛泽叹气,冲她招手。   等楚阿满靠近时,被他往一扯,圈进了怀里:“以前你不是很会撩拨人,现在跟个木头似的。”   她不主动,那么他主动好了。   现在做不了什么,洛泽只能从旁的地方讨要些。   收走桌上炭盆茶壶,将人压在长条案,扣着后脑勺吻……   楚阿满不讨厌他的亲吻,回吻了去。   她的主动,勾得洛泽心尖一麻,回以越发灼热的湿吻。 第95章   因为伤到脸   在意识到身下人推开胸膛的举动, 温柔缠绕她舌头的人停下:“不喜欢?”   楚阿满:“有点麻。”   洛泽:“原来仙子喜欢重一点。”   结束一个潮湿缠绵的吻,仙君蹭着她的鼻尖,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楚阿满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洛泽不语, 唇角的笑意若有似无。   在下界, 解兰深患得患失, 之所以认定被爱, 有绝灵之地的心头血玉牌, 也有药王谷祖师爷留下的试炼。   解兰深一直以为她们通过了考验……   返回九重天, 看过昆仑镜,才知一切都是假的。   心头血玉牌,是因为楚阿满从一开始知晓绝灵之地,即便没有她, 解兰深也能破出绝境……   药王谷的试炼,因解兰深的身份, 在楚阿满的刻意引导下, 柴逍遥放了水。   他们没有通过药王谷的试炼!   楚阿满的回吻,让洛泽确定——她喜欢他这张脸!   哪怕认定他与解兰深是两个人, 她也会被这张脸蛊惑。   怎么不算爱呢?   他拥有万年记忆,能洞察人心, 能明白许多道理, 所以不会像解兰深那般内耗。   洛泽盯着她被染得水润光泽的唇瓣,微微红肿, 忍不住轻含了含:“楚阿满,你这个肤浅的女人。”   两人在仙藻殿厮混了一个中午,窗外午阳西偏, 洛泽帮她整理好发髻发带,楚阿满匆匆赶往大比现场。   半个时辰后, 轮到楚阿满的比赛。   她遇到的对手是仙药园的仙使,对方同意合体大圆满修为,这场比赛,在楚阿满与武君殿的人看来,几乎毫无悬念。   不过十数回合,楚阿满赢下这场比赛。   下了比试台,收到赵晶晶与叶苓两位师姐的道喜,楚阿满越过两位师姐身后,见到曾经分配到外门弟子院的同门,穆清。   两人点点头,算作问候。   楚阿满扭头同两位师姐说着话,赵晶晶与叶苓在上一个十二殿大比中,晋升仙使。   叶苓赢得三场比试,进入晋级赛。   赵晶晶运气不大好,第三场比试遇到五明殿的飞鸢供奉,惨败。   五明殿,是传授无上道法之地,是所有道修梦寐以求的理想圣地,也是最能与武君殿匹敌之地。   飞鸢供奉,有大乘后期修为,是五明殿这批实力最强之中的佼佼者,最有希望夺得星君之位。   比试完,楚阿满与一众仙使杂役们披星戴月回武君殿。   才踏入住处,远远瞧见仙君坐在窗子边,焚香烹茶。   夜明珠与月华相映,室内照得亮如白昼,为窗边的仙君披上一层柔光。   察觉到什么,他偏头看来:“回来了?”   “仙君等了很久?”楚阿满不正儿八经从殿门过,偏要趴在窗子前,俯瞰着。   洛泽:“也没有很久,再久也等得。”   楚阿满爬上窗,双脚无法落地,遥遥伸出手:“仙君,拉我一把。”   捧着茶盏的洛泽:“好好的大门,你为何不从正门走?”   楚阿满大言不惭道:“夜探香闺,方有趣味。”   尽管不赞同,洛泽还是放下茶盏,探出手:“歪理邪说,你从何处看来,又是那些话本子将你带坏。”   楚阿满顺势跌进对方怀里,想了想自己在仙君心中恐怕没什么好印象,觉得不应该错怪话本子:“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不学好,俗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洛泽以为她在点他,心虚:“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也很好,如果本君能早些遇到你,定能教好你。”   解兰深也这般,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楚阿满的手指不安分,挑过仙君自然顺垂在胸前的墨发,挑来一缕,绕着手指缠啊缠:“仙君身上的天罚可还疼,需不需要上药?”   洛泽紧盯被她挑走的一缕乌发,摇头。   楚阿满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仙君既是分身下界,庞松自爆后,为何离开了,是受伤了吗,我听说分身受伤,灵丹妙药不能医治,你伤得很重,所以提前返回九重天?”   她送给白衣剑修的剑穗,在仙藻殿瞧见了,这事瞒不住,洛泽轻嗯:“分身受了伤,伤得不重,只是伤了脸。”   “那仙君为何躲起来?”楚阿满不解,追问道。   洛泽哀怨望她一眼:“因为伤到脸。”   色衰而爱弛。   她定会因为他脸不好看,从心底里嫌弃。   对上仙君扔来的眼刀,楚阿满莫名其妙:“你伤到脸,便抛下我了。”   “没有抛下你。”他道。   窥一眼洛泽的脸色,楚阿满忍不住浮起另一个猜测:“还是待我斩杀廉贞,仙君才回到上界?”   仙君面上的神色变化,让楚阿满意识到,是后者。   集合她打听来的消息,仙君元神归位那日,五色祥云,漫天霞光,仙乐飘渺,归位后,仙君便闭关数月……   炼制分身,需要时间。   仙君一回归,便炼制出白衣剑修这具分身,投入下界……其中好似没有经历解兰深与仙君神魂记忆融合的挣扎,不愿接受自己被人亵渎,被人拉下神坛,他通通没有,他很轻易接受了。   接受了自己在下界有了未婚妻的事实,他第一反应,是下界去找她……   仙君可能是解兰深!   这个念头,叫楚阿满迫切地想要确认,才俯身贴来,听那眉目如寒霜的仙君道:“时辰很晚,你累了一日,早些歇息。”   沐浴完,洛泽将人抱在怀中安睡。   听到身侧的平稳呼吸声,洛泽睁开眼,翻来翻去,都是她透过他,追忆别人的目光。   不行,他完全不能不像解兰深一般内耗。   洛泽是解兰深的元神,却也有仙君万年的记忆,比起统率十二殿的仙君,楚阿满明显更偏爱倨傲的青年剑修。   哪怕两人都是他,洛泽依旧嫉妒着倨傲剑修,嫉妒得发狂。   白日里,洛泽会装作若无其事,故作大方的不在意,不内耗,不纠结。   只有到了深夜,他贪婪地嗅着怀中女修的气息,用自己的气息将她包裹,只有这样,她才能完完全全是他的。   她只属于他!   洛泽想,只要让他留在她身边,哪怕她更偏爱以前的解兰深,自己也能容忍。   天光初绽,楚阿满从睡梦中醒来。   瞅见身侧仙君的安详睡颜,放缓了动作,轻手轻脚下床。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的斗法,昨晚做了个噩梦,梦里有双阴森森的兽瞳,一直盯着人,太可怕了。   做完早课,回到外殿,仙君摆好饭菜,绞干了帕子递来。   楚阿满接过帕子,扒着可口的饭菜:“今天仙君有事吗?”   洛泽:“无事,你午时要回来?”   楚阿满含糊嗯一声:“吃完饭,我还想看看你身上的伤。”   饭毕,似害怕自己动手扒衣服,仙君主动解去衣裳。   “不是涂抹了药膏,怎么还不见好?”楚阿满心疼,凑唇吹了吹,感觉到身前的一堵宽阔脊背僵住。   洛泽飞快拢上衣领,催促:“好了,你该出门了。”   提到正事,她正了正色,飞快在对方脸颊吧唧一口,牵着裙摆跑走了。   留在原地的洛泽,抬手碰了碰被她偷亲的左脸,扯了扯唇角。   赶到比试现场,正好赶上五明殿飞鸢与人比试,台下汇聚了众多杂役与仙使。   楚阿满也随赵晶晶、叶苓等人,来到台下看比试。   她们到得早,提前抢占前排位置。   观众席上,她甚至扫到过解家主与纪卿容,双方遥遥点头。   楚阿满才飞升那段日子,忙得焦头烂额,后来遇到十二殿大比,还未去拜访过她们。   听闻解家主与纪卿容相继飞升后,被仙藻殿庇护,打理库房账本册子等,还算清闲。   仙藻殿太大,平日里不是特意去找人,两方都没碰过面。   胡思乱想间,比试台上,飞鸢与对手开始了斗法……   双方实力差距甚大,这场斗法几乎没有看头,飞鸢击败对手,板上钉钉。   没能摸透飞鸢的斗法经验,楚阿满也不失望。   很快,轮到她的比试。   上午第一场比试,楚阿满遇到了熟人易姚林。   “好巧,咱们也算老相识了。”易姚林主动开口。   楚阿满:“所以,我不会对你手软。”   易姚林轻晒:“我也是。”   这场比赛,易姚林几乎拼尽全力,耗费完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这才被击落,跌出比试台。   输掉比赛,易姚林坦然自若。   合体中期与合体大圆满,修为的差距,如一道鸿沟。   何况自己的对手偏偏还是位大乘体修,且是五行灵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易姚林向台上胜出者道贺:“恭喜。”   “承让。”楚阿满跳下比试台,朝地上狼狈的人伸出手。   易姚林是真没力气了,抓住楚阿满的手,借助对方的力气,站起身来。   等人站稳,楚阿满放开了她。   同赵晶晶与叶苓说道一声,奔向纪卿容夫妇,问候了夫妻俩。   纪卿容许久不曾见到她,拉着楚阿满说了些话,有心想要问问仙君待她可好,想到自己也帮不上忙,欲言又止。   楚阿满看出来了:“仙君对我挺好,我答应仙君,中午会回去。”   闻言,纪卿容这才放下一颗心:“也好,马上轮到你解叔上台,改天有空再聊。”   与纪卿容分别,楚阿满朝武君殿过去。 第96章   结果,她赌对了!   前往武君殿路上, 一名杂役不小心撞到,等对方跑走时,楚阿满低头, 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团纸条。   上头有堕仙联盟的特殊印记, 方才那名杂役, 多半是堕仙联盟安排在九重天的探子。   楚阿满阅览后, 将纸条销毁, 打算置之不理。   堕仙联盟疑是与魔族勾连, 半支魔莲已毁,危机解除,悬在头顶的利刃取下,对于现在的楚阿满来说, 九重天远比堕仙联盟要安全许多。   这样想着,回到住处。   知许摆饭, 洛泽摆弄着花枝, 状似不经意地问:“今日出门,都遇到了什么?”   楚阿满三言两语, 将比试台所见所闻道来,仙君一手拿起花枝, 一手握住剪刀修剪:“除了这些, 没有旁的事?”   楚阿满:“没。”   他手中剪刀一个不慎,将梅枝剪得光秃秃, 另外觅来一枝:“嗯,吃饭吧,饭菜要凉了。”   楚阿满满脑子想着一会儿去看飞鸢的比试斗法, 飞快扒完米饭,饭碗一放, 便出了门。   知许收拾着桌面,往窗边瞥去一眼,仙君好像不开心。   比试现场,万人齐聚。   放眼望去,人山人海,都是来看五明殿飞鸢的斗法比试。   楚阿满来得晚一些,没位置了,干脆取出只蒲团,在一旁盘腿坐着观赛。   这场比试,是飞鸢与同为大乘期修士对手的斗法,能现场观摩高阶修士斗法技巧,这个机会千载难逢,难怪现场来了这么多修士。   飞鸢不愧是五明殿星君之下最强者,甫一开始,她压着对手打,占尽上风,数十回合后,对手也没能占到一丝便宜。   对手跌落比试台,飞鸢再胜一场,楚阿满看出对方并未用尽全力。   哪怕只是七八分,也叫人受益匪浅。   下午一场比赛,楚阿满几乎没怎么费力,顺利晋级。   之后连续三日比试,她晋级成功,供奉之位,板上钉钉。   在武君殿所有人以为她见好就收,楚阿满选择继续参赛。   早早被淘汰掉的赵晶晶与叶苓,心态平和,甚至还会安慰楚阿满重在参与。   楚德音气运不错,一路没有遇到太厉害的对手,侥幸连赢十数场,拿到供奉之位。   却在抉择是否继续比试时,选择退出。   楚德音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以自己合体修为,如何与大乘修士们竞争,毅然退出。   得知楚阿满选择继续比赛,楚德音朝武君殿的方向远远眺望一眼,见到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女修。   恰好这时,楚阿满回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各自平淡移开。   与二十余位大乘修士争夺三名星君空缺,楚阿满运气实在太差,明日第一场比赛抽签,叫她遇到了五明殿的飞鸢。   当晚,楚阿满放下修炼,沐浴更衣,上了床。   仙君扔下了灯笼抱枕,被搂在怀里充当发热抱枕的楚阿满,软磨硬泡,打探关于飞鸢供奉修炼功法的信息。   心满意足抱到温玉软枕,仙君倒也大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楚阿满感觉头疼,挣开了对方怀抱,拿着蒲团到外间打坐修炼。   怀中一空的仙君:“?”   这女人用完就扔?   好吧,她比试要紧,他确实拿她没办法。   旭日照寒野,薄雾浓云时,楚阿满收起剑势,结束今日的早课。   早早来到比试现场等待,临上场前,曲丰投来怜爱的目光。   连渊明星君也忍不住宽慰道:“我们武君殿越挫越勇,当作是一场友谊赛。你能从杂役两级连跳,堪比万年前的广思仙君,很是不错。”   几乎所有人,都不抱任何希望。   楚阿满也没抱太大希望,从仙君口中了解到飞鸢修炼功法的缺漏后,仅有三成把握而已。   同样,飞鸢也从五明殿仙君口中打探过楚阿满修习的《乾坤五行诀》,整个九重天,只有广思仙君与楚阿满功法一致,五明殿仙君与广思仙君交过手,提起对方的功法,讳莫如深,引得飞鸢十二分的忌惮。   于是比试台上,飞鸢在试探楚阿满的功法,同样楚阿满也在试探对方。   两人交手十数回合,飞鸢沉不住气,率先抛出一记杀招,楚阿满撑着把红伞,运用贪生怕死剑的步法轻松躲避。   见状,飞鸢目露吃惊,这身法好诡异,似乎并非《乾坤五行诀》,尤其楚阿满一面应战,一面抽取天地五行灵气,完美解决了对方乃合体大圆满修为,灵力不足的问题。   楚阿满自给自足,灵力充沛,飞鸢心知这样下去不行,得速战速决,一手结印,一手抛出法杖……   四周的天地五行灵气,被人抽走,在飞鸢周身形成一道巨大的灵力漩涡。   吸纳灵力被打断的楚阿满,见对手施展法术,拂面而来的清风,立时化作千万道利刃出击。   飞鸢乃变异风灵根修士,这一记“花枝欲动春风寒”①,乃是她的成名绝技,前几日比试台上,这一招,击败了同位大乘修为的对手。   大乘修士无法躲过这招绝杀,台下所有观赛修士不约而同屏气凝神,望向高台。   尽管早已猜到这场比试结果,不抱太大希望,渊明星君也跟着提着一颗心到嗓子眼。   自上台后,一直狼狈四处逃窜的楚阿满,这次非但没有躲避,反而挺身迎接万千风刃。   她疯了?   渊明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即便以大乘修士的强悍体魄,遇到飞鸢施展的风刃,也会遍体鳞伤……   上一位与飞鸢斗法的大乘修士,据说现在还卧床不起,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全身密布血红小洞,灌下许多汤药,约莫要躺个一年半载。   下一息见楚阿满祭出五行灵光防雨罩,替自己阻挡掉大部分风刃,趁着飞鸢掐诀结印,露出的破绽,快速近身,打断了飞鸢的结印。   咦,她开始施展火系法术……   火或冰,单一的属性能克制风灵根,现在正值凡间的寒冬腊月,飞鸢便是借助头顶炙热的金乌,与空气中冷流对撞,产生风,使得她的绝技比平时威力强大数十倍。   楚阿满施展合体修士的神通,同样借用金乌之力,抽取火灵气,当单一的火压过空气中的冷流,台上肆虐的疾风,骤然停歇。   飞鸢乃道修,不擅近战斗法,楚阿满乃大乘体修,身体比普通大乘修士强悍,被风刃刺破的皮肉,快速愈合,也在近身飞鸢的同时,抽取到来自飞鸢周身的五行灵气,一咬舌尖血,化繁为简,一掌拍出。   飞鸢试图以法杖抵挡,发觉指挥不动周身天地仙灵之气,这便是仙君所说的归天掌?   万物归元,天地混沌,金木水火土,五行构建天地万物,在飞鸢跌出比试台时,骤然想起难怪仙君提起广思仙君时,面色难看。   八成是栽到广思道君手里过。   输掉比试,飞鸢同样面色难看。   众望所归,板上钉钉的星君之位,丢了。   台上,楚阿满体力灵里枯竭,跟个倒头葱一样直直栽下,连下比试台的力气都没有了。   归元掌,要到大乘修为方能使用,她合体大圆满,往好听了说,是半步大乘,说白了,还是合体修士,与大乘修士隔着一条鸿沟。   强行施展归元掌,不单抽干楚阿满灵脉里的全部灵力,还搭上了一滴精血去赌。   倘若这一掌无法击败飞鸢,楚阿满会因灵力枯竭倒下,输掉比试。   结果,她赌对了!   渊明星君怔愣片刻,意识到楚阿满做了什么,她竟以合体修为强行拍出归元掌:“真是疯了。”   话落,周身一寒,对上半空遁来的洛泽仙君,渊明缩了缩脖子,心虚。   欲上前搀扶楚阿满的赵晶晶与叶苓等人,见仙君现身,识趣地退回观众席。   “本君带你回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檀香靠近,楚阿满力竭,浑身血洞缓慢愈合,提不起半分气力,连弯曲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   在见到一双黑靴,与仙君惯常穿的素白衣衫时,她白眼一翻,彻底昏睡过去。   洛泽蹲下身,怕触碰到她的伤口,小心翼翼将地上的血人抱住,遁往仙藻殿。   闪现到寝殿,扫到仙君怀中面目模糊的女子,知许吓了一跳,听仙君吩咐:“速速去库房取紫云芝。”   等待知许取来紫云芝,洛泽替床榻里昏睡的人擦拭清理。   她对他开始给予信任了。   很快知许取来布下禁制的锦盒,洛泽袖风一扫,解开禁制,以掌心将紫云芝化成药液。   空气中漂浮着紫云芝的芳香,咽下紫云芝的药液后,楚阿满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眨眼间,昏睡的人面色红润有光泽,透着健康的气色,洛泽抬手探了探她灵脉,没有受到太多阻碍,发现只是力竭昏迷,一点内伤,服下紫云芝,再调养一番即可。   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吞回肚子里,洛泽抬手描摹着楚阿满的眉。   他知道,她真的很辛苦。   如果只是拿供奉之位,她不需要这样冒险辛苦。   他的时间不多,必须让她尽快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统率九重天十二殿。   昏暗的暮霭,窗子外的光线越渐灰蓝。   夜幕,镶嵌着银河星辰。   楚阿满醒来时,发现周遭一片昏暗,刚有动作,听到身侧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你受了伤,小心扯到伤口。”   嗅到床幔里充斥的药香,察觉身体上的伤口冰冰凉凉,一点不刺痛,很舒服,楚阿满随口逗逗他:“是仙君帮我上的药?那岂不是,都叫你看光了。”   洛泽盯她,漆黑中,床榻里的人眨着一双好奇的眼,分明不见半点害羞:“只是上药而已,你身体哪处,本君又不是没看过。”   楚阿满:“……”   果然老男人都很无趣。 第97章   既然是骗我,一直骗下去,也是你的本事   “你在想什么?”她不说话, 洛泽明显慌了神。   楚阿满嫌弃的目光,刺痛了他,洛泽捧住对方的脸, 不给半点躲避的余地, 俯身倾来, 强势含住她的唇。   滚烫的呼吸, 喷洒在两人面颊, 洛泽以唇舌一点点描摹她的唇, 轻柔慢捻的吮吸,小心翼翼舔舐着口腔内的每个角落,吮来属于她的甘甜,同样她的唇瓣也充斥着属于他的味道。   摸索着, 确认着,直到舌尖扫过她敏感的上颚, 楚阿满身子一软, 两条手臂攀上他,回以滚烫的吻。   彼此呼吸交融, 确认到身下人动情,洛泽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 加深了这个吻。   很久很久, 结束这个吻时,他的下巴搁在楚阿满的肩颈, 唇瓣细细摩擦小片耳后肌肤,嗅着属于她身上的熟悉气息:“你是本君的。”   “仙君,你怎么了?”楚阿满发现他不对劲, 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   洛泽恍若一只巡视领地的雄狮,贪婪地拥着她, 嗅着她,确认楚阿满对自己并非没有渴望。   知道自己应该满足,却贪心地想要得到更多,他抚上对方的脸颊,手指摩擦着被自己咬得微肿的唇瓣:“楚阿满,待十二殿大比,我们成婚吧!”   良久得不到回答,洛泽呼出的热息,莫名一凉:“你不愿?”   分明进入琅嬛福地前,她说过,待她出来,待她结丹,她们就成婚!   她允诺过,要与他成婚的。   闭关炼制分身时,他满心欢喜与期待,想要立即下界告诉她,是他回来了,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无情仙君。   她承诺的婚约,还要作数。   楚阿满面上的吃惊与迟疑,被洛泽解读为另一个意思——   在她眼中,他和解兰深是两个人。   因为他不是解兰深,所以她不愿与他成婚。   一想到这个可能,洛泽压抑着酸涩情绪,嗓音发颤:“你不愿同本君成婚?”   黑暗中洛泽背着月光,楚阿满看不清对方,感官却更加敏锐,听到对方的声线不对劲。   神识扫过,仙君垂着眼睫,眼眶发红,从来笔挺如松柏的脊背,随着下垂的头颅,无力弯下:“你可怜本君,同情本君,或者将本君当作他人都可以,所以我们成婚。”   “有病。”楚阿满恼了,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拥抱,被对方两条藤蔓似的手臂缠绕,困在怀中。   他固执道:“不许走,本君不许。”   他修为比她高两个大境界,楚阿满一时挣不开。   狗男人一面强势困住她,一面小心翼翼讨好地吻她的颈线。   楚阿满烦他:“谁要同情仙君,可怜仙君,反正轮不到我。若说可怜,不得天道偏爱的芸芸众生,岂不是要比仙君值得同情可怜千万倍?”   埋头吻上她脖颈的洛泽僵住,听楚阿满道:“我知道,你拥有仙君万年来的记忆,比起那些广袤岁月,我们相处的几十年,只是沧海一粟。我没办法将你们视作同一人,或许换种说法,我现在遇到了万年之后的解兰深……”   洛泽抬眼,对上楚阿满的目光。   是的,他拥有了仙君万年的记忆,既是解兰深,又不是他。   顿了顿,她接着说:“我迟疑,不是反悔,是觉得太快了,这么短的时日,能筹办吗?还有仙君确定要与我成婚?如果想要承担责任,不必搭上自己的一生,其实下界的承诺,做不得数的。”   环在她腰肢上的一条手臂收紧,楚阿满的身体紧贴对方,与他紧密相连,她听到洛泽开口:“为何做不得数?若本君只是因为责任,可以有无数种法子偿还,何必搭上一生。本君要与你成婚,只有成婚时,方能结魂契,不似下界道侣契,一方死,另一方也会殉情,魂契即便身殒,也能下界找到彼此。”   “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你与本君双修,必然要成婚的。”洛泽想,她同意了,婚宴大典上他们欢欢喜喜走流程,她不同意,便是绑着,哭哭啼啼的,也得继续走完流程。   哪知楚阿满想了想,随口道:“好啊,你筹办吧,我要忙十二殿大比,走不开。”   “好困。”她打个哈欠,脑袋往他肩上一搁,竟睡了过去。   一想到他们即将成为夫妻,洛泽口舌发干。   将熟睡的楚阿满放回床榻,盖上被子,黑夜里,洛泽肆无忌惮,紧盯她的睡颜,抬手别开额头的发丝,以目光一点点描摹她的眉眼,挺翘的鼻,碰了碰被他吻过水光润泽的唇……   很快她要成为他的妻子。   独属于他的妻子。   连解兰深临死前,都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红河镇,扮作她的新郎……   南屏界,油尽灯枯的解兰深,自私地将她留在身边,走完人生最后一段。   现在洛泽也想自私一回,他想要与她结契。   晨光初露,万物苏醒。   休憩一晚,楚阿满浑身精神气回来了,身上的血洞,冒出淡粉色新肉。   前往十二殿大比现场,半路遇到司命殿一行人,有人朝她追了来。   楚阿满瞥来一眼,是不久前在十二殿大比遇到的惜冬。   对方思前想后,决定主动上前道歉,化干戈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前输给楚仙子,在下心中不服气。直到昨日楚仙子与五明殿飞鸢斗法,胜出,这才正视自己的不足,我向仙子道歉,那日不该说那样的话,污蔑仙子。仙子的实力,在场众人有目共睹,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类似这般的质疑声,楚阿满听到过许多次,无需解释,陷入自证,因为她会用实力扫平一切流言蜚语。   楚阿满:“我接受你的道歉。“   闻言,对方面上一松,又听她道:”听说你们司命负责掌管三千界域下凡历劫之事,有一仙器,可操纵凡人命运?”   “是,仙子说的应当是浮生笔。”惜冬老老实实回,说起百年前发生的一件事:“仙君飞升后,不知怎的,司命殿两位星君与一名供奉因疏忽职守,被贬为杂役,下凡历劫百世轮回。”   这次多出的三名星君之位,其中两名来自司命殿下属的星宿阁。   百世轮回?这个楚阿满还真不知情。   说话间,两人进入会场。   自昨日楚阿满与飞鸢比试,险险获胜后,传遍整个九重天,她不再仅仅只是仙君那凡间未婚妻的符号,而是武君殿楚阿满!   踏入会场,面对万众投来的目光,当事人无知无觉,来到武君殿所在的方向。   一场比试后,渊明星君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前所未有的炙热。   接下来只要不出意外,楚阿满一定能进入前三名,坐上星君之位。   飞升九重天不过一年,她从杂役连跳三级,成为一阁之主,这个晋升速度,即便是广思仙君,也追赶不及。   况且她还是未来武君殿继承人,起初渊明不大满意她,如今实在太超出预期,哪怕楚阿满的修为不如自己,却做到了自己与广思仙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现下心服口服。   尽管其中不乏有仙君襄助,也要她自己争气。   连带着对楚阿满越发关切,他上前询问:“你身上的伤可还好,我这里有些丹药。”   面对渊明的热切,楚阿满心知肚明:“多谢,我身上伤不碍事。”   曲丰也凑上前来:“楚仙子,我们等着你拿到星君之位,苟富贵勿相忘啊!”   楚阿满:“……没影的事。”   除了前一日与飞鸢斗法,比较艰难,接下来几场比试,超乎想象的容易。   想一想也是,飞鸢是五明殿的佼佼者,能在风灵根的飞鸢手底坚持下来,应对其他修士的普通灵根,则要轻松许多。   决赛这日,楚阿满与另外四人争夺前三的位置。   五进三,第一场二场比试,楚阿满获胜,拿到前三,几乎板上钉钉。   最后一场比试结束,她拿到魁首,再一次让《乾坤五行诀》扬名整个九重天。   上一回还是广思仙君两级连跳,坐上供奉之位。   比试进入尾声时,整个九重天乌云笼罩,遮住头顶的日光。   不,不是乌云,分明是滔天的魔气。   “是天魔,天魔率领魔族强闯九重天,快,速速去请洛泽仙君。”   话落,空中遮云蔽日的乌云,被一道清和袖风拂开,半空中的天魔少女眼一眯,杀机汹涌:“本座不过是来观摩十二殿大比,怎好劳烦仙君亲临?”   拂去乌云的袖摆一收,一道温润的声线:“不怕有去无回?”   少女天魔反讥:“听说仙君被魔莲精魄迷得神魂颠倒,竟采阳补阴,修为大跌,本座自是来瞧瞧热闹,如今亲眼一见,方知原来是真的。”   洛泽一双锐目紧紧攫住对方,眼若寒芒:“便是本君境界下跌,对付你,不在话下。”   三言两语后,二人在头顶上方过招数十回合。   下方众人与魔族缠斗,这批魔族的实力不容小觑,并非下界一帮乌合之众。   楚阿满对上非炎,那是南屏界的魔域长老之一。   她与非炎交手,感知到有人靠近,从混乱中射来一支暗器。   被楚阿满以五色灵力罩格挡,那暗器似会追踪,被挡开后,再次朝她面门射来,偏这时非炎缠斗上来……   一道身影扑来,望到宋锦和的熟悉眉眼,楚阿满祭出防御罩,晚了一步,暗器没入他体内,挡在她身前的人面色苍白,倒下。   上空的洛泽与天魔注意到这里,见自己部署好一切,还是没能杀死魔莲精魄,少女天魔不甘心地低下头,见到仙君的灵剑没入自己的胸膛,搅碎了心脉。   “洛泽,你将自己的本源给了她,你快活不了多久,本尊在烈狱等着你。”少女天魔大口大口吐血,笑得张扬。   洛泽抽回剑锋,见天魔的身体在半空飘散,一转身,御空朝某处靠近。   这时楚阿满斩杀了非炎,蹲下身,扶起地上的人:“宋锦和,你还好吗?”   宋锦和:“楚道友……”   话落有人掰开他的嘴,喂来丹药,洛泽瞥楚阿满:“放心,本君在,死不了。”   楚阿满松一口气。   洛泽更生气了。   两人候在殿外,直到医修开门走出:“已修补好心脉,如果能在两日之内醒来,应是没有性命之忧。”   等了一天一夜,宋锦和终于苏醒,脱离生命危险。   洛泽端来汤药,一勺勺亲自喂给对方,等宋锦和吃完药,拉着楚阿满离开。   还没来得搬到星君阁,回到武君殿住处,房门合拢,楚阿满走神间,一具身躯贴来,不等反应,被对方抵在门上。   洛泽将人圈在怀中狭小的空间,眸中乌云翻涌:“宋锦和已经脱离危险了,你还魂不舍守,就这么担心他?”   “是你先来招惹我,既然是骗我,一直骗下去,也是你的本事,那就继续骗下去,因为不管你在意宋锦和,还是喜欢解兰深,本君都不会放你走。” 第98章   仙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有病, 关宋锦和什么事?”楚阿满不理解,突然把外人扯进来做什么。   洛泽直勾勾盯着一张一合,吐露甜言蜜语的红唇, 掐着她下巴, 堵了回去。   他带着戾气, 这个吻称不上柔情蜜意, 带着满腔凶狠。   欺骗也好, 别有居心也罢, 总之他不会放手。   以为被困在怀里的小骗子,会求饶,会继续哄骗,哪知她非但没有推搡, 反而双手攀来脖颈,一只绵软的手掌四处煽风点火, 探入前襟衣领, 流连于胸膛,指尖轻捏了把……   洛泽脊椎骨窜起一股酥酥的麻, 似一片羽毛撩过心窝子,整个人僵住, 颇为忌惮地放开她, 后退一步,拢住被扒拉开的衣领……   “婚宴之前, 你好生呆在寝殿,哪里也别想去。”他袖风一扫,罩下结界, 扔下了句话,化作一道湛蓝的光遁走。   楚阿满:“?”   之后的两日, 不曾见到洛泽。   送饭食来的知许,跟个锯了嘴的葫芦,楚阿满问对方打听仙君何时过来。   知许打太极,每每回一句仙君在忙,打发了她。   寝殿外的结界劈不坏,砍不断,楚阿满提剑砍了一通,气个够呛。   狗男人,话也不说清楚就跑,最好别让她逮到!   这日午后,大老远瞧见知许拎着只食盒,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模样,与平日里板正的姿态,格格不入。   起初楚阿满没多想,等知许瞅来结界,顿时双眼放光:“姐姐。”   楚阿满迟疑:“你是……”   一道灵光闪过,知许化作个齐腰的小女童,双丫髻里簪着朵鲜艳兰花。   “阿芜?”   “是我,我趁知许仙使不备,偷了玉牌,吃了改变容貌的丹药。对了,我现在放姐姐出来。”阿芜掏出玉牌,阻拦在面前的结界冒出一人高的入口。   从结界走出,楚阿满听阿芜问:“姐姐,仙君不是故意关着你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让楚阿满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她问:“狗,啊不,你们仙君最近都在忙什么?”   阿芜回:“听说在筹办婚宴,姐姐你要与仙君成婚了吗,太好了,以后姐姐跟我们住一起,就能常常见面,一起玩耍了。”   小阿芜碎碎念,楚阿满又问:“你们仙君现下在仙藻殿?”   得到阿芜的肯定回答,两人前往仙藻殿,半路上遇到脚步虚浮的宋锦和。   他重伤未愈,整个人清瘦了一圈,许是没有休息好,眼白遍布红血丝,见到她们时,空洞麻木的双目,蓦地明亮起来:“楚仙子。”   对方身体虚弱,风一吹,摇摇欲坠,楚阿满忙上前搀扶:“宋锦和,你伤还没有好,怎么下地走动去,医修不是说要卧床半月?”   宋锦和目露担忧:“听说仙君将你禁足了。”   “没什么事,我这不是出来了吗,你身体伤成这样,不如先送你回去躺着,好好养伤。”两人送宋锦和回住处的路上,被洛泽当场抓包。   气压低沉,四周飕飕冒凉风。   偏宋锦和多嘴,来了句:“仙君不可与楚仙子置气,不关她的事。”   洛泽周身释放着寒气,一言不发跟在她们身后,将宋锦和送到住处,交代几句。   踏出宋锦和的寝殿前,阿芜瞄了眼门外的仙君大人,小心肝一颤一颤,小跑着到楚阿满身边,抓住她。   洛泽睨一眼小白眼狼:“带你上九重天,渡你化作人形,你就这么报答本君?”   阿芜心虚地垂下一张小脸,牵着的手回握了下,然后楚姐姐站了出来,护到身前:“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跟个小孩子较什么真。”   洛泽一抬手,知许将阿芜带了下去。   面对仙君步步紧逼,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再回神时,两人回到仙藻殿。   打量一圈周围环境,楚阿满问:“你会惩罚阿芜吗?”   洛泽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嗓子后:“担心宋锦和,担心阿芜,你们三人约好一起逃跑,这时候你还有空担心别人。”   “我不止担心阿芜,担心宋锦和,我还担心你。”楚阿满想了想,补充了句:“还有,我没想跑,我只是半路遇到宋锦和,跟阿芜一起送他回去而已,不信你问阿芜。”   洛泽的拇指轻轻摩擦杯沿,似在斟酌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楚阿满:“既然仙君对我毫无信任,那你同我成婚做什么,至少解兰深相信我,我说什么,他信什么。”   洛泽:“所以解兰深跟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被你骗得团团转,临死前,还被蒙在鼓里。”   楚阿满:“至少我喜欢他这一点,没有欺骗。”   “喜欢,喜欢是什么?喜欢是一次次利用欺骗,是为了获取自身利益,不择手段,是甜言蜜语编织出一张蛛网,将人网罗,却又毫不留情将之抛下,这些都是你对解兰深做过的,你一次又一次欺骗,要本君如何信你?”洛泽紧握住茶盏,指骨泛着青白。   “你爱信不信。”楚阿满来了火气,道:“我只说一遍,如果仙君是因为那日我走神生气,我只是在回忆天魔的话,天魔说你将本源给了我,活不久,是什么意思,你要将我禁足也好,还是冷落我也好,烦请自便。”   抛出这些话,楚阿满懒得搭理他,迈着步子到内殿去。   身后跟来脚步声,在楚阿满掀了被子,躺到床榻时,也跟着钻了来:“往里进一下。   被楚阿满吼了句:“你烦不烦人。”   洛泽理不直气不壮,弱声询问:“你当真是担心我,不是宋锦和?”   她跟他置气,故意说:“对对对,我就说担心宋锦和,这样仙君可满意了?”   洛泽一条胳膊圈住人,往里挪了挪,自己脱去黑靴,也跟着上了榻:“楚阿满,你别这样,你心疼送宋锦和,心疼阿芜,也心疼心疼本君。”   楚阿满呛他:“被冷落,被禁足在寝殿的人是我,仙君有什么好值得心疼的,我要心疼,也应该心疼我自己,只是因为修为不如仙君,便要遭受这些?”   她咄咄逼人,洛泽嗓音微弱地解释:“其实我也很想来见你,只是天罚发作……”   “天罚还未痊愈?”最近忙着十二殿大比,楚阿满的注意都放到大比上,忽略了他。   想了想,她直接上手去扒对方的衣裳。   这次洛泽一点没挣扎,任由她扒了外衫里衣,解开缠绕在胸膛的染血纱布,整片脊背遍布伤痕,旧伤新伤交错纵横,里头的伤口越发狰狞,血肉模糊。   楚阿满大吃一惊:“怎会比上次还严重,你最近又下界了,还是因为我?”   “不关你的事。”   洛泽试图拢上衣领,被她抬手阻止:“你伤口在流血,我帮你重新上药包扎。”   这次洛泽没有再拒绝,正襟危坐,暗暗打量她:“现在你不生气了?”   楚阿满打来一盆清水,绞干帕子,仔细擦拭血污:“为何不气?你受不受伤,关我什么事。”   洛泽追问:“那你要怎样才不气?”   楚阿满指尖抹来一坨药膏,涂抹在伤口,见对方肩胛线条紧绷,不由放轻了手,凑唇上前,吹了吹。   端坐的仙君,闻见靠来的馨香,感受到火烧火燎的伤口,清风拂来,带走伤痛。   “疼吗?”她问。   他面颊紧绷,全身注意力都被身后的人吸引走,哪里还晓得疼不疼:“疼,很很疼很疼。”   洛泽转过身,抱住身前人的腰肢,埋在她怀里,呼吸间都是属于她的气息。   他追出去,见到楚阿满搀扶着宋锦和,神情恍惚,仿佛回到了天剑宗,那时解兰深将楚阿满藏到自己的玉清峰,她总是想方设法去见宋锦和……   是因为他对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宋锦和比他更有价值?   心头翻涌着苦海,心坎一阵阵抽痛,洛泽不知道除了本源、统率十二殿的权势,还能给予她什么,才能留在她身边。   被抱住的楚阿满微怔,指尖沾了小半坨药膏,试图挣开:“你伤还没清理完。”   洛泽不说话,只是埋在她的腰肢拱了拱,像极了小白兔。   她被小白兔顺毛,顺着顺着,犯了懒,他会拿脑袋轻拱一下她的手,示意她继续摸,不要停。   想着,楚阿满用沾了药膏的手接过药瓶,另一只放到他发顶,顺毛一样的摸了摸:“好了,现在仙君是不是该跟我说说本源的事情?”   洛泽拿下巴蹭了蹭她的腰:“不想说。”   不配合的态度,给楚阿满惹火了。   真不想管他,索性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可扫到他背上的天罚,想到他的分身伤了脸,不敢露面,躲在暗处一直跟着她……   她没法铁石心肠。   楚阿满:“好,其它的账,暂时不与你一笔笔清算,仙君关了我两日,打算拿什么赔偿?”   “你也关本君两日好了,正好三日后,是我们大婚。”洛泽终于松开她的腰,摆出任她处置的态度。   楚阿满神秘一笑:“真的?我说的关,可不仅仅是关在寝殿哦,仙君也愿意?”   说着,她从储物袋取出只眼熟的白玉簪,又从簪子里取来一条锁链。   见到熟悉的锁链,洛泽眼神飘忽,不想回忆过去。   楚阿满摆弄着,笑嘻嘻:“这条锁链,仙君可是瞧着眼熟?”   洛泽当然眼熟,他能感应到,这是自己炼制的法器……   不,确切说,是解兰深。   楚阿满晃了晃手中的锁链,叮铃作响:“我这人心眼小,报复心重,旁人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我当场报复回去。当场报复不了的,等我强大起来,再报复回去,仙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洛泽面无表情:“若你报复完,便不生气,怎样都行。”   她蹲下身,往他的脚腕挂上锁链。   纤长的白皙脚踝,与乌黑的链条,黑白分明,充斥着蛊惑的意味。 第99章   那仙君打算给多少聘礼?   长长的链条, 一头锁上在白皙脚踝,另一头绑在床脚。   本以为困在方寸之地的仙君,要么狼狈, 要么屈辱, 却见他面上毫无波澜, 抓过一旁的衣衫, 拢到身上, 抚平衣衫的褶皱, 一贯平淡姿态,仿佛不是被套上枷锁,而是端坐高台的仙人。   随着仙君整理衣衫的动作,他脚上的链条, 叮叮当当。   悦耳极了,楚阿满欣赏着乐曲:“这是仙君亲手炼制, 最后用到自己身上, 真好。”   洛泽:“……”   不过将她关了两日,她心眼这般小, 逮着机会,便要戳他肺管子。   他不想反抗, 也没有挣脱枷锁的打算:“仙子高兴就好。”   以牙还牙, 楚阿满确实高兴。   她高兴了,便决定对他好一些, 阻拦对方穿衣的举止,道:“伤口还没有包扎,我帮你。”   洛泽没有拒绝, 任由她缠绕上干净,打个结, 套上衣领……   这时候殿门被人敲响,楚阿满上前开门,见到知许:“有事?”   知许试图进入殿内,被对方遮挡得严实,不免怪异:“仙君命属下送来食盒,仙子请让让。”   她非但不让,将门缝收紧些,同知许道:“食盒给我就行了,莫非仙使怕我吃了你家仙君不成?”   阿芜闹着要见楚仙子,知许得回去看顾着点,既然仙君与楚仙子共处一室,应是逃不走,于是将食盒往里一递,匆匆退开。   关上殿门,楚阿满带着食盒返回。   仙君不食五谷,她自个儿享用了,拿帕子一抹嘴角,准备出门。   因洛泽起身,被脚上链条掣肘,传来清脆的叮铃声:“你要去哪儿?”   “九重天有魔族奸细,仙君下令禁止所有人外出,我想找找看线索。”对于奸细,楚阿满心中大致有了方向。   洛泽:“你还会回来吗?”   楚阿满:“回啊,仙君不信么?”   “好,本君信你。”洛泽定定望她,道。   殿门被人打开,直到楚阿满的芍药色裙角消失在合拢的门,他收回目光。   昆仑镜之中,宋锦和为楚阿满挡剑而死……   她拥有前世的记忆,面对为自己而死的宋锦和,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或许夹杂着感动,或许不仅仅只是利用……   她第一只编好的剑穗,也是送给了宋锦和。   所以当看到混乱之中,宋锦和奋不顾身挡在楚阿满身前时,他慌了……   ……   从仙藻殿出来,来到司法殿,仙使恭敬执礼:“云明星君。”   楚阿满轻轻颔首:“本君是来查看那支偷袭暗器。”   仙使去回禀,得到与星君一同前来。   云乘星君让人看茶:“原来是云明星君登门,久仰大名。”   在副位落座,楚阿满与对方同为星君品阶,平起平坐:“有劳云乘特意跑一趟。”   “不麻烦。”云乘对云明星君非常感兴趣,探究地打量着:“听闻星君乃大乘体修?”   楚阿满仔细查看暗器,沾染着干透的暗红污血,着甜腥气之中,隐约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是,看着不像体修吗?”   “不像。”云乘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似这般眉宇坚韧的美丽,却不多见。   何止不像,她纤瘦的身段,与体修完全不搭边,是以五明殿的飞鸢因此大意了,与星君之位,失之交臂。   楚阿满不信司法殿的人闻不出,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暗器上,似乎有一股花香?”   云乘解答:“这是香雪兰的花香,生长在魔域,漫山遍野,很常见,这支暗器应是在魔域提前炼制好,不慎沾染了香雪兰,从前有炼丹师以五色花的花汁融合,呈现幽绿,但凡接触过的人,洗不掉,擦不掉,短时间内手上必然留有痕迹。”   楚阿满心想还等什么,敢进找来无色花,抓出奸细,自己能想到的问题,司法殿不会,想不到:“这五色花,要从何处去寻?”   云乘摇头:“五色花,早在万年前绝迹,否则早就揪出奸细了。”   楚阿满想了想:“我有个法子,或许能帮助到星君。”   云乘来了兴致,布下一层结界,隔绝外界窥探:“哦,不妨说来听听。”   从司法殿回来,站定到仙藻殿,望着进进出出布置的杂役仙使们,屋檐廊下悬挂了红灯笼,搬来花卉点缀,一扫冷清,瞧着喜庆。   听到阿芜的声音,往寝殿方向走去的楚阿满,转了个弯。   靠近后,阿芜的声音越发清晰:“知许仙使,仙君会不会又关着姐姐啊,不管,我要见姐姐。”   知许无奈的声音:“是仙君将你一手带大,阿芜你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   阿芜:“是姐姐将我买下,送给仙君,我才有这番际遇,姐姐总喜欢摸摸我的叶片,我当然喜欢姐姐了。”   而且仙君根本不在意她,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知许替仙君不值:“小没良心的,万一以后仙君没了,你肯定不会伤心。”   未等阿芜开口,隐匿暗处的楚阿满现出身影,给知许吓了一跳:“星君怎会在此处,刚才你都听见了?”   楚阿满:“你说仙君没了,是什么意思?”   知许又成了锯嘴的葫芦,守口如瓶:“属下誓死不会出卖君上,星君有任何疑问,不如去问仙君好了。”   见从知许口中撬不出有用信息,楚阿满没有过多为难,蹲下身,捏了把阿芜胖乎乎的小脸:“好了,现在见到姐姐了,你乖,姐姐去办点事,明日再来看你。”   阿芜抱着她的胳膊,眨眨眼:“真的,那姐姐可不许骗我?”   又央着她拉勾勾,盖上印章,这才肯罢休。   与阿芜和知许告别,楚阿满来到寝殿,推门进入。   踏着星月归来,天色已晚,窗子吹进的清风,风中裹挟着白日闻过的花香。   清淡恬静的香气,闻着不腻人。   夜明珠散发着蒙蒙华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室内的风景,一览无余。   床榻上,仙君的发丝被一根发带束起,半束半披,换了身衣裳,他平日里总是着一身素白,这会子换成湛蓝素袍,宽松款式,领口袖口,素净得一朵暗绣都没有。   楚阿满坐过去时,盘膝打坐的仙君睁开星眸:“这么晚回来?”   他一动作,脚上的锁链发出响动,她的目光被对方胸前大敞的衣领吸引,从赤足,往上游移。   以楚阿满所在的角度,借助夜明珠的荧光,能清晰看到仙君衣领之下的大片胸膛肌肤,白里透着红,叫人不由联想到水蜜桃……   楚阿满移开目光:“我说过回来,一定会回来,不骗你对不对。”   洛泽沉默不语,一手圈住她的腰,覆来:“很晚了,早点安置。”   楚阿满没反抗,两人齐齐摔进床榻里,调整了个舒服姿势,挨着枕头,从上至下,能看到比刚才更为深远的春光。   怀疑仙君故意以美□□惑自己?   但她没有证据。   楚阿满叹气,给他拢上不小心敞开的深v衣领,尝试数次,发现他衣领就是很低,不是不小心。   于是坏心眼地问:“仙君的一只脚被锁住,上衣还好,可是裤子不太方便,是如何更换……”   话还没说完,被人捂住嘴,洛泽凉凉扫她一眼,背过身去,竟是不理睬人了。   把人惹炸毛了,楚阿满嬉皮笑脸凑来,下巴搁在他肩颈:“仙君生气了,不理我了,因为我给你套上锁链,可这分明是仙君自己炼制的枷锁,套在你的脚踝,最最合适不过。”   洛泽:“你明知故问。”   当初在南屏界,她又一次抛下重伤的解兰深,无情地跑了,未等身上伤口愈合,他四处搜寻她的人,养伤期间,炼制了这条锁链。   想着等逮到人,将她锁起来,带回去,哪儿也不许去。   再次在水月宗附近遇到楚阿满,她跟离洞的受惊兔子一样,没头没脑窜来,两人四目相对,她惊惶不安,他眉目更冷。   再后来,楚阿满被捆仙绳捆住,跟着一道上了白玉扇,带回玉清峰,直到神魔战场,再到解兰深寿元耗尽,这条锁链,也没能派上用场。   解兰深被柴逍遥神魂操控,经历过水下龙宫的一场旧梦,尽管不理解柴逍遥分明喜欢龙女,还要逃出龙宫?   害怕楚阿满也会如柴逍遥一般,所以至始至终,哪怕被楚阿满一次又一次抛弃,也没想过拿链子锁住她。   寿元将近前,解兰深为楚阿满的将来殚精竭虑,布置好一切,将自己的所有全部留给她,也就忘了白玉簪里躺着的锁链……   自己亲手炼制的锁链,最后套在自己脚上,何尝不是一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我不知,就是因为不知,所以才问仙君呀!”她的语调,如雀鸟在枝头的雀跃。   洛泽:“本君亲手炼制的法器,自然有法子解开,区区一条锁链,岂能困住。”   能困住他的,只有她。   得到回答,楚阿满满意了,亲亲他,抱抱他:“娇娇,你真的很娇。”   洛泽:“?”   “不许喊。”他难得恼怒,再次伸手去捂她。   “我偏要。娇娇,娇,唔……”被大掌捂住嘴唇,她张开嘴,用尖牙咬了对方的掌心一下。   洛泽触电似的收回手,埋怨:“你属狗的啊!”   楚阿满龇了龇牙:“你敢说我是狗,我咬你。”   咬着咬着,身下人衣领开了,露出大片白皙肩膀,以及性感的锁骨,引得楚阿满吞咽了下口水。   他见势不妙,飞快拢上衣领:“很晚了,早点睡。”   因为进阶太快,美色当前,只能看着,却吃不着,骑着的楚阿满,爬下,挪到自己的枕头。   一夜流银泄辉,万物静籁。   楚阿满从睡梦中苏醒时,窗外天色还未大亮。   待做完早课,关于司法殿从洛泽仙君处得知五色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九重天。   一早,云乘星君命执法队巡逻,出入口严加看守,亲自带领一队仙兵,采摘五色花。   九重天的奸细有没有担惊受怕,楚阿满不知,做完早课后,知许匆匆赶往,道渊明星君求见。   昨日傍晚收到广思仙君的口令,今早渊明急急赶来,取出一册明黄文书:“里头是广思仙君亲笔书信,将武君殿交由云明星君代为打理,从今往后,星君便是咱们武君殿的二把手。”   送走渊明,楚阿满捧着文书与代表武君殿权柄的印章,喜不自胜,凭印鉴,自己白白得了武君殿的一帮打手。   回寝殿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她突然会过意,合着广思仙君这一跑,提前准备文书印章,是压根儿没打算回来?   听说广思仙君跑路之前,欠了一屁股债,她成了武君殿的二把手,债务岂不是落到她头上。   推开寝殿门,楚阿满问床榻修炼打坐的人:“仙君,你可知武君殿欠了多少仙晶?”   洛泽的视线落到她怀中的册子,沉思道:“光仙藻殿,便有二十万仙晶。”   “什么,欠了仙藻殿二十万仙晶,这么多?!”楚阿满猛抽一口气,被广思仙君的无耻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把我卖了,也卖不了这么多仙晶啊!”   洛泽一本正经:“卖得了,待你我成婚后,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笔债务,本君帮你抹了。”   楚阿满被他的财大气粗折服:“仙君的聘礼这么丰厚?”   洛泽轻抬下巴:“毕竟活了几万年,随随便便攒了点。区区二十万仙晶而已,算不得聘礼。”   不管在南屏界,还是飞升到九重天,穷鬼如楚阿满,口袋比脸还干净,真没见过这么大一笔仙晶,双眼亮晶晶:“那仙君打算给多少聘礼?”   “本君不是早就给你了。”他的目光落到她腰间的玉牌,道:“凭此玉牌,可以自由出入仙藻殿任何一处宝库。”   楚阿满抬手碰了碰腰间的玉牌,不敢置信:“还没成婚,你就把宝库钥匙给我,积攒几万年的家业,当真要给我?”   洛泽没缺过灵石与仙晶,看她一副掉进钱眼里的小财迷模样,心情也跟着好转:“嗯,给你了,所以以后不跑了。”   “不跑了,我肯定不跑,我又不傻。”她盯着玉牌的目光,越发热切。   他们受天道偏爱,每每出入秘境,收获颇丰,几万年下来,不知攒了多少宝贝。   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她会越来越强大,在九重天过得越来越好,楚阿满才不离开。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要事,她放开玉牌,转而拷问对方:“你身上的天罚,还有本源是怎么回事,还有知许说你要没了,洛泽,你现在最好一一交代清楚,我可不想刚成婚,就成了寡妇。”   从前都是解兰深审问犯人一样审问她,现在换成楚阿满端详他,洛泽仰起头,瞧着揪自己衣领的女子,鬓影衣香,似三月桃花。   她是真的担忧他,还是担心失去靠山?   她演得太好,洛泽实在分辨不出,也不想分辨。   从一开始她接近他,就是为了目的而来,如果楚阿满图的,他恰好也给的起,那么她是不是会甘愿留在他身边?   迟迟等不到回答,楚阿满没了耐心:“仙君怎么不说话,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他低头,拨弄着脚踝的锁链。   楚阿满坐过去,给他解链子,被对方抬手挡回:“别,还未到两日。”   他不合作的闷葫芦态度,叫她干着急,耐着性子道:“我同你解释了,与宋锦和无关,就算我骗过你,那是因为我的半支魔莲在仙君手中,我无法以性命相托,仙君到底要如何,你告诉我,我去做。”   自飞升九重天,洛泽迟迟没有找她算账,她就猜到总有一日会爆发争执,或早或晚,现在爆发,比拖延到以后爆发更好。   出门前,楚阿满扔下一句:“你想不解开,那就不解开,仙君自个儿想清楚,要与我开诚布公,还是你猜忌我,我猜忌你,稀里糊涂的过。”   路过的石墩子,被她踢了一脚:“狗男人,越活越回去了。”   起码解兰深还会如实相告,得知寿元将近,懂得留住她,最后她们拥有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从仙藻殿出来,正好撞上云乘带领一队仙兵返回。   她在迎接的人群中扫视一遍,见到了赵晶晶、叶苓与穆清等熟人。   赵晶晶:“听说云乘星君找到了传闻中的五色花,很快就能揪出奸细了。”   叶苓道:“要不然人心惶惶,看谁都像魔族奸细。”   穆清也跟着附和:“是啊,早日揪出奸细,九重天才能有安稳日子过。”   楚阿满不经意划过穆清,望向前往司法殿的队伍:“该不会是假的五色花,用来诱细作现身。”   穆清也是这样想的,听叶苓道:“应该不会,听说今日便开始排查。”   司法殿的动作迅速,将五色花花汁均匀涂抹在一只容器,只要触碰容器,手指带有幽绿的,便是奸细。   很快,当日出现在十二殿大比的所有人被聚拢到广场,作为被暗杀的当事人,楚阿满也在筛选的队伍里。   两个时辰后,终于轮到她。   楚阿满碰了碰容器,手指没有变化,身后的队伍里,穆清面色沉稳,她压根儿不信司法殿找来的所谓五色花……   五色花,于万年前早就绝了。   可万一呢?   本以为司法殿会将五色花放在宝库,设置诱饵,引□□细上钩。   穆清不傻,怎会轻易咬钩,偏司法殿没有按照套路来,立马开始集合所有人筛查。   尽管心中不信他们真的找到五色花,可事情摆在眼前,由不得不信。   所以当穆清探出手,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她触碰了下容器,发现自己的手指染上了一抹诡异幽绿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们果真找到了传说中的无色花?   没有辩解,穆清吹响鹰哨,解开禁制,集结同伴,一起突围,杀出九重天。   随着哨声吹响,数十名仙使杂役,其中甚至有星君,一同揭竿而起。   司法殿早已在四周布置了人手,联合其它星君,布置下星阵……   这场混乱,很快被平息。   反叛的星君,见突围失败,当场自爆,漂浮在云端的仙台玉阶,摇摇晃晃,溅起一片尘土。   穆清等人被云乘缉拿,押入地牢。   有云乘星君的关系,楚阿满来到地牢,瞧见穆清被封锁筋脉,琵琶骨被锁链穿透,面色白惨惨的坐着干草堆里。   听到脚步声,对方从下往上扫视:“绝迹的五色花,都能被寻到,你命不该绝。”   楚阿满恶劣的扯了扯嘴角:“谁说找到五色花了?”   穆清眸光精明:“不是五色花,为何我手指变成幽绿?不对,是你。”   直到此时,穆清大概明白了,云乘星君入城时,楚阿满故意说那番话,引导自己的思维。   她信了司法殿找到五色花,在手指染上幽绿时,辩解不得,索性挑明身份,搏一条生路,于是着了楚阿满的道。   在她之前,楚阿满提前在容器做了手脚,即便不是自己,其它人触碰,也会浮出幽绿。   想明白一切,穆清面如死灰:“好算计,输给你,不冤。”   “你能埋伏在洛水门几百年,我知道你沉得气,定不会深更半夜劫五色花,五色花入了宝库,反而引起你们怀疑。”想了想,楚阿满问出心底深埋许多年的疑问:“当年是你潜入我的卧房,在枕头下放的信件,以此威胁我,对不对?”   穆清:“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你诱是如何猜到我的身份?”   楚阿满也不藏私:“射来暗器的方位,加上洛水门的信件,缩小了嫌疑人的锁定范围。”   “这样啊。”穆清似乎认命,追问:“你为何不问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无非是各为其主,或是受魔族威胁,苟延残喘的活命罢了。”地牢里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不好闻,楚阿满抬步离开。   身后的穆清,重新闭上眼,记忆却是回到那年在洛水门外门……   楚阿满早也用功习剑,晚也用功修炼,受到鼓动的自己,也跟着一起内卷……   那时候青葱岁月,在洛水门的日子逍遥自在,穆清很怀念那段光阴。   她是廉贞豢养的死士,从小养在阴暗的地宫长大,见不得光。   来到洛水门,平日里独来独往,与其它弟子没有任何交集,唯一有交集的,只有同住一个小院的貌美女修……   本以为娇滴滴的少女,实则坚韧顽强,与噬灵蚁缠斗,浑身血窟窿,咬牙忍受……五大仙门大比,旁的修士纷纷放弃这场比赛,楚阿满却毅然决然与仙剑之主比斗,少女的勇气,令穆清倾注来更多的目光。   欣赏她,很想与她做朋友,穆清深知自己的身份,她们是对立面,后来刻意慢慢疏远,站在暗处,窥探少女一步步迈上更高台阶,走得更远,更强大。 第100章   仙君的腰好细   仙藻殿, 某处寝殿。   她陪阿芜踢毽子,说是踢毽子,其实是以神识推拉, 两方拔河比赛, 越过对方的中线, 则为胜者。   楚阿满将修为压制到合体中期, 可她有合体大圆满的神识, 几乎毫无悬念的赢下若干场比试。   十二殿大比时, 文试,便是比拼的神识踢毽子,阿芜败在文试,未能登上武比的比试台。   两人玩耍了会儿, 楚阿满回寝殿,半路上撞见送婚服的知许。   她顺手接来托盘, 推开殿门, 顺手带拢,扫见仍旧着一身宽松日常衣衫, 发丝顺垂,坐姿端正的人:“一天了, 仙君一步不曾下过床榻吗?”   不等对方回答, 她带着托盘进入净室,一阵窸窸窣窣, 换好了大红喜服走出:“好看吗?”   盘膝打坐的仙君睁开眼,凝到她身上的目光,久久挪不开:“好看, 是本君见过的最美新娘子。”   是只属于他的新娘子。   楚阿满上前,替他解开脚上的锁链:“你也去试试喜服, 看合不合身,如果不合身的话,还能修改。”   “好。”洛泽依言,赤足下了榻,来到净室更换衣衫。   等他返回内殿,闻声转头的楚阿满,也跟着挪不开眼:“仙君,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适合穿这种华丽锦衣?”   他周身气质与五官偏清正,配上这身繁复艳色的锦衣,金玉腰带相称,似朝霞映雪,不可亵渎的高山寒川,添上三分艳丽。   楚阿满瞧着他,惊艳的目光,令洛泽十分受用,喜欢被她这样注视着,仿若成为了她的珍宝。   对望间,她注意到衣摆下的裸足,清瘦白净,被他缩了回去,洛泽扯开话题:“喜服好像有点宽松。”   “我看看。”楚阿满走上前,手指流连于他的肩背,再到腰间:“仙君的腰好细,这里有点松,应该往里收一寸半。”   洛泽刚有动作,被她喊停:“等一下,我给你量一量腰,最近是不是又清瘦了?”   她在他腰间处磨磨蹭蹭,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洛泽可以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喉珠上下滚动了番,顿觉口干舌燥。   偏楚阿满似无知无觉,拿手指为他测量腰围,洛泽垂下眼睫,一动不动盯着她的举动。   落到身上的视线,恨不得将她吃了,楚阿满怎会察觉不到。   她故意拖拖拉拉,落在对方劲腰的指尖,蜻蜓点水的扫过,或是不小心碰到小腹,听到头顶的人默念清心咒时,终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狗男人瞒着她,楚阿满便寻机报复,刻意折磨他。   听到一声暗含压抑的闷哼,感受到对方大半个身体压来,然后他将下巴搁到她的肩颈,楚阿满抬手推开人:“我要的回答,仙君想好了没?”   洛泽非但不挪开,反将整颗脑袋挤了来:“如果本君陨落,你会像怀念解兰深一样,怀念我么?”   楚阿满心头一咯噔:“你马上要死了,你还想娶我?洛泽,等你死了,我立马带着阿芜改嫁。”   他目光如阴云笼罩,灰蒙蒙,压不住心底那股子苦涩:“到那时候本君早已坐化,无知无觉,你爱怎么样便怎样,随你,本君只想自私这一回。”   末了,不甘心地追问:“你想改嫁给宋锦和?”   这时候,他还在吃宋锦和的醋,楚阿满不大理解:“你为何总是揪着宋锦和不放?”   洛泽轻嗅着她肩颈,拿鼻尖轻蹭着:“前世今生,宋锦和救过你两次,难道你对他没有感动?”   楚阿满震惊又后怕:“你知道前世?”   “仙藻殿有一神器,名为昆仑镜,本君在昆仑镜中见到我们的前世了。”   洛泽的话,叫楚阿满一颗心坠进冰湖。   她哑声:“仙君都知晓了?”   他的无声,比肯定回答,更让她崩溃。   楚阿满:“这么说,仙君应该知道我刻意接近宋锦和,便是因为前世他为我舍身而死。我这个人最是惜命,哪怕重头再来一次,我依旧选择毫不犹豫利用宋锦和,这就是我,我最爱我自己。”   又道:“现在仙君都知道了,满意了吧?”   在知晓幼年的她,并非因为心善搭救幼鸟,摔断骨头,只是为了让父亲心生怜爱的争宠手段,连楚德音都无法接受,仙君窥见前世今生的她,他明白她的心机,厌恶她的不择手段……   “即便仙君就此厌恶我,疏远我,我也绝不会因此自弃自厌,因为那是我的来时路,谁都可以看不起我,唯独我不能看不起自己。”   没有低贱如泥的楚阿满,没有不择手段的楚阿满,一点点摸爬滚打,成就不了现在的楚阿满。   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厌恶时,却被身前人抱了个满怀:“不会厌你弃你,本君的意思是说,以后你可以利用我,只利用我。”   楚阿满怔住。   又觉得本该如此,解兰深与洛泽都是很好的人,一个不怪她多次欺骗,依旧愿意相信她,另一个即便见到了她阴暗面,仍甘愿让她利用到底……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很好的人,品行好,教养好,即便上当受骗,也从未报复她……   对比之下,但凡她一个不高兴,总要恶劣报复回去,楚阿满第一次反思,或许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洛泽埋在她肩颈,鼻端满是她的气息,只是抱着,足以令他心尖发颤,愉悦不已。   明知沉溺欢愉之后,会被骗得像傻子一样团团转,会跌落无尽深渊,他也会为了短暂的快活,试图留住她。   再次听得一声闷哼,楚阿满眨了眨无辜的眼:“不是我,我没有乱碰。”   “本君知道。”洛泽放开她,唇角溢出鲜血:“是南川冰河封印的结界,出问题了。”   楚阿满听说过,南川冰河封印着四处为非作歹的凶兽,若是叫它们逃出结界,三千界,将有一场大祸。   洛泽望向她,很久很久,用力攥了攥手:“抱歉,明日的婚宴,恐怕没办法如期举行。”   这场婚宴,他盼了许久,等了许久,没人知道当他捧起这身婚服时,满怀着喜悦,憧憬着婚期的到来……   南川冰河的结界比预期崩溃的速度,还要快,他与解兰深一样,注定带着不甘心离开。   楚阿满问:“什么时候走?”   洛泽回:“今晚。”   楚阿满拿帕子给他擦拭嘴角的血污,乐观说:“正好都换上了喜服,便当作婚宴提前一日,今日是我们的婚礼,我们拜天地吧!”   洛泽:“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   楚阿满:“事急从权,别磨磨唧唧了,等拜完天地,我们结魂契。”   她问云乘和渊明星君了解过魂契,被多情的上界仙人用来寻找转世爱人,没有其它副作用。   夫妻对拜完,两人以一缕神魂结契。   洛泽换下婚服走出时,见到同样更换一身衣裙的楚阿满:“我跟你一起去南川冰河,破虚境,其中一味主要仙药,为九瓣雪莲。”   他牵她的手:“也好,你我夫妻一体。”   两人赶往书房时,另几位仙君才听闻南川冰河传回的消息,过来议事。   作为武君殿二把手,楚阿满亦有资格跟大家共商对策,在百草仙君下手边的位置落座。   两刻钟后,由洛泽与三名仙君统率仙兵,前往极北之地的南川冰河。   其它仙君留守,庇护九重天。   往北边行进大半日后,气温降低,拂面而来的风刀子,被灵力罩隔绝在外。   远方入目所及,皆是皑皑白雪,蓝白色的冰川起伏绵延,视野里,一片白茫茫。   这就是南川冰河边界了。   越往里走,冰川寒气更甚,以楚阿满合体大圆满的修为,这点寒冷,不足为惧。   前行一刻钟,终于瞧见镇守南川冰河的星君与仙兵们的人影。   不免叫楚阿满想到徒南星君。   徒南星君也曾被发配到南川冰河看守,后来往仙藻殿送猫被拒,前不久才知原来他是魔族奸细,见不敌,最后自曝而亡。   看守此地的星君,将昨夜发生的异动详细告知:“就在昨晚,结界出现漩涡孔洞,钻出许多异兽,伤到不少仙兵天将,我当即命人开启了四象星宿阵,坚持不了多久。”   说话间,阵法内凭空冒出漩涡孔洞,探出兽爪兽眼,钻出的凶兽拼命撞击阵法……   十几个吐息间,随着结界内逃出的凶兽越来越多,四象星宿阵摇摇欲坠,破开缝隙里,钻出一只七尾红狐,抓伤一名仙兵,被洛泽救下。   一眨眼功夫,裂缝内钻出的凶兽越来越多,司法殿道无仙君身侧出现一只似狗似熊,没有爪子,生有长毛,背生双翅的异兽①,对他张牙舞爪。   “凶兽混沌!”   混乱中,百草仙君喊出一句。   传闻凶兽混沌面对品德高尚者,非常抵触,②楚阿满不由得往道无仙君处多瞄了两眼。   却见混沌忽然一扭头,朝自己奔来,洛泽欲祭出本命剑庇护,听得楚阿满训狗似的,对凶兽道:“站住。”   混沌竟真的停下,不动了。   凶兽跟只狗一样听话。   楚阿满心道果然如此,突觉周遭投来的数道目光,想到自己在山海经中看过关于凶兽混沌的记载,下半截是——   混沌遇到卑劣而凶恶的人,则会顺从她!③   低头瞅瞅趴在自己脚边,乖顺得跟只奶狗似的凶兽,如果不是它体格庞大,长得跟座小山似的,跟谄媚讨好的小狗没什么两样。   抬头,对上众人或探究或审视的目光,楚阿满收敛了想要将之收服的心思。   混沌畏惧大凶大恶之人,难保以后遇到比她更凶更恶之人,不会胳膊肘往外拐,扭头来对付自己,她支使着混沌:“滚回结界去。”   好不容易逃出结界,凶兽哀哀唤了声,试图呼唤她心软。   作为一名大凶大恶之人,楚阿满毫不心软:“回去。”   混沌心不甘情不愿,慢吞吞往结界里钻。 第101章   除非本君情愿,任何人都不能拉下高台   洛泽斩杀了七尾妖狐, 见道无仙君被上古修蛇缠住,往楚阿满的方向望去一眼,跃身前去相助。   一天一夜过去, 冰面遍布凶兽的残肢, 楚阿满灵力快要耗尽, 吞服一颗丹药, 漩涡孔洞消失, 凶兽滞留在结界之内。   她与其他星君们打坐吸纳天地灵气时, 洛泽与几位仙君加固结界……   休整好后,见百草仙君指挥着搭建营地,看样子,约莫要在这处呆上一阵子。   半月后, 结界再次发生异动,这次结界冒出的漩涡孔洞, 不似上次骇人, 约莫半个时辰窜出只凶兽,众人合力与凶兽缠斗, 神态从容。   乌飞兔走,日月如梭。   在南川冰河的第三个月, 楚阿满的储物袋里塞满了兽丹, 兽皮兽爪、牙等,收获颇丰。   这日轮到百草仙君与司法殿仙君轮值, 洛泽得了闲,拉着她出门赏景。   来极北之地几个月,除了最开始的新鲜劲, 后来整天见到这些冰川冰河,楚阿满早就看腻了。   “这里是我诞生的地方。”洛泽指着一处层峦叠起的雪峰, 指向最高那一处:“那里或许有九瓣雪莲,等你进阶大乘,可以去试试。”   楚阿满刚想问不陪她一起,听他道:“十年内,你能进阶大乘吗?”   她几乎立刻想到:“所以,你只能坚持十年?”   洛泽轻嗯一声,这次没瞒她:“历劫失败,又失本源,若不然,本君亲手布置的封魔阵,绝不会出问题。”   在她无声看来时,洛泽先一步给出答案:“不悔。你这个人贪生怕死,若半支魔莲还在本君手里,怎会得到你的信任?如果让你拿走,万一被天魔得到又该如何?恐你每日都要担惊受怕,不得安宁。这是最好的结果,本君无悔。”   又道:“世间万物,盛极而衰,否极泰来,本是自然规律,与你无关。”   这种时候,他都在宽慰她,楚阿满心头不舒服,像以往一样去拉对方的袖角:“没有别的法子了么,同心蛊呢,我们性命相连,也不行了吗?”   她害怕他永远离开,想要留住他。   洛泽低头,瞧着抓着自己袖角的明艳女子:“本君是天道宠儿,既享受了天道给予的气运,需得承担这份责任与义务,应该守护九重天。但你没有,天道从不偏爱你,阿满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你只要好好活着,活下去,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   楚阿满有点生气,不想理他。   洛泽畅想着自己不曾参与的未来:“等你晋升大乘期,除了广思仙君,另外十殿的仙君,皆不是你的对手,将仙藻殿交给你,本君很放心。以后有人惹你不开心,你就揍他们,但也不能下手太重,伤了性命,你想啊,以后整个九重天都怕你,不跟你一起玩,是不是很无聊?”   楚阿满差点被他气笑:“洛泽,我快四百岁了,不是四岁小孩,也不是天真不懂事的阿芜,等你死了,谁敢得罪我,我就将人宰了,反正我最厉害,想怎样便怎样,没人管得着我。”   “你不会的。”她跟个小魔王似的,张口便是打杀,洛泽笑笑,任由她抓着袖角,另一只手戳戳她鼓鼓的腮帮:“在本君眼中,你就是小孩子啊!”   脸颊被人一戳一戳,楚阿满别开,冷哼:“老牛吃嫩草,仙君都几万岁了,我的年岁,连你的零头都没有。”   洛泽眸色蒙上一层灰雾,仍旧打趣:“有什么办法,谁叫楚仙子这棵嫩草主动凑上来,本君怎好辜负?”   他低头,俯身吻她:“嫩草很甜。”   楚阿满白他:“老牛,也不错。”   ……   在极北之地,一呆便是七年。   七年光阴里,楚阿满疯狂吸纳天地灵气,九重天灵气比下界浓郁千万倍,蜂拥而来的灵气充斥在灵脉中,一遍遍冲刷着……   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突破合体大圆满,迈入大乘修为。   随着楚阿满的修为越发凝视,预备闭关冲击大乘,南川冰河的结界,近来频频发生异动,几位仙君联手镇压,忙得焦头烂额。   两个月后,楚阿满来到提前开辟的洞府,以无极伞为阵眼,布下五色防御结界。   在她闭关的第一年,每每其他仙君轮班时,洛泽会到洞府外静坐一日。   闭关第二年,洛泽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最近连续三个月没来,楚阿满无暇顾及,冲击大乘,到了关键时刻。   渡劫大乘的心魔,如约而至。   着青蓝长衫的洛泽,拉着她的袖摆,盼她留下,与他做一对隐居世外桃源的普通夫妻。   抬头四顾,发现她们身处于一方篱笆小院,养了鸡鸭,篱笆里围着菜地,环境简陋,却也温馨。   被仙君拉着落座后,看他摘菜,到厨房烹饪,忙里忙外端出饭菜,跟她分享:“今日小彩下了蛋,给你煎了颗荷包蛋,真好,要是以后小彩每日都能下一个蛋就好了。”   楚阿满想说自己不差仙晶,光是几只储物袋里的兽丹,能卖几万仙晶,不知能买多少鸡蛋?   摸摸储物袋,没摸到兽丹,楚阿满惊觉自己似乎做了一场梦,她与洛泽斩杀凶兽来着……   如今想来,记忆越来越模糊,好像真是做的一场梦。   她咬完半个,将剩下的半个荷包蛋夹给他:“你也吃,你都清瘦了一圈。”   洛泽笑笑,没有拒绝,吃掉了半个荷包蛋。   虽是粗茶淡饭,两人在这片山林隐居的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偶尔洛泽会去山林里打猎,带回野鸡野兔,打打牙祭。   经过火焰炙烤,烤兔肉,油香味扑鼻。   每逢吃烤兔时,楚阿满总会感叹:“不如空翠山的追风兔香。”   至于她们为何不回空翠山,记忆仿佛被笼罩一层薄雾,想不起来了。   她们在这片山林隐居,不问世事,时光如梭,眨眼过去七八年。   这日她们到市集采购物资,见城中居民们纷纷涌向城外,随手拉了位妇人,这才得知原来是天魔现世。   “天魔这个杀千刀的,派手底下几名魔将抽取凡人魂魄,闹得人间不宁,整个乐安郡的居民,被全部抽走魂魄,大家都逃命去了,小姑娘,你也赶紧带着情郎一起逃吧!”说完,妇人抱着女童匆匆追上出城的队伍。   身侧的洛泽,神情淡漠:“街上太乱了,我们也赶紧回去。”   楚阿满斜他一眼,不动声色:“好,我们回去。”   回到熟悉的篱笆小院,小彩扑腾着翅膀,咯咯哒,咯咯哒。   探头一瞧,果不其然,窝里多出一只鲜鸡蛋。   小白则伸长了脖子,嘎嘎叫唤,讨要吃食。   眼前的景物,熟悉又陌生,她听到洛泽问:“今晚你想吃肉沫鸡蛋羹,还是煎荷包蛋?”   楚阿满回:“肉沫鸡蛋羹。”   他揣着鲜鸡蛋,回厨房做饭去了。   片刻后,桌上摆着一碗肉末鸡蛋羹,并一道炒青菜。   楚阿满尝了肉末鸡蛋羹的味道,放下筷子,对面的人好奇看来:“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   “没有。”楚阿满轻拢眉心:“只是突然觉得你了额,你一点不像他。”   话落,一枚飞针没入对方眉心。   半空中,回荡着心魔的低语,近乎引诱道:“留在这里,让我一直陪伴你,不好吗?”   “不好,你的演技太过拙劣,我忍你很久了。”她祭出银珠,砍向半空的黑雾。   轰隆隆一声,紫雷落下。   百里之外的冰川河流,所有仙君、星君与天兵天将纷纷朝这处望来。   “快看,好像是云明星君的劫雷?”   “这是大乘期劫雷?”百草仙君不敢置信,楚阿满的雷劫,比自己渡真仙境的劫雷差不了多少了。   飞升九重天时,引雷盘被劫雷劈出裂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材料。   上次渡合体雷劫,有洛泽替她挡下,这次楚阿满只能靠自身抵挡。   她乃玄体境体修,相当于大乘修为,以肉身抵御劫雷,对炼体有好处。   以炼体肉身与贪生怕死剑剑意抵御,迎接头顶的劫雷,一道两道……一百零一……   不知挨过多少道劫雷,呼吸间,满是雷电烧焦的皮肉味。   别说,闻着还挺香。   毕竟两年没吃过东西了。   似乎见拿她没办法,劫雷偃旗息鼓,密布的乌云陆续散去。   劈成焦炭的人,沉沉倒下,感受到体内残余劫雷蕴藏的能量,悄无声息地修补着筋脉,一点一滴修复皮肉……   再次恢复意识时,有冰凉的六瓣雪花,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瞅到纷纷洒洒的雪花,蓦地,她心头没来由空落落,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动了动手脚,体内恢复了三成灵力,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返回结界,老远,听到一片哀泣声。   见到楚阿满,道无仙君眼眶发红:“星君节哀,方才封魔阵将要崩塌,不得已,洛泽仙君以身祭阵了。”   “哦,知道了,我回营帐歇息,诸位自便。”她表现得异常平静,回到自己的营帐,试图打坐修炼,可无论如何努力,也平复不下情绪。   她没有亲眼见到他祭阵,好像他其实还活在世间的某个角落。   闭关前,楚阿满问过他:“怨不怨她?”   如果没有她将他拉下滚滚红尘,他仍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天上月,山巅雪,纤尘不染。   洛泽答:“不怨。”   “除非本君情愿,否则任何人都不能拉下高台,从来不是你的错,是我自愿为红尘情爱浸染。   从前我只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无知无觉。是你让这块石头,尝到七情六欲,悲欢离合。”   说完这句话时,他捧着她的脸吮吻,以鼻尖蹭着她:“情之一字,虽苦,亦甜。”   他从容不迫地迎接死亡,与那时献祭寿元的解兰深,画面重叠。 第102章   吹一吹,姐姐就不痛痛   楚阿满不理解为何有人为了使命与责任, 心甘情愿赴死?   神明拯救苍生,作为被庇护的芸芸众生之一,她应该满怀感恩, 却不希望赴死的是他们。   极北之地的结界稳固后, 漩涡恐洞消失, 留下看守仙兵, 几位仙君欲打道回府, 邀楚阿满一道回九重天。   被她以闭关稳固修为, 婉拒。   半年后稳固大乘境界,结束闭关,她隐匿了气息,绕过看守的星君与仙兵, 撑着红伞,前往南川冰河最高的一座雪峰。   靠近雪峰, 周遭气温极速下降。   以她大乘期修为, 竟也扛不住冷冽寒风,罩上一层灵力罩, 落到洁白的雪地。   远处,响起一声鹰鸣。   这是守护九瓣雪莲的妖兽, 发出的警告。   这只雪鹰, 同样是大乘期,凶狠异常, 摘过不少天兵天将的脑袋,它机警敏捷,打不过便跑, 道无仙君率人捉拿,屡屡扑了个空。   留守在此地的星君与天兵, 轻易不敢踏入它的领地,近几百年,九瓣雪莲将要成熟,雪鹰这才罢休,两方相安无事,太平了些日子。   楚阿满为九瓣雪莲而来,想要凭武力值从雪鹰的鸟口夺得雪莲,十分艰难。   据典籍记载,这种鸟类凶狠且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既然不好夺,那么偷啊,抢呢,再不行,看看能不能骗来九瓣雪莲?   雪山深处的雪鹰,本没将入侵者当做一回事,发出一声清鸣,见对方非但没有退离自己的领地,反而循声靠近……   察觉到属于大乘修士的神识扫过,雪鹰恋恋不舍从九瓣雪莲上收回目光,一展双翅,在半空翱翔,在一片白茫茫雪地,很快锁定目标。   同样是大乘期,妖兽体魄比人修更强悍,这样想着,雪鹰利爪抓去,设想之中抓来一块充斥灵力的血肉画面,没有发生。   利爪上,仅沾着血痕,雪鹰啄吃掉灵力充沛的血腥,补充灵力,抬起鸟眼,打量对方。   嫩皮嫩肉的人类女修,肩胛处法衣被抓破,只破了点皮,爪痕看着吓人,连块皮肉都没少。   不对,寻常大乘修士,受它一抓,不说深可见骨,至少也会皮开肉绽,观对方不像是大乘初期修为。   雪鹰敲击鸟喙,在心里嘀嘀咕咕。   楚阿满则试探性地出招躲避,熟练大乘修士的斗法技巧,将妖兽当作陪练,前期落入下风,身上的法衣,衣衫褴褛,破破烂烂得不成样子。   九瓣雪莲成熟在即,雪鹰担心出现意外,一心将入侵者赶跑,不愿与之缠斗,偏这个人类修士滑不溜手,体魄比大乘后期修士还要强悍,几爪子下去,只伤到点皮肉,特别抗揍。   从白日到深夜,发现雪鹰越发急躁时,楚阿满眯了眯眼,隐约猜到点什么。   在雪鹰频频扭头,望向深处的巢穴时,三番五次被跟前人修释放的法术击中,在坚硬如陨铁的羽翼爆开,跟挠痒痒似的。   爆炸后的灵力波,将它羽毛冲击得凌乱不堪,雪鹰用鸟喙将羽毛顺好,心烦气躁地鼓喉,发出刺耳的音波。   楚阿满屏住五感,也没能阻止音攻入耳,冲击五脏六腑,七窍流血。   雪鹰弓下身,扬着尾羽,利爪与鸟喙发动进攻……   这场斗法,在启明星冉冉升起时,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清冽的花香,雪鹰一翘尾羽,着急返身,欲返回巢穴。   眼前一阵天昏地暗,雪鹰滴溜溜打转的鸟眼环顾,发现自己身处一方陌生地带,没有皑皑白雪,没有肆虐的寒风,眼前怪石嶙峋,一片荒芜。   这是人类修士的域?   不对,只有真仙境才能修出属于自己的域,眼前的女修,分明只有大乘修为!   想到九瓣雪莲,雪鹰清鸣一声,俯冲而来。   这是《乾坤五行诀》之大乘篇里一个小神通术,以五行灵力,构建一方类似域的节点,将对手拖入自己的域。   雪鹰乃大乘中期,以自己大乘初期修为,拖延不了多久。   方才进入领域,她一拍灵兽袋,放出小红狗。   雪鹰展开巨大双翅俯冲,楚阿满同样以命相搏。   领域破碎时,一道红色残影飞奔着钻入灵兽袋,她施展五行遁光,撒丫子往外逃。   雪鹰呆了一呆,追赶上去。   于是镇守在极北之地的仙兵们发现头顶一道五彩光亮划过,身后跟着座小山似的妖兽。   离开南川冰河,雪鹰对暖流不大适应,尤其这名人修逃往南面,头顶高悬金乌,炙烤着广阔的天地。   滚滚热浪,令它舌敝唇焦。   雪鹰一面追赶前方偷自己九瓣雪莲的狡猾人修,一面瞅着自己杂乱脏污羽毛,渗出的血污,弄脏了洁净的翅羽。   可恶。   竟敢弄坏它的羽毛!   等捉到她,定摘了她的脑袋,生吞了吃。   一日复一日,几日过去,前方的遁光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雪鹰抖擞着暗哑的羽毛,精神萎靡不振,舒开翅膀,不耐烦,又无可奈何被对对方远远甩在身后。   双方拉开距离,越来越远。   靠近极南之地边界,眼见女修前往远处的连绵起伏的火焰山,气得雪鹰直跳脚,破口大骂:“小贼,有本事,你出来,本座定,杀了你。”   雪鹰生活在冰川地带,极南之地与它相克,站在火焰山附近的楚阿满,可不怕对方。   她有火灵根,借助天时地利,不见得打不过它。   楚阿满叉着腰:“有本事你进来啊,咱们比划比划。”   雪鹰鸟脑子慢半拍,却不傻,能感知到这些火焰山对自己构成危险,又听女修讽刺:“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的鸟脑子太笨,学不会人类语言呢!”   她越是嚣张,雪鹰越是谨慎。   担心有埋伏,它尾羽一扬,扑通翅膀,扭头飞走了。   担心雪鹰虚晃一枪,故意引诱自己出极南之地,索性布置了结界,进入领域。   这方领域与她神魂相连,心随意动,出现一方池子,将若干灵草放入水中炼化,最后取出只玉盒。   玉盒打开一条缝隙,四周空气被冻住,快速取下一瓣雪莲,投入池中,楚阿满抬腿进入池子里。   药力浸润,冲刷的灵气,开拓体内灵脉,比敲骨烂肉要疼上千百倍。   从前浸泡药浴,尚能坚持,这次连她的神魂都在隐隐作痛,心底有一个念头,这么疼,不如死了算了。   可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时今日,她怎会甘心放弃?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半夜苏醒时,她闭目内视,感知到自己的灵脉被药力拓宽,神识绵延的范围增加三成。   终于,她进入破虚境了。   出了界域,楚阿满的神识扫到在隐匿在边界外的雪鹰。   察觉到她神识增涨,雪鹰一呆,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掉头鼠窜。   她没去追雪鹰,朝九重天的方向过去。   半月前出关,听阿芜道仙君们主持完追悼,便开始争权夺利。   同一时间,仙藻殿。   除了广思仙君不在,另外十位仙君全部聚集到议事殿。   “仙藻殿不可一日无主,诸多公务挤压,得早日择选出一位明主,庇护咱们九重天啊!私义行则乱,公义行则治,故公私有分。①洛泽仙君便是因一己私欲,致南川冰河的封魔阵险些崩塌,凶兽逃出极北之地,险些铸成塌天大祸,所以新上任的这位明主,需得严守律法,秉公无私。”   百草仙君反唇相讥:“依我看,鸿永仙君干脆指名道姓,让司法殿道无仙君上位得了,谁不知道平日里你与道无仙君走得最近,仙君口口声声不能藏私心,可说出的话,与言行不一致。”   鸿永仙君一噎。   “况且,洛泽仙君虽有私心,却从未伤害过九重天利益,最后也祭阵了,鸿永仙君实在不该拿这件事指责。”顿了顿,百草仙君说了公道话:“若不是洛泽仙君的封魔阵,如今的九重天,哪有太平日子?”   里头的仙君们各抒己见,争执不休,趴在门框偷听的阿芜,耷拉着一簇兰花穗子。   想起了知许仙使说的人走茶凉。   那时阿芜不懂,此情此景,阿芜好像明白了。   只要涉及到各自利益,永远无法停止争斗,连仙君们也不例外。   其实仙君们也是从修士修炼而来,站到顶峰,依旧会被欲望支配,仙君光环,令阿芜彻底去魅了。   唯有百草仙君会替她们仙君说话,阿芜决定,以后要多喜欢百草仙君一点点。   除了仙君与楚姐姐,还有知许仙使,阿芜最喜欢百草仙君了。   姐姐说从极南之地赶回,怎么还没回来啊,这些仙君都快动手打起来了。   三日后,楚阿满重返九重天时,听闻司法殿道无仙君与白草仙君斗法,白草仙君输了。   一入城,便听到处都在传道无仙君即将入主仙藻殿的传言。   梳洗一番,她直奔仙藻殿。   见到她,知许瞪圆了眼:“仙君说的果然是真的,待星君晋升大乘修为,便会回来守住仙藻殿,等着仙君归来。”   阿芜告状说:“星君终于回来了,再晚些,阿芜与知许马上要被赶出仙藻殿了。”   楚阿满摸摸小姑娘的脑瓜,淡漠颔首:“知道了。听闻九重天以强为尊,万年前,洛泽一剑力压众仙,力排众议,坐上尊位。本君欲效仿,知许去通知其他仙君,本君要挑战他们所有人。”   知许踌躇:“可星君毕竟只有大乘初期修为,百草仙君等人是大乘后期,倒不算什么,只是司法殿道无仙君乃真仙境……”   楚阿满:“你相信你们仙君吗,若是相信,便不该多问。”   知许当然无条件信任了,闷头朝另十殿过去。   云明星君向十殿仙君发出挑战的消息,如一粒石子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   这夜,注定是一个无法平静的夜晚。   赵晶晶叶苓,包括师尊妙真,都发来传音,询问挑战十殿仙君一事,劝她不可操之过急,需从长计议。   楚德音、解家主与纪卿容也对她关切不已,唯有终于卸下宗门重担,刚飞升的玄清掌门,颇为鼓励道:   “怕什么,输了,以后再赢便是。咱们洛水门的《乾坤五行诀》,便是越阶挑战的至高功法,洛水门祖师爷靠双手打拼,咱们洛水门都不是孬种。”   给楚阿满差点逗乐了,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舒缓。   对仙藻殿志在必得?完全没有一点忐忑?胸有成竹?   不可能,对上道无仙君,楚阿满只有四成把握,面对知许与阿芜,以及所有关怀她的人楚阿满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玄清掌门一席话,令她茅塞顿开。   万一这次输掉,大不了跑路去堕仙联盟,待她修炼至大乘中期再回九重天挑战便是……   将十殿仙君比作正午烈阳,那么她便是冉冉升起的朝阳,未来有着无限可能。   那个位置,终将会是她的!   第一日,楚阿满挑战鸿永仙君,遍体鳞伤,险险获胜。   第二日养好伤,她与司命殿仙君斗法,施展领域,再次赢得比试。   妙真将跟个血人一样的徒弟带回仙藻殿时,满目心疼:“阿满,何必这般拼?”   “师尊,别哭,我是在为自己而战,若是其他仙君上位,必然容不下我这个魔莲精魄。所以我必须足够强大。”灵脉干涩,体内一丝气力也无,她连给师尊擦眼泪的举动,都抬不起手。   妙真看出徒弟的意图,拿衣角抹去眼泪:“好,师尊不哭了。”   纪卿容与解家主送来丹药,助她疗伤。   服下丹药,楚阿满发现体力与灵脉恢复得很快:“昨天我就想问了,这是什么药,吃下后,我的伤势愈合得很快。”   纪卿容道:“这是仙君炼制的丹药,根据你的灵根,以紫云芝、火榴花、尘心草、龙骨、木萝,五味主药炼制而成。”   以纱布包裹地里一层外一层的人,安静躺在床榻里,目光没有焦距。   没想到,洛泽在临走前,连这一点都提前安排好了。   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恋人。   耳畔听到纪卿容询问:“养好伤,明日你打算去挑战谁?”   她回:“道无仙君。”   纪卿容自知劝退不得,取出一枚留影石:“这里面都是道无仙君与人斗法的记录,当作临时抱佛脚好了。”   后半夜,楚阿满忍着长出新肉的奇痒,将留影石里的记录,翻来覆去反复观看。   裹挟着露气的晨风,从微开的窗子吹拂而来。   身上的痒,渐渐消停。   知许送来朝食,阿芜则凑唇来,帮她呼痛:“吹一吹,姐姐就不痛痛。”   楚阿满往小姑娘嘴里塞来只灵果:“谢谢你,姐姐已经不疼了。” 第103章   她有点想他了   当宣扬“法理无情”的道无仙君上位后, 整个九重天,怕是没有楚阿满的立足之地。   当初众仙君对如何处置上古并蹄莲,争论不休, 以道无仙君为首, 主张剥离掉半支魔莲:“此等邪物, 万一被天魔得到, 届时三千界必要遭逢一场大劫, 生灵涂炭。谁会在意半支魔莲?依本君看, 趁早投入炼丹炉焚烧,灰飞烟灭。”   被洛泽反驳,认为世间万物,没有做出大凶大恶之举, 都有活下来的权利。   在下界时,解兰深也会护在她身前, 反驳她未曾作恶, 并非魔种。   所以在飞升前,偶然窥到预知梦里, 洛泽捻起自己的神魂光团,她既害怕, 又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   *   司法殿, 潮湿的地牢。   听闻属下来报,楚阿满今日挑选的对手, 是自己,道无仙君稍稍讶异。   要论哪位仙君入主仙藻殿,轮到谁, 也轮不到一个寿岁不到五百的小女娃娃。   若是广思仙君,道无心服口服。   偏广思无意弄权, 欠了洛泽仙君一屁股债,跑路了,把武君殿交给个小女娃娃代为打理,导致楚阿满自持武君殿二把手的身份,有资格向他们挑战。   便是赢了她,总归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仙君不应战,说不得要传出自己怕了风头正盛的云明星君的谣言,应战了,彻底坐实以大欺小之名。”   手下的星君同道无分辨其中的厉害关系,给上峰出主意,以退为进,等云明星君挑战完另外几名仙君,若胜出,最后推拒不得,这才出山。   道无仙君素来严酷冷厉,不喜如此迂回,一肚子弯弯绕绕,言明:“九重天向来以实力为尊,本君乃真仙境,若云明星君能胜出,自是心服口服。”   他全然不理会下属的苦口婆心,直接命人往仙藻殿传话,允诺应战了。   关于道无仙君应战云明星君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几乎传遍了十二殿,一百零八座星宿阁。   阴沉沉的天际,刮起了萧瑟寒风。   比试台下,万人空巷,比之十二殿大比,瞧着还要热闹。   有司法殿执法队巡逻,维持现场秩序,观众席早早被人抢占完,广场空地,挨挨挤挤地摆放着蒲团,来晚的杂役仙使们,根本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赵晶晶与叶苓自认为来得比较早,天色微明,辰时便赶来,没想到有人比她们到的还早。   好些观看了前面两场比试,半夜都没回去,直接在比试台下占着位置,竟是连住处也不回了。   概因来观赛的人数之众,太难抢位置了!   靠前的地段,早已占据了密密麻麻的蒲团,她们两人离比试台有数丈远的地方,好不容易抢到片空位。   连忙用蒲团占位,落座没一会儿,听到身后陆续赶来的仙使们抱怨抢不到位置,有的甚至爬上树,爬上围墙……   一时间,树上、围墙,长满了人。   赵晶晶与叶苓正庆幸运气不错,好歹能在围墙内观赛,听到身前的仙使与同伴说话,艳羡的口吻:“云明星君好厉害,以大乘初期修为,击败大乘中后期的鸿永仙君、净心仙君,听闻今日要挑战司法殿的道无仙君,平时光是见到道无仙君,我就心头发怵,星君真是胆识过人,勇气可嘉啊!”   同伴附和:“其实我也挺怕道无仙君。云明星君好像跟我们差不多的年岁,人家年少成名,成为一阁星君,能比肩仙君,咱们还在仙使位呆着,连个供奉都捞不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同为仙使的赵晶晶与叶苓,两人本来非常满意自己的现状,闻言,想到自己比楚阿满飞升早几十年,结果被远远甩在身后,陷入好一阵沉默。   “云明星君来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声,立时引来一阵沸腾。   欢呼,与热议,在道无仙君现身时,化作诡异的寂静。   比试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道无扫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淡粉新肉,前几日她与鸿永他们斗法,一则试探虚实,二则帮自己积累斗法经验,才晋升大乘初期,许多斗法技巧未能融会贯通。   接连两日斗法,她进步神速。   关于这两日的比试,底下有星君特意用留影石记录,道无仙君抽空,瞧了一遍。   《乾坤五行诀》大乘篇,有一神通术,便是构建一方类似真仙境的领域,道无仙君有幸亲眼见识过,当年广思仙君凭借这招,越阶挑战。   净心仙君输给她,输得一点不冤。   作为除魔卫道的激进派,即便厌恶魔莲精魄,道无不得不承认,她成长速度太过惊人,分明不久前,还只是半支孱弱的并蹄莲,投入炼丹炉,顷刻间灰飞烟灭。   一眨眼,她几乎与众仙君平起平坐,有了成为一殿之主的实力。   “果然祸害遗千年!”道无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道。   楚阿满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欢喜极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自然要做那千秋万载的恶人。”   两人以传音方式沟通,外界低阶修士无法察觉。   互相传音间,现实里仅仅过去几息时间。   “出招吧!”道无仙君道,示意对方先行动手。   楚阿满一点不客气,掐出一记五行诀,以作试探。   尽管这场比试,几乎所有人认定对方必输无疑,道无仙君却没有十足把握,只因《乾坤五行诀》太邪门了,几乎克制所有修士的功法。   五行万物类象,想要修炼《乾坤五行诀》,需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五行灵根,天地万物,无外乎由五行构建。   道无仙君是单系金灵根,楚阿满的火系法术,能克制金系法术,但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云层,遮掩住金乌。   高阶修士掐诀施法,能引动天地异象,眼下阴云遮蔽,对方借用不到“法相天地”。   比试台上,楚阿满一次次被逼入绝境,每每总能掐准时机,避开致命弱点部位。   台下,妙真与玄清屏气凝神,紧盯那抹东躲西藏的狼狈身影,轻伤层层叠加,芍药色的衣裙,染上点点红梅……   赵晶晶与叶苓,同样揪着一颗心,见台上楚阿满抽空挥出一记冰系剑诀,衔接上火龙碰撞。   二者相遇,暖流与冷流交织,凭空产生一股风,席卷头顶的阴云。   云层破开,投射下刺目的金乌光芒。   便是这时,台上两人的身影突然消失,听到高阶修士解说,方知是道无仙君施展秘法,将对手拉入领域。   领域之内,构建这方天地之主,心随意念所动,对域拥有绝对的操控权,赵晶晶与叶苓一眨不眨紧盯比试台,期盼奇迹的出现。   尽管她们希望好友能赢下这次比试,深知被真仙境修士拉入个人领域,意味着什么。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不看好她。   时间一呼一吸间,从指尖流淌。   分明才过去几十息,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又一盏茶过去后,空无一人的比试台,闪现出两道身影。   一道摇摇欲坠,以戒尺支撑,屹立不倒。   另一道艳色的纤细身影,摇摇晃晃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轻戳了对方下,一道沉闷,他结结实实倒在地上。   当裁判宣布云明星君获胜后,清瘦身影跟倒头葱一样,重重栽下。   见到师尊妙真与玄清掌门,还有赵晶晶她们,楚阿满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再次苏醒,距离比试过去了两日。   纪卿容给她为了丹药,迟迟不见人醒来,着急忙慌地找来医修。   探过灵脉,医修道:“病人只是力竭,需要修养几日,身体恢复得很好,再晚一点来,她身上伤势都要痊愈了。”   纪卿容:“……”   听到纪卿容与医修的对话,楚阿满从睡梦中醒来:“纪夫人,我睡了多久?”   “阿满醒了,你睡了两日。”纪卿容似看出她的困惑,解释道:“自你击败道无仙君后,另七位仙君纷纷弃权,表示愿意拥护你入主仙藻殿。”   一开始,楚阿满便是打着这个主意。   车轮战,太消耗费体力,所以第三日她挑中十二殿仙君中武力值排名第二的道无仙君。   目前武力值第一,是广思仙君。   她与广思仙君挑战,结果必输,也就是仗着五行法术克制,才能越阶挑战。   广思仙君与她同样修习《乾坤五行诀》,且修为比她高一个大境界,想要赢过对方,比登天还难。   广思道君扔下武君殿的烂摊子给她,自己跑路了,在外逍遥快活得很,只要他赶回来,楚阿满定要找他说道说道。   只要广思不在,整个九重天,她实力最强,另外几位仙君多半知晓她是破虚境体修,抗揍,不想与她浪费时间精力,这才捏着鼻子弃权了。   其实楚阿满想的大差不差了,另七名仙君曾在道无手里吃过败仗。   既然道无都输了,他们何必浪费精力,当众输给个小女娃娃,多丢脸啊,不如直接弃权好了。   最最重要的是,云明星君才晋升大乘初期,便能挑战众仙君,待她晋升大乘中、后期,还得了?   反正仙藻殿注定成为对方的囊中之物,或早或晚罢了,不如识趣点,提前与仙藻殿之主卖个好,有几分面子情。   至于对云明星君,哦,不,现在是云明仙君不利的想法,那是一点不敢有。   这位小姑奶奶邪门得很,又是武君殿二把手。   广思那厮虽穷,但同样邪门,他的人,惹不起,一点不敢惹。   于是,就这么默认了。   入主仙藻殿,按说本该举行一场典礼,楚阿满不在意这些,挑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让人将武君殿的家私搬来,请亲朋好友过来聚一聚,当作搬家。   翌日一早,知许匆匆赶来:“一会儿有星君们前来朝拜,仙君可要更换一身衣裳?”   做完早课,楚阿满才梳洗完,换了身日常衣裙,低头瞅了瞅:“不必,就穿这身。”   当她来到议事殿时,以道无仙君为首的仙君星君们,早已等候多时。   众仙执礼:“拜见云明仙君。”   端坐高位,着一身常服的女修抬了抬手:“诸位仙友不必多礼。”   待朝会结束,人群散去。   良久,她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面前的书案与靠椅。   洛泽喜欢在书房议事,但楚阿满很喜欢议事殿,有种高坐明堂,大权在握,可以为所欲为的感受。   洛泽曾经教她如何批阅奏折,如今竟都能用得上。   她们在一起的时光不多,他教会她许多。   当楚阿满回到熟悉的书房,面对堆积成山的折子,自然而然想起了洛泽。   她有点想他了。 第104章   笨笨的,难怪云明仙君会喜欢   从繁重公务里抽身, 窗外月辉倾注,竹影摇曳。   盯着青松与绿竹瞧了会儿,楚阿满的目光落到腰间的玉牌, 临时起了兴致, 来到几所宝库。   宝库守卫见到她, 纷纷恭敬执礼:“这么晚, 不知云明仙君有何吩咐?”   楚阿满不会说自己财迷心窍, 大半夜突然惦记起宝库, 摆出一派云淡风轻之态:“本君才接手仙藻殿,过来巡视一番。”   守卫递来宝库珍宝册子,厚厚的一摞,一方书案堆不下, 根本堆不下。   打发了守卫,楚阿满手持玉牌, 顺利进入阵法结界, 入目所及,珠光宝气, 随意扔在角落里的木箱,露出一角颗颗圆润的海南珍珠, 散发着莹莹之光, 博古架上,陈列成千数万之众的奇珍异宝。   随手从储物袋取出一本珍宝册子, 上书记载了各式奇珍异宝,其中不乏有炼制储物空间的材料。   手头已有炼制储物空间主要材料的虚空石与息壤,其它辅助材料, 几乎都能在宝库里找到。   这就是努力变强,努力爬到山巅的意义吧, 楚阿满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博古架前东瞧瞧,西看看,得到了极致满足:“果然只有小钱钱,才能使我心情愉悦啊!至少心情低落的时候,还能数着财宝不高兴。”   沿着宝库往里走,深处有一单独暗室,推开虚掩的门,木架上陈设一只造型古朴的青铜镜,雕刻祥云纹,花鸟走兽图纹。   几乎瞬间,她脑子里蹦出三个字——昆仑镜!   待靠近时,昆仑镜发生变化,镜面化作一团雨雾,浮出诸多片段。   预知梦中,楚阿满陨落在飞升雷劫之下。   魔莲精魄落到司法殿道无仙君手中,欲投入炼丹炉焚毁,被赶来的洛泽带回了仙藻殿。   落到仙君掌心的神魂光团,意识不全,失去过往记忆,仅凭求生本能挣扎着,往昆仑镜的方向逃窜……   昆仑镜有逆转时空之能。   所以所谓的预知梦,其实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的脑海里炸开一道响雷。   难怪从预知梦中醒来,感受会那样真切,仿佛真的经历过一般。   原来她是真真切切死过一回啊!   从宝库出来,头顶金乌破云,风和景明,夏树苍翠。   廊下,阿芜撒丫子跑来:“仙君仙君,你摸摸我呀!”   不知是不是当兰花时养成的习惯去,阿芜总喜欢别人摸摸她的头,楚阿满罩手,摸着圆滚滚的脑瓜子。   “好喜欢,阿芜最喜欢云明仙君了,不像洛泽仙君,老是不理我。”似乎意识到说错话,小姑娘仰起圆脸,忐忑不安地看来。   楚阿满捏了把阿芜的奶膘:“好了好了,我疼你。”   不远处的知许见到这幕,仍旧不喜这位新仙君,但看在她对阿芜这么好的份上,看在她拼尽全力守护住仙藻殿时,决定对她好一点点。   知许别别扭扭,送来食盒:“仙君,该用早膳了。”   楚阿满压根儿没在意,掀开食盒盖子,瞅见有自己喜欢的奶香莲子粳米粥:“你怎么会做这种粥食?”   知许将她望上一望,惴惴不安:“仙君曾亲手教过,不难。”   楚阿满点点头,用勺子送进口中,听知许询问味道如何?   她回:“不错,很美味。”   与洛泽的厨艺,有七八分相似了。   洛泽是个擅长学习之人,将她从前对他使的那招,一五一十,通通用到了自己身上。   身处仙藻殿,处处都是他的影子,知许、阿芜,即便他人离开了,但关于他的消息,早已无孔不入地渗入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不过积压多日的公务,一头扎进书房的人,没功夫多愁善感。   偶尔得了闲,陪阿芜玩耍会儿。   灵兽袋的小红狗,被楚阿满放出,养在仙藻殿。   小红狗爱骂人,是云明仙君的爱宠,仙藻殿的仙使们平日里也会逗逗玩。   “张嘴只会骂小猪,真可爱。”   “就是,笨笨的,难怪云明仙君会喜欢。”   尽管小红狗爱骂人,在仙藻殿很受欢迎,且其它星君听说了,也会特意借着公务往仙藻殿跑,顺便撸狗。   楚阿满一直怀疑渊明星君有点子奇怪癖好,每每外出都会特意给小红狗带磨牙骨头,听它骂他。   霜凋夏绿,岁聿云暮。   这日,在宴席多饮了几杯果酒。   品着酸甜可口,后劲却大,云明仙君到偏殿休憩时,以手支额,倚在贵妃塌,隐约间,察觉有人靠近。   隔着珠帘纱幔,隐隐绰绰的身影,那人挺拔如青松,着一袭素白长衫。   在贵妃塌里的人直起身时,那人也掀开纱幔珠帘,款款上前,跪伏在腿侧,谄媚讨好的靠来。   楚阿满立时醒酒,仔细端详对方,眉宇有六七分神似,但周身气质完全不同。   洛泽与解兰深皆是皎皎玉兰,此人空有其貌,毫无神韵。   试图探手靠来的男修,被一道袖风掀飞,砸倒了屏风。   偏殿发生的动静,鸿永仙君留意到了,匆匆赶来:“还请仙君息怒,可是信奴招待不周,我这便将人带下去,好生调.教。”   楚阿满睨一眼那瑟缩在屏风的男修:“鸿永,你好大胆子,竟敢擅自揣度本君心意。”   鸿永心惊胆战,近些年,云明仙君越发威重了。   自一年前,她晋升大乘中期后,立即对司命殿的净心仙君动手,报复当年仙君与星君们打赌,利用职务之便攥写话本,操纵云明星君在凡间的生活轨迹,导致她命运多舛,几次经历生死一线。   当初洛泽仙君问责时,净心找来替罪羊,当楚阿满大权在握后,当即实施报复。   净心仙君下凡历劫,她以牙还牙,命新上任的司命殿星君利用职权,给净心也写话本子,真假少爷,好不容易认亲后,痛失双亲等狗血桥段,轮番上演……   鸿永担心被报复,这才特意筹办宴席,送上自己花费仙晶与精力栽培的小宠,替自己美言几句,哪知一不小心竟是摸到了母老虎的屁股。   楚阿满撩起眼皮:“依本君看,鸿永仙君有这番心思,不如用到别处,比如极北之地的南川冰河。”   这日后,鸿永仙君被派遣极北之地镇守,百年内不得返回九重天。   至于信奴,得了自由身,对云明星君感恩戴德。   “仙君仙君,我听说了,你救了信奴,你真好。”阿芜一直谨记洛泽仙君的交代,姐姐做得好的地方,要多夸夸她。   楚阿满:“本君只是瞧他可怜而已。”   有杂役不小心损坏她最喜爱的一盆芍药,楚阿满命人找来花匠,抢救回来。   阿芜也会夸夸:“仙君待人越发宽容了。”   换来楚阿满一句:“莫非本君以前凶神恶煞,动辄打杀?”   “当然不是。阿芜只是觉得仙君较从前从容平和许多,十五年了,仙君改变了许多,待人宽容,意味着仙君也感受到了爱。”   十五年,不知是不是植物生长缓慢的缘故,小姑娘只拔高了一截。   楚阿满摸摸阿芜的头:“我现在已经很少会想起他了。”   知许匆匆赶来,告知解荷华与人起了争执,一同被关进司法殿的事。   从司法殿大牢捞回人,楚阿满走在前面,身后缀着解荷华,绞着袖角:“我不是故意给你惹麻烦,其实你不用管我,大不了被他们关上几日,就会放我出来。”   走在前面的人停步,身后解荷华没留意,结结实实撞了来,捂住发麻的鼻子。   她听见楚阿满道:“多大点事,值得你絮絮叨叨。”   解荷华以为对方嫌她啰嗦,立马识趣地闭上嘴。   时隔多年,两人相处总是捏捏扭扭。   不管是看在她兄长的份上,还是看在解家主与纪卿容,楚阿满都会施以援手。   解家主与纪卿容从前负责宝库,打理仙藻殿名下的产业,后来她入主仙藻殿后,夫妻俩连武君殿也一块儿跟着打理了。   以往武君殿年年亏损的产业和铺面,如今蒸蒸日上,十几年经营之下,偿还掉部分债务,账面有了盈利,每月按时发放月俸,不曾拖欠。   又到了发月俸的日子,曲风拿到四十枚仙晶,揉了揉眼,小心翼翼询问:“是不是给多了?”   账房重新核对一遍,肯定道:“仙君说了,以后咱们武君殿比照其它殿阁,按例杂役二十枚仙晶,仙使四十枚,没错。”   揣着四十枚仙晶,曲风乐得合不拢嘴,以前跟着广思道君,见天被拖欠仙晶,还是跟着云明仙君好啊,有肉吃啊!   *   天池畔,祥云聚拢,百花齐绽。   有下界修士飞升,有序排队,等待仙使登记名册,发放身份玉牌。   有修士窥见张贴的画像,指着画中人:“此人好生眼熟,与凌霄剑阁的后起之秀,一模一样。”   很快这名修士被带去仙藻殿,面见那位传闻中的云明仙君。   据修士交代,与画像中肖似的人,乃凡间皇族太子,传言被狐妖祸心,抛下皇位,一心要修仙,以凡人之体,九死一生穿越结界,来到修仙界,后拜入凌霄剑阁。   此人天生剑骨,冰灵根,一剑名动十四州。   仙台之上的仙君,眉宇舒展:“狐妖祸心,又是什么说法?”   在下界,他们化神修士好歹是一方大能,抬手翻云覆雨,到了九重天,面对面前深不可测的仙君,才发现自己渺小如一只蝼蚁。   还没搞清楚状况,修士只当画像上的人犯了重罪,战战兢兢答:“凌霄剑阁掌门欲将爱女许给这位天骄,遭到婉拒,言明在梦中早已娶妻。外界盛传,定是被化形的妖孽蛊惑。” 第105章   喂,你还在吗   仙台之上的女修, 姿态懒散,面容过分美丽年轻,观寿岁不过五百, 竟能越阶挑战数位仙君, 掌握滔天权柄。   仙君神态慵懒, 身后一高一矮两名仙使, 纷纷拿眼瞪来。   瞪得修士心头惴惴不安, 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 只觉两股战战,差点膝盖一软,跪拜下去。   却听一道如春风和煦的声线:“好了,知许, 拿本君的口令,从宝库中取件法器送与这位修士。”   话落, 便摆手, 知许会意,领着这位下界修士离开书房。   两人离开后, 室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阿芜扭头,问:“仙君要下界吗?”   “仙藻殿有知许和你打理, 武君殿那边, 用不着本君操心。许久不曾感受到人间烟火气,本君前往下界期间, 你好好听知许的话,不许调皮捣蛋。”   阿芜也想跟着下界,但她修为太低, 无法渡过天池的罡风:“我与知许仙使会好好打理仙藻殿,等着仙君们回来。”   扶芳界, 十四州。   坐落于梧州的凌霄剑阁,作为这次春猎的东道主,聚集八大宗门前往云雾山。   春猎,是十大仙宗每逢三四月举办的一次狩猎活动,由门中弟子进入山脉,猎杀妖兽,根据弟子收获的猎物,统计出排名,决定几座灵石矿山的分成。   每年参加春猎的弟子,需得从筑基修士里挑,且每名修士只能参加一次春猎。   能被选中的弟子,皆是万中无一的内门精英。   去年春猎,叫青云宗拔得头筹,独占三成,今年凌霄剑阁横空出世了一位天骄,剑阁掌门对徒弟寄予厚望。   云雾山外围,百余道剑光遁向群山深处,这些御剑的筑基修士,都是各大仙门层层选拔,挑选出的精英弟子。   少年剑修着一袭雪青色长衫,领口袖口绣制了紫霄剑阁的宗门图徽,经过两日埋伏,斩杀一只筑基中期妖兽。   五日下来,储物袋里的猎物,收获颇丰。   距离春猎结束,还有两日,少年剑修见惯了修仙界杀人夺宝的恶劣行径,放弃继续寻找猎物,择一隐蔽角落,罩下阵盘,希望能安全度过两日。   偏偏天不遂人愿,有筑基后期修士察觉到阵法痕迹,寻了来。   察觉到此地有人躲在阵法里,认定对方定是受伤,便开启解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少年剑修索性从阵法中走出,与对方缠斗。   仅有筑基初期修为的少年,对上筑基后期,两人实力悬殊。   花费两个时辰,拼着重伤,将对方斩杀于剑下。   少年剑修也因此负伤,身体摇摇欲坠时,风中裹挟而来一道女子慵懒的笑声。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似画眉鸟,笑声清透,有种涓涓流泻的清冽小溪,发出的潺潺水声。   他循着声音的源头,仰头望去,在头顶的树上,坐着个如芍药花明丽的女子,裙摆下,绣鞋一晃一晃,身后的发带,随风飘扬。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你是谁?”少年剑修手持朔风剑,警惕地望向树上的女子。   “小道长,你不认识我了,可我却认得你。”面对少年的敌意,楚阿满尽管奇怪,却还是想逗逗他。   树下的少年,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以她的神识,自然能看出对方在装死。   在自家眼中,他的修为实在太低,想要对付他,跟伸出手指头碾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她纵身一跃,跳下树,站定后,上前搀扶倒地的人。   佯装昏死的剑修骤然睁眼,同时祭出一枚黑曜石珠子。   是定神珠。   应对金丹之下的修士,能定住对方几息,替自己争取逃命机会。   不知对方作何打算,她便佯装被法器定住,心神恍惚的几瞬,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探来,在她脸颊摸来摸去,眉宇轻拢,似在沉思哪里不对。   察觉到有修士靠近,女子长臂一捞,将剑修带离原地。   临走前,出于她身体本能反应,毁尸灭迹时,顺手摸走了尸体的储物袋。   被对方环住的少年,因过于震惊,一时忘记挣扎。   待意识回笼,察觉两人身体紧密贴合,这样的举止,着实不雅,他表现出剧烈挣开时,被对方的威压制住。   从第一眼见到此人,他看不透修为,便猜到她最少应该是金丹修士,现下被威压完全压制,又有些不确定了。   以自己的修为,在金丹修士手下,并非完全没有逃生可能,可对上此人,只觉对方的修为深不可测。   女修手腕上套着只玉镯,从镯子里取出只玉盒,不由分说抓出只玉色灵植,掰开他的嘴,将炼化的药液灌来。   少年想要吐掉,被抬起下巴,口中的清冽药液,立即涌入喉头,四肢百骸生出暖流,身上的伤势瞬时好了三成。   察觉对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他干脆盘腿打坐修炼。   两日后,内伤养得七七八八。   春猎结束,他该返回云雾山外围,四处环顾一圈,却不见那女子的身影。   身侧,扔着只储物袋。   神识往里一探,里头十数头猎物,是当日他斩杀筑基后期修士的战利品。   “喂,你还在吗?”   喊了几声,等不到有人答复,少年剑修抚平衣摆褶皱,起身离开这片密林。   自己的收获,加上斩杀筑基后期修士的丰厚战利品,几乎毫无疑问,少年拿到排名第一,为师门争取到了三成份额。   青云宗掌门瞅着远处的鹤立鸡群的剑修,惋惜又羡慕,恨不得将人拐回自己的宗门:“这次春猎,玄晖掌门新收的弟子好生争气,踏入修炼不到三年,已然筑基,晋升速度惊人,真是令人羡慕的资质啊!不像我门中的弟子,个个不成器,愁人。”   玄晖:“哪里的话,去年你们青云宗占了魁首,风水轮流转,今年也该到我们凌霄剑阁了。”   太和宗掌门朗笑:“玄晖掌门太谦虚了,好就是好,今年轮到你紫霄剑阁,明年怎么着,也得轮到我太和宗。”   面对众人的恭维,玄晖掌门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对徒弟夸了又夸,赞誉有加。   踏上灵舟前,少年不知怎的,停了步,朝云雾山深处看了会儿。   在同门的催促之下,他御剑来到灵舟,跟随同门一同返回师门。   入夜,迟迟无法进入观想境。   医修也嘱咐不宜修炼,需静养几日,索性躺到床榻里,没一会儿,睡了过去。   梦里,苍翠的密林,传来低沉而缓慢,肃穆与庄严的曲调。   循声望去,树上坐着一个少女,没等看清脸,灵舟动荡,他从梦中惊醒。   这时听到外间传来长老的安抚,原来灵舟遇到罡风气流,接下来一段路程比较颠簸,让所有弟子呆在自己的房间,尽可能不要外出。   他回过神,盯着窗外的夜幕,久久无法入睡。   梦中人,与白日里见过的女子重叠。   她们都是穿芍药色衣裙,身后飘起鲜红的发带……   灵舟抵达紫霄剑阁,小师妹千菱蹦蹦跳跳迎上来:“五师兄,你们终于回来了,听说这次春猎五师兄拿到魁首,恭喜你啊!”   被唤五师兄的少年剑修,淡漠嗯了一声:“多谢。”   身旁的同门挤眉弄眼,拉着其它师兄弟姐妹们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对师兄妹。   千菱眨着水灵俏丽的杏子眼,满含期待:“五师兄,其实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少年剑修则有着一双狭长凤眸,不笑时,天然带着几分霜寒:“师兄妹之间,自是得客气些。”   目送五师兄离去的背影,千菱跺跺脚。   翌日一早,五师兄下山,帮阿爹去炼器阁取法宝。   之后接连几日,自拜入紫霄剑阁,很少下山的五师兄,日日外出,十分可疑。   为了搞清楚五师兄下山做什么,千菱问阿爹借来收敛气息对我宝物,偷偷跟在五师兄身后,溜出了山门。   一路跟来,五师兄果然没有发现她。   来到坊间,见五师兄突然停步,千菱以为自己被发现,哪知他行迹鬼祟地进了一间茶楼。   茶楼对面,是一间客栈,千菱环顾四周,没发现异常,跟着钻入茶楼。   等啊等,百无聊赖间,意外发现对面客栈窗子开了,窗边倚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只一张侧脸,以千菱的审美,也会觉得很惊艳。   瞧着瞧着,千菱觉得眼熟,继而发现不对劲,因为她发现五师兄在暗中观察对面客栈里的女子。   看不透对方修为,应当是为金丹前辈,前辈欣赏了会儿窗外景色,外出觅食,五师兄结了茶钱,跟上去。   千菱跟上五师兄,打算探个究竟。   结果那位前辈觅食完,返回客栈,闭目打坐。   一个白天过去,见五师兄离开,返回宗门,千菱跟在身后,一眨眼,前面那么大一个五师兄,突然不见了。   “奇怪,人呢?”突然她肩膀被人拍了下,然后听到五师兄开口:“跟了我一天,你究竟要做什么?”   千菱:“我还想问你,五师兄,你为什么要跟踪一位金丹前辈?”   少年剑修纠正:“应该不止金丹。”   千菱瞪大眼,惊讶捂嘴:“难道是元婴前辈?可她看着年岁不大,不像是几百岁的老怪物。”   脑中灵光一现,她想到了什么:“师兄跟着她,难道是因为这位前辈与你的梦中人长得很像?”   他沉默下来。   不止是像。   以对方的修为,定然早就发现了自己,可她不动声色,反而他有些急躁:   “千菱,你先回宗门,我要再去坊市一趟。”   千菱心头一凉。   阿爹还说要将她许配给五师兄,将来让五师兄做掌门,她做掌门夫人。   完蛋了,看五师兄的样子,肯定被迷住了。   她的掌门夫人之位,长了腿跑了。 第106章   她是我的妻   门外徘徊的少年剑修, 几次鼓起勇气,抬起的手,再次垂下。   再次抬手敲门时, 面前的房门开了, 里头的女修笑嘻嘻:“进来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于礼不合, 他站在门口:“在下紫霄剑阁玄晖掌门座下五弟子, 解兰深, 敢问前辈芳名?”   听闻扶芳界有位解姓皇族太子,与他生得一模一样,且都是天生剑骨,冰灵根……当楚阿满亲眼见到, 第一眼便认出他来。   对方的话,她不答, 还需确认一件事。   掐一记法诀, 神魂相连间,周身浮出一条纽带, 她的五色灵光将对方的冰棱包围。   是他!   “楚阿满。”她懒洋洋打个哈欠,道:“我要睡了, 你请自便。”   她掀了床榻的纱幔, 埋进被子里,整个屋子静悄悄。   还未从方才的景象里抽神, 他见对方安然睡去,显然没有给自己解惑的心思。   默默带上房门,里头的人睡着, 外面没法锁门,担心有人误闯,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只蒲团,打坐修炼。   晨曦晓露,拂晓时分。   端坐蒲团的从入定中醒来,脑海闪现几个片段,听到门后的动作,他睁开眼,对上开门的女修。   四目相对,着雪青色门派弟子服的少年别开脸,解释:“我只是担心,有人不慎闯入,恐惊扰了前辈。”   “哦,这样啊,我现在要去用朝食,一起吗?”她似乎完全信了解释,邀请道。   他收起蒲团,一言不发跟上。   食肆,楚阿满要了份鲜肉包,甜豆浆,问对面的人:“你吃什么?”   自打来到扶芳界,偶然在这处发现了美味的肉包,她连续好几日光顾。   解兰深见她每日清早光顾这家食肆,每日食客络绎不绝,他好奇不已,跟着要了份肉包与甜豆浆。   雪白的蓬松包子,咬开一角,溢出油汤汁,又烫又鲜,的确美味。   细品间,能感受到筋脉里化开的温和灵力,以灵麦粉和妖兽肉制成,补灵效果微乎其乎,不如吃补灵丹。   瞥一眼对面小口小口咬肉包的女修,他略带几分吃惊,原来高阶修士也会流连于口腹之欲。   中途,借口起身离开片刻,返回时,她已经吃好,喊店小二结账,得知这桌饭钱已被结清。   楚阿满看向面前的紫衣剑修:“听说你们紫霄剑阁内门弟子,每月月例不多,请我吃饭,你的灵石还够花吗?”   的确不够。   看似不起眼的包子豆浆,用的灵植灵兽,由厨修亲手烹制,价格不菲,花去大半月的月俸,囊中羞涩的少年,脊背笔挺,目光坚定:“我会炼器,我能挣灵石。”   见她吃得心满意足,很奇怪,他会比她还开心。   所以翌日一早,见到她后,他迫不及待邀请:“你还想吃鲜肉包吗,我请你。”   楚阿满的手指绕着胸前的一缕乌发:“无亲无故,你请我吃饭做什么?”   他盯着缠绕她指尖的发丝,目光发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给你花灵石。”   “想给我花灵石啊!”旁人说出这番话,楚阿满觉得八成是登徒子,可身份寒微的清贫少年说出这番话,口袋中为数不多的灵石,也花在她的身上。   在她凝眸望去,对方耳尖微红,目光闪躲。   他越是闪躲,她越是兴奋,起了逗弄的念头:“男人想给女人花灵石,你说是为什么?”   她靠近了来,说话的吐息,打在少年剑修的脸颊,似一片轻羽撩过,广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一个拳。   昨晚梦中的画面,适时浮现在眼前,他努力克制,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面前女子雪白的肤,嫣红的唇……   梦中,他举止实在孟浪,令人发指。   “连续吃了几日,我早腻了,今日我想吃你做的烤鱼。”   在凡界时,他是皇族太子,每日习文练武,等着身边内侍捧来八珍玉食,锦衣玉食,哪里学过这些:“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他按照梦中的记忆,烹制烤鱼,撒上香料。   楚阿满接过烤鱼,品尝鱼肉:“嗯,好吃,跟我喜欢的味道一模一样。”   潺潺小溪,水流叮咚。   因着解兰深几日不曾回宗门,千菱与大师兄一道寻了来。   她们返回客栈时,撞见紫霄剑阁的师兄妹。   “师兄。”   “师弟。”   在看清楚阿满的面容时,大师兄贺景面色巨变,发现看不透对方修为时,祭出灵剑:“解师弟,快过来。”   话还未脱口而出,解兰深身体先一步挡在跟前:“师兄,她不是狐妖。”   楚阿满正纳闷什么狐妖,扫见对面少女的一双杏子眼,水灵灵,宛若春日细雨蒙蒙,惹人怜爱。   刚才少女唤解兰深师兄,她打量少女的同时,对方也投来探究的视线:   “师兄师妹啊,岂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身侧的少年偏头看来,解释:“我是两年前,才拜入师尊门下,那时师妹已经晓事,说起来,大师兄与师妹才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话落,被师妹千菱恶狠狠瞪了一眼。   贺景则暗中观察楚阿满,试图找出她身上的破绽。   四人回到客栈,师兄妹三人进了一间客房,罩下防窥视结界。   “解师弟,你忘了,当初秘境之中,有妖族窥探到你的记忆,披上美人皮,接近你,如今又来个与你梦中人一模一样的女子,定是妖族的阴谋。”   面对大师兄的苦口婆心,解兰深坚定自己的想法:“她不是妖。师兄,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是我的妻。”   她的五色灵光圈住他的冰棱,尽管不知道那是什么契约,他不是傻子瞎子,分辨不出,这份契约,定是他心甘情愿缔结的。   她是他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梦中,他们身着大红喜服,亲身经历过一样的真实。   千菱不想放弃掌门夫人的尊荣,试图劝说:“可是梦里当不得真,难道师兄要为了一场梦负责,肩负莫须有的责任。”   “怎知只是责任?”解兰深不假思索,道。   每每靠近她时,他紧张又兴奋,下意识想逃走,又巴不得多瞧她几眼。   千菱呆住。   一贯清冷矜贵的五师兄,何曾这样失态过?   他果然被迷住了!   一墙之隔的客房,楚阿满收回窥探的神识。   下界修士的结界,对自己来说,如三岁孩童学步,丝毫没有任何影响,听完师兄妹三人的谈话,大致明白了第一次见面,他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   所以当贺景邀请她前往凌霄剑阁小住几日时,楚阿满欣然应允。   跟随师兄妹三人御剑来到宗门,神识一扫,惊动了门中元婴大能。   片刻,凌霄剑阁掌门玄烨与元婴大能纷纷现身,执礼:“不知前辈来我凌霄剑阁,有何贵干?”   贺景与千菱毛骨悚然,顺着掌门与师祖执礼的方向,一同看向五师弟身旁的女修。   师祖都要唤对方一声前辈,这位女修莫非是元婴后期修为?   想到他们在前辈隔壁商议的事,恐怕都被前辈听了去,这对师兄妹后知后觉,额上沁出冷汗。   在场唯有解兰深猜出她或许是元婴修士,或许修为更高,神色还算镇定。   楚阿满此举,并非挑衅,展露一定实力,希望借住在凌霄剑阁期间,尽可能减少他人给自己找麻烦。   挥出一道袖风,将凌霄剑阁掌门与元婴修士托起,她轻轻颔首:“两位不必多礼,本座受贵派弟子所邀,小住几日,有劳掌门了。”   只是客居,只要不上打上山门就行,玄烨擦一把额头的汗珠:“前辈愿意来我凌霄剑阁小住,令我门中上下蓬荜生辉,贺景,去吩咐下去,让人收拾瑶华园出来。”   对着楚阿满,恭敬道:“还请前辈移步,到客偏殿小坐片刻。”   “掌门不必客气,让你的弟子陪本座走便好。”她说话,眼神落到解兰深身上。   玄晖会意,目光在前辈与小五身上来回扫视,拉着女儿与老祖识趣离开。   走远了,玄烨向女儿询问:“怎么回事?”   当千菱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来,私底下,玄烨与老祖揣测这位前辈的修为,看着深不可测,不像是元婴修士,像是打从上界来的。   *   白日,在解兰深的带领下,楚阿满将凌霄剑阁逛了一圈,看过这些年他生活的地方。   全是剑修的门派,个个抱着剑老婆,与从前在天剑宗没什么两样。   入夜后,她准备歇下,房门被人叩响。   开了门,月下清隽的孤傲剑修,冰清玉润的眸子,蓄满委屈:“你分明与我成了亲,为何还要与旁人成婚?”   楚阿满不解。   听他描述,原来是红河镇时为了抓邪祟,她与裴徐安扮做假夫妻……   拂面的风里,带来他身上的酒气,她倚着门,“你都有小师妹了,我为何不能琵琶别抱啊!”   “小师妹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许。”解兰深抓住她的袖角,仿佛这样,她就不会走了。   “你脖子放低一点,不然一会儿,我会很累的。”她说。   解兰深不解,仍顺从地弯下了脊背,俯下身来。   唇上堵来温热,他脑子里一根琴弦紧紧绷住,仿佛与生俱来般,扣住她,凶狠而霸道的索吻。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手臂圈住他朝思暮想的腰肢,将人锁在怀中,半瞌着眼,观察她的反应,带着试探,与无休止的渴望……   待发觉她闭上眼后,他也随之沉浸在这个愉悦与滚烫交织的亲吻里。   整个世界仿佛瞬时静止,只剩下彼此的交缠呼吸。 第107章   再来一次,好不好?   “师弟, 最近你怎么总是缺席早课?”   这日,解兰深才从坊间炼器阁回来,被大师兄贺景抓包:“听说许多外门弟子找上师弟锻铸法宝, 如果师弟很缺灵石吗, 师兄这里有一些……”   “多谢大师兄, 我暂时用不着, 如果大师兄有锻铸法宝的需要, 可以找我, 比炼器阁便宜三成。我还有事,改日再说。”   师弟御剑离开山门,贺景眺望对方去的方向,似乎是瑶华园。   靠近时, 解兰深见靠在贵妃塌里的人,飞快往广袖里藏, 似乎是书册:   “藏什么呢, 给我看看?”   楚阿满打量少年剑修,有着这个年纪的莽撞与无畏, 充斥着炙热与鲜活:“没什么好看。”   还小,不能带坏了他。   解兰深往她广袖里探手, 翻翻找找:“没什么好看, 为什么不能让我看,给我看看。”   拉扯间, 藏在广袖里的册子掉落在地,封面朝上,两人同时低下头, 楚阿满听到他一字一句地念着:“小道长太宠了,怎么办?”   他睨她一眼, 玩味地勾了勾笑。   楚阿满恼羞成怒:“不许笑。”   “哦。”解兰深弯下腰,拾起书册,拍掉灰尘,放到茶几。   她横来一眼:“你还笑。”   “憋不住,抱歉。”他喉咙里溢出几声低笑,从储物袋掏出只油纸包:“给你买的鲜肉包,还是热的,别生我气了。”   楚阿满恨恨咬一口肉包,品尝到美味,皮薄馅大的包子,太香了,决定放他一马。   咬着包子,观他粉尘仆仆,她猜到什么:“又去坊间了,我给你的白玉簪,你没认主?我不是说过,其实你不需要这么累。”   那白玉簪,他在梦里见过,的确是他的东西,但他有自己的坚持:“我自己也能挣灵石,能给你买肉包,你是嫌我赚得少吗,你可不可以再等等,等我以后晋升金丹,晋升元婴,能挣很多很多灵石。”   说不过他,楚阿满拿起另一只没碰过的肉包,塞给他:“好吧好吧,我等你,听话,快点吃。”   他听话,小口小口咬。   自几日前的亲密,解兰深发现每每与她接触,他多了许多记忆。   红河镇的大婚,是因为引诱邪祟,假扮成新婚夫妻……   至于白玉簪,还未完全恢复记忆的解兰深,不想认主。   什么仙君,天剑宗天骄,都与自己无关,他仗着年纪小,贴贴抱抱可以帮助恢复记忆的理由,歪缠楚阿满。   她不似梦中那般恶劣,对他允以允求,他从未这样快活过。   哪怕两人什么也没做,只是拉一拉小手,望着窗外花开花谢,足够少年人脸红心跳了。   白日他缠着楚阿满,入夜修炼或是炼器,一晃三年过去,解兰深从筑基初期修为,晋升到筑基后期。   这样的修炼速度,在外人看来,可谓神速。   对解兰深来说,不够,远远不够。   随着记忆恢复大半,他迫切想要快点破镜,飞升九重天。   按照常理,上界修士不得干扰下界,亦有取巧法子,炼制分身,通过天池罡风中下界,轻则受天地法则压制,重则承受天罚。   他尝过天罚的滋味,分身承受的伤,会全部反噬到本体。   他不希望楚阿满受伤,问过她何时返回上界?   楚阿满相信他百年之内定能飞升,会等他百年,等到他有自保能力。   解兰深明白自己目前太弱,从未这样渴望变强过。   这日来到瑶华园,与她商量一起外出历练。   楚阿满:“你晋升筑基后期,刚从闭关中出来,会不会太着急?”   “急啊,怎么不急,我想早点突破金丹期。”三年光阴,他早就从动不动脸红心跳的毛头小子,介于青葱少年与沉稳有力的青年之间。   见她没什么反应,青年单手撑着长条案,俯身靠近,在她唇上轻啄一口:“我说想早点突破金丹,是因为金丹期以后,就可以……双修了。”   楚阿满伸出手,轻抚对方的脸颊:“口口声声想与我双修,你脸红做什么?”   反正他现在不到十九岁,不用像在九重天时,为了维持仙君威仪,克己复礼,压抑自我,以灵力压制急骤的心跳,滚烫的耳根,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表达自己最真实的爱意。   面对她,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在楚阿满一张一合说话,水润的舌尖,令他目光微黯,绕过长条案,单膝跪伏在她身侧,俯身压来。   被抵在长条案,楚阿满的后背磨得不舒服,动了动,调整姿势,被他察觉,单手托起她的臀,另一手拾起她的绣鞋。   夏日炎热,她总爱光着脚踩在地板。   解兰深抱着她,楚阿满的两条胳膊自然而然环住他的脖颈,被轻放到贵妃榻,随之那具滚烫的身体再度覆来,嘴唇轻轻覆来,加深了这个吻。   口腔里仅存的空气被人掠夺,渡来属于对方气息,她耳畔听到吮吸的水声。   直到结束,瞧见解兰深的唇瓣覆盖水油光,润润的,染着她唇上的口脂,说不出的糜丽。   他一只大掌捉住她白净的赤足不放,拇指细细摩擦着,因常年握剑,虎口的细茧磨得她脚心发痒。   楚阿满抽回脚时,被他再度捉住:“你的脚很冰,给你捂捂。”   她:“……”   她问:“今儿还出门历练吗?”   他回望一眼窗外,孤雁与彩霞,正值黄昏傍晚,一日都快过去了,今日是来不及了:“明日吧。”   他直勾勾盯着她被咬得鲜艳的唇瓣:“再来一次,好不好?”   楚阿满被他缠了大半日,舌头发麻,到现在说话还不利索,扔来只靠枕:“滚。”   解兰深放开她的脚,接住扔来的软和靠枕。   在察觉他记忆恢复后,她对他越来越没耐心了。   “给你做烤鱼,吃不吃?”   闻言,背对着他的人,悠悠道:“吃。”   翌日,两人外出历练,在山门遇到千菱与贺景。   “五师兄,你与前辈要下山啊?”   解兰深:“嗯,你与大师兄一大早赶回宗门,昨晚在外面过夜。”   本是寻常的一句话,这对师兄妹眼神闪躲,让楚阿满觉得事情不简单。   与凌霄剑阁的师兄妹分别,她随口问:“你的小师妹以前不是喜欢你,怎么现在跟大师兄走到一起?”   解兰深:“师妹只是想当掌门夫人,以前师尊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我,所以师妹才缠上我。”   楚阿满立马抽回自己的手,揶揄说:“娶师妹,当掌门,走上人生巅峰,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吃醋了。”解兰深倏而一弯,眼底溢出点点笑意:“我很早便拒绝师尊了,师尊打算将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所以小师妹缠着大师兄去了。”   被他盯得受不住,楚阿满推开他的脸:“看什么看?”   解兰深一脸认真:“从来没见你为我吃过醋,这种感受还不错。多瞧瞧,好叫我记住。”   这次外出历练,历经半月,灰头土脸从秘境出来,两人几乎没什么收获。   楚阿满发现了一个问题,以前他气运逆天,哪怕没有解家的资源,每每出入秘境,满载而归,连带着她也能跟着喝点肉汤,收获许多灵石法宝等。   打从她在扶芳界遇到他时,他好穷,没有修仙家族堆来的资源,只能自力更生,靠炼器挣来灵石,给她买鲜肉包。   换一种角度来说,他身上没有大气运,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无需承担对应的责任与使命。   挣脱了天道的枷锁,他自由了。   在她的残魂光团往昆仑镜逃窜时,仙君并未出手阻止。   以他的修为,但凡他出手,懵懂的神魂怎能轻易触碰到昆仑神镜?   洛泽说,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意志,是他自己甘愿坠入滚滚红尘,怨不得她。   如今她好像明白了。   昆仑镜中,面对道无仙君等人抛出的问题,留下将来可能引来浩劫的半支魔莲,令整个九重天陷入危机,不值得,有谁会在意?   当时洛泽回:“春晖在意,清风明月在意,这支魔莲也在意。不能因为九重天将来面临的危机,可以漠视杀戮一条无辜生命。”   人与魔,世间万物,只有好坏之分,在他眼中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   几位仙君打不过他,反抗不得,私底下痛骂如冷硬石头的洛泽,或许那时,他也好奇过七情六欲会是什么滋味?   受天地法则压制,楚阿满能少动用灵力,尽可能不动用,踏上白玉扇,屁股刚坐到蒲团,肩膀搁来一颗脑袋,在自己肩颈蹭来蹭去,碎发与发带撩过嫩肉,撩得发痒。   他仗着年纪小,可以行事无所顾忌,反手圈住她的腰肢,大半个身体压来,埋进温香软玉里,轻嗅她身上的气息:“在秘境里半个月没见,想不想我?”   “不想。”楚阿满摸到他红得滴血的耳垂,似染上了胭脂,烫了下指尖。   “真的一点不想吗?”他仰头,张口含住她的耳垂,轻抿了抿,以口腔润湿它。   察觉怀中的腰肢僵住,反身把他压住,覆身而来,胸前的柔软,与他紧密相贴。   意识到那是什么,他的吐息,完全乱了节奏。   解兰深推搡了把身上的人,以广袖遮来。   她的视线顺着他的举动,来到身下,佯装不知:“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瞧瞧?”   他红着脸,死活不给她瞧。   她逗弄:“捂着干什么,给我看看。”   对上笑嘻嘻的人,解兰深哪里看不出来,她分明是故意:“楚!阿!满!”   他去寒潭泡了许久,回来不理睬人了。   楚阿满心道,完了,又惹炸毛了。   不过她喜欢。 第108章   真是只黏人小兔   解兰深双手环胸, 别开脸,摆出不理人的架势。   楚阿满拿手指戳戳鼓成河豚的少年,见他躲开, 也不气恼。   山明水秀, 涓涓细流的溪水里, 倒影着女修与少年的身影, 他高束着墨发, 火赫色发带随风扬起, 又落下,偶尔疾风带来弧度,与楚阿满的发带相交。   解兰深故意不看她,盯着水中投影, 火赫与胭脂色相互交缠。   胭脂色骤然抽离出水中倒影,等了片刻, 察觉身旁人跑开, 他转过头,见胭脂色发带的主人, 牵起裙摆,奔向对面山坡生长的一片绚丽野花。   风中带来青草与泥土的味道, 裹挟之位不知名的花香。   她抛下他, 兴高采烈奔到山坡。   楚阿满俯下身,轻嗅花朵的芳香, 密密的眼睫下垂,蓦地一颤,似乎为山花的香气俘获。   阳光洒落在她周身, 连清风也偏爱她,吹起的发丝, 有种凌乱随意又自由的美丽。   解兰深盯着她的侧脸,有点发恼,哪有人哄到一半不哄了,跑走的?   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太难哄,她会不会已经感到厌倦,烦他了。   她总是没耐心。   他周身冰冷,沉默了好一会儿。   “解兰深,你看,我摘了好多花。”楚阿满握着捧花,在风中奔跑来。   春风牵动着芍药花色的裙摆,她翘着唇角,眉眼弯弯。   周身的冷一点点消褪,他困惑地瞥了眼怀里塞来的一捧花,听楚阿满:“闻闻看,很香的,送给你,喜不喜欢?”   解兰深:“送给我?你突然走开,是为了给我摘花?”   楚阿满歪头看他,少年似乎担心自己被抛下,红着眼,都快哭了。   小可怜的模样。   于是楚阿满佯装没看破:“是啊,拿了我的花,不许生气了。”   其实解兰深压根儿没有生气,在她带着山花欢喜奔来,像只欢乐的画眉鸟,他是恼也没了,怒也没了:“以后不要走太远。”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只黏人小兔,他一定患有焦虑分离者,楚阿满去牵他:“走吧,你不是说想去南面历练,还要四方城观景。”   解兰深反手回握:“四方城内有一片自然景观,名为天池。据说到了夜晚,银河与星辰映在湖水,美不胜收,你肯定会喜欢。”   布谷布谷,密林中传出布谷鸟的叫声。   两日后,时近黄昏,远处炊烟袅袅。   赶在天黑前,两人来到附近的村镇落脚。   在镇子外降落,神识范围内有修士靠近,对方同样筑基修为,楚阿满懒懒散散从腕间的储物手镯,取出油纸包,捻起一块梅子姜往嘴里送。   这只储物手镯,由九重天的炼器大师亲手炼制,同时兼具储物与栽种灵植的作用。   咬着酸酸甜甜的梅子肉,顿时口舌生津,剩下的油纸包,被她放回去。   解兰深是筑基后期修为,同阶之下,以他的实力,吊打一众修士,只要不遇到金丹修士,她一点不担心。   还未踏入镇子,一名着青衫长袍的男修现身,见到她们:“师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阿满朝身侧看来,果不其然,解兰深似乎很意外在这里见到对方。   “我与师尊报备过,这次外出历练,途径此地。”他打量面前的青年,问:“二师兄,难道这里有什么古怪?”   被唤二师兄的青年不答,朝解兰深身侧投来探究目光,看不出师弟身旁女修的修为,给人高深莫测之感,当即执礼:“在下凌霄剑阁掌门座下二弟子,沈梁,这位莫不是小师妹口中的元婴前辈?”   楚阿满轻轻颔首:“不必多礼。”   沈梁与她见过礼后,这才道出自己匆匆赶来的用意:“其实我与四师弟传讯,得知师弟来了这座白鹭镇,之后我们失去了联络。实不相瞒,我是来寻四师弟的,结果发现这个白鹭镇果然有问题,这里家家户户信奉荆仙姑为荣,盼着入仙姑庙。”   沈梁是通过门派的身份玉牌,察觉有同门靠近白鹭镇,所以匆匆赶来,拉她们入伙,团结力量。   说话间,三人步入了城镇。   不需要沈梁诸多描述,楚阿满与解兰深扫见街道两旁商贩售卖的关于仙姑木雕、剪纸与随处可见的平安符,可见白鹭镇居民对荆仙姑的崇尚。   两人随沈梁来到下榻的员外府,得知她们是凌霄剑阁同门,都是修士,唐老爷热情招待,尤其当得知楚阿满乃高阶修士后,对她越发热切。   沈梁主动解释:“仙姑庙每半年对外开放,招收十对童男童女,侍奉仙姑,被仙姑选中的人家,能得到一颗延年益寿的丹药,这次仙姑庙指定了唐老爷家的女儿。”   唐老爷急得拉着身旁的女儿,一道跪了下来:“仙长,整个白鹭镇的村民都被那仙姑蛊惑,我却知晓,自打进了仙姑庙的童男女,后来没一个回来的,肯定是遭遇不测了,什么仙姑非要父母与子女骨肉分离,依我看,分明是妖孽作祟,几位仙长,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还有两个月,我的婷婷就要出嫁……”   又对身侧同样跪下的女儿道:“婷婷,快给仙长们磕个头。”   “唐老爷与小姐快快请起,既然我们来到白鹭镇,定然会替你们清除妖邪。”解兰深与沈梁将父女俩搀扶起来,等唐老爷落座后,几人喝了盏的功夫,初步了解到白鹭镇的情况。   很快,下人带来收拾好厢房的消息,楚阿满与解兰深暂时在唐府住下来。   翌日一早,待楚阿满用过朝食,三人到仙姑庙外转悠一圈,被结界阻拦在外,没法入内。   楚阿满倒是能破界,但势必会受到天地规则的反噬。   在沈梁期盼这位元婴大能出手,擒住妖邪时,解兰深站出来,将话题带到他处:“今早我问过唐老爷,得知附近有一家林记铺子,卖的栗子糕特别出名。”   一听到好吃的点心,楚阿满立马来了兴致:“真的,那还等什么。”   她们两人往林记铺子跑,沈梁急躁地抓抓头,这时候不是直接冲进仙姑庙,捉拿妖邪,好解救即将被送入庙里的童男童女?   平白无故的,吃什么栗子糕?   这位楚前辈也很奇怪,分明是掌门与师祖忌惮的元婴大能,却贪婪口腹之欲,留恋红尘,不过前辈这么做,应该有她自己的原因,难道仙姑庙里的妖邪亦有元婴修为,楚前辈这才有所顾虑,打算回去后从长计议?   一定是这样。   楚前辈不愧是前辈,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办事稳妥,沈梁默默反思,自己还是太急躁了,做事莽撞,不如前辈定力的万分之一。   果然他还要多多学习啊!   沈梁跟在两人身后,被师弟塞来小半包点心,逛了热闹的市集,眼看到了午时,街道冷清下来。   五师弟向询问楚前辈,要不要找间食肆。   师弟的细致体贴,让沈梁奇怪,转念想到这是元婴大能,莫说师弟体贴,若楚前辈愿意,他也愿意随身侍奉,比师弟还要体贴,求得前辈指点一二。   高阶修士随口的几句话,对低阶来说,可能是破开瓶颈的关键,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这不,短短几年未见,五师弟的修为突飞猛进,定是得了这位前辈的指点,难怪师弟要讨楚前辈的欢心。   传音符里,小师妹提起五师弟与楚前辈,支支吾吾,定是羡慕五师弟得了前辈的青眼。   他跟小师妹一样羡慕五师弟。   不过楚前辈咬着点心,看五师弟的眼神好奇怪。   五师弟也奇怪,对楚前辈一会儿细致尊崇,一会儿又没大没小,靠得那样近。   幸好楚前辈不与他计较。   想着,沈梁听到楚前辈道:“我觉得唐府的厨子烧的早饭还不错,咱们回唐府用饭。”   沈梁暗暗点头。   是了,元婴大妖现世,他们赶紧回唐府商量计策。   唐府早早备好吃食,三人回来,唐老爷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饭菜。   席间,楚前辈大快朵颐,尤其桌上的一只烧鸡,得了前辈的赞不绝口。   沈梁也跟着尝了点,附和:“确实不错,烧鸡很入味,肉质酥烂而不柴。”   用过午饭,楚前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下午。   沈梁猜测,楚前辈大概在思索破开仙姑庙结界阵法,不敢打扰,在房间打坐入定时,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吃过晚饭,仍不见楚前辈找他们商议对策。   直到夜半,发现楚前辈房间里的烛光熄了灯。   难道楚前辈决定夜探仙姑庙?   犹豫再三,他敲响了师弟的房门。   解兰深开门:“二师兄,有什么事吗?”   沈梁:“这么晚了,我看楚前辈房间里的灯熄了,楚前辈可有找你商量要事。”   解兰深一脸懵,摇头:“没,不是两日后仙姑庙里来接人,到时我们扮做童男童女,混入仙姑庙。”   “我们这么朴实无华的混入仙姑庙?”与沈梁设想中戏文里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一样,飒爽英姿,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完全不一样。 第109章   与五师弟当真是女才男貌,天生一对   一早, 沈梁与师弟陪着楚前辈逛市集,去茶楼听说书先生对荆仙姑的推崇。   底下听书的百姓,大多是仙姑庙的忠实信徒。   唐老爷疼爱女儿, 对荆仙姑持怀疑态度, 茶楼内的百姓多以自家子女被仙姑庙选中为荣, 没选中的人家, 锲而不舍向说书先生打听诀窍。   楚阿满听了一耳朵, 约莫是说书先生曾经病弱膏肓, 药石无医,被仙姑庙选中了膝下孙儿后,得仙姑赐药。   服药后,本该缠绵病榻的人, 生龙活虎,于是成为了荆仙姑的信徒。   面对百姓们捧着金银求取诀窍, 说书先生分文不取, 自茶楼出来后,东张西望一番, 挑了条僻静小巷离开。   三人跟上,见说书先生来到仙姑庙后门, 手持玉佩, 进入结界。   沈梁冷哼:“看来这说书先生早就与仙姑庙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帮仙姑发展信徒。”   东方泛起鱼肚白,叽叽喳喳的雀鸟,打破了沉寂。   按照约定, 换上素衫的童男童女们,来到仙姑庙前。   顶替了童男童女里的三人, 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随着侍者一同走入结界内。   十对童男童女没有见到传说中的荆仙姑,被安排在后院住下。   后院的童男童女们有侍者亲自盯梢,各自沐浴梳洗,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们,被诱导乖乖听话,便能得到仙姑指点,自此踏入修行,前途无量。   为了讨得荆仙姑的欢心,修仙求道,所有人顺从,中午被饿了一顿,到了傍晚,侍者捧来丰盛饭食。   楚阿满凑上去嗅了嗅,闻到饭菜里放了迷药。   待到入夜后,听到廊下传来脚步声,她闭眼假寐,被一名侍者扛在肩上,扔进飞行法器里。   另外十数名童男童女,都被扔了来,有侍者操控法器,来到一处怪石嶙峋的空地。   寒鸦振翅,恰逢头顶的朗月被重重叠叠的云层遮盖,四周林木隐隐绰绰,阴气森森。   黑沉沉的夜色,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几座巨大的石柱,仿佛某种法阵,透着邪恶。   将飞行法器上的童男童女搬下的侍者,突然停下,朝某个方向执礼:“仙姑。”   以楚阿满的神识,见到来人,步步生莲,黑压压的莲花,令她眼熟无比。   与廉贞的步步生莲,几乎一模一样。   这仙姑分明是只化形狐妖,周身萦绕的魔气,叫楚阿满不由想到了某位故人。   狐妖身上的魔气,分明是天魔气息!   但狐妖并非魔种,大概与廉贞一样,类似天魔跟班的角色,靠着效忠天魔,得到天魔赐予的力量。   “两位仙长大降光临,我仙姑庙真是蓬荜生辉。”话落,那唤荆仙姑的狐妖指尖一旋,两朵黑莲分别朝解兰深与沈梁飞快掠来。   两人速度更快,直起身来,御剑逃开。   楚阿满也是在这时候睁开眼,坐起身来。   落在黑莲的荆仙姑见了,轻咦了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莫非前辈是碧海宗老祖,我小小一个仙姑庙,竟劳驾前辈亲临?”   从前她也是元婴修为,后来遭遇算计,境界下跌,如今发现看不透这位女修的境界,整个扶芳界十四州,只有一位元婴女修,便是碧海宗那位老祖老祖。   观对方面容与骨龄,似乎也不像,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元婴女修,自己竟是一点消息也不知。   尤其眼前这位女修,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元婴大能的气息还要可怖。   见到楚阿满的瞬间,荆芥几乎萌生退意,但想到已经走出九十九步,只要完成最后一步,阵法大成,自己的实力便能重回巅峰,到底不甘心。   “这只狐妖有金丹后期修为,还请楚前辈襄助。”夜风中,立在剑上的沈梁朝楚阿满所在的方向执礼,恳请她出手。   姓楚的元婴修士与金丹修士,荆芥都没听说过,莫不是虚张声势?   一时拿不准,待见到女修御空飞行,来到高空,挡住去路,裙摆在风中吹得猎猎作响:“区区金丹修士而已,何需本座出手,相信以你们二人的能力,定能斩杀狐妖。”   她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一来自己受天地规则压制,二来想必解兰深不愿做被人庇护的废物。   果不其然,解兰深朗声道:“外出历练,便是磨砺心志,万事不能依赖他人,二师兄,九霄剑阵!”   言罢,他落到地面站定,一道湛蓝剑光横扫而出,楚阿满立在高处。   荆芥一面防御闪避,一面抽空往高处的楚阿满看来,只有筑基修士方能御剑飞行,或是借助飞行法器,不借助法宝,四平八稳御空的,只有元婴修士能办到。   此人并非西贝货。   落在好空的楚阿满,俯视着地面与狐妖缠斗的一对师兄弟,他们配合默契,两人的修为占据下风,却也没吃亏。   发现自己逃不掉,荆芥索性开始摆烂了,对上这对凌霄剑阁的弟子,尤其是解兰深,狐狸眼笑眯眯:“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初在秘境被蛊惑的小仙长,一晃几年,差点没认出来。”   解兰深丝毫不受外界影响,提剑便砍。   哪怕修为仅有筑基后期,与狐妖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仰仗他数万年的记忆,伤到狐妖的肩背。   荆芥面色凝重,试图干扰他:“小仙长真是好狠的心啊,当初在秘境口口声声将我唤作梦姑,现在拔剑无情,真真是伤了奴家的心。”   楚阿满秀眉轻拧,又见狐妖揶揄朝自己所在的高空望来,哀哀怨怨道:“原来小仙长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不提还好,提起秘境,解兰深抿着唇,冷眉霜目,与二师兄沈梁合力使用九霄剑阵,终于在一个时辰后,重创了狐妖。   荆芥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广袖中飞出一条素练,裹住两名侍女,三人一头扎进漆黑怪石的阵法里……   楚阿满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高耸的巨石泛着诡异的红芒,头顶的弦月破开云层,化作一轮殷红血月。   这是献祭法阵!   楚阿满想起来了,这是献祭召唤天魔的法阵。   怪石中,传来荆芥的狂笑声:“阵法已成,天魔现世,整个扶芳界要沦为魔域,哈哈哈,我荆芥愿为先行卒,绝不籍籍无名死去。”   沈梁大吃一惊,下意识朝楚阿满的方向望来:“楚前辈,怎么办?”   “凉拌呗。区区天魔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楚阿满从半空落下,第一时间去查看解兰深的伤势。   他身上的法衣破损,染上血迹,脸颊也受了伤,脊背却挺得笔直,单手撑着剑,剑锋插入了石板里。   “你还好吗,伤得重不重,我瞧瞧?”说着,楚阿满上手扒掉他的衣裳。   沈梁觉得楚前辈的举止很奇怪,没多想,方才全靠五师弟托住狐妖,承受大部分伤害,自己跟着打辅助,几乎没受多严重的伤势。   有楚前辈帮忙处理,沈梁这个做师兄的,终于将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吞回肚子里。   楚阿满一面扒衣衫,一面对沈梁交代:“仙姑庙剩下的几只小虾米,不足为惧,你去处理了,顺便找人送走这回童男童女。”   沈梁宰了十几名练气修士,与一名筑基缠斗,拖延了两刻钟世间,将仙姑庙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地牢里找到被封印灵脉的四师弟:   “小四,你身上可有受伤?”   “我没事,那荆仙姑其实是一只化形狐妖,她们找十几岁的童男童女,是为了献祭天魔,召唤天魔现世。”见到二师兄,张迁跟看见了亲爹亲妈似的:“二师兄,你可算来了,那狐妖找不到有灵根的孩童献祭,便用童男童女代替,还要拿我献祭。呜呜,师兄既然来了,定是狐妖伏法受诛了是吗?”   “是,但……”沈梁想起狐妖临死前的殊死一搏,掠入法阵中,献祭神魂,想到将来有一场生灵涂炭的灾难,愁眉不展。   见二师兄欲言又止,张迁心头一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   沈梁坦白说:“狐妖临死前献祭自身,言道天魔即将降临。”   这对师兄弟走出地牢,返回广场,见到包扎完毕的五师弟与楚阿满。   五师弟的伤口包扎好了,换了件干净衣裳,这些都很正常,只是两人拉着手,亲密靠坐在一起的画面,给沈梁造成了极大的画面冲击。   五师弟的头搁在楚前辈的肩膀,楚前辈竟不恼不怒,没一巴掌拍开也就算了,甚至从手中储物玉镯里掏出包零嘴,往五师弟口中塞去蜜饯子。   五师弟叼走蜜饯,懒洋洋咀嚼着。   “五师弟,你怎么能靠在楚前辈身上,没大没小?”   “还有楚前辈,你也太惯着师弟,他又不是没手,想吃蜜饯,自己拿着吃,何需前辈亲自喂给他……不是,小四,你扯我胳膊做什么?”沈梁不解,回过头来。   给张迁急得一脑门子冷汗,生怕开罪了。   他都看出来了这位元婴前辈与师弟关系不一般,偏二师兄这个直愣子看不出来,只好扯开话题:“二师兄,这位便是师兄刚才说的元婴前辈,竟是如此年轻,与五师弟当真是女才男貌,天生一对啊!”   沈梁:“!!!” 第110章   叮叮,当当,悦耳极了   沈梁被四师弟拖走, 走开一段距离,师兄弟俩返回,操控飞行法器离开, 送童男童女回家。   原地只剩下楚阿满与解兰深。   她偏过头:“梦姑?你与狐妖又是怎么回事?”   解兰深非但不答话, 反而从储物袋里取出枚留影石。   楚阿满打断:“做什么?”   “我想记录下来。”手中的留影石被人夺走, 解兰深盯她, 沉默几息后, 再也藏不住笑:“又吃醋了。”   楚阿满恼怒, 揪了把身侧人胳膊软肉:“笑,你还笑,快说秘境是怎么回事?”   解兰深咧着唇,随着笑容加深, 英气逼人的眉目格外夺目,他再次将脑袋搁到她的肩颈, 蹭了蹭:“荆芥混入秘境后, 采补了许多男弟子,偶然窥见我的梦境, 便披了美人皮,化作你的模样接近。她与你一点不一样, 很快被我察觉, 从她手底下逃走,狐妖遭人暗算, 只是筑基修为,靠采阳补阴提升修为,几年过去, 已是金丹后期,想来应是天魔的手笔。”   楚阿满安静倾听着, 注意力渐渐被肩颈处的人吸引,随着他说话,冰凉柔顺的发丝蹭过细腻的皮肤,仿若夏日冰凉的泉水,将她空落落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解兰深锲而不舍地问:“是不是吃醋了?楚阿满,现在你连只狐妖的醋都吃啊!”   一手压住对方乱动的头,她提醒:“别动。”   他不听,往她怀里蹭了蹭,被楚阿满威胁:“再乱动,我亲你了?”   还有这种好事儿?   解兰深刻意磨蹭了下,被她扣住下巴,嘴唇覆了来。   尽管不想承认,楚阿满被戳中了心思:“是,我吃醋了,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解兰深不可置信,被惊喜砸中,它来得太快太猛烈,但比起爱人的在乎,他更希望她能快乐:“不怪你。我本是天地仙灵之气诞生,超脱三界,司命殿的命书,管不到我头上。你能下界来找我,可知我有多么欢喜?在扶芳界见到你,我真的好高兴。”   他不再是高坐仙台的洛泽仙君,亦没有引雷盘,让她觊觎,不怀好意地靠近,利用。   散尽气运的他,一无所有,毫无利用价值,她靠近他,或许是因为另一个解兰深,但那都是他,就算她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也无所谓。   *   仙姑庙发生的动静,坊间不少低阶修士有所察觉,待瞧见自称紫霄剑阁弟子将童男童女送出,大众这才知晓仙姑庙的荆仙姑,其实是只三尾狐妖。   听到“童男童女”、“献祭”等词语,有修士目露担忧,来不及询问,被赶来的父母引来一阵骚乱。   获救的童男童女,由她们父母将人领回去,以前送子女入仙姑庙的父母听完事情来龙去脉,嚎啕大哭,哭天喊地:“我的儿哟,是阿父害了你。”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讥讽了句:“半年前,不知是谁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收了一大笔灵珠,将孩子卖给仙姑庙。多勤奋好学的读书郎啊,说不定将来能中举,就这么白白被阿爹送给了狐妖,断送性命,现在惺惺作态,老李头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是刘先生,说书的刘先生!他可是收了狐妖的丹药,把女儿送进仙姑庙,给荆仙姑传教。”   躲在暗处的说书先生准备趁乱溜走,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句,所有百姓纷纷涌来,将他团团围住,他双股战战,吓破了胆:“是狐妖逼我这么做的,我也是受害者,我女儿被那狐妖所害……”   不知是谁扔来块石子,将刘先生砸得头破血略,越来越多的石子砸来。   当人群散去时,刘先生倒在血泊里,出气多,进气少。   以楚阿满的目力,即便没有这一遭,说书先生也活不了多久,本就靠狐妖的丹药续命,狐妖死了,这人死期不远。   不远处,沈梁欣慰地看着被红光满面的父母们,领走童男女,感慨道:“幸好,总算救下这帮孩子,让她们一家团圆了。”   张迁认为二师兄太过乐观:“能将子女送给仙姑庙的父母,不见得有多疼爱孩子。如唐老爷这样的父母,为了子女勇于反抗仙姑庙,到底只是少数。”   沈梁想到这些父母收过仙姑庙的金银或是丹药,陷入深思。   自昨夜撞破了五师弟与楚前辈的事,再次在唐府见到她们,沈梁不知所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瞧。   唐老爷准备了一桌庆功宴,席上,沈梁琢磨着天魔现世一事,兹事体大,带着四师弟尽快赶回门中,与掌门师尊禀告,且通知其它九大仙门,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一抬头,对上楚前辈身侧的五师弟,给前辈夹菜,殷勤备至,大鸟依人的模样,活像个面首的做派。   沈梁听说过碧海宗那位元婴大能喜豢养面首,从前听师兄弟们打趣做面首,跟着笑一笑,等发现同门师弟真给人做了面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以为解兰深是迫不得已,于是私底下找到师弟,同对方谈心:“记得师弟初入紫霄剑阁时,少年意气风发,走问心境时,所有长老都道师弟身负人皇之气,天资卓越,心境通达,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解兰深一心惦念着楚阿满让他念话本子的事,   听了会儿:“师兄到底想说什么?”   沈梁拍拍师弟的肩膀:“不管发生了什么,凌霄剑阁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纵使楚前辈修为再高,咱们老祖可不是吃素的,所以师弟万事不必委屈自己。”   解兰深一脸懵:“我不委屈啊。”   沈梁发现了,师弟看上去真的一点不勉强的样子,大概因为楚前辈与他梦中人一模一样:“师弟高兴就好,今日就此别过,我带着小四一起回宗门,将天魔之事告知师尊。”   天魔啊,解兰深跟天魔也算打过几回交道了:“今日一别,两位师兄保重。”   从白鹭镇出来,四人分道扬镳。   沈梁与张迁这对师兄弟返回凌霄剑宗,楚阿满与解兰深则继续往南面历练。   见过卧看星河尽意明的天池,见过碧海涛涛,珠流璧转,露往霜来。   一晃五年过去,这日东篱群山的上空,聚拢来大片大片阴云,这里的动静,吸引许多修士的注意。   似乎是金丹劫云!   当第一道劫雷落下时,漆黑的天被照明了顺,一道雪青色身影迎向劫雷……   轰隆隆,劫雷与剑气相撞,发出的灵力冲击波,脚下的大地随之震动。   劫雷的恐怖气息,萦绕在附近所有低阶修士的心头,畏惧又不自觉向往,渴望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数十道劫雷之后,被劈得焦黑的树木,枯木逢春,解兰深走出群山,想要与楚阿满分享这个好消息,储物袋里的传音符闪了闪。   听完师尊传音,解兰深面色不好:“妖界设有祭坛,天魔已在魔种体内苏醒,十大仙宗紧急召集门下弟子集合,我们现在可能马上要赶回凌霄剑宗。”   楚阿满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太好了,天魔终于苏醒,这次不许跟我抢。”   解兰深明白她的意思,她这人报复心重,从前天魔这把利刃悬在头顶,叫她提心吊胆,定要报复回去,得不到释放,恐生了心魔。   比起天魔现世,他更担心另一件事:“可是天罚……”   楚阿满:“再疼,比不上炼体破虚境之痛,若我能亲手宰一次天魔,回去定然能破镜,再上一层小境界。”   于是解兰深没有阻止。   与此同时,另九大仙门得知有位接近化神修为的前辈,要加入这次讨伐天魔之战里,堪称一大助力。   半月后,当两人赶回十大仙宗集合地,当楚阿满靠近时,几名元婴大能第一时间感应到,连碧海宗元婴后期的素济道君,发觉也看不透对方修为,只好执礼唤了声道友。   此地毗邻妖族领地,楚阿满轻轻颔首,进入帐篷与几名扶芳界的元婴修士商议要事。   数名元婴修士一同想出的攻袭策略,楚阿满没有意见,按她想的直接攻入妖族,在拥有绝对的实力,所有阴谋,不堪一击。   出了帐篷,楚阿满来到凌霄剑阁的灵舟,神识发现几名元婴大能对自己身侧的解兰深指指点点。   “跟在楚前辈身边的凌霄剑阁弟子,我瞧着好生眼熟?”   “开山收徒那日,问心境里,似乎是身负人皇之气的人族皇子,冰灵根,天生剑骨,后来拜入了凌霄剑阁。”   “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呢,原来是他啊,我们玄天仙宫飞升的老祖,便提过他。”   “这小子当真一点弯路都不想走,莫不是楚前辈的面首?”开口的,是碧海宗老祖素济道君。   话落,一道晴天霹雳,劈开帐篷,将素济劈得全身发焦。   紧接着,一道威压将素济压制,以自己元婴后期修为,面对对方的威压,竟生不起一丝反抗之力。   素济朝凌霄剑阁的灵舟望去,与楚阿满对上,心头冰凉冰凉,一个念头冒出——此女绝非元婴修士!   抬手能操控天地自然,这样的实力,在场所有元婴修士无不不震撼到。   唯有玄天仙宫的掌门想到老祖托梦,试探地问:“听闻上界九重天执掌十二殿的云明仙君,姓楚,不知前辈可识得?”   楚阿满一挑眉梢:“正是本君。”   玄天仙宫掌门冷抽一口气,下意识朝仙君分身身侧的剑修,远远执礼一拜:“想来这位便是洛泽仙君了。”   解兰深:“……前辈客气了。”   玄天仙宫掌门:“仙君以身祭阵,护九重天,三千界域得太平,这一礼,仙君理应受下。”   晴天霹雳,只有掌握一方规则之力的上界修士方能做到,做不得假,素济恭敬朝两人赔礼道歉。   解兰深不在意摆摆手,将此事揭过。   两人私下相处,他好笑:“面首不面首的,我都不在意,你何必较真,马上要进攻妖界,你受了天罚,疼不疼?”   楚阿满:“还好,尚能承受,你要帮我包扎伤口吗?”   不等他回答,她便扒了外衫,里头的薄薄内衫被点点红梅浸湿,若隐若现的芙蓉色小衣,香雪美玉,他无暇风花雪月,盯着光洁的后背,此刻添了几道皮肉绽开的长长伤口。   解兰深恨不得代她受过,吹了吹伤口,帮她清理干净,涂抹药膏,缠上棉布。   进入妖族领地时,灵舟受到攻击,摇摇晃晃,他稳住身形时,楚阿满已迅速套上衣衫。   外头传来一道稚嫩少女的嗓音:“云明仙君亲临,怎的害羞了,故友异乡重逢,不出来见见本座?”   “本君自是要来见见你的,毕竟这么多年了,当初的账,还没同你算过。”说话间,楚阿满与解兰深出了灵舟。   她来到半空,二话不说,祭出银朱剑,朝少女天魔砍去。   楚阿满这种不多话,冲上去干架的猛烈架势,其余的元婴大能根本插不上手,也没法子插手。   那可是云明星君啊,在九重天越阶挑战十大仙君,最后坐上仙君之首,统率九重天十二殿的猛人!   没看见令三千界域闻之色变的天魔,被她压着打,跟只落水狗一般狼狈,根本用不着她们插手。   素济心头一阵后怕。   观仙君当场劈下一记响雷教训,事后不见刁难,似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来时,素济等人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做好了献身准备,现在有云明仙君分身下场,整场除魔之行,几乎呈压倒性的胜利。   被魔气遮盖的金乌,破云而出,灿烂金芒,夹杂着雪花,莫名刮起冷肃寒风。   地面,从妖族手里救下同门的解兰深,似有所觉,盯着空中飘来的雪花。   这是……   眼见天魔的身躯被冰晶覆盖,开出一朵朵冰花,楚阿满立在高空,裙摆与身后发带被狂风吹起,又落下。   这是《雪魄剑诀》第三式,琼英。   在九重天,她一直没能修成第三式,因为舍不得另一个解兰深在画卷里留下的剑意。   现在……   解兰深怔愣片刻,抬手格挡住妖族的攻击。   高空中,在天魔得意洋洋:“天魔神魂不灭,你杀了我,仍不能阻止本座一次次死而复生。”   楚阿满反击:“是吗,你复生一次,本君便下界杀你一次,你的力量被消耗,越来越弱小,本君却会越来越强,你我之别,便是日落西山与冉冉升起的朝阳。”   被戳中痛脚,天魔掀起沙尘暴,发泄怒火,无力而绝望地消散最后一丝意志,等待下一次复生……   错失魔莲本体,看不到希望的复活,比死去还要令人绝望。   这次除魔大战,因牵涉到改变扶芳界众多修士的命运,楚阿满受天地规则压制,受天罚,整片后背,伤痕交错,后背衣料一片濡湿。   养了数月,十大仙宗送来若干灵药。   解兰深取来熬好的汤药,楚阿满别开脸,不想喝:“这些汤药对我没多大用,而且太苦了。我的身体我知道,撑不了多久,我很快要返回九重天,等你飞升,约莫要几十年后。”   “不喝,便不喝。”解兰深将汤药放到一旁,盯着她惨白面色:“是不是很疼,你这次太胡来了。”   楚阿满也没想到杀个天魔,能被天地法则压制得这么狠,嘴上不以为然:“区区天罚而已,比起药浴,不值一提。”   又一月后,背上的伤痕终于结痂,不再流血。   这日楚阿满靠在贵妃塌,听解兰深念着话本子,忽觉小腹坠痛。   自修炼以后,她没来过小日子,也没腹痛过,内视一番,果然这具分身出了毛病。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 .t _x_t_ 0 _2._ c_o_m   解兰深坐过来是,脚掌碰到他的手表,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没那么疼,她将赤足往对方怀里探去。   “又不舒服了。”他抓住她的脚,用掌心给她暖热。   楚阿满嫌他的手掌不够烫,他便移放至温暖的腹部,熨帖。   块垒分明的腹肌,暖着暖着,楚阿满被美色迷惑。   后面不知怎么了,两人滚到一处,解兰深压下心猿意马,推搡了把身前覆来的人,没推开:“不行,你身体不好。”   楚阿满不听他的,唇角上扬:“我身体不好,手又没断。”   之后发生的事情,叫解兰深神经紧绷,黑墨的眸子浸了水,削减了眉宇间的清隽,绿竹般清雅的剑修,面颊染上霞彩绯色,多了蛊惑人心的魅。   她套在手腕的红宝石手镯,与他腰上镌刻着凌霄剑阁图纹的身份玉牌相碰,金石撞击,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悦耳极了。   霜雪难折的青竹,在楚阿满的目光注视下,簌簌轻颤,渐渐弯了笔直的脊背。 第111章   记住,以后这样哄我   以楚阿满的角度, 剑修衣衫半披半落,大半片肩胛与锁骨,被她尽收眼底。   羊脂白玉的皮子, 被嘬出点点红痕……   叮叮当当声, 打破了寂静的私密空间。   一阵疾风骤雨之后, 听得他闷哼一声, 她歪着头, 松手的手, 被对方握了回去,开始了第二回 。   楚阿满衣裙整洁,对面剑修身上的弟子服凌乱不堪,尤其是悬挂身份玉牌的衣摆, 揉得皱巴。   他从躺下,改为靠坐, 一头如瀑的发丝披在肩后, 给楚阿满腰后塞来只软枕。   随着衣摆越发被揉皱后,他脊背弯下的动作, 使得身后的墨发流泻到箭前,乌黑的发, 与瓷白的面容, 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他这幅任她为所欲为的做派,令楚阿满莫名兴奋。   神仪明秀, 皎皎玉兰的剑修,英秀的眉宇,染上了欲, 随着她手腕红宝石镯子晃动的残影,他只觉呼吸发颤, 克制不住粗重的呼吸。   剑修直勾勾盯来,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给吃了。   楚阿满佯装不知:“看我做什么?”   解兰深起身,稍整理了番,单手抱起她,另一手提起绣鞋,来到床榻,落下的帘幔罩下一片阴影,在黑暗中构建了一方狭窄空间。   将人放到柔软床榻,他脱去鞋袜,跪伏着靠近。   绵软的手被大掌捉住,同时腰上圈来条长臂,似一条巨蟒缠绕,他搁到肩上脑袋,吐出的热细,细细密密喷洒在她耳畔,带起颤栗。   楚阿满被一条有力修长的腿弯压住,腰后压着绸被,身前覆来剑修大半个身体的重量,他带着她,然后进入了第三回 。   黑暗中,模糊了视线,人的感官却变得尤其敏锐,耳畔灼热的呼吸,脸侧划过冰凉的发丝,鼻端能嗅到清雅的檀香,靠来的男性身躯的体温,节节攀升,撩得楚阿满面颊滚烫。   在唇上被人轻啄了口,她也回吻了去。   解兰深无法言明这种感觉,被她禁锢住,浑身血液似火焰寸寸灼烧,每个感官被放大到极致,从一开始试图躲避挣扎,藏起自己,到被煽风点火,被她霸道占有。   身体里窜动的那团火,熊熊燃烧,他下颌线绷得紧紧,额上不断沁出细汗,黑暗里女修密密的眼睫一眨一眨,像只顽皮的蝴蝶。   她在观察他的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他气息变得急促,再也克制不住,勾着她索吻:“你终于舍得用掉画卷里的剑意了,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忘记另一个解兰深?”   楚阿满感受待后脑勺放置的手掌,打量解兰深比自己还滚烫的脸:“你确定这时候要与我说这些扫兴的事?”   解兰深没说话,含住她的唇,将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   虎口覆有薄茧的玉指,挑开床幔,打来盆清水,他绞干帕子,替她细细擦拭五根手指,与腕间的宝石手镯。   掐过去尘诀,但楚阿满总是嫌弃有股味道。   湿润的帕子,擦拭着微微发红的掌心,面对她控诉的目光,解兰深不自在地垂下头。   刚才他着实太孟浪了,到了兴头,多缠了她几次。   他太重欲了。   楚阿满五根手指头发酸,感觉整只右手都要废掉了。   五次,以她大乘修士的体魄,骨骼筋脉皮肉等俱被药浴锻炼过,坚硬如陨铁,这点折腾,自是算不得什么。   受天地法则压制,她能感知这具分身越来越孱弱,稍稍折腾了番,掌心差点磨破皮。   楚阿满懒洋洋靠在软枕,解兰深伏在床边伺候,擦拭了几遍,确定没有味道后:“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没胃口,我想睡会儿。”闹腾了一阵,她精力不济,抱着绸被昏睡过去。   ……   在解兰深进入金丹中期时,楚阿满抛下了分身,返回九重天。   她回来这日,恰好遇到觉夏打理好药王谷,放弃一切俗物,白日飞升。   两人匆匆见过一面,觉夏被药王谷祖师爷柴逍遥带走。   春去秋来,在阿芜身高快到楚阿满的肩头时,这日觉夏来仙藻殿找她,阿芜吃醋,放出小兔,咬烂了觉夏的裙摆。   觉夏也不遑多让,给小兔吃了泻药,差点送去百草铺子抢救,两人被楚阿满批评了一通,罚了半年月俸。   同一时间,天池边,霞光万丈,仙乐飘飘。   解兰深出现在天池河畔,引起一阵小骚动,只因他的容貌与仙藻殿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负责登记造册的仙使,换了一波又一波,新来的仙使,不认得他,好心叮嘱:“这位道友,你与洛泽仙君生得肖似,以后远着仙藻殿走,莫要叫云明仙君瞧见,当初有与洛泽仙君相似的仙使,被发配到极南之地,看守火山去了。”   解兰深:“……多谢提点。”   在轮到他登记身份信息时,知许匆匆赶来:“君上,真的是你,太好了!云明仙君这会儿走不开,命我接君上到仙藻殿。”   解兰深整理了发冠发带,道:“也好。”   来到阔别百年的宫殿,跟记忆里几乎没什么变动,以前是万人敬仰的仙君,现在作为仙藻殿侍弄花草的仙使,不过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分别责罚完阿芜与觉夏,楚阿满掐指一算,知道解兰深渡劫成功,恰逢星君们有要事来秉。   从书房出来,见到知许领着解兰深前来,渊明见了,恭敬执礼,唤了声仙君。   解兰深摆手:“不必客气,我如今已不是仙君。”   送走渊明等人,他听见楚阿满肯定说:“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一定能重回仙君之位。”   解兰深轻嗯一声,抬手拉住她的袖摆:“以后在仙藻殿,劳烦仙君大人照料了。”   楚阿满翘起嘴角:“你都唤我仙君大人了,我定对你多加关照,不过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有一件事情差点忘了。”   解兰深手心里抓着柔软衣料,直直盯着她的唇,心猿意马地回:“什么事?”   “前往极北之地前,未能举办的婚宴。”顿了顿,她说:“我吩咐知许去发放喜帖,三日后,我们在仙藻殿大婚。”   解兰深抿了抿唇,快要压抑不住上翘的嘴角:“你没想过,万一我不同意呢?”   楚阿满抬起下巴,眉眼倨傲:“那便拿捆仙绳将你绑着,便是哭哭啼啼,也要与我拜堂成亲,走完流程。”   又说:“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像某人,弯弯绕绕,非得替自己找个正当借口,我若喜欢谁,将人绑来就是。”   “土匪。”解兰深评价她。   “你当真一百个不愿?”楚阿满突然问,抽回被他攥住的袖角,话音一转:“罢了,既然你不情愿,强扭的瓜不甜,本君这就吩咐知许去喜帖,放你一马。”   掌心的袖角被抽离,袖角的主人转身要走,解兰深慌了神:“堂堂仙君大人,怎么能出尔反尔?谁说是强扭的瓜,我情愿得很。”   他巴不得。   楚阿满只是想逗逗他好玩,没想到差点把人惹急眼了:“我玩笑几句的,你怎么当真了?”   解兰深就知道,她总是这样恶劣。   他别开脸,气鼓鼓说:“如果你现在哄哄我,我就不生你气。”   楚阿满想了想,哄人最好是送自己喜爱之物。   她喜欢仙晶,当即大手一挥:“你喜欢仙晶吗,我送你。”   解兰深轻攒眉心,想了想,只好自己动手,双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啄了一口:“记住,以后这样哄我。”   楚阿满:“……”   筹办婚宴,有知许阿芜她们帮忙,再不济还有解家主与纪卿容,用不着她,倒是解兰深忙前忙后,整个人清瘦了一圈。   婚宴前夕,渊明找她商量要事。   解兰深起身要离开,被楚阿满一把拉住,袖风一扫,放下了珠帘与纱幔。   纱幔之内,传来云明仙君平静无波的声音,尽管没有旁的动静,隐隐绰绰的两道人影,令在场星君忍不住遐想男颜祸水的场面……   不行,那可是目下无尘的洛泽仙君,不能亵渎。   待几位星君离开,纱幔之后,解兰深着一身常服,领口微敞,指着书案上一份标注了信奴名字的锦盒。   楚阿满茫然:“信奴是谁?”   解兰深见她不像是装的,好像真的不记得对方是谁,话头一转:“我以为是你认识的友人送来的贺礼,不记得算了。”   他将锦盒收走,支着额头,默默看着书案前批阅折子的人:“楚阿满,明日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她嗯了一声,被他埋怨:“你太敷衍了。”   楚阿满的目光落到折子上,头也不抬:“你不要没事找事。”   被骂了句,他浑身舒坦了。   批到一半,她放下折子,解兰深看得入迷:“怎么不继续了?”   楚阿满伸个懒腰:“明日便是婚宴,早点歇息,反正折子也批不完。今晚要一起睡吗?”   解兰深婉拒,坚定走出书房,回到自己的寝殿。   翌日,经过几个时辰的梳妆打扮,赶在黄昏傍晚的吉时,在亲友的见证与祝福下,两人拜完天地。   因结过魂契,便省去这个步骤,知许高唱了句礼成,抹着泪,目光自家君上与云明仙君走远:“呜,我家君上终于得偿所愿,太不容易了。”   赵晶晶:“知许,今日是我们仙君的大喜之日,好好的,哭什么哭,喏,我喝着果酒不错,你也来一杯。”   被灌了三杯,不知是太高兴了,还是不胜酒力,知许抱着柱子,一个劲儿傻笑。   寝殿内,被红绸红烛窗花妆点得喜庆,卸去繁复的发冠与钗环,玉指卸下珠花,一头青丝流泻而出,解兰深轻抚着她的发丝与脸庞:“时辰不早了,安歇吧。”   铜镜上,投射出一张钟灵毓秀的面容,星眸里泛开的笑意,夹杂着欲色与占有欲……   两人的视线在铜镜中交汇,身后人的目光,透过镜面,以视线描摹着镜中女子的眉目,鲜艳夺目的饱满红唇,下移至弧度优美的一截白皙脖颈。   楚阿满起身,手臂勾住解兰深的脖颈:“我懒得走,你抱我。”   “那我得收取点报酬才行。”他俯下身,吻来,熟悉的清甜香气通过口涎传来,半瞌的眼底,将她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待两人来到床榻,解兰深以拇指轻抚她被啃咬吮吸到娇艳欲滴的唇,泛着晶亮水光,透着糜丽的红,复而喜爱地继续轻碾了碾,手指一路向下探索……   次日,窗外泛起蟹壳青,晃动的床幔,还未有停歇的架势。   傍晚时分,解兰深从化神初期,连续跳跃两个小境界,来到化神后期。   楚阿满一把将他推开,解兰深也知自己不该重欲,应当节制一点。   但一到了夜晚,解兰深便忍不住拉着楚阿满:“今晚就一次。”   待楚阿满点头后,起了兴头,便缠着她:“仙君大人,再来一次,好不好?”   “本君允你。”楚阿满翻个身,将他压下。   一月后,师尊妙真举办宴席,邀南屏界飞升的修士一块儿小聚。   忙完公务,楚阿满与解兰深一块前往。   席上,八珍玉食,配上琼浆玉液。   楚阿满多饮了几杯果酒,没用灵力催出酒液,酒气上头,脸蛋被染得红扑扑……   易姚林与上峰商谈公务,裴徐安猛灌来几杯酒酿,时不时往楚德音的方向瞟去。   看样子,仍旧无法释怀。   楚德音面上波澜不惊,与同门宋锦和说着话。   方思道的目光流连在楚阿满与解兰深、宋锦和三人身上,没看出端倪。   汤阮晴与许芷晴来了兴致,取出法宝,现场奏乐,活跃气氛。   天剑宗的云中道君,则自顾自闷头饮酒,打量洛水门筹办的宴席,乌烟瘴气,紧皱着眉心,还不如由他们天剑宗操办。   妙真与玄清师兄回忆往昔,赵晶晶与叶苓划拳,互相灌酒……   “两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   解兰深盯着楚阿满被酒气微醺的面容,不由想到那年在无双城,她假借醉酒之态,故意引诱他……   见她再度举起酒盏,他一把夺过:“楚阿满,少饮些,果酒后劲大,明日你又要喊头疼。”   楚阿满顺手拿过他面前喝了一半的酒盏,咕噜咕噜饮下:“反正有你,你会给我煮醒酒汤。”   解兰深无奈:“你啊。”   楚阿满打量四周熟悉的同门亲友们,从前自己最渴望的强大修为、权柄,她全部拥有了。   过去的一步一个脚印,成为供给养分,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她去牵解兰深的手,枕在他的臂弯:“明日我要吃奶香莲子糖粳米粥。”   他回:“好,给你做。”   ——正文完,番外更新中…… 第112章   拥有你,方得圆满   “头好痛。”   “让你昨晚少喝点桑葚酒, 你不听。”解兰深嘴上这么说,身体诚实地以灵力帮她缓解头疼,取来提前熬好的醒酒汤, 看着她服用。   距离上次妙真仙使筹办宴席, 过去数年, 近来楚阿满贪恋果酒, 总爱小酌几杯。   指尖的灵力疏通经络, 楚阿满渐觉昏胀的脑仁好受了些。   就着他的手, 楚阿满浅啜了口八珍醒酒汤,以山楂、莲子、桔瓣等八种主要食材,搭配桂花与冰糖,熬煮出来, 酸甜可口。   喝下大半碗醒酒汤,山楂有开胃健脾之效, 她来了胃口:“我有点饿了。”   解兰深早有准备, 命知许送来只食盒,取出几碟吃食。   用完饭食, 得去书房处理公务,仙藻殿之主看似风光, 可没那么轻松。   好在楚阿满甘之如饴, 又有解兰深从旁协助打理仙藻殿琐碎事物,得了闲, 帮她分类书案上的折子。   紧要的折子,拢作一垒,问候请安的折子, 暂时放到一旁,这些以前是楚阿满的工作, 现在轮到解兰深。   随意翻阅请安折子,他看到这册由极南之地的信奴亲手所写的,大意是火焰山生长有一种奇果,因外形肖似黄水晶,取名为晶晶果,特意送来这种稀罕之物。   上个月送过一回,楚阿满瞧见稀奇,试着尝过,汁水充沛,没啥味道,她更喜爱酸甜的蜜橘,或是甜蜜的蟠桃,剩下的晶晶果被送给下面的人尝个鲜,让他在折子上批注,以后不必再送。   解兰深下笔委婉,言道舟车劳顿,不需如此麻烦,哪知对方一根筋,许是以为云明仙君体谅,这月又派仙鹤送来一筐子晶晶果。   他提起朱笔,直言命对方不要再送了。   极北之地镇守的星君近来立了件功劳,请安折子里,盼望能得到云明仙君给予一朵小红花表彰。   从前解兰深看到这种奏折,一贯不予理睬,但楚阿满会认真回复,他便学着她,握着朱笔,笔尖游走,一朵小红花跃然纸上。   扇扇风,等墨汁干透,合上折子。   用过午饭,碧空如洗,炎天暑月里,楚阿满喜欢在院子里月桂树下乘凉。   这日阿芜抱着小兔经过,被楚阿满招呼着要不要吃冰西瓜。   廊下,一抹锦绣衣摆靠近,黑靴停在花圃前,抱果正专心致志啃食芍药的红眼兔子,放到怀里。   好不容易发现美味的食物,兔兔挣扎了番,被一只大掌按住,动弹不得,只得温顺地伏下脑袋。   解兰深到时,她们一人坐在摇椅啃湃过的冰西瓜,一人坐在蒲团,双手抱着瓣沙瓤西瓜。   “来的正好,吃瓜。”楚阿满冲他招手。   解兰深摇头,揉揉怀里小白兔的脑瓜:“我不吃,你们吃就好。”   九重天原本是没有西瓜的,因云明仙君喜爱,百草园特意培育出来的品种。   分吃完冰西瓜,楚阿满陪着阿芜踢毽子……   两人神识推拉,有来有回,鸡毛毽子在半空上下游移,漂浮不定。   解兰深端坐一旁,远远观望着她逗阿芜玩。   以楚阿满大乘后期的神识,想要赢得比赛,委实太容易了。   她操控分身下界,砍了天魔一顿,报了仇,心里头痛快,返回九重天后,得了顿悟,从大乘中期修为,晋升大乘后期修为。   她下界报个仇,便能提升修为,叫其他仙君羡慕得差点生出心魔。   旁的修士提升修为,唯恐遇到心魔劫,偏云明仙君一点不受心魔影响。   光是报仇顿悟,没有心魔也就算了,偏偏楚阿满还特别卷,自她飞升九重天后,先是激发了武君殿仙使与杂役的斗志,带起了勤加修炼的风气。   妙真筹办宴席,解荷华没露面,因为受不得打击,闭关去了,近些日子晋升修为,才出了关。   这股风气,从武君殿蔓延到了整个九重天,连一贯懒散的百草仙君,也被迫跟着卷。   偏当事人无所觉察,她陪着阿芜玩了两局,阿芜神识用过度,面色苍白地返回住处修养,离开前,带走了趴在解兰深脚边的小兔。   等阿芜与小兔离开,楚阿满的视线游离到锦衣剑修身上,着一身艳丽蜀锦,金簪玉饰堆砌,偏清正的气质,染上三分蛊惑人心。   在她的注视下,剑修的眼尾渐渐泛红,叫楚阿满生出一种拿锁链将他捆住,困在床脚的恶劣念头。   哦,最好是在他的赤足脚踝,挂上一串铃铛。   “你在想什么?”   面对解兰深的问话,楚阿满毫不掩饰自己的阴暗面:“我想将你捆起来。”   他眼神飘忽:“捆我做什么?”   楚阿满:“当然是捆起来,只有本君才能瞧。”   解兰深唇角勾起浅浅弧度,低声闷笑:“我本来就是仙君的,仙君一个人的。”   楚阿满发现自己最近被美色耽误,过于懒散,这样不行,艰难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对了,你现下无事,不如陪我练剑,上回我们自创的贪生怕死剑第十三式,我觉着不错,可惜广思仙君道下册早已损毁,世上无人能练得下册,那我们便自创。”   解兰深依言,祭出灵剑。   楚阿满将修为压制在化神后期,两人一面过招,一面琢磨自创剑法……   一个下午过去,暮色苍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饭桌上,解兰深想起了来意:“白日里百草仙君与道无仙君找过我。”   楚阿满心知肚明:“她们找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跟你告我的状,所以你是来做和事佬,帮她们劝说的?”   解兰深赶紧表明态度:“我们夫妇一体,我自是站在你这边的。”   楚阿满从果盘里捻起一颗葡萄,送到他口中,埋怨说:“百草殿忒小气了,上回路过她的蟠桃园,我顿觉口渴,瞧着蟠桃饱满多汁,摘来几只解解渴,被那百草仙君不依不饶。还有司法殿的道无仙君,整天将律法无情挂在嘴边,让我遵纪守法,跟我老子似的管东管西。我老子可没这个胆量管我,我那么辛辛苦苦修炼,不就是为了过上快活逍遥的日子,成天被人管着,让我恪守礼教,做十二殿之表率,要不是你劝着,我早就掀了他那个破司法殿。”   解兰深吐出葡萄皮与葡萄籽,咽下口中的果肉:“好好好,我知道你收委屈了,可你是仙藻殿之主,放到凡间,你是一国之主,皇帝是不是得爱民如子,你要掀了司法殿,整个九重天不受约束,到时候乱作一团怎么办?”   本来楚阿满被道无弄得烦躁,神奇的被他安抚下来:“好吧好吧,本君大人有大量,不与道无计较。”   解兰深夹去只鸡腿,放到她碗里:“至于百草园的蟠桃,只是一点小事,当初建立百草铺子与百草园,咱们仙藻殿投入许多仙晶,有仙藻殿一份,记在账上即可,百草仙君太过兴师动众了。”   “是吧,我就说百草仙君不懂变通,我光明正大去蟠桃园,仙使们都瞧见了,还能赖她的账不成。”楚阿满啃着鸡腿,美滋滋。   本以为成为仙藻殿之主,能逍遥自在,没成想亦有诸多束缚,每日埋头批折子,累如狗不说,还得高道德高要求约束自身,她现在总算理解洛泽为何总是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   从前是实力不够,所以韬光养晦,如今以为不需要忍耐,却受权柄桎梏。   楚阿满自认为自己做仙藻殿之主这些年,十分宽容体恤了,奈何总有人鸡蛋里挑骨头,她又不是泥巴捏的人,岂会没有脾气?   桌上,解兰深又提起凌霄剑阁玄晖师尊飞升一事。   自老祖飞升后,掌门玄晖卸下掌门重担,闭关冲击化神。   现任凌霄剑阁掌门是大师兄贺景,听他师尊说,前些年,贺景与千菱已孕育一女。   踏入修行后,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越是难以有子嗣,贺景与千菱的女儿,在凌霄剑阁可谓是个掌上明珠,备受叔伯们疼爱。   俏丽杏子眼的少女,一眨眼,已为人母。   楚阿满千菱见过几回,原来是做了掌门夫人,也算达成所愿。   想到千菱,叫楚阿满忆起了南屏界的一位故人。   她飞升时,听闻雁城的城主大人,豢养了许多面首,相互之间争夺城主的宠爱,其中有位姿容妖艳的男侍,颇受尹落姝的宠。   饭毕,见解兰深将院子里的摇椅取来,楚阿满纳闷:“沾了雨露,晒一晒便干了,不是,你带回内室做什么?”   “不是想要捆我?我白玉簪里的链子不见了,是你拿走了,对不对?”   他坐在摇椅,脱去鞋袜。   楚阿满受到蛊惑,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卸去束发的疏影横斜金梅簪,除去玉饰珠链,一头如瀑的墨发自然顺垂下来,如一匹极漂亮的绸缎,叫人爱不释手。   腰上圈来一条手臂,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   摇椅咯吱一声,便深入一分。   几乎同时,两人头皮一阵发麻。   完全不需要用力,借着力道便可。   夜明珠与月石发出的莹莹之光,将整个寝殿照得通明,每一寸灼热呼吸,交织的情意,所有一切清晰可见。   “这样会不会太亮了,不然盖住点夜明珠的光亮。”楚阿满喜欢光亮暗沉一些,昏昏暗暗的狭窄空间,呢喃细语,更有氛围。   “不可,我想多看看你。”解兰深的语调透着散漫,尽管面红耳赤,仍旧强作镇定地观察她的反应。   夜风顺着未完全合拢的一线窗缝吹来,纱幔飘动,空气中的清淡甜香与清雅檀香混合,肆无忌惮地填充着整个房间。   到后来,楚阿满俯身,往身下人的肩胛轻咬一口:“你又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数?解兰深,你真是我修炼的阻碍,美色误我啊!”   事后,楚阿满躺在软枕,打量身侧将自己埋进绸被里的害羞某人,眼尾泛着薄红,说不出的诱人。   在摇椅上,他完全跟变了个人一样,又凶又狠,全然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完了后,开始知道要脸。   在楚阿满的注视下,渐渐的,解兰深将小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明知故问:“你看我做什么?”   她不稀得说他:“解兰深,如果时光倒流,你会后悔吗?”   “不悔。”软和的绸被下,一条手臂攀上她的腰,将她紧紧禁锢住:“怎么,你后悔了?”   “我只是想问,你会不会后悔喜欢我?”喜欢她这种不懂得爱,不会爱人的人,楚阿满尚在努力摸索学习如何爱人。   “我唯一后悔,是没有早点遇见你,这样我就能教好你,让你不用吃那么多的苦。”解兰深靠过来,将她搂在怀里,以下巴轻轻摩擦她的发顶:“我缺了一角,拥有七情六欲鲜活的你,是我缺少的一部分。拥有你,我方得圆满。” 第113章   洛泽番外 现在,仙君也在意   瑶池碧波, 玉宇琼楼,一片祥和的九重天,因仙界魔界交接处的天池, 上古仙种并?蒂莲焕发生机, 引来一阵不小的风波。   只因并?蒂莲一半萦绕仙灵之气?,为仙种。另半支魔气?森森, 为魔莲。   恰逢天象出现异常,天机殿寓言半支魔莲将?会颠覆整个九重天。   作为司法殿仙君,道无对可能危害九重天的魔莲, 深恶痛绝,与众人面见?洛泽仙君,商量如?何处置魔莲……   以道无仙君为首的多数人, 赞同毁掉魔莲, 提前解决祸患。   以洛泽仙君的少数代表, 则认为万物皆有灵,常说有教无类, 魔莲无辜, 亦可教化。   “凡人渴了, 会喝水,肚子饿了,会吃饭食青菜和肉类,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难道人吃植物和牲畜有错?修士也会猎杀妖兽, 取其?爪牙皮肉,用作炼丹炼器,你们手上不也沾着鲜血?若是这样算,在场所有仙君与星君都不无辜, 本君也不无辜,都得伏诛。”   洛泽一锤定音,将?此事揭过。   几日后的宴席上,司法殿的星君向上峰道无打探:“听闻洛泽仙君是天地仙灵之气?诞生,不知真假?”   过去数万年,其?他仙君不了解,道无的师尊曾是司法殿之主,道无再了解不过,轻轻颔首,听邻座的鸿永仙君讥讽:“果然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无情无欲,就是一块不通人情的冷硬石头。   道无:“谨言慎行,若是叫洛泽仙君听了去,我也保不住你。”   鸿永不在意的语气?:“整个九重天谁不晓得,洛泽仙君平日里不喜这种宴席,这次多半也是派知许仙使跑一趟,送些礼来。”   难得抽身来宴会的洛泽,正好听完这番话。   他没有追究,转身离去,跟往常一样,若无其?事的派知许送了礼。   洛泽算到自己?即将?面临一场生死劫,他遵从本心?,生死看淡,下凡渡劫。   历劫归来,不久后,再次听见?魔莲的消息,洛泽的脑海里浮出一双少女倔强的眉眼?。   仙门大比上,所有筑基修士纷纷放弃比试,投降,唯有少女坚定地与仙剑之主同台斗法……   那场比试,台上少女坚韧如?蒲草的顽强生命力,令台下众人为之动容。   路过的剑修也不例外,那时解兰深想起?自己?幼时撒下的花种。   埋在泥巴里的花种,得到精心?侍弄,反而太过娇气?,枯萎了。   后来有一日他无意间路过,发现石间缝隙里顽强的生长着一株玉簪花。   是不小心?遗落到石头缝隙里的花种,未经呵护照料,傲然挺立在灰扑扑的石头里,花穗子饱满。   某日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拍打着绿竹青松。   他从梦中惊醒,想到了花圃里的玉簪花。   当撑着油纸伞来到花圃,却见?风雨中伏倒的玉簪花,耷拉着绿叶脑袋,可怜巴巴。   本以为它?活不成了,哪知吸收了阳光雨水的植物,于次日,绽放出一抹耀雪的白。   惊艳了他许久。   楚阿满像极了记忆里那朵玉簪花。   周遭传来掌声与欢呼,路过的剑修,也为她驻足停留许久。   他对她印象深刻,许多年后,修仙界传出她是魔种,他对此嗤之以鼻。   以至于后来在琅嬛福地的密室,再次见?到她,他并?不反感,冷漠惯了,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没有开?口。   她也不说话,只是一味托腮瞧他。   被人瞧着,瞧得久了,那道目光久久落到他的面庞,不见?挪开?,他没法跟往常一样保持心?平心?和,入不了观想境。   转个身,背对着她,他终于顺利入定。   再后来,便?是他白日飞升,返回九重天,重回古井无波的仙藻殿之主。   下凡渡劫时,他对万物不悲不喜,不嗔不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独独对魔莲的精魄有些印象。   在魔莲精魄即将?被道无投入炼丹炉时,洛泽及时出手,取回精魄,带回了仙藻殿。   昆仑镜异动频发,他来到宝库,魂瓶被魔莲精魄撞的东倒西?歪,她从没有盖严实的瓶塞钻了出来,漂浮到半空,不等逃走,被几根玉指捏住。   越是高阶修士,越是能提前预知感应危机。   在捏到光团时,洛泽感受到了巨大危机。   他的生死劫,竟是来自魔莲精魄!   在懵懂的神魂光团袭向昆仑镜时,洛泽抬起?的手,迟疑了瞬。   他忆起?凡间渡劫时,裴徐安奋不顾身挡在楚德音面前,为楚德音而死,想到一次除掉南疆魔修,偶然在对方的洞府发现一座阵法,唤傅清安的已故修士,刻下碑文,希望有人将?一瓶心?头血还给名为秋娘的女子……   直到临死前,傅清安心心念念着秋娘。   不过直到飞升九重天,洛泽也没找到唤秋娘的女修。   暮气?沉沉的洛泽仙君,不明白人类的这种感情。   生也好,死也罢,他并?不畏惧死亡,或许是一种长眠解脱。   当垂下手时,他坦然迎接自己的生死劫。   *   重归九重天,苏醒后的解兰深发现自己?多了万年的记忆,成为了洛泽仙君。   炼制分身后,准备重返南屏界的洛泽,从昆仑镜中看到了一切真相。   怪她吗?   分明他是她的帮凶!   他按照计划,从天池的罡风下界,来到南屏界。   解兰深一死,与和光剑解除契约,他与仙剑仍有微弱感知。   和光一出,定是楚阿满出事了。   当他赶到某处山脉时,楚阿满费劲气?力甩掉了廉贞,狼狈不堪的躲在山中休整。   洛泽隐匿身形,几日后,当她休整好准备离开?,他主动现身……   楚阿满怀疑又警惕,约莫是将?他当成魔族,中途多次尝试甩掉他,半夜猫猫祟祟逃跑的背影,有点?呆,有点?可爱。   洛泽追上她,看她好像知道甩不掉,认了命。   日常相处间,她故意靠近他,轻嗅他身上是否有檀香,试探地摘他的面具……   她认出他了,她还想着他?   他有点?高兴。   楚阿满:“凌道友,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别跟着我了。”   洛泽回:“我从不与人作赌,因为我不喜欢输。”   他依旧跟着她,去过药王谷,去过雁城……   在药王谷时,她对小红狗展露笑颜,如?春日芍药,似三月煦色韶光,洛泽对一只小红狗生出名为嫉妒的情绪。   如?果她能对他这样笑一笑就好了。   在他还是解兰深时,她会推着他到后山晒太阳,会怜惜地摸摸他的头……   一切都很顺利,解决雁城危机,直到他们遇到了庞松的堵截。   元婴修士自爆,他伤到了脸。   望着狰狞的疤痕,洛泽藏到了暗处。   仓促之下炼制的一具分身,材料不大好,伤口无法愈合,楚阿满是个肤浅的女子,嘴上不说,心?里定会嫌弃自己?。   他隐在暗处,看她与楚德音在东海相遇,吃饭,互相释怀,选择闭关洞府,突破元婴期……   楚阿满与初十联手攻入魔域,洛泽没有出手,并?非不愿意帮忙,他知道楚阿满不需要,她自己?可以做到。   九重天面临的危机,不比区区魔域大长老小,她必须自己?立起?来。   廉贞一死,整个南屏界显少有她的对手,洛泽看着楚德音等人陆续飞升,看着天剑派渐渐没落,洛水门如?雨后春笋的崛起?……   他没什么想法。   一个王朝或宗门,从昌盛到衰败,或是式微到崛起?,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本就是自然规律。   在楚阿满闭关冲击化神时,他返回了九重天。   从他手里骗走的引雷盘,这次渡劫,必不会被劫雷劈焦。   她果然安然无恙的飞升了。   她不接受仙藻殿的庇护,要去武君殿。   她在武君殿呆了数月,始终不来寻他。   这个小骗子!   洛泽着急了。   要不是知道小骗子一直呆在武君殿,没有与宋锦和接触,他会不顾一切闯入武君殿,将?人抢回来。   他乃统率十二殿的洛泽仙君,恪守戒律,没法说服自己?,毫无理由?地把小骗子带回仙藻殿。   她欺骗的,是凡尘的剑修解兰深,不是他,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如?果没有他的暗中授意,阿芜怎能轻易找去武君殿?   拐弯抹角的,叫小骗子知道洛泽仙君还有本源可图。   她果然上钩了。   化作武君殿里广思仙君养的那只蠢猫,她混进?了仙藻殿。   在猫猫出现在台阶的一瞬,洛泽放下折子,亲自来抓猫。   进?了仙藻殿的猫猫,便?是他洛泽的所有物。   被他抱在怀中,一开?始她卖力挣扎着,亮出利爪,被仙君的威仪所慑,收了回去。   怀中蠕动的猫猫身体,热乎乎,软软的,毛发顺滑,比软枕还要柔软,抱着很舒服。   闻着香香的。   进?了书房,怀里的猫猫总是惦记着逃跑,她净想着确认剑穗,净想着他的本源,一点?也不想他。   “不理你,就想着跑?”   玩了会儿你追我赶的游戏,猫猫累坏了,靠在他臂弯里呼呼大睡。   洛泽完全没办法将?心?神投入到面前的折子,盯着猫猫圆圆的脑瓜,茂密的蓬松毛发,轻轻颤动的胡须,嵌进?怀里的灵活猫尾,软软的小肚……她真可爱。   猫猫睡饱了觉,从他怀里钻出,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潜入寝殿……   她真笨,也不翻翻枕头。   洛泽随后赶到,察觉猫猫藏身到了绸被里,有点?想笑,他忍住了。   脱去外衫,钻入绸被里,没一会儿被子里的猫猫果然沉不住气?,冒出个头,被他抓包。   她主动送上门的。   他大方?笑纳了,大掌放到猫猫的软肚子,捏了把,再捏一把,真软啊。   猫猫沮丧极了,埋着猫脸。   洛泽有些担忧:“埋着脸,会不会很闷?”   猫猫故意装睡,不理人。   洛泽也学着她装睡,看看她要做什么?   装着装着,他没睡着,身侧的猫猫睡着了。   她睡相很差,不知怎么的,爬上他的胸膛,山竹爪爪一按一按,给洛泽整不会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她舔他,嘬他,温温热热的舌头,将?寝衣浸湿。   洛泽身体僵住,额上沁出细汗,眼?神飘来飘去,没有焦距,手掌握成一个拳,压抑克制地忍耐过这一波。   待胸膛上的猫猫停止了作恶,他眉心?舒开?,舒出一口气?。   翌日再去书房时,猫猫调皮捣蛋,拿猫爪扒拉完笔筒,闹出动静后,仍不死心?,又盯上了砚台……   引得几位星君揣测,仙君的书房内是否金屋藏娇?   这晚,猫猫沐浴后,终于在床榻的软枕下,找到剑穗。   尽管洛泽知道,她拿到剑穗,会立马离开?仙藻殿。   果不其?然,次日她就跑了。   一点?都没有留恋。   有了借口,洛泽亲自前往武君殿。   楚阿满说她没拿剑穗,他当然知道,她只是将?剑穗藏进?床底而已。   而他,只是需要一个见?她的理由?。   面对她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洛泽立时明白——她知道是他抛下的饵料,但她还是咬钩了。   明知跟着追来武君殿,意味着成为这场博弈的输家,他还是来了。   洛泽不愿重走解兰深的老路,等到真正失去时,后悔已经晚了。   如?果是她,他可以做输家。   百草铺子捎来楚阿满买下相思子的消息,彼时的洛泽正端起?茶盏,一不留神,脆弱的容器被捏碎,茶水溅了一身。   她买相思子,是又盯上了谁,要给哪个野男人下药?   堂堂仙君,怎能平白无故跑去武君殿的杂役住处,带走相思子?   阿芜带着兔子离开?,他化作白兔,趁机溜入寝殿,结果被楚阿满逮了个正着。   她给他灵果吃,摸他的头,还让他看家。   看她个头,洛泽看到她就有一股无名火。   可是她夸他可爱。   算了,帮她看一会儿。   凌乱的被褥,乱扔的物品,寝殿乱糟糟,亏得她也能住下去。   从清晨等到夜幕,他盼成了一块望妻石,终于等到她回来了。   她抱着他睡,睡得不老实,第二天醒来还会戳他的兔屁股,夸他兔臀真圆啊!   洛泽:“……”   她离开?没多久,感应到自己?亲手布下的禁制被人打开?,洛泽恍然猜到,相思子是为谁准备的了。   他根本不!需!要!   还是她觉得他不行?   三番五次试探,是因为她对他不信任。   没多久,她果然来仙藻殿骗他的本源之气?了。   她当着他的神识,往茶水里下药,洛泽差点?被气?笑。   在踌躇片刻后,她又往里扔下一粒相思子,洛泽决定遂了她的意。   但在之前,他更?怕她突然反悔。   以剑结阵,再无退路。   临了,她竟戏谑问他:“仙君可知,茶汤里放了什么?”   洛泽当然知晓,甚至知道给出本源之后,南川冰河的结界会在几十年内出问题……   这是他的生死劫。   暮气?沉沉的洛泽仙君,愿意为了责任与使命,付出性命,以身补阵,但现在不一样了。   无情无欲,目下无尘的洛泽,拥有了爱恨嗔痴,他有了爱人,同样热爱三千界……   他学会了爱,不愿看到三千界与九重天毁灭。   自阿芜前往武君殿开?始,洛泽知道自己?在一步步坠入深渊……   楚阿满的情况与阿芜不同,阿芜本体尚在,只需一口仙气?,便?能化成人形。   楚阿满毁掉本体,想要存活,要么由?他日日渡本源续命,要么获得他的完整本源……   楚阿满心?思多疑,受本源胁迫,留在他身边,他们都不会快乐。   她说过,她最爱她自己?。   哪怕她把他和解兰深当作两个人,也会为了达到目的,给他下相思子。   何况洛泽早就做好将?本源全部渡给她的念头,他不愿意输,所以从来不与人下赌。   但本源这次,他为自己?赌了一回。   ……   道无仙君曾说,谁会在意半支并?蒂魔莲?   春晖在意,清风明月在意。   这朵并?蒂莲在意。   现在,仙君也在意。 第114章   解兰深3.0番外 我将自己的夫人抢来……   幼时, 他是母后坐上帝后之位的筹码。   不受宠的母后与?备受宠爱的淑妃同时生产,淑妃生下?位公主,母后因?产下?皇长子, 荣登后位。   记忆里, 也?曾有过一段被父母疼爱的美好光景。   帝后给予的疼爱,一直到幼弟呱呱坠地, 而终止。   父皇子嗣不丰,幼弟嘴甜,会讨父母欢心, 与?孤傲的解兰深,截然不同,幼弟比他讨喜。   且幼弟肖似父皇的眉眼与?脾性, 深得父皇喜爱, 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由太?傅一手教习的解兰深,时常暗自努力用功, 想要得到父皇母后的夸赞……   他今日的策论, 从太?傅那儿拿到了?甲等, 父皇连看都没?看一眼,放置一旁,对着背诵千字文的幼弟抚掌:“朕的衡儿真是聪慧,口渴不渴,喝点茶。”   解兰深望着就着父皇的手, 咕噜咕噜饮茶的幼弟,真是好一幅父子天伦的画卷啊!   原来不是他不用功,只是父皇不喜自己罢了?。   他五岁启蒙,像幼弟这样的年岁, 已开始同舅舅学习兵法诡道,替父皇分担公务……   解兰深站在远处,观望着一家三口幸福团圆的场景,自己像个?局外人。   帝后对幼子的偏爱,从一开始的日常吃穿用度,日渐增长到权柄……   分明他当太?子时,还没?有幼弟,母后却说是他抢走幼弟的太?子尊位。   如果没?有他,太?子之位,非幼弟莫属。   如果不是朝堂上敬重追随舅舅的武将们和?文臣们多?番反对,更有御史差点撞柱,这才帮他保住太?子之位。   却也?引起父皇的深深忌惮,舅舅定国公文韬武略,征战沙场,功高震主,自己的太?子肖似娘舅,怎能?不引起皇帝猜忌?   对于父母的偏心,解兰深也?会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难过。   难过多?了?,渐渐的,也?就失望透顶。   不过这样也?很?好,解兰深想。   以后自己离开,不必内疚。   因?为打从记事起,他每晚梦中都会出现一位女子……   净室浴桶内,冲洗掉习武出的热汗,套上寝衣,解兰深钻入绸被,躺下?歇息。   一方水池,氤氲的雾气阻碍了?视线。   他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浸泡着汤池,池子边沿靠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乌发红唇,跟书上写的山精鬼魅一样,漂亮得过分。   女子的视线明目张胆,直直刺来,上下?打量,看得解兰深面红耳赤,试图拢上衣领遮挡,发现自己的小身?板变得高挑,块垒分明,紧致薄肌……   他发现自己闭上了?眼,什么都瞧不见,默念着清心咒。   这具身?体情?绪平复,可解兰深没?办法平心静气,他对梦中女子好奇,忍不住想要看她的反应。   几乎这个?念头一出,发现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飘了?出来,以第三种视角,旁观另一个?解兰深与?梦中女子。   女子的目光过火又放肆,在汤池子里人的面容,寸寸下?移,端详过染湿衣料紧密贴合的上半身?,水下?也?没?放过。   她的眼神往水下?瞧时,以第三方视角飘荡在半空的解兰深,羞愤咬牙,恨不得撕咬她一口。   她,她不知羞。   她怎么能?这样?   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有别?,她怎么能?盯着男子那样瞧?   画面一转,解兰深发现自己又回到那具拔高的身?体里,出入一方剑冢……   天色微明,他从睡梦中醒来,内侍鱼贯而入,捧来铜盆清水,伺候着梳洗完,到上书房学习。   到了?午时休憩时间,解兰深到藏书阁翻阅典籍。   从前?遇到不懂的,他都会来藏书阁翻书,解兰深无法解释自己梦境里的另一个?瑰丽世界,只能?来这里找答案。   皇宫里的藏书阁,搜罗了?全天下?的奇闻异录,不久前?,他偶然翻阅到一则凡间异闻,不知真假,道有一凡妇落水身?亡,下?葬前?突然活过来,还魂后忘却前?尘,不记得丈夫与?子女,跟变了?个?人似的,闹着与?丈夫和?离,自己经营小买卖,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在这之前?,这位小妇人一贯懒散,死而复生后,突然性情?大变,将自己收拾打理得干净整洁,学认字,学算数,学各种生存技能?,坊间都道这位妇人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解兰深却觉得原来的妇人可能?真的死了?,还魂的这位,可能?是孤魂野鬼。   毕竟在他梦里的修仙界,修士能?上天入地,夺舍他人肉身?……   试图在藏书阁找到关?于梦中世界的一点蛛丝马迹,几次无功而返。   他每日早晚习剑练武,强健体魄,到上书房听课,日子有条不紊的流逝。   这晚再次入了?梦乡,还是雾气蒙蒙的汤池子,少女脱去鞋袜,涉足到池水,被无形的剑气伤到……   画面一转,他发现自己来到一处院落,再次见到少女……   醒来后,解兰深突发奇想,闭目养神,心里头默念着梦中修士识海的剑池,等再次睁开眼时,发现神魂真的来到了剑池!   是真的!   他识海里也?有一方剑池是不是说明梦中见到的男子,其实是他,或者说是他的前?世。   那不知羞的女子,又是谁?   每日解兰深除了?去上书房、藏书阁,习剑练武,又多?了?一项任务——打坐修炼。   按照梦中的说法,他们这里的凡人界域被阵法阻隔,灵气稀薄。   花费将近两月,在身?体里传来噗的一声?,解兰深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修仙界的练气境。   在修士眼中,高强的凡人武者,如一只蝼蚁。   武比上,解兰深胜过一众武者,面对武将们的赞誉,皇帝面皮扯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   他全然不在意,一心只想快点修炼,寻找到阵法,前?往那个?名为南屏界的修仙之地,弄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一晃,一年过去,在他修为达到练气中期,毅然放弃了?太?子尊位,前?往海外寻找仙缘。   面对朝臣的劝说,解兰深一概不理,唯有卸去兵权的舅舅,鼓励他追逐心中梦想。   舅舅见过他隔空操纵物品之能?,有惊讶有向往,在知晓自己没?有灵根时,只是叮嘱莫要在帝后面前?施展这种仙法。   皇帝本就万分忌惮他这个?太?子,若得知他能?施展仙家法术,恐被打上邪魔歪道的妖术。   与?舅舅告别?,解兰深踏上了?求仙问道之旅。   他在海外找到封印大阵的痕迹,通过前?人留下?的信息,经历九死一生,终于来到修仙界。   可这里是扶芳界,不是他梦中的南屏界,也?没?有五大仙宗之首的天剑宗。   来到扶芳界的时间赶巧,正?好遇到十?大仙门开山收徒,自己的冰灵根,在测灵根环节里,大放光彩,引来数位宗门长老争抢。   最后,他选择了?凌霄剑阁。   拜入宗门后,解兰深才知原来除了?扶芳界,飞天入地的修仙之地,共有三千界,三千界之上,还有九重天。   他梦中的南屏界,约莫是三千界之一,若能?飞升九重天,便有重返南屏界的可能?。   自此他每日勤学苦练,想要早些飞升。   将梦中剑修当作师父,他进步飞快,进入门派不到两年时间,成功筑基。   正?好赶上某个?秘境开启,作为门派内门精英弟子,他获得一个?入境名额。   秘境中,他不慎中了?幻术。   醒来后,面前?出现个?与?梦中人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的梦姑呀!”她学着梦中人说话的语气,以手指绕着一缕发丝。   他恍惚了?瞬,听着甜腻腻的嗓音,觉得不对。   在对方的一声?“兰深哥哥”中,他回了?神。   梦中人从未这样喊过那剑修……   当他从对方手底下?逃走,遇到同门,方才得知有妖族混了?进来,披了?美人皮,采补了?许多?男修。   瞅着境界下?跌的同门,解兰深:“……”   秘境后,便是春猎。   春猎中,再次见到梦中人,吃过一次当,他目露警惕,手中的灵剑随时待命。   她坐在树上,似芍药明丽,连山风吹起的裙角,发带的弧度,与?他梦里实在太?像了?。   定是窥探过他记忆的狐妖!   她的笑音,似画眉鸟,这次狐妖伪装得毫无破绽。   面对他的敌意,那人恍若未闻,绣鞋一翘一放:“小道长,你不认得我了??”   分明前?不久在秘境见到,狐妖只有筑基修为,一段时日,解兰深竟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她实在太?像了?。   一点破绽也?找不出。   打不过,索性他假装昏倒。   她果然跳下?了?树,踩在青草的脚步声?传来,蹲下?身?查看,就是现在,解兰深祭出在秘境得来的法宝定神珠。   即便金丹修士,一不留神着了?道,也?能?被法宝定住几息。   定住了?人,解兰深第一反应不是逃走,而是探向对方的脸,没?摸到面具。   难道是吃了?变化丹?   有修士靠近,他被女修带离原地,两人贴得很?近,鼻端钻入一丝熟悉的馨香。   在秘境里闻到狐妖身?上陌生的脂粉香气,以及甜腻的嗓音,他立时警惕起来。   她身?上的气息,解兰深在梦里闻到过。   她顺手摸走尸体储物袋,毁尸灭迹的一套手法,行云流水,叫解兰深同样感到熟悉。   他剧烈挣扎,被对方以威压制住。   此情?此景,仿佛梦里的少年剑修对梦中人做过。   对上她惊艳的目光,解兰深第一次明白,原来弱者的挣扎,在强者的眼中会是可爱……   她给他喂了?药液,之后任他打坐修炼,没?管他。   春猎结束时,解兰深以神识查探,没?找到人,他只得先返回云雾山外交差。   乘坐灵舟返回宗门,一路上,他心绪不宁,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入定。   她在时,他故意不理睬人。   她离开了?,他开始焦灼不安。   如果不是对方炼化的药液,帮他治好身?上大部分伤势,解兰深都要怀疑方才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回到凌霄剑阁后,这日他带着炼制好的法宝出了?山门,到坊间炼器阁,走出时,无意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扫见一抹熟悉背影。   他跟上她,来到一间食肆。   她似乎很?爱这家的鲜肉包,他跟了?几日,每日她来食肆吃了?鲜肉包,返回客栈。   师妹发现了?。   师妹找来了?。   解兰深无暇顾及,因?为这几晚他又在梦里见到她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梦境是在一个?叫无双城的地方历练,醉酒的少女吻了?剑修。   剑修分明动了?心,经过挣扎,打算远离,却被少女撩拨,受到蛊惑地强压着人,吻了?回去。   梦境委实孟浪,令他难以启齿。   与?小师妹一道回宗门的路上,担心她无故离开,他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回客栈盯着点。   似乎早有预料自己回重返客栈,她一点不意外,掐出道法诀,在瞧见属于对方的五色灵光,将他的冰棱环住,尽管不知道是什么,解兰深知道,她是梦中人。   其实早在春猎时,他就发现了?。   他不是傻子。   她给他炼化的药液,是一种名为紫云芝的灵药,珍稀非常,即便是元婴大能?修士的伤,也?能?疗愈,给他区区一个?筑基修士吞服,实在太?过浪费。   若是狐妖,见他受伤,直接采补就好了?,何必浪费这么贵重的药材用到他身?上。   而且解兰深发现了?一个?秘密,自从靠近她后,他做梦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担心她抛下?自己离开,解兰深索性守在房间门口。   翌日一早,他与?她打招呼,跟着一起去食肆。   中途,偷偷去柜台结账,事后楚阿满好像担心他灵石不够。   从小锦衣玉食,从未为金银与?灵石等俗物侵扰的解兰深,头一次感受到囊中羞涩的窘迫。   梦中的剑修似皎皎玉兰,从容自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缺灵石。   现实里的他,付完账后,储物袋里的灵石只够给她再买上三回鲜肉包。   她会嫌他穷吗?   解兰深不安地攥着储物袋一角,挺着如松脊背,告诉她:“我会炼器,我能?挣灵石。”   所以别?嫌弃他。   以后他会赚很?多?很?多?灵石。   他喜欢看她吃饭,比自己修炼晋升了?还高兴,他还想给她花灵石……   楚阿满戏谑问:“男人想给女人花灵石,你说是为什么?”   她说着话,还靠近了?来,身?上的馨香,直往人的鼻腔里钻。   毛头小子如解兰深,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喉珠滚动,面红耳赤,既想逃开,又想被她一直注视着。   她说想吃他做的烤鱼……   别?说烤鱼了?,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会卯着劲儿给她去摘。   回客栈的路上,遇到大师兄与?小师妹。   她吃小师妹的醋,道他与?小师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与?小师妹认识,不过两载,算哪门子的青梅竹马?   真正?算起来,其实作为梦中人的她,才是他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毕竟自记事起,便常常梦见她。   解兰深不知晓小师妹的喜好,却完全掌握了?她的喜好,她爱吃烧鸡腿,喜爱鱼片粥、芡实糕……   尤其是昨晚,梦中自己成为了?九重天某位仙君,着一身?大红喜服,她也?是着新娘子的打扮,两人一道拜了?天地……   她是他的妻,解兰深这样对师兄与?小师妹说。   大师兄眉心紧皱,唯恐他受骗上当,邀楚阿满前?往凌霄剑阁小住,顺便叫师尊们瞧瞧,是否是妖族奸细?   楚阿满同意了?,一行人返回宗门,掌门师尊与?老祖亲自接见,让收拾出琼华园,供贵客住下?。   就在解兰深称心如意地守着她,每日春风拂面时,现实给了?一记迎头痛击。   这晚梦中,他梦见楚阿满与?旁的男子拜天地,入洞房。   他饮了?酒,仍不能?说服自己,拖着千疮百孔的身?躯找到她,向她控诉。   却被对方倒打一耙,拿小师妹做筏子,所有的争论,在唇瓣被堵住时,消停了?。   事后,她递出白玉簪。   他没?有认主,拼命挣灵石,想要向她证明自己。   他们只是一起安静呆着,就很?高兴了?。   解兰深感受急骤的心跳,原来自己的心,比他更早一步认出她。   三年光阴,他记忆恢复大半。   有着万年记忆的他,修炼起来突飞猛进,几乎没?有瓶颈。只要吸纳足够多?的灵气,修为提升飞快,不到百年,便能?飞升九重天。   在九重天,恪守礼教的秩序中,日复一日,度过万年光阴的洛泽仙君,变得死气沉沉。   楚阿满的出现,是这份秩序里的唯一变数。   人总会被自己身?上缺少的吸引,仙君也?不例外。   楚阿满身?上的无序特质,不受世俗教条框住,令他向往。   在恢复记忆时,解兰深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没?想到她会亲自下?界来寻。   境遇互换,终于体会到了?楚阿满的怨气。   难怪被禁足在仙藻殿的结界里两日,楚阿满会生气,因?为他站在上位,而她处于下?位。   她不信任他,所以惶惶不安。   春猎时,被楚阿满以威压压制,他挣扎不得时,也?会产生恐惧。   下?位者的恐惧,在上位者看来,是另一种逗趣的方式。   对于下?位者来说,很?讽刺。   所以洛泽为自己赌了?一回,得到的,比他设想的还要丰厚。   解兰深觉得他们有些类似凡尘里养家糊口的夫,操持内宅的妻,夫妻俩各有难处,没?法共情?彼此。   唯有处境交换,设身?处地,方能?体会对方的难处。   为了?照顾家庭,他也?可以由楚阿满主外,他主内,做操持内宅的那个?。   私下?里,两人呆在一起赏着琼华园的花团锦簇。   楚阿满问:“如果我没?有下?界来找你,你会怎么做?”   解兰深答:“待我飞升九重天,我便去仙藻殿寻你,我一边修炼,一边缠着你。我说过的,以后不会放过你了?。”   楚阿满又道:“若是我与?旁人成婚了?呢?”   “那便将你抢来。”解兰深斜一眼张口闭口要红杏出墙的女修,道:“我们成过亲,结了?魂契,婚契还未解除,所以你是我的妻。我将自己的夫人抢来,合乎理法。”   而且现在他也?不是洛泽仙君了?,他只是想要夺回夫人的普通剑修而已。   一个?剑修,年纪小,不懂事,可以厚着脸皮歪缠自己的夫人。   直到天魔出世,打破了?他们的安宁生活。   楚阿满斩杀天魔,施展《雪魄剑诀》第三式琼英,解兰深心头震惊万分。   楚阿满的分身?受伤,提前?返回九重天。   之后的日子,解兰深特意返回一趟故土,了?结尘缘。   来时他仅有炼气中期修为,几乎差点被飓风撕碎,返回时,以他的金丹修为,穿过飓风暴,太?太?平平回到晋国。   十?几年未见,在老宅见到了?两鬓斑白的舅舅。   因?常年习武,尽管头发花白,满面红光,精神头瞧着不错。   一眼认出他,因?为解兰深与?十?几年前?离开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沧桑的武者夹杂着嫉妒与?发自内心的喜悦,嫉妒外甥的灵根,喜悦则是看着外甥求得仙缘,能?走得更远:“模样没?变,长高了?。一晃十?几年,你跟以前?一模一样,看来是寻到了?仙缘。”   解兰深:“我拜入了?凌霄剑宗,如今已是金丹修为,能?带着舅舅一起去修仙界,便是无法修炼,去瞧瞧,权当长长见识。”   服下?带来的丹药后,百病全消后,甥舅俩凑在一起,说了?小半日话,几乎都是关?于修仙界的奇闻异事。   跟着解兰深乘坐白玉扇,自高处仰望脚下?的山川河流,老当益壮的舅舅萌生出了?去修仙界瞧瞧的念头。   乘坐马匹,需一两个?月的路程,乘坐飞行法器,不出一日,便抵达皇城脚下?。   得知昔日外出求仙问道的前?太?子,如仙人临世,从天而降,在朝堂与?市井传得沸沸扬扬。   帝后乘坐銮舆,亲自来到国舅府,见到了?在战场受了?一身?伤的国舅爷,龙精虎猛,丝毫不受旧疾影响。   尤其当瞧见面容宛若少年的皇长子解兰深,与?身?侧已至中年模样的现任太?子,对比明显。   太?子讷讷唤了?句:“可是兄长?”   解兰深颔首。   “我的儿,这些年你在外面一定吃了?许多?苦,听说你去海外求仙问道,得了?机缘,学了?仙家法术,能?长生不老?”着龙袍的帝王,一脸心切地问。   窥见帝后热切的目光,看他跟看一座宝山的贪婪眼神,解兰深抿着薄唇:“修士只是比凡人寿元长久些,也?会遇到瓶颈,坐化圆寂。”   皇后问:“以皇儿如今的金丹修为,寿岁又是几何?”   解兰深:“五百岁。”   皇帝迫不及待:“皇儿不妨替父皇瞧瞧,可有学习仙法的机缘?”   解兰深摇头。   想要修仙,需有五行灵根,父皇母后与?幼弟,皆没?有灵根。   皇后将小儿子推到跟前?:“那你帮弟弟瞧瞧,衡儿也?没?有吗?”   解衡仰望着兄长,有些激动,想着万一自己也?有仙缘,岂不是也?能?如兄长一样施展仙法飞来飞去,容颜不老,享五百寿岁。   待兄长再次摇头后,解衡目中的光亮黯淡下?来。   解兰深给予帝后各一粒丹丸,保他们百年无疾,以报生养之恩。   至于晋国皇帝求他带兵攻打周边几个?国家,他一概拒绝,置之不理。   等舅舅与?族中小辈告别?,两人返回修仙界。   飞升前?,解兰深问过舅舅是否要回到故土,或者留在凌霄剑宗,由大师兄贺景照料。   舅舅到了?知天命的年岁,想念故土,他派人将舅舅送回了?晋国,带去一册修炼心法,有灵根者,可以修炼入道后,通过阵法结界来到扶芳界。   飞升九重天的百年,再次下?界,是天机殿传来天魔苏醒的消息。   楚阿满对天魔恨之入骨,说到做到,宁愿承受法则压制与?天罚,也?要下?界宰了?天魔。   复生没?几日的天魔,被楚阿满亲手宰了?,临死前?,实在维持不住天魔的威严,当着一众下?属的面,气得破口大骂……   返回九重天时,楚阿满遇到个?奇怪小女修。   刚下?界时,她们遇到这名女修正?在陷害另一人。   宰了?天魔后,楚阿满发现小女修的灵根被废,修为境界跌落,同先前?见过的阴郁女修,完全不一样,整个?人的气质大变,一点看不出夺舍的痕迹。   温润如玉的男子走在前?方,懒散的小女修快步追来:“喂,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成功吸引来男子的目光,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少女眨着俏丽的杏子眼:“因?为在我们家乡,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会把他敲晕,然后用麻袋套住,把人带回家成亲。”   男子诧异的语调:“还有这种习俗?”   少女如雀鸟轻快的嗓音:“嗯,有啊。”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从界域离开的楚阿满,盯着少年少女远行的背影,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新的故事,在这个?夏花灿烂的季节里,开启了?篇章…… 第115章   被兔兔妖王饲养的日常1 猫猫x兔兔……   山猫夫妇成婚三载, 终于诞下了一窝幼崽。   这窝小山猫共有五只,最瘦小的幼崽阿满,抢不过瞟肥体壮的兄弟姐妹们, 天?生瘦小, 后天?竞争不过同类,因此体质羸弱。   近来周遭时常有人族修士出没?, 这片密林不再安全,山猫夫妇决定带着孩子一起往山脉深处迁徙。   瘦小的阿满今日没?能吃上奶水,跟不上父母与兄弟姐妹们的脚程, 落下一大截,远远缀在身后。   一个上午过去,幼猫阿满落下了一大截, 站在高处眺望, 已然瞧不见父母们的身影。   半山腰, 山猫夫妇在原地等?待,到河边饮水觅食, 跟上来的幼崽嘬着乳汁。   填饱肚子后, 迟迟不见最小的女儿跟来, 夫妇俩望着头顶的日头,她们带着剩下的几?只强壮幼崽,必须赶在天?黑前抵达目的地。   妖族丛林中?,危机四伏,资源紧缺, 太过弱小的幼崽,从一出生就会被母亲遗弃,山猫第一次做母亲,不舍遗弃小幼崽阿满, 给了一次又?一次机会,却也无能无力。   优胜劣汰,本就是自然法则。   山猫母亲回头望了望,毅然决定继续动身。   起身时,意外发现后方一片晃动的荆棘丛,山猫夫妇弓背,尾巴竖起,做出防御的作战姿态。   却见草丛窸窸窣窣,钻出一团橙黄色的熟悉身影,正?是及时赶来的小女儿。   阿满凑来,等?强壮的兄弟姐妹吃饱喝足后,扫荡了剩下的残羹剩饭,勉强吃个半饱。   靠着肚里这点乳汁,小山猫翻过了一座山,在进入浮岚山外时,前方遇到两只妖兽对战,山猫夫妻俩选择绕道,同时加快了脚程。   幼崽阿满一路没?有歇脚,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哪里跟得上,她运气实在不好,干架的两只妖兽,其中?一只火鸦被击飞,不偏不倚,正?好摔落到她的前方,挡住了去路。   小山猫浑身毛发竖立,钻进一旁的荆棘丛,不敢往外瞧。   赶来的大妖鹰鸟以锋利鸟喙,啄开?火鸦,取走内丹,拍拍翅膀飞走了。   荆棘丛里的幼崽鸵鸟一样埋着脑袋,埋了许久。   不知是赶路累的,还是她心大,埋着埋着,居然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时,清月高悬,夜风习习,山林里树影婆娑。   听到响动,从荆棘里钻出个脑袋的阿满,发现不远处的火鸦尸体旁,围着一圈灰狼。   见到灰狼,小山猫浑身毛骨悚然。   在原来的居住的山脉,便有一窝灰狼,狼与山猫都会捕食兔子、幼鹿,鼠类等?肉食动物,两方处于竞争关系,水火不相容。   一般灰狼不会与成年山猫发生冲突,可遇到山猫幼崽就不一定了。   阿满小心翼翼缩回脑袋时,不小心触碰到枯枝,发出的细微响动,在处于进食的灰狼群里,动静不算大。   但狼群中?地位最低的一只灰狼,等?待族群进食时,意外察觉到了荆棘丛里的一丝响动。   耳朵一转,灰狼站起身来,迈着步伐朝荆棘靠近,鼻头耸动,闻到了幼崽的气味。   随着灰狼往里探来颗脑袋,躲在荆棘里的小山猫再不迟疑,迅速后退,湿润的鼻头耸了耸,空气里属于山猫父母的气味已经消失,充斥着火鸦尸体的血腥,与灰狼的气味。   身后灰狼追赶,她慌不择路,四足如闪电般射了出去,寻了条小道,一路逃窜。   灰狼锲而不舍地追来,尖锐的獠牙淌着口?水,差点一口?咬到她的猫尾。   一整天?只吃到几?口?奶水,大量体力消耗,腹中?饥饿难耐,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阿满环顾四周,发现前方左边有一棵参天?古树。   卯足了吃奶的力气,一跃跳起。   万幸,她锋利的爪子攀爬上了树干。   在灰狼锋利的牙齿袭来时,阿满手脚并?爬的上了树。   灰狼不会上树,在树底下呆了会儿,听到不远处族群的呼唤,不甘心的垂着尾巴离开?。   白日里,阿满接连被鼠群与狐狸追来撵去,狼狈逃窜,躲到树上后,终于舒出一口?气。   从昨日到现在,只吃过几?口?奶水,胃里酸液翻滚,在树上猫了许久,见没?有危险,阿满下了树。   来的路上有庞大鼠群、狐狸,原路返回,势必还会遇到它们,阿满犹豫片刻,往父母与兄弟姐妹们离开?的方向眺望了片刻,如宝石的猫眼,目露惆怅。   她回不去父母的怀抱了。   走神?间,蓦地一股寒气从猫爪窜来,不等?反应,整片后背的毛发被什么东西提溜起来。   四足悬空,被提到半空,阿满惊恐万分,试图挣脱对方的禁锢,毛发触碰到衣料,对上一张人类修士的面容。   是人修?   她四足冰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察觉出异样,不对,不是人修,对方分明是化形的妖修!   “原来是一只小猫。”他捏住她命运的后颈,把僵硬的幼崽猫猫放到怀里:“正?好本尊缺一只抱枕,不错,你很软。”   吓得阿满簌簌发抖,人修会扒她们的皮毛,制成柔软的毯子,或是御寒衣料,躲过了被人修扒皮毛,躲不过被化形妖修制成软枕?   她的命好苦啊!   猛的想?起刚才撵她的狐狸,见她跑进了这座山脉,瑟缩后退的模样,当时她一门心思往树上逃命,只当狐狸不会上树,跟灰狼一样灰溜溜离开?,没?多想?。   现在想?来,狐狸应该知晓不能进入这片领域。   “大,大人,我的毛发一点不软,要说软,我认识一只狐狸,她的皮毛就很柔软。”阿满祸水东引,弱弱开?口?。   化形大妖睨她一眼:“哦,狐狸有狐骚味,本尊不是很喜欢。”   阿满牙缝里挤出句:“我,我也骚。”   他轻晒:“没?关系,本尊帮你洗洗就好。”   阿满脑瓜发懵。   意思是打定了主意,要扒她的皮做软枕了?   被活生生扒皮的恐惧笼罩,阿满觉得还不如刚才叫狐狸吃了她,好歹留个全尸。   “大人,其实其它山猫比我的皮毛柔软,比我的蓬松,我还小,没?法制成抱枕。”她哆哆嗦嗦,帮自己争取活命机会。   洛泽听出来了,这只小东西?以为自己要扒她的皮,吓得半死。   他不解释,只觉着有趣,故意恐吓她:“无妨,那便制成只小抱枕,充当摆设。”   怀中?的小猫试图挣扎,被大妖威势压制,动弹不得,只得任由对方带去了洞府。   大妖外出一趟,似乎疲乏,回到洞府后,靠在贵妃榻里小憩。   如果?不是被他困在怀里,阿满这时候肯定会趁机溜走逃命。   她眨着琥珀色猫眼,安静等?待,听到头顶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终于按耐不住了。   猫猫是液体,擅长?缩骨功,阿满很轻易从大妖怀中?逃出,跳下床榻,肉垫踩在地板,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以为成功逃离这里时,她脑门撞到一堵柔软的透明结界,身后软榻里,传来男子低低的闷笑声:“这是结界,你逃不走的。”   见猫猫不死心,一次次往南墙撞,担心她把自己撞傻,大妖一道袖风,将猫猫卷来软榻,安抚说:“好了好了,本尊吓唬你的,不扒你的皮毛。别?撞了,撞傻了,岂不是以后都要养你。”   听到不扒皮毛,阿满立马不挣扎了,乖顺下来。   这时,肚子适时咕咕叫唤了起来。   洛泽瞅了她几?眼,从袖袋里取出只灵果?,扔给她:“给。”   阿满快两天?没?进食了,见到果?子,双眼放光,虽然没?有乳汁与肉食美味,好歹能填饱肚子,聊胜于无。   吃饱喝足,大妖将猫猫丢尽水池里清洗。   咕噜咕噜,她呛了好几?口?,差点淹死时,被一只大掌捞出水,洛泽:“抱歉,才知道你不会凫水。”   阿满:“……”   泡了水,以香料在毛发打出丰富泡沫,再次清洗后,她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被身旁大妖嫌弃躲开?。   他掐一记法诀,她身上濡湿的毛发竟然全部?干透,且顺滑无比,闻着香香的。   “现在才有资格做本尊的软枕。”大妖将她一捞,带去了洞府内室。   一连几?日,阿满老老实实给大妖充当睡觉抱枕。   他当真没?有扒她皮毛的意思,每日给她顺毛,给她果?子吃。   阿满没?有被眼前的安逸生活麻痹,仍然想?着找机会逃走。   破晓时分,她从一条圈住的臂弯里醒来。   大妖还在熟睡,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大片线条紧致的白皙皮肤,如一捧雪。   他皮肤很白,看着嫩生生,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阿满很想?啃一口?。   其实在被大妖当抱枕的第一晚,她就发现了,大妖身上很香。   不知是不是她天?天?吃果?子,吃得嘴巴淡成鸟,没?什么味,总是吃不到肉食,所以连大妖也觊觎上了。   她真是狗胆包天?啊!   敢肖想?啃一口?化形大妖,尝尝他的味道。   呜呜,可是他真的好香啊!   阿满鼻子里发出呼噜呼噜声,馋得直流口?水。   打不过大妖,她只好强自别?开?脸,不想?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这样就不会勾起馋虫了。   她一挪开?脑袋,呼吸到新鲜空气,身后的洛泽醒来,强行掰过猫猫脑袋,对着自己:“本尊不嫌弃你打呼,安分点,睡觉。”   阿满:“?”   谁管他嫌不嫌弃了?   她嫌弃他,好不好。   他身上的味道,好香,完全忍不了。   所以在对方捏猫猫嘴筒子时,她张开?嘴,含住两根玉指,尖牙摩擦着指腹,轻咬了下。   大妖果?然很香,比她想?象的还香!   “你做什么,松开?。”抽回被咬的手指,洛泽盯着指节,神?情恍惚,尖尖的利齿抵在指腹,温热濡湿的触感?,仿佛还残存在指尖。 第116章   被兔兔妖王饲养的日常2 猫猫x兔兔……   他嫌弃地擦拭手指上的口水, 从袖带隔空取出只果子扔来。   他以为她饿了。   她拿爪子拨动了下碧色果子,果子滴溜溜滚动,滚进绸被里。   随着小山猫一头扎进被褥里, 逗得洛泽喉间溢出点点笑音, 含着纵容。   前不久炎阶送来一颗火晶石,与他属性相克, 没?收,小山猫有火属性,倒是可以拿来给她当个小玩意。   穿戴整齐, 他长臂一捞,将?钻进绸被里玩耍的小猫捞到?怀里,出了密林, 直奔炎阶的地盘。   嗅到?空气里混杂的妖兽气味, 感受到?危险, 阿满前爪扒拉着洛泽有力?的小臂,生怕被抛下, 同时将?小脑袋埋进他臂弯里。   感受到?怀中紧绷而僵硬的小猫, 洛泽放软了语气:“胆小, 你是本?尊的抱枕,谁敢动你?”   担心小猫吓出个好歹,他以遁光进入炎阶的寝殿,少顷,一个有着火红发色的壮汉跌跌撞撞赶来, 见了高坐主位的人,当即执礼:“原来大王驾到?,今日怎的有空到?我的赤焰山来?”   洛泽抛出句话?:“上次你在火焰山发现一颗火晶石。”   炎阶听话?听音,当即谄媚地从囊带里取出只锦盒, 里头装着颗火红的圆形晶石:“大王喜欢的话?尽管拿去,当时我发现了好几颗火晶石,挑出的这颗最大最圆,色泽也最好,打断先给您。据说这种火晶石对人族修士来说珍稀非常,指甲盖一点大,能卖到?数千灵石,通常会镶嵌在法宝上。”   洛泽轻轻颔首,取过火晶石,递给怀里的小山猫:“喜不喜欢?”   阿满对漂亮的火晶石完全?没?有抵抗力?,且她的猫爪触碰到?晶石时,有一股暖流划过,好像有什么?被吸纳入了体内,跟晒着日光浴一样,周身暖洋洋,惬意又舒服。   于是她点着小脑袋,喵呜喵呜:“喜欢。”   “喜欢就好。”洛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留下炎阶在原地怔愣了许久,自己舍不得炼化的火晶石,竟然被大王送给只乳臭未干的山猫幼崽?   暴殄天物啊!   这日过后,住在忘忧山的妖王,得了一只爱宠,疼爱非常,拳头大小的火晶石,都被拿来送给小宠当做玩具。   ……   在发现火晶石能帮助自己修炼后,阿满抱着火晶石不舍得撒手,一心想要提升自己,变得更强,以后遇到?灰狼和狐狸,就不用东躲西藏,狼狈逃窜了。   连晚上睡觉,她也抱着火晶石,结果被洛泽强行收了去:“只能白天玩,现在该睡觉了。”   阿满沮丧地垂下脑袋,将?下巴轻轻搁在前爪。   哦,差点忘记,她的职责是给妖王当抱枕。   她埋着脸,毛绒绒的后脑勺被一根手指头戳了戳,洛泽好笑:“不让你玩玩具,你还生气了,给本?尊甩脸子,哪有一点当抱枕的觉悟?”   近几日洛泽对她和颜悦色,珍稀的火晶石给自己当玩具,阿满是个得寸进尺的,想要试探对方的底线。   小心思被戳中,她谄媚讨好地拿脑袋蹭了蹭对方的手背。   蓬松柔软的毛发轻轻拂过手指,温温热热的手感,有一种被她信赖的错觉,洛泽心情?莫名?好转,嘴上却道:“装模作样。刚才抱着火晶石,连本?尊都不稀得搭理,别以为讨好一下,本?尊就会原谅你,起开。”   见他抽回手,阿满着急了。   要是没?有洛泽这位强大妖王的庇护,她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一离开忘忧山,非得被外?头的妖兽生吞活剥了。   于是阿满顺着他抽走的手臂贴了去,锲而不舍的贴了来,小脑袋拱他,然后歪了歪脑袋,困惑地看着:“妖王大人,我错了。”   她有点憨憨的,黄宝石般的瞳孔,跟浸了水似的,洛泽压根儿没?同她计较,早就想摸摸她,在小山猫乖巧趴下,露出绵软的小肚时,不再压抑,探来大掌揉了揉,比想象的还要柔软。   几个月后,洛泽发现自己的小抱枕毛发黯淡,没?有光泽,没?有以前油光水亮的手感。   找炎阶询问,得知山猫是肉食动物,一直跟着他吃素,只有吃肉食才能摄取到?营养。   临近入冬,洛泽接受炎阶的邀请,带着阿满到?他的赤焰山过冬。   赤焰山上,有一处人间仙境,因着火山的缘故,这里四季如?春,即便是雪虐风饕的隆冬季节,这处花开不败,青草葱郁。   山上的天然温泉,是所有妖兽们熬过寒冷冬季的好去处。   洛泽所占的这处泉眼,环境僻静,只有他独享,其它妖族不得入内。   至于山猫阿满,则来到温泉外的一条小溪边,弓着脊背,做出捕猎的姿态,兽瞳一眨不眨,仿佛已经看到?美味的鱼儿在冲自己招手。   瞅着溪水中逆流而上产卵的游鱼,等待一个时机。   她个头小,野心却大,小鱼儿瞧不上,盯上了一尾足有洛泽小臂长的大鱼。   待大鱼游到?浅滩时,猫猫一个俯冲,锋利尖牙咬住鱼身。   挣扎的猎物太沉,超出预计,被对方一个大鼻兜,拍得她脑瓜子发懵,鱼儿趁机拍打着鱼尾,飞快溜走。   第一次捕猎,失败了不算什么?。   很快阿满重振旗鼓,又盯上另一尾从远及近的大鱼。   汲取了教训,这次她以利爪配合,叼住鱼身,奋力?将?其拖拽上岸。   阿满叼着硕大肥美的鱼儿,伏趴在青翠的草地,这次捕猎,几乎耗尽了体内。   鱼儿拍打着尾巴,试图挣脱猫口,返回到?溪流里。   要是被鱼儿逃了,阿满大概没?有力?气筹划下一次捕猎,她岂能如?它所愿,锋利的牙齿刺入鱼鳃,将?对方咬断了气。   等待鱼儿停止挣扎,这才开始享用猎物。   她跟着洛泽天天啃果子,吃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尖尖的牙齿,能轻易撕扯开柔韧的鱼皮,像揭水蜜桃皮,里头雪白的鱼肉,像极了蜜桃果肉。   浅尝了下鱼肉,猫猫眯了眯浅金色的兽瞳,满足地嗷呜了声:“好好吃耶。”   好香,好鲜嫩的鱼肉。   雪白的鱼肉特别水嫩,靠近鱼腹的鱼肉,储存了丰富脂肪,填补了油水匮乏的肠胃,除了主要鱼骨,几乎没?有鱼小刺,她可太爱了。   嗷呜嗷呜,大快朵颐吃下半条鱼。   剩下的半条,留作晚饭吃。   吃饱喝足,阿满没?有立时躺下睡懒觉,反而想着再去捕一条鱼,埋到?雪地里,这样明天的饭也有了。   万一这些产卵的鱼儿明天没?有了呢?   作为一只常期吃素,终于开荤的猫猫,她担忧明天捕不到?鱼,又要吃果子了。   故技重施,再次捕到?一尾鱼,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拖拽着埋进雪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在洛泽指定的一处洞府睡大觉。   这处洞府是洛泽来赤焰山冬眠下榻的住处,盘缩着身体的阿满迷迷糊糊想,也不知道他本?体是什么?,怕冷,冬眠,难道是蛇吗?   晚饭,她将?剩下的半条鱼吃掉,洛泽还温泉池没?回来。   一连数日,都未见到?洛泽的影子,阿满一点不关心,她每日捕鱼捉虾,乐不思蜀。   直到?半个月后,洛泽才现身,见到?胖乎了一圈的小抱枕,不由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太虐待她了?   他抱来养了几个月,她还是瘦瘦小小,半月不见,整只猫猫大了一圈,身手矫健,毛发养得油光水滑。   见到?第一眼,她兽瞳凛凛,锋牙利爪,颇具几分威势,叫洛泽滞了瞬。   待再次打量过去,猫猫伸了下懒腰,歪着头,同样探究地看来。   憨憨的模样,洛泽心想,分明就是他的小猫嘛。   将?小猫捞起,带回洞府。   一晃十数年?过去,又是一年?隆冬。   小山猫阿满已成长为一名?矫健的捕猎者,不再是当年?被鱼尾一个大鼻兜,扇得一脸懵的小菜鸟。   她体格健壮,优雅地衔起一尾湖鱼,享用胜利果实。   经过十几年?的修炼,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大约有人类修士的筑基期,一般妖兽奈何?她不得,即便不倚仗洛泽,也能独立在妖族闯荡,于是阿满有了离开的念头。   这处火山被洛泽布置了阵法,外?头的妖兽进不得,里头的猫猫也出不去。   能自由出入结界的晶石,时常被洛泽随身携带,如?果她能偷出来,就能离开赤焰山。   她与洛泽陪伴十数年?,知晓他每年?入冬,会去温泉呆上半个月,期间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这半个月,是偷晶石的最佳时机。   待从温泉出来,想要从洛泽手里偷晶石,难如?登天。   阿满算着日子,待洛泽进入温泉七日后,这才决定行动。   蹑手蹑脚来到?温泉附近,许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想到?偷晶石,这处阵法比外?界薄弱许多。   待破开结界后,肉垫踩在草地里,靠近水雾交织的温泉池子,看见的一幕,令她黑曜石的瞳孔放大。   滚滚雾海中,洛泽仅着一身里衫,染湿的衣料紧密贴合着身体,敞开大片的雪白胸膛,若隐若现的粉色茱萸……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紧要的是,洛泽的发顶,高高竖起一对兔耳。   忘忧山的妖王,竟然是一只兔兔?   风中携带着属于雌性的气息,丝丝缕缕,撩动着本?就难耐敏感的神经。   水池子里的人长睫轻轻颤动,睁开眼,水光潋滟中,瞧见一只熟悉的山猫。   “阿满?”洛泽的灵台清明了几分,随即低声呵斥:“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阿满瞧见他面容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仿佛醉了酒,好奇又茫然地点了点头,往后退开。   滚就滚,有什么?大不了。   她往后退走,短尾上勾着晶石。 第117章   被兔兔妖王饲养的日常3 猫猫x兔兔……   退出?温泉, 利用灵石,顺利离开赤焰山。   阿满欢快奔跑在银装素裹的?山峦,头顶蓝天白云, 阳光正好, 除了积雪过深,不大方便行?动, 其余无一不美。   她口中衔着洛泽给的?储物袋,东望望,西瞅瞅, 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程,前往与父母失散的?那片荆棘丛。   在附近转悠一圈,因过去十几年, 周遭环境发?生巨大变化, 想要找到线索, 几乎很难。   站在荆棘前的?阿满,察觉到隐匿在山石后的?几头灰狼, 弓背压低了身体, 利用掩体掩藏身形, 陷入积雪的?狼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将之出?卖。   普通成年山猫,能猎杀比自己体型庞大的?鹿子、狍子、羚羊等?,遇到落单的?狼和狐狸, 也有一战之力,山猫母亲便猎杀过成年灰狼。   对面三头灰狼,碰到落单的?阿满,岂有放过的?道理, 在一头灰狼跳跃而起?,朝毫无觉察的?蠢笨山猫扑来,尖利的?牙齿试图咬断她脆弱的?脖颈……   骤然间?,对方身上爆出?的?威势,那是筑基妖兽才有的?威压!   三头灰狼想要后撤,已然来不及。   阿满两只利爪攀上袭来的?灰狼脊背,锋利的?牙齿咬断对方的?喉管,待断了气后,这才打量剩下的?两头灰狼,兽瞳定?格到其中一只:“好久不见。”   灰狼毛骨悚然,难怪方才觉得山猫的?背影眼熟:“是你。”   十几年前,从他的?獠牙下逃走记的?那只山猫幼崽。   那时他只是狼群里地位最低等?的?一员,经过十几年,已然从乳臭未干的?小狼,成长到捕猎的?核心成员……   回忆被一阵窒息打断,喘不上来的?灰狼瘫倒在地,蹬了几下腿,不甘地咽了气。   解决掉三只灰狼,阿满感知有妖兽靠近,是只红毛狐狸。   “咦,你身上怎么有忘忧山洛泽妖王的?气息?”狐狸似想起?了什么,道:“听闻妖王有个爱宠,莫不是你吧!”   阿满不答,四足直立,短尾下垂,直勾勾盯着对方:“你这身皮毛,我瞧着好生眼熟。”   红毛狐狸一噎,小祖宗可真?是记仇,短短十几年,与自己修为想当?,且是洛泽的?爱宠,惹不起?,自己哪敢得罪:“小姑奶奶,蕉红在这里给你赔罪了。当?年是我不懂事,我从人族修士那处得来件防御法宝。”   狐嘴一张,吐出?只银铃铛镯子。   见到铃铛镯子,阿满第一眼就?很喜欢,爪子拍出?一记,被灵力罩格挡住,果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你当?真?愿意给我?”   她保持警惕,担心是狐妖的?轨迹。   蕉红无语:“小姑奶奶,你可是洛泽妖王的?人,我哪敢有别?的?小心思。”   又说?:“我要混入人族修士的?城镇耍,你要一起?吗?”   阿满评估了双方实力,真?要打斗起?来,自己不一定?输,想着迟疑开口:“我们这样一看就?是妖兽,人人喊打,怎么混进去?”   蕉红甩动了下蓬松狐尾,沾着雪粒:“当?然是吃变化丹啊,不然以我们妖兽的?天赋,要修炼到化形,要猴年马月,而且我们妖族本来不如人族受天道偏爱,修炼速度缓慢,想要化形,除了依靠修炼,或者是得到某种机缘?”   阿满:“什么机缘?”   蕉红:“化形草。我前不久从人族修士口中打听到,几天后的?秘境里或许有化形草出?没,我打算混进去找找看。”   化形啊,这可是大部分妖兽们毕生追求的?理想,阿满从未去过人族领地,听说?那里资源丰富,城池内一片太平祥和,令她充满了向往,于是问:“可以带上我一起?吗?”   蕉红本就?有这个想法,混进秘境容易,出?来时难,有小祖宗在,洛泽妖王还能不庇护着点她们,故作为难说?:“我倒是弄到两个身份玉牌,只是秘境之中险境环生,且人类修士常道‘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万一被发?现?身份,十分危险。”   “我晓得。”阿满不是傻猫,看不出?蕉红的?刻意引诱,但人修的?秘境机遇良多,窝在忘忧山修炼,想要到达金丹期,估摸还得上百年,渴望变强的?一颗心,躁动不已:“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收益。”   蕉红还能说?什么,反正利益关系,自己说?得明明白白,一狐一猫,当?即决定?出?发?。   将狼尸扔进储物袋,阿满跟着蕉红来到群山外围,分别?吞服了变化丹,化作两名人类女子。   蕉红储物袋里提前准备了衣裳,换上衣裙,两人前往人族城镇。   一路上,阿满不习惯靠两只行?走,别?别?扭扭地适应了好半晌。   蕉红从旁指导:“抬头,挺胸,腰肢如扶风弱柳摆动……”   阿满不会摆腰肢,抬头挺胸,她可太会了。   半路上,遇到位仙长,一眼认出?她们身份,听语气,约莫是蕉红的?死对头:“妖孽,看剑。”   蕉红不慌不忙,扭头对阿满说?:“看着,今日姐姐教你一个大杀招。”   闻言,阿满本本分分坐在干净石头上,眼睛一眨不眨。   见蕉红与对方斗法,斗着斗着,蕉红摔飞了出?去,被仙长一手环住。   吧唧一口,蕉红在仙长唇上啃了一口。   在蕉红拉着她飞快逃窜时,阿满回头瞧了几眼跟呆木头似的?青年人修,不耻下问:“你用了什么法术,那位仙长突然站着不动了?”   蕉红:“这是我的?不传秘法,今日见你与我有缘,特意传授给你。遇到搞不定?的?强大对手,你按照我刚才做的?,保准管用。”   阿满面色郑重,将这记逃生秘法,牢牢记到脑子里。   她们祭出?身份玉牌,很快被放行?。   身后的?低阶修士,瞅见走过去的?两名女修,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姿,另一个扭来扭去,风情万种。   两日后,她们假扮成世族子弟,跟着混入秘境。   至于被她们冒名顶替的?两人,被蕉红用七日醉灌醉,吃下小半坛酒,没一两个月醒不来。   进入秘境,阿满与蕉红分开。   好在蕉红提前告知,会随机传送到秘境任何地方,她不慌不忙,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澄澈深潭边。   被洛泽喂了几个月果子,产生的?心理阴影,担心一会儿找不到口粮,她索性?在水潭里抓来些?鱼,放到储物袋里,充当?口粮。   才从深潭立即,迎面撞上几名人族,她谨记蕉红的?提点,掉头就?走,哪知身后有人追上来:“乔心月,现?在你连见到大师兄也不打招呼了,一生光明磊落,大公无私的?乔长老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给家门抹黑。”   阿满记得这人,方才排队进入秘境时,这位自称乔心月的?大师兄的?男子,一直拿眼瞪她。   以自己的?修为,打不过对方三名人修,她忍一时风平浪静,没反驳。   三人见她沉默,倒没继续多说?什么。   走了一段路,从三人言语里,不难猜出?自己假冒顶替的?原主,是某某修仙宗门的?弟子,本来乔心月没拿到门派名额,靠着家族得来的?名额,进了秘境,因此遭到三位同门们冷嘲热讽。   被大师兄唤小师弟,似乎是原主掌门师尊新收的?弟子,备受师尊疼宠。   原主这个便宜徒弟,亲爹为救宗门新生一代弟子而死,他的?女儿就?是这么被同门糟践,叫阿满想到人族话?本子里所?说?的?“人走茶凉”。   弄清楚了大致情况,阿满试图甩掉他们,偏三人如跟屁虫一般,紧跟着自己不放。   这日阿满刻意引来妖兽,摆脱了三日的?跟踪,隐匿在暗处,听到三名师兄弟们纳闷:“以前跟着二师姐,总能得到若干好处,奇怪,这次跟了好几日,都?没遇到机遇。”   “小师弟稍安勿躁,咱们前几日采了几株化形草,拿到坊间?拍卖,也有许多金丹元婴前辈们买给自己的?灵兽,能卖上不少灵石。至于二师妹,师尊曾言道师妹身上的?寻宝鼠气运日渐消散,想来很快就?要泯然与众了。”   面对大师兄的?安抚,最小的?弟子连连颔首:“要不是师尊阿爹命我跟着二师姐,沾沾气运,我才不稀罕跟着她。”   另一人道:“二师姐故意甩开我们,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躲在暗处的?阿满,在听见自称原主大师兄的?男修说?出?化形草时,兴奋得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原来这三人手里有化形草?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她打不过三人,可以想办法将他们冲散,逐个击破,夺来化形草。   说?干就?干,以阿满的?敏锐嗅觉,能察觉到附近有一窝庞大鼠群。   引来的?鼠群,将师兄弟三人冲散。   “大师兄。”   见到乔心月,男修冷哼一声:“刚才你跑哪儿去了?”   心底里则在狐疑,该不是发?现?了什么机缘,故意甩开他们。   阿满一眼看穿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引诱的?语气:“大师兄,我在那片山坳发?现?了一道七彩宝光,结果被结界阻挡在外。”   尽管男修觉得眼前的?师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语气柔顺,跟以往没什么两样,加上天材地宝的?诱惑,跟着她前往山坳……   同样的?修为,人族得天独厚,修炼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飞快,妖族虽修炼较慢,胜在有漫长的?寿元,以及皮糙肉厚的?体魄。   同等?修为下,大师兄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解决掉对方,摘走尸体上的?储物袋,顺手放出?一团火球毁尸灭迹。   她处理的?手法如行?云流水,全赖以前在赤焰山抓鱼吃,洛泽不喜吃完的?鱼骨,觉得有股鱼腥气,用火球消灭得干干净净,剩下的?灰烬,能当?作山花野草的?肥料,来年生长得更为茂盛。   解决掉大师兄,神识往里探查,扫到玉盒里存放着几株化形草,以及数瓶丹药,若干灵石。   大概为了保险起?见,进入秘境后采摘的?灵草灵植等?,全部交由修为最高的?大师兄保存。   尤其是丹药,这些?补灵丹、还春丹,只有人修才会炼制,妖修受伤,一般靠身体硬抗,这些?物资在贫瘠的?妖族,可是难得的?宝贝。   听闻修为最低的?小师弟,乃掌门之子,阿满尽管生活在妖族,平时无聊没少从炎阶那处偷话?本子打发?时间?,担心放过另外两位师兄弟,引来人修大佬怀疑,当?即决定?将另外两人弄死,来个死无对证。   依葫芦画瓢,弄死这对师兄弟后,她得了许多丹药,尤其是小师弟,满满一储物袋的?丹药灵石,真?是赚大发?了!   接下来的?数日,她找到处僻静山洞,吞服了化形草,忍过一波又一波皮肤骨肉撕裂之痛,域一日后,化形为一名女子。   她是山猫,也知晓人族如何分辨美丑,皮肤白净为美,乌发?秀丽为佳,恰好自己都?有。   之后遇到一位杀人夺宝的?女修,被阿满反杀,扒掉对方的?衣衫,给自己套上,服下变化丹,化作对方的?模样。   距离秘境只剩不到七日,阿满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时候洛泽应该度过了不舒服期,从温泉出?来,然后发?现?她偷偷溜走,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以此同时,洛泽根据其它妖族提供的?线索,赶到荆棘丛,得知蕉红曾在这处出?现?过。   从蕉红的?亲友探得,蕉红潜入了人修秘境……   所?以他的?小猫,很大概率是被蕉红拐去了秘境。   胡来。   她们两个妖修,竟敢不知死活闯入人修领地?   当?洛泽赶往秘境入口时,正好撞上凌云宗掌门亲临,似乎掌门之子的?魂灯熄灭,死在了秘境里。   除了掌门之子,掌门另有两名爱徒也不幸魂归蒿里。   不知为何,洛泽眼皮子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秘境再次开启,在凌云宗掌门命弟子守好出?口,一旦见到乔心月,立即将人抓捕。   陆陆续续有仙门弟子从秘境传送出?来,阿满出?来时,瞅见排了一条长长队伍,跟着探头探脑,很快打听到原来凌云宗掌门怀疑二弟子心思歹毒,残忍杀害自己的?爱子,从秘境出?来的?所?有修士,必须检查是否佩戴面具,或是服用变化丹,需在宝镜前照一照真?容。   服用过化形草,宝镜只会照出?她化形后的?模样,就?是不知道蕉红能不能顶得住?   她提前换成自己的?模样,通过了宝镜测试,迅速离开现?场,连提前跟蕉红约定?会面的?地方,也没去。   才踏出?山脉,后衣领被人提溜起?来,抓住命运的?后颈皮的?熟悉感,她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一扭头,瞅见熟悉的?面容:“你,你是谁?”   她故作茫然,眨了眨眼。   洛泽盯了她几息,说?话?结巴,分明是心虚。   他放下她,低低笑了声:“装什么装,以为认不出?你了,你身上还有本尊的?气息。”   尽管寡淡,他一下子辨认出?来了。   此时此刻,阿满害怕极了。   洛泽的?面色阴沉沉,比下雨打雷时的?阴云还要可怕。   “擅自闯入温泉池时,你不害怕。欺骗本尊,偷走本尊的?晶石逃出?时,你不害怕,现?在知道怕了,迟了。”他道。   阿满尝试以前哄他的?手段,拿脑袋轻蹭,化作原形,摊开柔软肚皮给他摸摸。   但洛泽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可是以前她这么做,他很快原谅她了的?。   “你想出?来玩,可以同本尊说?,本尊可以陪你一起?,但你趁着本尊浸泡温泉时,偷偷跑出?赤焰山,让我想一想,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洛泽的?话?,叫猫猫浑身冒冷汗。   阿满好像找到了洛泽如此生气对我症结,因为他的?本体是兔兔。   把?到症结就?好,她替自己辩解:“我守口如瓶,没有跟蕉红说?王上的?原形,我保证,若我对第三个人透露,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洛泽故意吓她:“是吗,可是本尊相信只有死人才能保守好秘密。”   阿满面色白惨惨。   完犊子了,这只臭兔子竟然要杀她?   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想到个馊主意,趁对方不防备,她化作人形,嘟起?唇,凑了上来。   吧唧一口。   声音清亮,打破了山野里的?静谧。   阿满几乎拔腿就?跑,刚转过身,再次被人擒住后衣领,然后听到洛泽裹挟着怒火的?语调:“你刚才做了什么?”   阿满困惑地眨了眨眼,不理解哪里不对:“呀,你怎么没被定?住?”   她看蕉红就?是这样做的?,定?住了仙长,蕉红拉着自己一块桃之夭夭。   难道是因为她第一次施展,手法生疏,阿满试图再次偷袭一记。   洛泽抬手推开她凑来的?下巴,语气里分辨不出?是喜是怒:“你吃了化形草,化形了。”   说?话?间?,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唇瓣覆盖着一股酸甜的?蜜橘清香。   她刚才吃过蜜橘了。   还好不是才吃过鲜鱼,不然一股子鱼腥味,他暗暗想。 第118章   被兔兔妖王饲养的日常4 猫猫x兔兔……   不对, 她吃不吃鲜鱼,关他什么事?   自己庆幸什么?   哦,她好像亲了他。   正试图再次强吻他, 让他不要生气?。   洛泽头疼, 反而?更气?了:“刚才你在做什么,谁教你的?”   “蕉, 蕉红。”想到什么,阿满道:“蕉红还在里面?,王上大?人既然来了, 可不可以救救她?”   “不必了。”洛泽道。   赶来的蕉红,闻言,感动极了, 没想到小山猫这么讲义气?。   四周一股寒意?, 瞥见忘忧山那位, 沉着脸,眸若寒冰, 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看得蕉红心肝一颤:“路过, 你们继续。”   蕉红不讲义气?,扭头撒丫子跑走了。   红狐狸在山涧跑得飞快,终身一跃,很快不见了狐影。   阿满:“?”   “是蕉红教的,她这样对人族仙长, 对方立马定住了。”阿满毫不犹豫,将蕉红卖了个干干净净。   洛泽:“蕉红教你,你学得挺快。本尊教你好生呆在池焰山,莫要乱跑, 你倒是当作?耳旁风。”   被接二连三推开脸,阿满大?概明白蕉红的大?杀招,多洛泽起?不了作?用,只得放弃尝试:“我不敢了,我错了。”   洛泽见她低头认错,信手拈来,但是坚决不改的小模样,更来气?了:“你逃出赤焰山,便是为了来人修领域涉险?”   阿满想到了什么,从储物袋里逃出补灵丹还春丹各一瓶:“王上,这是我从人族手里得来的宝贝。”   她储物袋里还有好多,打算私自昧下来,哪知   洛泽扫过一眼:“你想要这些,怎能不同本尊开口,这只是最下品的丹药。”   阿满随便取出的两瓶丹药,没想到遭到洛泽的嫌弃。   他嫌弃更好,储物袋的丹药都是她一个人的了,这下回?去发财了。   洛泽又问?:“凌云宗的师兄弟三人,可是你下的手?”   阿满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洛泽倒没说什么,拾起?地上的衣裳,套到她身上,拎着她后衣领抖了抖,化作?一只山猫,被她抱在怀里。   阿满:“……”   既然要化原形,给她套衣裳不是多此一举?   她叼着乾坤袋,被洛泽带回?十万大?山的妖族。   站在高处,俯瞰脚下的山川河流,阿满用尖牙勾住储物袋的绳索,奇道:“这个方向,好像不是回?忘忧山?”   “苍龙山有一对山猫夫妇,曾经孕育过五只山猫幼崽,其中一只在十几年?不慎走失,你不是在找自己的父母么?”洛泽道。   说话间,两人来到苍龙山附近。   苍龙山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生活着一条蛟龙,因此得名。   蛟龙名玄澈,是妖族四大?妖王之一,排行老三。   阿满偷偷打量了眼洛泽,他本体是妖族底层最弱小的食草动物兔子,却能打败另外三位妖王,坐稳宝座,委实厉害。   洛泽轻抿着唇:“看路,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王上的脸,比花还漂亮。”阿满认真的语气?说。   听得洛泽心头突突一跳,别?开脸去,没搭理?她。   “区区低贱山猫,我二哥能瞧上你,命你侍奉,是你们山猫一族的福气?,竟敢忤逆……”   那半人半蛇的兽族正欲对几人出手,懒撒趴在洛泽怀里的阿满身体一直,等反应时,已经越出怀抱,似离弦的箭矢冲了出来。   她一记腿蹬,出其不意?,将人头蛇身的兽族摔飞了出去。   “谁敢放肆,我乃玄澈妖王左使大?人的族人。”不等看清来人,人头蛇身的兽族放话威胁。   小跟班连忙上前?将其搀扶起?身,提醒道:“洛泽大?人来了。”   人头蛇身的兽族向洛泽行礼后,瞄向袭击自己的山猫,恍惚记起?听过这么个传闻,洛泽身边似乎养了只山猫,很是得他喜爱。   又见山猫从他身上收回?警惕目光,嗅了嗅那对山猫夫妇身上气?息。   同时,山猫夫妇也盯着面?前?的阿满:“可是小五?”   她跟孱弱小五完全不一样,身手矫健,步伐优雅从容,修长有力的四足,充斥着力量感,仿佛天生的捕猎手,生得强壮美?丽,不似记忆里体形孱弱消瘦,几乎没办法长时间行走的幼兽。   “是我。”尽管阿满对父母的记忆,只有些许残影,还是分辨出来了。   苍龙山呆不下去了,山猫夫妇跟随阿满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前?往忘忧山。   才安顿好,匆匆赶来的左使大人向她们赔礼道歉,同时给出诸多好处。   二姐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惹麻烦。   阿满不好多说什么,反正以后她们呆在忘忧山,只要不擅自闯入洛泽限制的领地,再无旁的妖兽能欺辱她们。   给父母姐妹阿兄拿了些丹药,阿满最多只能帮到这里,她被洛泽抓回?来,不得好生哄哄王上大?人?   阿满特意?去山坡采来洛泽爱吃的果子,献宝似的:“王上大?人,你就原谅我吧!”   洛泽不理?她,阿满便化作?山猫原形,毛绒绒的小脑袋到他怀里拱来拱去。   洛泽十分受用,在山猫讨好的舔舐自己的手指时,蓦地心尖发麻,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压下怪异感,他挠了把猫猫下巴,舒服得小猫眯了眼,呼噜呼噜打着轻鼾。   冷冽寒冬过去,万物焕发生机,冒出新绿嫩芽,已是两月后。   这日察觉到身体的异样,洛泽离开洞府,前?往赤焰山闭关。   阿满有些奇怪,以往每年?他只会在隆冬时节格外难受的时期,才会前?往赤焰山的温泉熬,今年?都开春了,还去温泉,该不会是身体哪里出问?题了?   靠着洛泽庇护的阿满,放心不下,偷偷溜来赤焰山。   上回?偷来的晶石,没被收走,她顺利潜入,解开温泉结界,能听见哗啦的水声。   大?雾之后,洛泽本是靠在池壁边沿闭目养神?,听到蹑手蹑脚的脚步声,迅速侧头看来。   与岸上的人望了个正着,对上面?红耳赤,似醉酒的人,阿满吃了一惊。   不等开口,听到洛泽低低斥责:“滚出去。”   “哦。”她依言滚出去,才走出没几步,身后贴来一具滚烫的雄性身躯,湿漉漉的水汽,浸湿了她薄薄的春衫传来。   身后人也注意?到了,染湿的单薄衣料,紧密贴合在少女的曲线,里头芙蓉色的心衣若隐若现,撩拨着人的心弦。   偏她无知无觉,憨憨的开口:“妖王大?人,你捏疼我的手腕了,你捏着我,我没办法滚出去。”   洛泽放开她。   出了温泉,赤焰山,阿满奇怪,洛泽身上分明没有酒气?,怎么跟醉酒了一样?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蕉红。   通过隐晦的打听,她这才知这种症状是妖族发情期到了。   “你没有阿娘教导,自然不懂。”说着,蕉红取出一册书籍给她:“以后你发情期到了,按照书上操作?,保管不难受。”   她一脸揶揄之色。   与蕉红分别?,阿满带着册子返回?忘忧山,翻看了几页,觉得无聊,随手仍在一旁,自己都忘了。   从赤焰山返回?的洛泽,见到长条案上乱扔的书册,只当是小山猫看完话本子忘了收起?,拿过书册时,无意?扫到上头的小画,登时眼皮子一跳。   合上书册,神?识一扫,在后山逮到了生火烤鱼的某只猫猫。   去了人族一趟,她听说烤鱼十分美?味,正好吃腻了生鱼肉,于?是学着烤鱼,烤坏了一条接一条,瞄到靠近的洛泽时,忍不住抱怨:“烤鱼好难啊!”   “这有何难?”洛泽接过她手里刚串起?的鲜鱼,放到火堆上炙烤,快熟食,撒上了些许盐巴。   阿满抱着比脸还大?的一条烤鱼,嗷呜一口咬下,鱼肉外焦里嫩,加了盐巴调味,别?有风味:“好吃,王上大?人好厉害,修炼厉害,第一次烤鱼也如?此厉害。”   被她拍了几句马屁,洛泽竟心花怒放。   不对,他是来审问?这只小猫妖的,不过是被夸了几句,差点忘了正事。   “炎阶给你看这种书?”   欢快啃着烤鱼的阿满,忙里抽空瞧了一眼他手中书册:“我只是好奇王上大?人身体是否有恙,所以问?了蕉红。我只是很担心你。”   她说话时,一股烤鱼味,叫洛泽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担心,为何不亲自来问?本尊?”   阿满:“你会说吗?”   洛泽别?开脸,听她喃喃道:“听蕉红说,所有妖族都会经历这一遭。”   又惊讶喊了声:“呀,王上,你耳朵红了,你是在害羞吗?”   洛泽起?身离开,阿满不舍扔掉美?味烤鱼,拿着烤鱼追了来:“王上,你身体还好吗,真的没有事?”   万一他出问?题了,玄澈的左使又要来抢她二姐了。   炎阶还会对她和颜悦色吗?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大?啊!   冷不丁的,洛泽问?:“本王有事,你要如?何?”   “我,我帮你。”阿满回?。   瞬时,洛泽不止耳根子发烫,面?颊也一阵发烫:“不知羞。”   “这不是自然而?然的规律,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好害羞的。”阿满认真说。   洛泽盯着她被烤鱼油脂染得鲜红水亮的唇,想到她趁自己不防备亲他,羞愤又恼怒。   羞愤自己对她不设防。   恼怒,则是自己在赤焰山度过难熬的时期时,满脑子都是她唇上的蜜橘清香。   渴望再次品尝一次,尽管她的唇,没有橘子的酸甜,是他不喜欢的鱼味。   洛泽从她唇上移开目光:“你还小,你不懂。”   在山花遍布忘忧山的温暖季节,这日从睡梦中醒来,阿满忽然发现自己浑身滚烫,热汗淋漓,总想找点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蹭一蹭。   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是生病了吗?   洛泽身上冰冰凉凉,她贴了来,蹭了蹭他。   其实在她苏醒时,洛泽也醒来了:“你身上痒的话,去泡冷水澡。”   阿满:“……”   她掀被起?身,到深潭泡水玩去了。   床榻里,洛泽以妖力压制身体的异样。   好险,差点被她影响了。   神?识外放,来到深潭,阿满玩了会儿冷水,似乎起?了作?用,穿戴整齐后出了忘忧山。   她遇到了只犀牛精,傻乎乎地被对方拐骗,跟着对方前?往族群……扫见到这幕,洛泽再也坐不住。   在洛泽赶到时,阿满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扬,面?上故作?惊讶:“王上,你怎么来了?”   洛泽睨一眼瑟瑟发抖的犀牛精,同她说:“跟我回?去。”   “哦。”阿满小跑着奔来,似被裙摆绊了一跤,扑来。   洛泽分明看出她的意?图,仍是抬手环住她的腰肢。   正是因为看出她居心不良,他才没有对无辜的犀牛精动手。   怀里的阿满拿脸蹭了蹭洛泽的胸膛。   自听蕉红说起?妖族双修,能增长修为,她便打起?了主意?,哄骗洛泽,帮她提升修为。 第119章   被兔兔妖王饲养的日常5 猫猫x兔兔……   被她?一蹭, 洛泽立时?感?受到身体的异样。   分明不是敏感?期,但是会受这只小坏猫的影响。   “王上大人,你好?香啊!”   听得阿满吐露一句, 他额上太阳穴突突跳, 袖风一卷,将?人带回忘忧山。   扑通一声, 将?人扔进寒潭,他也不着急挪开,取出只蒲团, 在一旁打坐,看着她?。   阿满:“?”   这只死兔子,不解风情?   呛了几口水, 她?扒拉着靠近岸边, 被对方?一掌按了回去:“你需要多?泡会儿寒潭, 冰冷池水能助你压制……”   “压制什么?”   阿满明知故问,对方?却闭目养神, 不肯多?说了。   洛泽不想看她?, 却没办法完全忽视她?。   她?在池子里游水嬉戏, 搅动着哗啦啦的水声,传入耳中?,因为敏感?期,她?身上浓郁的香气萦绕四周,直往人的鼻腔里钻。   一闭上眼, 满脑子都是水中?乌发红唇的少女,湿漉漉的额发,紧贴在瓷白的脸颊,黑白分明, 琼英腻云,露濯瞬姿,比狐妖还要擅蛊魅。   “小道长,我?好?冷啊!”   听得阿满开口,洛泽微怔之?后,无奈摇头:“少看点话本子。”   寒池里的少女往岸边的妖修瞪来一眼,被他气得两腮鼓鼓。   在寒潭泡了几日水,敏感?期过了,阿满也病倒了。   按理说妖族皮糙肉厚,轻易不会受风寒暑湿,唯有敏感?期身体孱弱,稍不注意,被风邪寒气入体。   洛泽给她?诊治,到后山采来新鲜草药,熬制成汤汁。   这是阿满到忘忧山头一回生?病,娇气得很,尝了一口汤药汁,皱成一张苦瓜脸,不肯喝。   换作平时?,洛泽或威逼,或利诱,总能命她?好?生?喝下汤药,可她?还在病重,瓷白的脸颊烧成两团绯红,跟夏季秋季交接时?的成熟桃子般,带着鼻音的软调,使他无法继续冷硬着一副心肠。   “喝了药,寒气才?会散去,你要怎样才?肯喝药?”洛泽耐着性子轻哄。   阿满:“我?好?冷。”   他便?抱着她?喂药,于是她?得寸进尺:“王上大人,我?瞧那犀牛精威武雄壮,你觉得呢?”   洛泽轻哼一声。   她?继续上房揭瓦:“如果下次再发生?敏感?期,我?不想浸泡寒潭了,好?难受。”   “不想泡寒潭,你想干什么,想去找犀牛精?”洛泽乜她?一眼,道。   “不找犀牛精,我?去找谁?”见他迟迟不开口,阿满决定加重砝码:“难道找王上吗?”   “你记得喝药。”洛泽将?汤药放下,逃似的离开了。   胆小鬼,阿满翻了个白眼。   至于那碗汤药,被她?偷摸倒在花盆里,假装自己喝下了。   它太苦了。   一连几日,洛泽都没在忘忧山出现?过,问了炎阶,也不在赤焰山。   无聊时?,阿满会去见见父母,听兄长姐妹回忆往昔趣闻……   山中?岁月悠悠,一晃三个月过去,听闻有人族高阶修士进入妖族领域求药,所有妖兽纷纷龟缩回洞府,生?怕被修士拿来祭剑。   消失数月的洛泽,也在这日现?身忘忧山。   没等阿满欢喜多?久,半空中?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对方?似乎是凌云宗掌门,道妖族奸细混入秘境,杀死他的三位爱徒,掳走二弟子乔心月,闯入妖族,替爱子爱徒报仇雪恨。   第一次见到元婴修士的阿满,瑟瑟发抖,又无比向往,渴望着获得这样强大的实力。   一抹素白衣角御空腾飞,衣摆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   “大妖洛泽。”凌云宗掌门见到来人,鹰眼眯了眯:“本座无意与妖族为敌,请妖王教出那只山猫与名为蕉红的狐妖,我?凌云宗愿意与妖族化干戈为玉帛,同时?献上一件半仙器宝物。”   洛泽不语,对方?怒喝:“难道妖王要包庇一己之?私,为了区区两只小妖,得罪我?凌云宗?”   “是又如何?。”他回。   半空中?,两道身影交战。   下方?,炎阶带着手下赶到,与凌云宗长老和精英弟子混战。   阿满也没闲着,见缝插针地放到了一名筑基修士……   这场斗法从清晨持续到了傍晚,凌云宗掌门修为略低于洛泽,但人修狡诈,法宝暗器众多?,叫人应接不暇,掌门见不敌,带着剩下的门中?弟子以符箓阵法传送走。   青葱的忘忧山,树木东倒西歪,茂密的山坡草地光秃秃一大片。   从前阿满常去采山花的山坡,妆点洞府,遭到了毒手,山花被毁,秃然焦黑。   妖族这边也有三死二十九伤,人修那边更为惨重,炎阶带着人扒尸体上的储物袋,神识一扫,乐颠颠,想来储物袋里的物资丰厚。   炎阶指挥着妖族将?修士尸体运送到一处,集中?处理。   洛泽与炎阶商量如何抚恤伤亡妖族的族人,一转头,见小猫妖垂头丧气,安安静静蹲着,跟做了错事一样:“现在知道害怕了?”   怕?   除了最开始阿满见到凌云宗掌门,第二次见到这位元婴大能,的确有点害怕。   但再来一次,她还会宰了凌云宗三人。   听闻乔心月没有回凌云宗这个糟心门派,欺辱忠烈门人之?女,那三人死有余辜,凌云宗这个掌门也好?不哪里去,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总的来说,自己应该算是做了一件惩恶除奸的好?事。   但在洛泽面前,她?总要装一装:“呜呜,王上大人,我?真的好?害怕。”   洛泽:“……”   装的一点都不像。   阿满问:“王上大人,你今日还会出门吗?”   洛泽越过她?,望向她?身后满目疮痍的忘忧山,很想问她?,人修闯入妖族领地时?,她?是不是很害怕?   想也知道是,所以他沉吟片刻:“暂时?不走了。”   阿满追问:“暂时?是多?久?”   他不说话,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一翌日一早,阿满一觉睡到朝阳升起,睡饱了觉,听到外头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不像是一只妖兽,像是好?多?只。   洛泽喜静,最讨厌嘈杂,是以其它妖王都会册封左右使,从旁服侍,独独他一个孤家寡人。   当初她?没头没脑闯入忘忧山,蕉红见了,惊恐万分,没敢跟着追来,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居住在忘忧山的妖王喜静,妖族不敢贸然打扰,阿满误打误撞,被洛泽捡去当了抱枕。   今日这般嘈杂是怎么回事,他们不要命了?   待阿满披了见外衫,匆匆赶来,发现?原本疮痍的忘忧山,在木灵根妖族的侍弄下,重新焕发生?机。   她?常去的那片山坡,现?下葱葱郁郁,恢复了生?机,至于横七竖八的植被,被抬走断木,重新栽种上树苗。   见到洛泽,她?提着裙摆小跑过去:“王上,你不是很讨厌其他妖族来忘忧山吗,干嘛喊这么多?妖族来帮忙?”   洛泽的目光落到山坡:“因为你很喜欢采摘那处的山花。”   阿满转头看来,盯着洛泽认真的清隽眉宇:“王上大人真好?。”   他会帮她?寻找父母,还会把父母接来忘忧山庇护,尽管他不喜欢嘈杂。   他也会在意她?所在意的山花与山坡……   阿娘说,遇到好?的雄性,要紧紧抓牢在手里。   她?当然知晓这个道理。   但她?更想变得强大。   所以在下一次敏感?期到来时?,她?扬言要去找犀牛哥哥。   哪知洛泽慢悠悠来了句:“找不到的,你的犀牛哥哥搬走了。”   阿满:“那我?就去找炎阶,再不行去人族领地找清倌,我?有灵石灵丹。”   “你敢。”洛泽脑瓜子嗡嗡。   “王上看我?敢不敢?”   说罢,抬步出门的阿满,身形一僵,被一道威压压制住,紧接着腰上圈来一条有力的臂弯,身后贴来的一具雄性躯体,被她?身上的体温烫得浑身发麻。   怀里的小猫,像冬日里的暖炉,叫洛泽不舍得放开。   他忆起那年自己外出归来,偶然见到狐狸追猫的画面,小猫机警,浅金色的猫眼,漂亮极了,她?在狐爪下几次逃生?,坚韧顽强的生?命力,叫他这种活了许多?年的老妖怪停留。   他现?身,提起小猫的后颈,她?转过僵硬的毛绒绒小脑袋……   鬼知道,有一日自己会喜欢这种可爱的小东西。   “本王与山猫不一样。”   听到身后靠来的人,挣扎了半晌,抛出这句话,阿满脑子快转不过弯来:“哪里不一样了?”   默了几息,他说:“兔族重欲,你以后定会厌弃本王。”   阿满:“?”   又说:“这有何?妨,我?们妖族讲究率性而为,逍遥云水间的志向,颇有点人族道家的理论?,不似人族讲究“存天理,灭人欲”等违背人性的理念。”   “那,试试?”洛泽将?下巴搁在她?发顶,摩擦着。   他本就是妖族,在妖族没有人修那样繁多?的礼节,两名妖族看对了眼,便?可以约定一起双修。   谋划得逞,阿满差点没憋住笑?:“好?。”   洛泽:“既然你与本王双修,以后不得再找旁人。”   阿满小鸡啄米点头:“嗯。还有呢?”   她?像凡间话本子里,欺骗富家小姐的穷困书?生?,做出诸多?保证,恨不得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待自己高中?,必不辜负佳人。   佳人·洛泽听得满意,又问:“你喜欢本王吗?”   “喜欢。”阿满想,她?喜欢他的修为,怎么不算喜欢呢?   洛泽:“你回答得太快,不假思索,像骗子一样,本尊不信。”   阿满:“……”   那你还问?   似乎看穿她?的念头,洛泽又道:“那又怎样,反正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他打横抱起她?,放到床榻。   阿满小心翼翼来了句:“你会吗?”   被看轻,洛泽轻嗤。   他朝她?胡言乱语的堵了去,咬她?。   她?:“轻,轻点。”   洛泽含住她?:“轻不了,是你自找的。” 第120章   被兔兔妖王饲养的日常6 猫猫x兔兔……   兔族因为种族实力低微, 食草类的妖兽,天敌众多,豺狼虎豹与鹰鸟等食肉动物都会?将兔子作为捕食对象, 为了保持族群繁茂, 一代代兔族衍化出需要不停繁殖的能力……   且兔族占有欲强,喜欢用下?巴的腮腺摩擦, 留下?自己的气?味,向其它同族宣示主权。   在被洛泽不知道多少次以?下?巴轻蹭,留下?属于他的味道后, 阿满这才意识到?。   她轻嗅着对方身上的气?味,情不自禁道:“王上,你?好香啊!”   洛泽放开禁锢她逃跑的双手, 以?下?巴磨着她优美的肩颈线:“你?也很香。”   尽管她身上的香, 有点出于天敌的排斥, 对他有着排山倒海的吸引力。   他忍不住轻嗅了下?。   现在她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是?属于他的味道。   这样她就是?他的了, 他一个人的, 真好!   “王上是?第一次?”阿满试探地问。   洛泽认为他们已经亲密无间?了, 跟以?前不一样,对于伴侣的试探,有着极强的包容心:“你?怎么知道?”   阿满就知道。   废话?,他只会?一个动作,毫无情趣, 跟个木头人似的。   最重要的是?,才双修了两晚,她发?现自己久久停滞的修为,竟然突破了。   从筑基初期, 晋升到?筑基后期!   天,跟他双修,抵过十年苦修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没?想到?洛泽竟然一直靠忍耐熬过敏感期,从未试过与人双修,元婴大妖的元阳全部便宜了她,太补了。   不出十年,或许她能迈入金丹期!   这个修炼速度,堪比得天独厚的人修了,怎能叫她不惊喜?   有惊喜也有烦恼,一个月,差不多有小半时间?在两人厮混间?浪费掉。   洛泽再度贴来时,胸膛一只手推搡着,听到?阿满道:“我?修为进阶太快,需闭关?打坐一段时日。”   扫到?她肩胛青红交错的痕迹,终于意识到?自己太不克制,窘迫道:“你?想吃什么,我?去人族给?你?走一遭,顺便给?你?带。”   “你?去人族有什么事?”阿满问,难道是?凌云宗的事。   上回凌云宗掌门?带人攻入妖族,洛泽将人击败,自己也受了伤,方才她都瞧见了。   后背狰狞的伤口,不见他露出任何破绽。   她意识到?,兔族很能忍痛。   妖族身强体?壮,皮肉伤好得快,很快愈合,但内伤还需修养一段时日。   洛泽一本正经道:“自然是?正事。”   阿满起身下?床穿衣,盯着扔了一地的衣裳,迟迟不见床上的人下?来,好奇:“不是?有正事吗?”   洛泽放下?床幔,回:“你?先出去,本王想歇会?儿。”   “王上累了?”   才抛出这句话?,从床幔里探出只骨节分明的玉手,将她一捞,顺着力道撞入对方怀里。   对上头顶略显兴奋的暗红眸子,瞧着洛泽哪有半点疲乏之感,想到?在床榻间?被翻来覆去煎鱼似的感受,她心肝一颤,听到?他试探的问:“再来?”   阿满:“不了不了,快到?月中了,我?不能再浪费大好光阴,我?得抓紧时间?修炼。”   洛泽眸光暗了下?:“好吧,先放过你?。”   想到?即将入冬,他暗红的眼眸露着一抹意味深长,心情重新好转起来。   跟阿满想象的不一样,洛泽没?有找凌云宗的麻烦,前往人族领地采购物资。   返回妖族领地时,在忘忧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尽管气?味若有似无,他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是?属于山猫家族,也不是?阿满身上的气?味,是?属于同族的味道。   有其它兔族上了忘忧山?   想着,他飞身掠来洞府,大老远瞧见阿满怀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   兔子修为低下?,仅有练气?修为,认命地被阿满捏着两只大耳朵。   扫过一眼,洛泽面色不愉。   不远处,阿满周身发?寒,瞧见洛泽,顶着对方如冷霜般的目光,硬着头皮小跑上前:“王上,我?捡到?了只兔子,你?看,可不可爱?”   怀中兔兔向洛泽投来求救的目光,他没?想跟妖王抢伴侣啊,分明是?这个坏女人见到?他,将他强掳了来。   “本尊的忘忧山,不许其它妖族入内,你?与你?的父母已是?本王格外开恩。”洛泽一把抓走她怀里的小兔,悠悠道:“马上要入冬了呢!”   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怀中小兔眨着茫然无辜的眼,阿满却再懂不过了。   这时候试探他的底线,惹怒他,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她想过很多种方法哄他,以?往立马奏效,这次动了太岁头上的土,可没?那么好哄。   在入冬后,百兽在洞府冬眠,阿满也被洛泽带去了赤焰山。   以?往洛泽呆在温泉池,阿满则在外间未结冰的溪流里捕食湖鱼。   今时不同往日,洛泽将她直接带去了温泉池,且结了阵,好像生怕她跑了。   阿满盯着结界,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个结界跟以前好像不一样?”   以往对她不理不睬的洛泽,今日似乎心情不错,难得开口回答:“以?本尊神?魂之力布置的结界,便是?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   阿满不解:“我?为什么要叫破喉咙?”   洛泽又不理她了,自顾自解了外衫,一面泡着温泉,一面取出册书籍看了起来。   阿满凑近了一瞧,上头的小人像与蕉红给?她的有些相似,又不太像:“你?哪儿来的?”   “人族卖的。”洛泽说完,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阿满突然忆起那日后,他突然说要去人族:“你?去人族领地办的正事,该不会?是?买这个?”   观他的面色,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洛泽瞪她一眼,别以?为他不知晓,她对他在床榻里的死板,有多么嫌弃。   尽管她嘴上不说,他都知道。   在兔族,喜欢同族的气?味,代表着喜爱对方。   阿满总说他身上好香,洛泽以?为她是?真的喜爱自己,傻傻付出了真心,方才得知她对他的喜爱,不是?他以?为的喜爱。   从人族返回时,他见阿满埋在小兔身上嗅来嗅去,夸对方好香……   猛然间?,他想起兔子也是?山猫食谱里的猎物。   她夸他香,不是?因为喜爱,只是?因为食欲罢了。   被欺骗感情的妖王,决定?报复这个坏女人。   当对方靠近时,他将阿满拉入水中,用从人族学来的技巧,一一施展到?她身上……   当洛泽覆上优美的肩胛,轻咬了下?,听她哼唧地轻唤了声疼,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啃咬的动作。   在水中的两具身体?紧密贴合,阿满如一根藤蔓,紧紧缠绕着他。   “王上,我?是?你?的。”她说。   洛泽暗红的眸子紧盯她吐露甜言蜜语的红唇,按着她的后脑勺,吮吻了上去。   她哄得他很高兴。   算了,下?次再报复这个坏女人。   在水中没?能尽兴,洛泽将她带到?池边,垫了张虎皮毛毯,阿满被摆弄侧着身体?,他从后面覆了来……   半月过去,后面洛泽终于尽了兴,抱着昏迷的人来到?外头的洞府。   阿满醒来时,差点被人压得窒息。   他大半个身体?的力量压来,将她牢牢困在怀里,仿佛生怕她跑了。   察觉到?怀中传来的动静,洛泽睁开惺忪的睡眼:“醒了,还敢不敢抱其他兔子了?”   “王上,你?醋劲也太大了,我?只是?抱抱,又没?做别的。”阿满想到?在温泉池的荒唐,方才知道在忘忧山那次,他十分克制了。   还有他口中的兔族重欲,真不是?闹着玩儿。   兔兔月月都有敏感期,跟她们山猫完全不一样。   “你?还想做别的?”洛泽阴沉着脸。   阿满察觉到?抵在腿间?的异状,立时安抚燥动的人:“没?有下?次,这样王上满意了吧。”   洛泽睨她一眼,就在阿满以?为对方终于放过自己时,发?现一只大掌抓住自己的手,按在了一处。   手腕间?套着的银铃铛镯子,叮叮当当,发?出悦耳动听的声乐。   事毕,洛泽取来清水和帕子盆,帮她擦拭清理。   阿满:“以?前入冬也没?见你?这么难缠。”   面对伴侣的控诉,洛泽擦拭她磨得微微发?红的掌心的白净软肉,心虚:“放在平时,本尊能以?妖力压制敏感期,不难熬。唯有进入隆冬时节,族群天然的习性?不受控制,才会?来赤焰山的温泉里煎熬。以?前还能压抑,现在不同以?前了。”   她会?不会?因此嫌弃他?   他们兔族天然受种族影响,即便化形后,也不能摆脱这种兽性?,因此其他种族都会?厌恶一年四季处于敏感期的兔族……   她应该也会?像其他族群一样厌恶他吧!   那又怎样,他乃元婴大妖,阿满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令他始料不及的,是?阿满说:“既然你?这么难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下?次记得告诉我?,我?能帮你?。”   他涌起一抹淡淡的讶色:“你?,不讨厌我?一年四季都有敏感期?”   “为什么讨厌?与王上双修,能使我?增进修为。”阿满美滋滋盘算着。   洛泽心道,果然他只是?她利用提升修为的工具罢了。   又听她道:“而且王上会?为了我?的体?验感,努力学习上进,你?真好,是?一个不错的伴侣。”   失落的洛泽,飞快撩起眼皮,听阿满喃喃道:“如果王上能让我?看看你?的本体?,我?会?更喜欢你?哦!”   洛泽冷着心肠拒绝:“不给?。”   阿满含着期盼的宝石眼眸:“看看。”   他:“不行。”   她:“行。求求你?,给?我?看看吧!”   他松口:“如果你?能哄得本尊高兴的话?,也不是?不行。”   阿满说尽了甜言蜜语,许诺诸多好处,也不见哄好洛泽,她索性?不搭理他了,也不吃他从人族采买的美味吃食,去外头捕猎。   洛泽慌了。   在阿满终于捕到?一尾肥硕的鱼儿,扔在青草地。   自从吃过洛泽烹制的烤鱼,她就吃不惯生鱼了。   还有洛泽从人族买来的千奇百怪的吃食,能够存放的糕点果脯蜜饯,酸甜美味,叫人吃了还想吃,还有烧鸡烧鸭烧鹅、狮子头,明明不是?狮子脑袋做的,偏取个这种名字,好在味道不错……   吞咽了口水,阿满无比惆怅,早知道为了美食着想,不跟那厮生气?了。   算了,先将就一顿。   在她准备扯撕开鱼皮时,青草地里,出现一团雪白的圆球,蹦来蹦去,一下?子吸引了她的余光。   小白兔凑近了来,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她,以?作示好。   阿满立马放下?鲜鱼,也不吃了,学着洛泽,探向对方的小肚,好软啊,简直软到?不可思议!   兔兔尽管觉得冒昧,还是?忍着被她抚摸,摸完兔兔软肚,阿满又摸摸他微凉的耳朵。   因为她的抚摸,他冰凉的大耳朵迅速升温,热得烫手。   脑袋上覆来的一只绵软手掌,很会?掌握他的喜好,顺完毛,捏捏小兔的两腮肉,舒服得小兔板鸭趴着。   等小兔睡着,被瞌睡虫感染的阿满有些累了。   化作原形的山猫,比小兔体?格大了数十倍,跟块小点心似的,他却酣睡,浑然不知。   她盘着身体?入睡,将小兔护在中央。   风和日丽,春望山楹,石暖苔生。 第121章   if-女帝x权臣1 公主与马奴   “解千户, 得罪了,咱家也?是受陛下之意,俗话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令福公主再如何, 都是陛下的血脉,爱惜还来不及, 望千户珍重。”   内侍带着小太监匆匆离去,次日?解兰深被?放出地牢。   从地牢被?带出的解千户,得了公主一记鞭子的消息, 传遍了整个?京都。   城中官眷人家早已见惯不怪,只因解千户屡屡向帝王上奏,公主参政一事, 因此被?对方记恨, 只挨一鞭子, 都是轻的。   近几年,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令福公主是当今陛下最为?宠爱之女?, 生母只是庆阳宫里最低贱的宫女?, 却能母凭女?贵,获封四妃之一。   这般殊荣,即便是诞下子嗣的妃嫔,也?不见得有。   令福公主以女?儿身,获得帝王恩宠庇护的同时, 也?与解千户交恶。   锦衣卫乃天子近臣亲信,解千户勇于?与公主叫板,是否有帝王猜忌,暗中授意?   如今解千户挨了顿板子, 下了狱,帝王派身边最得宠的内侍徐公公亲手操办此事,这一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都,犹如风向标——徐公公能出手维护令福公主,看来帝王并未猜忌厌弃令福公主。   于?是三日?后,公主府筹办的赏花宴上,宾客盈门,几乎整个?京都的官眷都来烧这方热灶。   宴会厅内,杯盏交错,庭中摆放的名钟牡丹,反而无人问津。   令福公主与大臣官眷结交一事,被?解千户写入折子,打算明日?一早呈给皇帝。   黄昏过后,暮色低垂,公主府的赏花宴结束,宾客陆陆续续离去。   待更?深露重后,在?贴身婢女?的服侍下,楚阿满添了件黑斗篷,经由暗室,进入地道,来到相邻的无人院落。   推门走出,便见月辉下立着一道笔挺如青松的背影,他背对着她,面向头?顶的星辰明月。   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他本该是一位清风朗月般的世家子,有着大好前程,未来一片光辉灿烂。   但如今,他成了千夫所指的毒辣凶暴的狗,一条为?天子服务的恶犬。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恶犬转过身,执礼:“公主。”   楚阿满轻轻抬手:“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客气。”   她坐上主位,跟没骨头?似的懒散地靠着椅背:“挨了一顿板子,短短三日?,你提前结束休沐,何必如此心急。”   说完,猛抽了口气,公主明丽的眉宇轻轻攒起。   解兰深靠来,单膝跪地,将对方的一条腿搭在?膝上,修长手指落到绷紧的小腿,轻轻揉捏:“放松,很快就好。”   “以前我?小腿抽筋时,你总会帮我?揉,如今你已是父皇跟前的大红人解千户,不再是当初的小马奴,岂能劳你纡尊降贵?”   听?到头?顶令福公主的声音,解兰深抿了抿唇:“能为?公主解忧,是下官荣幸之至。如果公主嫌弃下官,一脚将下官踢开便是。”   解兰深也?在?试探,但她没有踢开他。   像从前他当小奴时一样?,她抬手覆上他的头?,轻轻抚摸他的发顶。   两人商谈了会儿要事,他起身送公主离开时,许是跪久了,腿部血液不流畅,右腿麻一麻,踉跄了下,被?楚阿满搀扶了把:“站好了,解千户。”   送走公主,他也?折返回自己的小院。   次日?一早,皇帝下了朝,解千户再次因令福公主一事,向皇帝进谏,被?皇帝当场训斥,扔来一只茶盏,砸得额头?青了一块。   下朝的文武百官无一不亲眼目睹,传得沸沸扬扬。   与解千户有私仇旧怨的,私底下乐开了花:“呸,解兰深就是条噬人的恶犬,我?看他之所以死死咬上令福公主,八成是为?了报复公主。毕竟昔年他只是公主身边的牵马奴,一朝翻身,自然要报仇雪恨。”   “可令福公主毕竟是皇家血脉,皇帝的亲骨肉,小小一个?千户,妄想?对付陛下疼宠的公主,依我?看啊,解千户真是打着灯笼上茅房。”   私底下议论解千户与令福公主交恶的官员,不在?少?数。   也?有持怀疑态度,解千户乃天子近臣,面对明知不可为?之事,偏要为?之,恐怕不仅仅只是伺机报复这么简单,恐怕天子对令福公主,仍有猜忌。   半月后,便是春日?围猎。   皇帝与诸多皇室成员前往南山观赏游玩,一来一回,为?期三个?月。国不可一日?无君,历朝历代大多由太子代为?监国,再不济,也?是陛下属意的皇子。   前太子因谋逆,被?贬为?庶人,终身囚禁,让当今本就膝下子嗣不丰的皇帝,疑心更?重。   原本皇帝膝下共有三子一女,唯一的女?儿,便是当今令福公主。   先皇后诞下的长子,早早被?封为?太子,两年前起兵谋反,剩下的二子,二皇子生母被?皇帝厌弃,诞下宝贵皇嗣,只得了嫔位。   另一子,是淑妃之子,生来体弱多病,太医直言不是长寿之相,因此皇帝可选择储君的范围,少?之又?少?。   二皇子被?厌弃,三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岁,就在朝臣因储君之位争论不休,以为?这次春日?围猎,皇帝会在两位皇子之中择一位皇子监国。   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两位皇子,皇帝谁也?没选,最后选了令福公主监国。   “莫非两位皇子,皇帝谁也?瞧不上,要让令福公主继位?”   笑话,那可是女?子。   古往今来从未有女?子荣登过大统,所以当消息传出,百官劝诫,偏皇帝一意孤行,谁也?不肯听?。   距离春日?围猎一日?日?靠近,见皇帝铁了心命令福公主监国,眼看这场闹剧越来越严重,百官无法,只得求助一贯不问世事,一心礼佛的太后。   一早,公主府收到太后的口谕。   楚阿满穿戴妥协,前往慈宁宫,被?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告知,太后刚歇下,让她稍作等待。   吃了闭门羹,她在?慈宁宫外直直站了两个?时辰,不等见到太后老?人家一面,被?打发了回去。   楚阿满猜也?知道是为?着什么,太后认为?自己一个?公主不该弄权,替两个?孙儿打抱不平了。   反正进了宫,顺道去永宁宫见见母后。   乘坐轿撵来到永宁宫,早早收到消息的贤妃,带人等候在?宫门,见到女?儿僵硬的腿脚,忙上前搀扶:“我?的儿,听?说太后将你叫去慈宁宫,罚你站了几个?时辰,真是受苦了。”   “母后谨言慎行,小心隔墙有耳。”楚阿满提点,道:“太后是我?的亲祖母,阿满理应孝敬,她老?人家觉浅,作为?晚辈,怎好打搅老?人家安眠。”   贤妃虽然说话不过脑子,好在?她知晓厉害关系,从不在?人前乱说话,不给女?儿添麻烦:“母妃晓得的,母后只是心疼你,在?你面前说说罢了。”   母女?俩说了会子悄悄话,出宫路上,公主的马车遇到解千户。   婢女?得了主子的授意,呸了一声,怒骂:“好狗不挡道。”   解兰深以视线描摹过马车内晃动的人影,听?说她今日?被?太后罚了。   对上车室窗纸之后的人,他立即进入到状态,扮演报复公主,对公主嫉恶如仇的解千户,恨恨瞪着令福公主的马车驶远。   “看来解千户还是对当年给公主当马奴的旧事,记恨在?心啊!”   “小声点,万一被?他听?见,小心被?报复,这解千户心眼比针尖还小哩。”   “我?怕他?老?子好歹也?是个?武将,论阴谋诡计,我?不如他。论拳脚功夫,哪天别落到我?手里,定要叫他好看。”   ……   两名武官的说话声,渐渐被?风吹淡。   解兰深板着阴脸,如行尸走肉。   对当年给公主当马奴一事,记恨在?心,小心眼的要报复回去吗?   在?卫家宅院住下的那段时日?,是自家族覆灭后,他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时光。   因为?他与前世完全?不一样?。   前世,楚氏皇族自相残杀,三位皇子接连死去,皇帝膝下无后,他带兵攻入京都,皇帝已然自裁谢罪,自己被?拥立为?王,坐上了楚氏的江山,但也?失去了替家人洗刷冤情的机会。   解兰深是篡夺楚氏江山的反贼,四海发生水灾,饿殍遍布,陆续有灾民揭竿而起,即便最后成功镇压下来,死伤无数。   山河破碎,生灵涂炭,这是他与死去的阿父阿兄们不愿意见到的一幕。   这是父兄戎马一生守护的山河和百姓,他没能保护好他们,他内疚自责,然后他重生了。   是的,他好像重生了。   不知道自己为?何重活一世,直到遇到楚阿满,他想?自己重活一次,是为?了重新改写结局!   现在?自己不是孤零零的独行者,有了与他志同道合的盟友。   公主说,他的父兄族亲是冤枉的,会为?他昭雪……   而他愿意为?了公主的图谋,殚精竭虑,万死不辞,哪怕是丢弃自尊,做一条咬人的狗。   不是皇帝的狗。   他只是公主殿下的恶犬。   “殿下,奴愿意做你手上最锋利的刀。”他曾这样?对令福公主承诺。   从御书房走出,解兰深紧抿着薄唇。   这次春日?围猎,皇帝命他留在?京都。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皇帝率领皇室宗亲与世族子弟一道前往南山游玩,留下令福公主监国。   这日?,公主府收到荣家的宴会请帖。   荣家乃太后母族,地位尊崇,楚阿满不好推辞。   到了宴会这日?,楚阿满现身后,听?见有官眷窃窃私语:“咦,荣家竟然给令福公主与解千户都下了请帖。有太后做依仗,就是不一样?。”   寻常人家知晓令福公主与解千户结仇,自然不会同时邀请两人,免得给自己添乱。   多半会放弃解千户,一个?天天跟死囚照面的小小千户,被?他盯上的人难逃一死,听?着晦气。   令福公主,则受陛下百般疼宠,自是奉为?座上宾。   荣家给解兰深递请帖,这一举动,是不是代表太后不喜这位公主?   另一道声音:“嘘,公主到了,小心被?听?见,祸从口出。”   荣家宴会上,不乏有官眷这般猜想?,联想?到不久前令福公主在?慈宁宫吃了闭门羹……   自楚阿满一出现,立时成为?这场宴会的焦点,面对诸多阿谀奉承,她早已应对自如,不像刚接触名利场时的手忙脚乱。   令福公主代为?监国,手握大权,如东方初升的朝阳,荣国府除了个?太后,下面的小辈没一个?争气,招猫逗狗,犯了不少?事,背靠太后这座大山,维持体面,瞧着没什么指望,这艘巨轮暮气沉沉,眼看着日?薄西山。   权衡利弊之后,大多数官眷自是谄媚讨好令福公主。   见了这幕,荣家四姑娘气得跺了跺脚:“讨好一个?公主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得嫁人?”   荣家六娘道:“四姐姐,外祖母命我?们下下楚阿满的威风。现在?的局面,大家都捧着她,我?们怎么办?”   荣家四娘朝贴身侍女?睇去个?眼神,神秘一笑:“我?自有法子。”   席上,楚阿满才饮了一盏果酒,突觉浑身燥热,很想?将衣领扯开,好叫自己畅快畅快。   酒里被?人下了药。   发现不对劲时,她立马让自己的两名侍女?搀扶着离开荣国府。   她呼吸灼热,交代着:“路上或许不太平。”   果不其然,走到半路,公主府的护卫队被?一帮乞丐团团围住。   侍女?吩咐两名护卫去五城兵马司求助,剩下的人与乞丐火拼。   两名侍女?被?人托住,慌乱中,有人掀开帘子,将她劫走。   浑浑噩噩的楚阿满,早有预备,拔下了发髻里的金簪,攥在?手里,直直朝对方心口刺去。   受药力影响,她的全?部气力只能发动一次攻击,务必一击即中。   好在?,她成功了。   扎死了匪徒,等到五城兵马司的人赶来。   ……   收到密信,来到无人院落的解兰深,跟随侍女?通过地道来到公主府。   见到床榻里双颊绯红的少?女?,他目光发直,意识到此举不妥,当即转过身去。   床榻里传来窸窸窣窣声,身后贴来一具滚烫的女?性身躯,绵软的触感?,令解兰深差点忘记呼吸。   他听?见她说:“你生得真好看。”   解兰深垂下眼眸,盯着环在?自己腰上的一条白皙手臂,纤细有力,另一条攀上他的肩颈:“殿下,你冷静点,下官这便为?你去请大夫。”   楚阿满完全?无法冷静。   她看过太医了,这味情药又?猛又?烈,没有解药,只能靠熬,或者找个?清秀的面首,疏解下。   她熬了小半夜,太难了,婢女?小柔建议找个?面首……   看过许多人,无一满意,脑海里莫名浮现解兰深的脸,唯有他的脸,戳中了她的审美点。   “别走。”被?人抽开两条胳膊,她摔倒在?地。   解兰深停步。   踌躇片刻,他上前搀扶起她。   一时不防,被?楚阿满按在?地上。 第122章   if-女帝x权臣2 公主与马奴   解兰深后背抵在柔软的毛毯, 身前覆来一具火热的身体,楚阿满□□,骑坐的姿势, 激得他抬手去推。   少女难缠得很, 身体左摇右晃,磨磨蹭蹭不肯起身, 磨得解兰深闷哼一声,面色巨变。   她力气大?得惊人,怕伤到?殿下, 他强自忍耐着,他有所顾忌,不等将人推开?, 少女红润润的唇瓣凑来。   感受到?唇上?贴来的两片温热, 同?时?楚阿满身上?的馨香覆来, 肆无忌惮地往人的鼻腔里钻。   跟以前闻到?或远或近,或浓或淡的香气完全不同?, 这处是公主的闺房寝殿, 四处充斥着属于她的气息, 受药力影响,她身上?的馨香幽幽散到?空气里。   两人这样亲密,她的气息几乎将他包裹。   直到?唇上?传达的柔软,解兰深脑子里的一根弦紧紧绷住:“殿下,可还认得下官?”   楚阿满居高临下, 俯视着,身下人有着花树堆雪的面容,青松绿竹的风姿,分明已经受她撩拨, 面上?虽摆出一副抗拒模样,但她能感受到?抵着大?腿内侧的家伙,颇有本钱:“解千户,你不是说愿意做本宫最锋利的一把刀?愿为本宫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现?在本宫不让你肝脑涂地,你可愿意?”   她的吐息,喷洒在脸颊,带起一片泛着痒意的酥麻。   绵软的一只手掌按来,在胸膛蜿蜒游走,拐了个弯,不受阻碍的,探入了衣领……   其实早在她准确无误喊出自己的名字,光是她认出他这一点,足以叫他脑海里紧绷的琴弦被崩断。   “殿下。”解兰深试探地将手按在对方的腰肢,静默两息,不见被推开?,于是一点点圈住她的腰,撬开?她的牙关,探访那?处从不敢觊觎的湿润香滑。   他一点点侵入她,半瞌的眼皮,也在观察,若殿下不满,必须抑制渴望,及时?抽离。   解兰深看似文弱,实则力气大?得很,被箍住腰肢的楚阿满挣脱不得,也不想挣脱。   解千户,比她想象的更美?味。   在楚阿满舔舐了他脖颈的雪白突起,听得少年低低闷哼出声,然后头?顶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互换了位置。   身体悬空,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然来到?床榻,她被放置到?软枕里,目光所及之处,几根玉指挑下浅杏色床幔……   以为他要走,楚阿满迫不及待贴来,少年身上?略比寻常人低的体温,以前总觉得靠近冷冰冰,眼下这份冰凉,熨帖着脸颊,令她舒服得哼唧了一声:“别走。”   “殿下,我不走。”解兰深回过?身,双手捧起她的脸,虔诚地索吻。   初到?卫府时?,殿下说以后她们可以做朋友。   后来,殿下有了除他之外?的很多很多朋友。   而他只有殿下一个朋友,他对旁人从不在意,只在意她。   以前或许不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梦里都是殿下,自己伏在殿下的膝,接受她爱怜的抚摸……   殿下一张一合的红唇,甚至还有更过?分的场景……解兰深的教养,不允许他对殿下在梦中做那?种事,但梦里的事情,他没法子操控……   所以在殿下靠近时?,他几乎极力控制自我,不能做出不合礼节的举止。   殿下金枝玉叶,他一个罪臣之子,低微卑贱,岂能肖想?   所以当殿下认出他,喊出他的名字,那?根名为理?智的琴弦断裂。   放下的床幔,遮挡住外?间微弱的烛光,床榻里,狭窄昏暗的一方空间,两具身体紧密贴合,解兰深的一条手臂如蟒蛇缠绕,攀着腰肢,另一只手被对方牵引着来到?唇畔,落下一吻,他学习得极快,学会?自发地向下探索……   黑暗中,解兰深一面探索,一面留意楚阿满的状态,见殿下没有反感,这才落到?实处,探来手指。   天光蒙蒙亮,晃动的床幔这才停歇。   疏解后,楚阿满太累了,翻个身,抱着绸被睡得欢实。   解兰深跟着眯了会?儿眼,听到?廊下传来侍女们极轻的脚步声,起了身,准备从暗道离开?。   侍女小柔道:“殿下醒来,说不定会?想见一见解千户,不如在公主府吃个早饭,后院都是殿下可以信得过?的心腹,大?人不必担忧。”   解兰深明白,若不是心腹,昨夜他来到?公主府,恐怕已经走漏了风声。   有婢女亲自捧来吃食,他便大?大?方方享用美?食。   一刻钟后,令福公主在奴仆的簇拥下来到?偏殿,在对面落座,小柔贴心地送来一副干净碗筷。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就在解兰深迟疑开口询问对方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听到?公主道:“解千户一大早来本宫的公主府,不只是为了吃早饭吧,有什么急事吗?”   解兰深困惑抬头?,对上?精心梳妆的楚阿满,尽管敷了脂粉,难以掩盖眼睛里的红血丝。   昨日他委实有点不知轻重了,所以殿下是在责怪?   不对。   他想到?凌乱的床榻,以及彼此肩背留下的痕迹,公主曾差点和亲,又?有教养嬷嬷,她不会?不懂发生了什么,她分明是用完就不认账。   解兰深明白了,放下碗筷:“殿下,是下官逾矩了,大?清早来公主府蹭饭之举,的确不妥。下官这便告退。”   楚阿满轻轻嗯了一声,对侍女睇来个眼神。   小柔会?意:“千户大?人,这边请。”   目送小柔与解兰深走出偏殿,楚阿满也没了用饭的心情。   一觉睡醒后,她有点后悔。   昨晚不该派人去找解兰深的。   她与解兰深作为志同?道合的伙伴,应该保持这种纯粹的关系,不该牵扯到?男女之情,昨夜受药性煎熬,几乎没办法冷静思考,做出这种损害利益之事,实在不该。   所以她打定主意,不承认昨晚,权当没有发生过?,好在解兰深十分识趣,借坡下驴,两人才没有闹得难看。   昨晚被她以权势强迫,解兰深应该厌恶极了她。   昨晚解兰深问可还认得他,便是提醒她,她们的合作身份。   当时?他拒绝她,她色迷心窍,透过?衣料,掌心下的紧致皮肤,实在手感太好。   所以她提起过?往的承诺,他终于无奈地选择帮她。   若不是自己有公主尊位,且承诺帮他翻案,说不得已经被提剑刺死了。   解兰深似乎也不愿回想昨晚,刚才走时?,他脸色可难看了。   除此之外?,太后与荣家也比较棘手。   用过?朝食,约莫到?了上?朝时?间。   公主府坐落于皇城商业中心,从这里驱车前往金銮殿,不出一刻钟的时?间。   按照礼制,她本该在宫中歇息。   以往晋国皇帝出行,由废太子代为监国,监国太子比太子更具权柄,手握监国的双龙符,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皇权的继承者。   双龙符,是监国太子独有的信物,相当于准玉玺。   楚阿满的情况与废太子不同?,废太子不说能力如何,作为储君,名正言顺,她一个公主代为监国,委实荒唐,朝堂上?早有诸多不满的声音。   但那?又?怎样,再如何不满,面对滔天的权柄,文武百官们只能受着。   不久前,陆陆续续有朝臣告病,不愿上?朝,以此表达软抗拒。   下朝后,楚阿满亲自前去称病朝臣的府邸拜访,过?程如何不说,先把谦卑的姿态摆出来。   不出几日,称病的朝臣陆续回归,外?人都在传言,道令福公主礼贤下士,以诚相待,文武百官们大?受感动,抛开?偏见,恪尽职守,哪怕是面对不懂朝政的令福公主,依旧殚心竭虑地为百姓谋求福祉。   这日下朝后,文武百官听到?坊间的传言,哪里不明白是谁干的。   始作俑者,楚阿满批完折子,腰酸背痛。   小柔帮她揉捏,力道正好:“眼下只有个陆老冥顽不化,且找不到?把柄。陆太师深得皇上?看重,若是能让陆老也归朝,对帮助殿下获得更多威望与民?心。”   “不,凡事过?犹不及。”楚阿满靠在椅背,闭目养神。   少女的眉目,初具威势,与小柔第一次见到?的胆怯女童,大?相径异,仿佛变了个人。   小柔更喜欢现?在的殿下,自信,全力以赴,满怀着决心。   想到?殿下的身体,小柔担心:“今日咱们还去太师府吗?”   楚阿满回:“当然要去,以后咱们风雨无阻,日日去。”   主仆俩在太师傅呆了一盏茶功夫,连陆太师一根汗毛都没见到?,离开?。   见仆人折返回来,陆太师冷哼:“今日令福公主又?让你带了什么话?”   仆人回:“公主说,她天资愚钝,不知如何解开?太师对自己的偏见,唯有以诚待人,希望这份诚心能打动太师的心。”   听着听着,陆太师面色越来越冷。   以诚待人?   这位令福公主压根儿没有半点诚心。   自己同?那?些朝臣可不同?,自己毫无破绽,她拿他没法子。   自令福公主第一次登门,陆太师一眼看穿对方。   她虚伪、狡诈,靠着收集朝臣的把柄,以此拿捏住。   他批评她伪善虚假,以女儿身弄权,牝鸡司晨。   她道父皇君恩,不敢推辞,口中诚挚,眼中却充斥着向往权势的野心。   她道自己无比诚心,毫无悔改之意,还要日日拜访。   陆太师当即一挥手:“以后令福公主带话,不必再说与老夫了。”   省得听了糟心。   半月里,陆太师不让人通传令福公主的话,也没闲着,时?刻关注着朝堂。   并州一带闹起了蝗灾,令福公主下令减免赋税,派人赈灾,灾后重建等事宜,并州周边防治蝗虫灾害的诸多建议里,提议引进蝗虫的天敌,鸟类蛙类,或是燃烧秸秆,杀死土壤中蝗虫留下的幼虫,以免来年再次遭劫,另外?官府可向农户发放驱虫的草药等等,防治蝗虫的一系列措施。   许是废太子监国期间太荒唐,令福公主交出的这份防治策略,陆太师翻看完,沉默了下来。   比起废太子,令福公主的监国能力,比他设想的优柔寡断,好得太多了。   可惜只是个女儿身,若不然……   京都,楚阿满向皇帝请示的折子赶到?南山时?,比锦衣卫的密函,晚了半日。   皇帝阅览完,还算满意。   手底下的密探无数,坐拥整个晋国最大?的情报组织,皇帝能不知晓手底下这群官员们背后那?点子乌糟事?   没有触及到?自己的底线罢了。   权衡之下,这帮官员对自己对江山利益更多,尚有利用价值,暂时?没有动手。   甚至公主想要的朝臣把柄,许多都是皇帝暗中授意锦衣卫透露。   唯有陆太师,国之栋梁,未来太子之师,若是能被令福拉拢,他才要重新正视这个女儿。   二皇子刚愎自用,喜怒不定,三皇子缠绵病榻,令福身体康健,生机勃勃,尤其肖似年轻时?的他。   可惜了,是位公主。   上?天待他真是不公平。   在皇帝长吁短叹时?,京都,发生了小混乱。   三皇子楚弘呕出一口血,经太医诊断,许是中毒。   楚阿满命人快马加鞭往南山送信时?,听几名太医云里雾里说了一通,说不出是什么毒,当即让侍女派人去请民?间大?夫。   一名大?夫看不出,便请来十数名。   她与淑妃站在一旁。   淑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令福公主一派镇定模样,看着一点不着急,心中颇有微词。   令福公主代为监国,手握双龙符,一个不高兴,能行驶先斩后奏之责,淑妃哪敢与对方鸡蛋碰硬石头?。   公主早已不是当年胆怯懦弱的小女孩了。   淑妃着急,尽量放软了语气,生怕冲撞对方:“殿下,天下医术高超的医者,都被收罗入宫廷,这帮赤脚大?夫,嫔妾实在信不过?啊!不如再请御医多瞧瞧,说不定能辨出症结。”   眼见淑妃要阻拦,楚阿满命侍女将人强行带出寝殿,看管起来。   上?回去荣国府赴宴,五城兵马司及时?赶到?,那?群拦路乞丐见己方颓势,咬破藏在齿间的毒囊毒发身亡,无一活口,分明是权贵豢养的死士。   事后被人扫清痕迹,找不到?线索。   这次三皇兄中毒前,曾见过?荣家六姑娘。   通过?三皇兄中毒,楚阿满察觉到?一点——二皇兄与荣家结盟了。   三皇兄一死,作为监国公主失责,她必会?遭到?父皇训斥,威望尽失。   没了她这块磨刀石,作为唯一皇子的二皇兄,储君之位,手到?擒来。   作为最大?受益者,父皇不可能不知道谁是背后黑手,可三皇兄已死,父皇只剩下二皇兄一个皇子,别无选择,只能眼盲心明的捏着鼻子认了。   二皇兄豪赌,正是赌着这一点。   没了利用价值,她会?失去父皇给予的一切权势。   她想要成?长,必须形成?三足鼎立,相互制肘,所以三皇兄千万不能死。   楚阿满的焦灼,不比淑妃少。 第123章   if-女帝×权臣3 公主与马奴   经过十数位民间大夫的?诊治, 纷纷摇头,楚阿满一早留意到其中?一名大夫,见对方木讷沉默。   三皇兄万万不?能死, 所以她向这些赤脚大夫许诺:“谁能医治三皇兄, 赏银千两。”   神?色异常的?灰布长衫男子听了,越众而出:“这位贵人, 病患体内两种毒素堆积,其中?一味毒侵入五脏肺腑,另一味来势凶猛, 情况不?妙,普通药方子难以拔毒,草民倒是有回一方子, 以毒攻毒, 或许可以医治。”   “两味毒?”楚阿满盯着?对方:“你有几成把握?”   灰衣中?年男子知?晓躺在床榻里的?, 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顶顶尊贵的?大人物, 如果能医治好, 自是好, 医不?好,自己这条小命得赔进?去“有五成。”   “可。”为了安对方的?心?,楚阿满道:“医治好三皇兄,你便带着?千两银子归家与妻儿?团圆,医治不?当, 这千两银子,便是你的?抚恤金,可敢赌一赌?”   寻常百姓家,一家四口, 二?十余两银子,便可吃用一年。   千两银子,足够他们这样的?市井百姓安稳度过余生了。   灰衣大夫提着?的?一颗心?吞回了肚子里,如此,妻儿?余生也有了保障,他拱了拱手,往寝殿走?去,擦肩而过时,突然?停步:“草民瞧着?公主殿下眼熟,不?知?可曾在哪里见过?”   “不?曾见过。”楚阿满回。   她们当然?见过,否则自己怎会?冒如此大险,非要找坊间的?赤脚大夫?   这十数名赤脚大夫,只是打掩护,她最看重的?,是这位赤脚大夫。   几年前,这位大夫的?一记附子汤药,以毒攻毒,帮了大忙。   宫中?的?御医院不?乏有技艺高超的?医者,但大多怕担责,只会?开些养气补血的?药方,事后查验药方,都是补药,对身体无害,找不?出一丁点错处。   只有民间的?赤脚大夫,艺高人胆大,敢用附子以毒攻毒。   听贴身宫女来报,医者要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喂毒,被关在偏殿的?淑妃嚎哭不?止,传到了主殿这头。   恰恰董嫔与二?皇子带人赶来,听见了偏殿的?动静:   “皇儿?,好像是淑妃娘娘的?声音。”   董嫔同身侧的?二?皇子道,二?皇子楚奕发问?:“此处可是淑妃的?长乐宫,阿满妹妹派人将淑妃软禁,这是作何?”   楚阿满想到偏殿有自己的?心?腹小柔在,心?下稍安,面?对居心?不?安的?董嫔母子:“不?劳二?皇兄费心?,父皇既命本宫代为监国,家国之事,自是本宫一力承担。”   想到令福公主手中?的?双龙符,等同于御赐宝剑,上可斩犯事的?王孙贵族,下可斩佞臣小人,被董嫔母子请来的?内庭禁卫军统领,抬手示意,身后的?禁卫军纷纷放下武器。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消,偏偏这时公主府的?婢女从寝殿跑出,面?带喜色:“殿下,刚才三皇子呕出一口血,将毒素吐出大半,大夫说脱离性命之忧了。”   算盘落空,董嫔母子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既然?三皇子无碍,下官也放心?了,这便告退。”禁卫军统领带着?手下的?护卫队离开内庭,很快不?见了踪迹。   楚阿满没?搭理董嫔母子,听侍女交代一声,入了寝殿。   三皇子脱离险境的?消息传开,得到主子默许,小柔放淑妃离开偏殿。   来到主殿,正好撞到董嫔母子,淑妃不?傻,自己的?皇儿?出事,令福公主被问?责,最终受益者只有董嫔的?宝贝儿?子。   淑妃早就有所怀疑,皇儿?身上的?毒,多半是杀千刀的?二?皇子下的?,此时见到董嫔母子,自然?没?有好脸色:“去去去,一帮子晦气东西,污了本宫的?长乐宫。”   位份高一级,压死人,董嫔不?敢不?敬,唾面?自干地行了礼,带着?二?皇子走?了。   淑妃则迫不?及待往寝殿赶去,这次没?有宫人阻拦,见到床榻里的?三皇子呼吸平缓,面?色恢复正常,不?用大夫说,也知?道这关是过了。   她不?是胡搅蛮缠之人,知?晓好歹,一扭头,当即缓缓跪下。   见状,楚阿满连忙上前搀扶起人:“淑妃娘娘。”   淑妃:“今日若不?是令福公主,我儿?就要被歹人害死,殿下大恩大德,嫔妾铭记在心?,我的?皇儿?将来定会?报答公主。”   楚阿满听出来了,娘娘在替三皇子拉拢自己呢。   在所有人看来,她这个公主备受帝王恩宠,古往今来,受器重的?太子皇子代为监国的?例子,父皇都会?为她打破,如果她能站在三皇子这方,胜算极大。   三皇子从娘胎里的?身子骨弱,前不?久淑妃特意让娘家寻了些柔顺的貌美女子,送来长乐宫教导一番,转而送给了三皇子,希望早早诞下皇孙……   楚阿满不接话茬:“大夫说三皇兄需静养,本宫不?好多加打扰,本宫的?贴身婢女会?留在此处照看,直到三皇子平安醒来,左右不过就这三两日的事。”   亲自送公主到门口,淑妃同心?腹低声道:“令福公主对咱们长乐宫不?冷不?热,莫非还在记恨当年本宫对贤妃做过的?事。”   当年的?贤妃只是先皇后宫中一介低微宫女,被酒醉的?帝王宠幸,封了个昭媛,她不?过言语上讥讽了几句,并未多加为难。   要说为难,先皇后做的?才过分。   淑妃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宫女出身的?公主,自己抬举,对方委实不?识好歹。   心?腹看穿淑妃的?用意,道:“主子,真是委屈您了。”   方才那一跪,淑妃既有感激对方救下皇儿?之意,也有拉拢人心?的?意思。   自己乃侯府之女,出身高贵,都已经下跪了,令福公主偏要端着?,淑妃不?会?再感激对方。   淑妃:“只要对皇儿?的?好,再委屈,本宫都值得。”   *   按照约定,给了大夫千两银子的?银票,另外吩咐公主府护卫送对方归家。   即便日后街坊邻居知?晓灰衣大夫家有千两银子,顾忌着?公主府,不?敢乱来。   灰衣大夫明白她的?用意,朝公主依仗的?方向遥遥跪拜。   回到公主府,楚阿满身心?俱乏。   歇了会?儿?,收到密信,在南山春日围猎的?皇帝与宗亲世族们不?日将拔营回朝。   长乐宫中?发生的?一遭,传入了陆太师耳中?,信纸上一五一十仔仔细细道来。   阅完两张信纸,陆太师暗叹,令福公主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行事雷厉风行,果断有担当,有决策,就是太虚伪了。   两日后,长乐宫传出三皇子苏醒的?好消息,小柔完成职责,出了宫,返回公主府。   又三日后,离开南山的?皇帝也收到三皇子脱离危险的?消息,加快了归京的?进?程。   终于在九日后,皇帝回京,第一时间去探望了三皇子,紧接着?召去令福公主嘉奖……   当日值班的?内侍,都能听到从御书房传出的?欢声笑语,父女俩相处甚欢,徐公公瞧着?也跟着?高兴。   呆了数个时辰,出来后,楚阿满同徐公公打了个招呼。   走?出御书房,撞见淑妃,邀她到长乐宫小聚,被楚阿满婉拒。   淑妃自诩侯府之女,出身高贵,一贯高高在上,看不?起她的?阿娘。   便是拉拢人,贪图他人利益,也是一副高高在上施恩的?嘴脸。   那一跪,楚阿满始料不?及。   想来淑妃以为跪上一跪,可以抵消救命之恩,还能替三皇子拉拢自己,虽屈辱,却值得。   哪知?被楚阿满拒绝,或许她已经被淑妃记恨在心?了。   记恨就记恨吧!   楚阿满当然?会?拒绝,如果她与三皇子联手,父皇势必会?扭头扶持董嫔母子。   又几日,三皇子纳了数名妾室一事,不?知?怎的?,传入皇帝耳朵里。   皇帝想到公主府府中?冷清,来了兴致,命人搜寻些清秀的?少年郎。   家宴上,皇帝朝徐公公使个眼神?,立马有十数名着?青衫的?貌美少年鱼贯而入,或是弹琴吹箫,或是赤足小跑着?……   楚阿满捻起块点心?,听得皇帝问?:“令福瞧着?如何?”   她瞧着?当然?好了:“舞姿轻盈飘逸,又极具力量感,极好。”   此情此景,不?禁叫她想起阿娘曾描绘过乡野着?青衫的?少年,牵着?耕牛,奏响竹笛的?画面?,青春蓬勃,是死气沉沉的?皇宫,不?曾有过的?景象……   一曲毕,高台上的?皇帝龙颜大悦:“不?错,方才令福公主赞叹你们极好,赏赐你们金银珠宝,太俗,不?如朕将你们都赐给公主,朕的?皇女贵重,诸位可愿意?”   楚阿满起身,拱了拱手:“父皇……”   “令福,你公主府太冷清,也没?个贴心?的?人照顾,朕瞧着?心?疼,公主难道要忤逆吗?”皇帝打断道。   楚阿满:“儿?臣不?敢。儿?臣的?意思是担心?他们已有心?上人,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心?有所属,只有一副皮囊,儿?臣宁可不?要。”   皇帝沉脸:“朕的?公主如珠如宝,人品才貌俱佳,还能配不?上这群人,胆敢违逆,杀了便是。”   帝王之威,众人伏跪。   跪在地上的?楚阿满,额头抵在交握的?双手:“多谢父皇恩赐。”   宴席散后,她领着?这群貌美少年回公主府。   吩咐了侍女,将这群人安置在院落,楚阿满瞧着?他们的?青衫背影,其实她与这群少年郎没?什么区别。   她们同样是权贵之下的?砧板鱼肉。   这晚,收到密信。   穿过地牢,来到院落,楚阿满见到了立在窗前的?人:“何事?”   “今日家宴,陛下赐给殿下十数面?首。”顿了顿,解兰深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成一个拳,补充说:“下官的?意思是,这些人之中?,恐有奸细。”   楚阿满古怪地盯他一眼:“本宫将人安置在外院,内院只有心?腹出入,碍不?着?什么事。”   解兰深知?道自己没?有名分过问?殿下的?私事,也不?该继续问?下去,内心?煎熬不?已。   沉默十数息,他还是问?了:“这帮面?首中?,下官瞧着?有几位容颜出众者,殿下可有中?意的??” 第124章   if-女帝x权臣4 公主与马奴   这话, 身边的小柔也问过。   楚阿满明白他们的意思,既然是?父皇送到公主府的,事后免不了过问几句, 少不得, 得从这堆少年郎,挑一两个“宠幸”。   一个耽于男色的公主, 比起一个毫无破绽的公主,更能让父皇安心?。   于是?,她回:“解千户且放心?, 待本宫回去,过集体定会挑个温顺的宠。”   解兰深藏在身后的手,握得指骨青白, 咬牙切齿道?:“非常好, 若殿下没有?别?的事, 下官这便告退。”   “等等,酒楼的店小二可曾招供?还有?荣国府六姑娘那边……”没等她说完, 解兰深气呼呼推门离去。   楚阿满一头雾水。   刚刚解千户脸色青白, 好像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   带上的房门, 在静谧的漆黑夜晚咯吱咯吱作响,听到耳朵里毛骨悚然。   楚阿满准备退回地道?时,见微敞的门缝,探入一只白惨惨的玉手,紧接着解兰深再度迈入室内:“刚才你一直站在廊下, 没走啊?”   话落,她端起公主架子:“放肆,本宫问你的话还没回答,你简直大胆。”   吹了会子冷风, 解兰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恭顺回话:“诏狱那种地方,况且有?指挥使出?马,谁的嘴撬不开?”   答完,他忍不住问了句:“那晚的事,殿下当真不记得了,要?去宠那些面首?”   起初,楚阿满以为他厌恶被?自己?触碰。   设身处地,换作有?男子强迫于她,她定然感到屈辱,将那人记恨上。   眼下的情况,跟她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空气中?,似乎飘着一股醋味。   凝眸望去,少年千户笼在月下清辉,欣长如竹,神清骨秀,本是?青松绿竹般的高雅,因?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平添几分戾气。   他皮相生得极好,否则那晚她不可能为色所迷,强迫对方。   她多瞧了他几眼:“解千户不希望本宫宠幸他们?”   解兰深:“是?。”   楚阿满目光停驻,按下瞳孔里的震惊:“知晓了,你回去吧!”   这晚过后,两日的午后,锦衣卫程指挥使进宫面圣,御书房传出?清脆的摔茶盏声。   很快,二皇子谋害三皇子对我消息传开,被?内庭护卫队囚禁在东西?五所,无事不得外出?。   董嫔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太后屡屡来御书房,吃了闭门羹,晕厥过去,事后皇帝松了口,允了二皇子同?意纳荣家六姑娘为良娣。   本来荣家六姑娘谋害皇子,按律当处以极刑,看在太后母族的份上,三皇子逐渐好转的份上,饶了荣家六姑娘一条小命。   二皇子被?囚禁的几日后,荣家将家中?四姑娘六姑娘一同?送入东西?五所,四姑娘为正妻,六姑娘为侧室。   外界都?道?二皇子好福气,荣家双姝,娥皇女英,即便被?囚禁,也能得两位美娇娘伺候。   被?迫嫁给被?囚禁的二皇子,荣四心?不甘情不愿。   荣家与二皇子私底下约定结盟,还有?什么比姻亲跟个牢靠的关系?   荣家只有?荣四与荣六还在闺中?待嫁,二皇子见过她们姐妹,更属意温婉柔顺的六妹妹。   荣四不甘心?,于是?设计引六妹妹进入局中?,等三皇子毒发身亡,事后皇帝追责,六妹妹逃不过。   三皇子一死,二皇子是?皇帝膝下唯一血脉,皇帝当然不会怪罪唯一皇子,自己?手里干干净净,没了竞争对手,成为准太子妃,等二皇子继任大统,有?太后的帮衬,自己?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母仪天下。   人算不如天算,哪里料到三皇子命大,居然逃过一劫,没死,一个被?囚禁在冷宫的皇子,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么?   荣四不愿意嫁,但荣家主与太后知道?这次得罪三皇子与淑妃,双方不死不休,只能一条道?路走到黑。   荣家必须与二皇子结盟!   出?嫁前,阿娘交代?过,让自己?尽快怀上二皇子的血脉,或许还有?转回的余地。   与荣四想象中?盛大的太子妃婚礼完全不同?,没有?宾客恭贺,冷冷清清,两顶轿子抬入东西?五所,如果不是?身上穿着大红喜服,压根儿?看不出?一点喜气洋洋。   新婚这晚,二皇子没来主院,去了荣良娣的偏院,仿佛往荣四脸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此后荣四屡屡设计荣良娣,被?二皇子获悉,一一挡了回来,二皇子护着荣六,一来二去,两人感情越发浓厚。   二皇子被?囚禁的消息,在朝堂掀起了惊天骇浪。   此后,三皇子一派连续多日上折子参二皇子一本,朝堂上拥护三皇子的声音从所未有?的高涨,呈现?一派倒的趋势。   对于朝臣们最关心的册封太子一事,皇帝缄默不言,不止一次对外提起令福公主扇枕温衾,人品贵重,引人猜忌。   莫不是?天子属意令福公主,打算将来三皇子的妾室诞下皇帝,由令福公主摄政?   至于皇帝册封令福公主为皇太女,古往今来,从未开过先河,朝臣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倒是?有?太后摄政一说。   在皇帝的有?意偏爱下,近来楚阿满可谓春风得意,走到哪儿?,都?有?一帮人奉承。   料理二皇子的事,皇帝的目光落到公主府,这日召见公主,询问:“朕赐给你的绿衣少年郎们,可是?不喜欢,朕可听说了,你近来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们。令福不喜欢的话,朕这里还给你搜罗了些。”   光是?现?在院子里呆的十几人,够头疼了,还来,楚阿满一个头两个大:“父皇,儿?臣最近身子不好,吃了几副汤药调理得差不多,今晚儿?臣便召人。”   反正派去调查这帮面首的探子,查得差不多。   皇帝满意点头,起身拍拍她的肩:“听闻前朝太后摄政,在后宫豢养面首,多时能有?几十数百余人,公主府才这么点,朕的公主受委屈了。”   楚阿满恭恭敬敬:“不委屈,多谢父皇记挂,儿?臣定会好好享用这些美人。”   皇帝满意极了:“食色性也,只有?平庸无能之人,才需要?克制忍耐自身欲望。你是?朕的血脉,金枝玉叶,天底下所有?俊秀男儿?,只要?你想要?,都?会是?你的。”   “多谢父皇教诲,儿?臣知道?了。”离开御书房,楚阿满舒出?一口气。   皇帝看似句句说的是?俊秀少年,但又不是?俊秀少年。   他不是?个慈悲心?肠的父亲,恰好她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儿?,她们合该做一对父女呢!   这日,整个公主府外院传遍了,今晚公主殿下会择人侍寝。   大部分郎君早早熟悉打?扮,都?想成为第一个侍寝的,也有?部分郎君神色露出?不自然,试图装病蒙混。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黄昏暮色。   外院热闹非凡,所有?郎君候在院门,远远眺望着通过内院的月亮门。   皇帝对令福公主疼爱有?加,将来或许能代?皇太子摄政,作为摄政公主的宠侍,或许能捞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锦衣归乡,说不定能开祖祠。   这可是?单开一本族谱的机会啊!   何况令福公主生得貌美,自个儿?一点不吃亏,公主手握权势,他们心?里千百个愿意,不像住兰院的赵澜,紧要?关头,这时候病倒了,真是?没福气。   月亮门晃动着光亮,是?内院侍女提着一盏灯笼走来。   整个外院瞬时安静下来,这群公子们翘首以盼。   却见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小燕走过一处处院子,不曾停步,没被?挑中?的郎君们,面色煞白,心?如死灰。   走了一段,小燕最后停在兰院前:“这处郎君去了何处?”   仆人手忙脚乱:“回姐姐的话,好巧不巧,我家郎君昨日感染风寒,如今卧病在床,怕是?不能伺候公主了。”   “被?公主点中?的郎君,务必得去内院伺候,便是?爬也得爬过去。”小燕一招手,两名侍女进屋去掳人。   隔壁梅院的郎君见了,小声地毛遂自荐:“既然兰院的郎君病了,恐扰了公主殿下的兴致,姐姐看我如何?”   小燕没好气:“公主今日命他伺候,便不会更改,你,等着,改日有?的是?机会。”   梅院郎君本没抱着希望,闻言目露喜悦:“当真?多谢姐姐吉言。”   说完,还往小燕手里塞来一包银子:“望姐姐到殿下跟前,替我美言几句。”   小燕掂量掂量了银子:“好说。”   这时兰院里屋传来郎君咳嗽的声音,道?:“不用绑我,我愿意跟你们走一趟。”   眼见小燕带着丫鬟与兰院郎君离开,众郎君纷纷琢磨着要?不要?学梅院使点银子,僧多肉少,谁知道?下一次轮到自己?是?什么时候?   公主府,内院。   顺着侍女推开的房门,踏入寝殿,穿过屏风,靠窗的贵妃榻,躺着个金尊玉贵的女子,她懒洋洋的语气:“看到茶几上的扇子没有?,好热,替本宫扇扇风。”   沈逸打?量过一眼,垂下眼,不敢多看,拿过团扇,伏跪在一旁,轻摇扇子。   他不看贵妃榻里的公主,能感受到公主盯着自己?瞧。   楚阿满的确盯着他。   沈逸与解兰深无论是?从气质模样,完全不一样,但一见到对方,她就想到了解兰深。   她有?点想见到他,逗逗他。   楚阿满喜欢解兰深的脸。   解兰深也好像喜欢她。   一刻钟后,摇扇子的郎君手一松,团扇落地。   她越过伏趴在台阶的人,穿上鞋袜,来到偏殿。   解兰深早已等候在此处,背过身,抿着唇。   “过来,替本宫捏捏腿。”楚阿满招手。   知道?她刚从寝殿出?来,今晚公主府外院的骚动,他略有?耳闻,所以不想理她。   “解兰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本宫。”   身后传来楚阿满的声音,她说话时,风中?传来一股熟悉的馨香,夹杂着其它?的气味。   好像是?迷香的味道?。   解兰深略一迟疑,转过身来,走近了来,待嗅到她衣裙上浸染的迷香味道?,那股无名之火才尽数消褪。   他单膝半跪,同?以前做马奴时一样,将她的小腿搁在自己?的膝盖,细致揉捏。   又同?以前不一样。   以前他不敢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那夜温存后,一切不一样了。   他的大掌包裹住楚阿满的小腿,夏日的衣料单薄凉爽,透过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掌心?温热的体温。   那晚细腻温玉般的肌肤触感,适时浮现?在眼前。   他不止触碰过殿下的小腿、脚踝,甚至探访过那处最为敏感的内侧肌肤……   在解兰深心?猿意马时,楚阿满靠近了来,以手指抬起少年的下巴,贴向他的唇:“如果你想躲开的话,本宫开恩,不罚你。”   解兰深:“?”   面对公主靠近的面容,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躲。   所以当楚阿满吻上时,他非但没有?躲开,反而浑身兴奋得发抖。   楚阿满轻咬他一下,趁松开牙关,软滑的舌顺势钻入对方口腔。   少女的身子贴来,解兰深浑身瘫软,当侵入的舌头扫过上颚,麻得他脑子懵住,浑浑噩噩。 第125章   if-女帝x权臣5 公主与马奴   两人贴得很近, 隔着?夏衫的单薄衣料,楚阿满抬手解开?领口的系带,黑色斗篷滑落。   解兰深半瞌的眼?皮, 目光顺着?动静下移, 落到覆身而来的少女,她身上着?一件水绿色薄衫, 衬着?细白的一截脖颈,映在皎洁月光里,白得晃眼?。   这是金枝玉叶的殿下, 他不敢逾矩,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一抬头,四目相对, 交缠的呼吸暂时抽开?, 黑暗里, 看不清楚阿满的眼?神,却能感觉对方的视线直直落到自己身上, 直勾勾盯着?自己。   解兰深感觉自己被?她看穿了, 仿佛被?扒光衣裳了一样, 想要躲开?,更担心躲开?后,她气恼之下,去找公?主府的那帮郎君们。   他嗅着?空气里残存的暖香,压下悸动, 不敢去看公?主的眼?。   楚阿满背对着?月光,能保证自己清晰地观察到身前人的一举一动,面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解兰深非但不厌恶自己,比她想象的还要喜爱几分。   她抬手挑着?他的下巴, 似笑非笑:“为何?不看本宫?”   解兰深被?迫仰起头:“下官不敢。”   楚阿满哦一声,贴近了来,在他耳畔喃喃道:“其实那晚发生的事,本宫都?记得。”   她说话吐出的热气,喷洒在解兰深的耳朵,私爬过一只?小蚂蚁,酥酥痒痒,叫他软了半边身体:   “殿下为何?要说不记得?”   “解千户确定,现在这种情况问这个问题吗?”说话间,她的手掌贴上他的胸膛,穿过微微敞开?的衣领,探入其中。   绵软的掌心下,少年?的胸膛随之缓缓起伏,她另一只?手掌探访的去处,令他呼吸一滞,几圈涟漪荡开?。   少女的手指有些冰凉,激得解兰深仰起脖子,半瞌着?迷离的眼?,陷入被?她编织的意乱情迷之中。   在楚阿满吻上他脖颈的雪白时,发现他的眼?眸水润润,像只?蠢兔子,呆在原地,她像一只?狩猎的山猫,张口咬住对方的脖颈。   她怜爱地吻了吻他的眼?、鼻梁,然后吻上他的唇。   解兰深温顺极了,松开?牙关,任由她采撷……   返回公?主府,已是夜深人静。   沈逸醒来时,发现公?主不在外殿,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怎么的,自己竟趴在台阶睡了过去。   挨到清早,在侍女的带领下,返回了兰院。   跟沈逸一同回来的,还有仆人送来的无?数金银珠宝。   惹得外院的其他郎君眼?红,得了公?主殿下的宠,无?数珍宝不说,连正午的饭食,也比其它院子的饭食丰厚。   闻见兰院飘出的饭菜香,众郎君们暗骂,公?主府里的下人都?是看人下菜。   想要争取更好的待遇,就要讨公?主的欢心。   被?众郎君惦记的楚阿满,用脂粉稍作遮掩后,便出现在陆太师孙女的诗会宴上。   尽管用脂粉尽力掩盖脖颈的红痕,还是被?许多贵女们瞧见。   历朝历代?公?主豢养面首,无?不遭人诟病,尤其是那帮文武百官,指责伤风败俗。   但令福公?主不同,皇帝亲赐给公?主府的十数面首,个个精通才艺,容色不俗,奉御豢养面首,百官谁敢当众指责?   私底下不是没听过父兄谈论令福公?主豢养面首的事,多是批评公?主,道皇帝受公?主蒙蔽,才能做出如此失智之事。   众贵女之中,不是全部读书读傻的,通过阅览不难明?白一个道理?——古往今来,亡国之君,都?会有一个红颜祸水担去所有骂名。   给令福公?主赐面首的,是皇帝,同样是令福公?主担负骂名。   即便是令福公?主想要豢养面首,明?君尚可以拒绝,皇帝不拒绝,自然是皇帝的责任。   陆嫣盯着?楚阿满,世人都?道当今陛下对公?主疼爱如珠如宝。   她有点可怜公?主,因为陛下并不真?的爱公?主。   诗会宴上发生的事,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龙颜大悦,命内侍到宝库挑了些珍宝,送去公?主府的兰院。   给公?主府一个面首赏赐,此等?行径,委实荒唐。   陆嫣听完父兄的话,陷入沉思。   又听父兄谈论起自己的婚事,询问她可有中意的儿郎?   陆嫣摇摇头。   见过了手握大权的令福公?主,她怎会向往被?困在后院,日?复一日?的浑浑噩噩度日??   ……   解兰深再次见到楚阿满,是在十后的午时,皇帝的御书房。   两人每每见面都是针尖对麦芒,剑弩拔张的气氛。   不久前,令福公?主代?为监国,对于处理蝗虫崽害的策论,在当地十分有效,近来淮南一带出现水灾,按照以往惯例,除了朝堂任命的钦差赈灾,还会特派一名皇室宗亲或是皇子跟随一道前往慰问。   水灾之后,百姓流连失所,吃不饱,难免出现占山为王的情况,尽管危险,同时也能获得高回报,这是真?正握到实权的机会,能替自己积攒威望。   楚阿满岂有拒绝的道理?,装模作样推辞几句,应承下这桩任务。   皇帝封令福公?主为副使协同巡抚一同前往淮南赈灾,事态紧迫,当日?出发。   离开?御书房,走在宫道的一对宿敌,叫宫人们心惊胆战,生怕两位贵人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次前往淮南赈灾,除了巡抚与她这个副使,还有解兰深。   余光划过身侧的挺拔侧影,他着?一身青绿锦绣麒麟服,衬着?清隽的眉目,风神秀丽,仪表不凡。   锦绣服被?他穿戴整齐板正,不见一丝褶皱,如山巅的皑皑白雪。   楚阿满的记忆,回到了十日?前的那个夜晚,自己将这捧白雪搅乱。   他肩上的黑衣,半披半敞,衣领之后的粉红茱萸,若隐若现,格外诱人。   他像一只?熟透的水蜜桃,白里透红,可口极了,又乖顺极了,任由她揉圆捏扁。   察觉到身侧人的目光,解兰深耳根处阵阵发烫。   那晚,他的柔顺姿态取悦到了她。   她大方给予了他,还会时不时凑到他耳边询问:“千户大人,这样能让你愉悦吗?”   她笑嘻嘻,停了手中力道。   他下巴线条紧绷,羞愤欲死:“殿下。”   “千户大人,你的脸好红,是哪里不舒服,为何?不答本宫的话呢?”她恶劣地笑,分明?是明?知故问。   当时他咬着?牙,恨不得找个地洞埋进去,既委屈又恼怒。   恼怒自己不争气,被?殿下稍作撩拨,便不能自已。   委屈的是,殿下公?主府还有那么多面首,时刻等?待着?她的宠幸,万一哪日?被?那帮狐媚子得逞……   “这次淮南之行,还望千户大人手下留情。”   楚阿满的话,将解兰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在外人听来是宿敌的言语机锋,作为当事人解兰深,拱了拱手,若无?其事。   面上不显,实则心花怒放,心口跟有只?小鹿在蹦来蹦去一样。   离开?京都?,公?主府那帮郎君们见不到公?主,未来几个月,他与公?主都?会相伴在一起。   收到公?主出发前往淮南的消息,公?主府的郎君们纷纷垂头丧气,耷拉着?张脸。   最近公?主天天外出交际,参加各种宴会,分身乏术,根本没空宠幸他们。   本来以为熬过这段日?子就好,结果一去淮南数月,万一有个好歹,想一想到手的荣华富贵,众人跟天塌似的。   同其它院子里唉声叹气不同,唯有兰院的沈逸,还算平静。   他确定那晚与公?主并未发生什么,因为身上没什么异常,但事后公?主与皇帝都?送来了赏赐,他意会,自然明?白公?主拿自己做筏子。   沈逸不声张,愿意替公?主掩人耳目,本以为自己不争不抢,以求自保,可最近每每被?其它院子的郎君们排挤,暗地里使绊子,苦不堪言。   好在公?主府的管家?和下人对自己多加关照,除了被?关在兰院,不得外出,偶尔被?陷害,有些糟心,衣食住行方面,处处衬心。   谁说的只?有女儿家?勾心斗角,以沈逸看,这帮郎君的宅斗手段,比女子的下作多了。   前日?给他下药,欲陷害他与侍女有首尾,对不起公?主,幸好他机警躲过,泡了一夜的冷水澡。   昨日?利用巫蛊术,幸好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奴仆发现,不然一旦被?发现,不止害死他,还要连累他们沈家?九族啊!   沈逸不想争宠,但陷入漩涡,唯有令福公?主的权利,方能保全他。   所以当沈逸让仆役去找管事,想要送送令福出声时,得到了首肯。   于是出现了面首亲自送令福公?主出城的场面,直到车队远去,沈逸才被?护卫队护送着?回到公?主府。   得了公?主吩咐的管事,揪出陷害沈逸的郎君,报向皇宫的那位。   徐公?公?派人来回话,皇帝的意思是既然赐给公?主府,便是公?主府的人,让公?主府自行处置。   除了陷害沈逸巫蛊的郎君被?下了大狱,剩下的四位郎君因犯事的轻重?,或是挨了板子,或是被?赶出公?主府。   经此一遭,皇帝安排到公?主府的探子,折了一小半。   公?主府的消息传来时,车队已行驶出了京都?周边的城镇。   解兰深将信鸽抛向空中,目光落到前方公?主的马车。   这些殿下没有同他透露过只?言片语。   她当真?一点不留恋那群朝气蓬勃的貌美面首们?   殿下肤浅,喜爱美人,解兰深一直都?知道。   她的指尖挑起他的脸,目中露出的惊艳,以及他们商谈要事时,她时不时落到他的脸,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那晚他跪在她膝边,刻意微敞了衣领,果然殿下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然后发生了之后的事情。   殿下说要挑个温顺的宠,他便展现出足够的顺从。   因为他本来就是殿下的小马奴啊! 第126章   if-女帝x权臣6 公主与马奴   从陆地, 经过水路,终于赶在一月之后抵达淮南。   靠近淮南边缘城镇,入目所及, 一片灰扑扑。   立在淤泥里的枯萎农作?物, 绿植覆盖厚厚一层淤泥,被日头?风干, 堆积成山的水草与杂物,空气里飘着腐败的味道。   每次水灾旱灾过后,往往会伴随着一场瘟疫。   大多数染上瘟疫, 多是接触到河床淤泥里的污染物,或是食用饮用不洁之物与水源。   普通百姓不傻,都知道喝热水好?, 可烧水需要用到干柴, 山上的柴禾归地主所有, 想要干柴烧水,得?花铜板买。   寻常百姓即便在寒冬腊月, 也舍不得?花钱买柴烧水, 喝热水, 对于底层百姓来?说是个奢侈行为。   楚阿满不好?耽误巡抚的脚程,让巡抚先行前往洪灾最严重的几座城镇,自己多留了半日,召集士绅们捐赠银两,用来?购买烧水的柴, 同时盯着清理淤泥,挖通河渠,祸难的百姓尸体统一焚烧掩埋……   半日后,离开安县时。   马车里, 小燕星星眼望来?:“还是咱们殿下有法子,轻轻松松筹到数千两银子,整个安县的百姓都有热水喝了。”   小柔:“那是,殿下金枝玉叶,威仪不凡,放到平日里,这?群市井小民哪里能?见到咱们殿下这?般人?物,不过殿下是如何说服这?群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楚阿满没觉得?那群士绅被自己威仪折服,顶多被她权势折服:“本宫只是告诉他们竭泽而渔的道理。”   逮着一群绵羊薅毛,也得?给羊吃点草,目光放得?长远,才能?持续发展。   脱离大部队,推迟了半日出发,前往并城路上,遇到山匪打劫。   那山匪似提前得?知了消息,制住她身边的两名侍女。   楚阿满不徐不疾:“既然几位绿林好?汉盛情邀请,本宫便同你们走一趟做客好?了。”   “做客?”为首的土匪头?子听?到马车内传出的女子声音,继而是一只白皙的手,挑开帘子。   车室内的贵人?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裙,弯身出了马车。   怎么回事?   跟他们设想中贵人?惊惶,吓得?躲在马车角落,跟只无?害小白兔一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这?位金尊玉贵的少女非但不害怕,从容极了,提着裙摆跳下了马车。   山林安静得?诡异,除了知了鸣颤,听?不见一点旁的声音。   数十?匪徒面面相?窥,为首的三人?担心有诈,谁也不敢上前。   楚阿满看穿他们:“是二皇兄,还是三皇兄指使的你们?”   顿了顿,又道:“或者是荣国公府?”   扫过三名匪徒的面色,她探得?线索:“原来?是荣国公府出手啊,不是要请我?到山上小坐,为何不动?手,莫非怕了?”   “谁,谁怕了?”青年男子拍着胸膛:“我?乃望云岭大当家,图南。这?是我?结拜兄弟二狗,铁柱,这?一大帮都是我?的兄弟。”   又问:“倒是不知原来?当今天?子疼爱如珠如宝的公主,竟是个大美人?,今日将你掳到寨子,以后你便安心做我?的压寨夫人?。”   楚阿满面色未见分毫变动?,笑嘻嘻:“好?呀,不过以大当家的能?耐,最多只能?做本宫的面首。想要做本宫的驸马,你还不够格。”   “你……”早就听?闻令福公主奉御诏豢养面首的事迹,图南觉得?棘手,寻常女儿家失了清白,只能?从了男子,到公主这?儿,显然行不通。   他对手底下的人?吩咐:“先将人?带回寨子。”   “大哥,这?公主长得?忒好?看,如果大哥能?尚公主,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驸马爷了,以后别忘了提携小弟几个。”二狗一脸谄媚地说。   图南白他一眼:“没听?公主说么,老子不够格,只配做她的面首。”   说是寨子,其实就是在一处险峻的山峰搭了几处茅草屋,寨子上留守了一帮老弱病残,加起来?共有上百号人?。   衣着华丽的楚阿满一出现,立时引来?寨子上男女老少的围观。   “这?就是皇帝老儿的闺女,长得?真漂亮。”   “呸,咱们吃糠咽菜,肚子都填不饱,皇帝老儿的公主穿金戴银,光是她发间一支金步摇,抵得?咱们一家四口吃用好?几年。”   图南挺身而出,呵斥退指指点点的围观民众,让人?将她带到一处木屋歇脚。   天?色将黑时,有人?送来?饭菜,楚阿满用银饰探过,没读,嗅了嗅饭菜,没闻到迷药的味道。   瞅见沾着油污的粗瓷碗,看着倒胃口,想到接下来?要面临的处境,强忍着用了些饭菜。   收碗筷的手下来?了,见她只用了半碗饭食,盯着白菜上头的两片油汪汪的大肥肉,一筷子没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楚阿满拿帕子擦拭嘴角:“我要见你们大当家。”   片刻后,图南来?了:“哟,矜贵的公主殿下找我?这?个匪徒头?子,不是很嫌弃我?们寨子的饭菜吗?”   楚阿满将帕子折叠起来?,收入袖带:“本宫是很嫌弃,粗瓷碗上还有上顿没洗干净的油污,太不讲卫生了。本宫并不缺油水,反而是寨子里的老幼们骨瘦如柴,他们应该多吃些。”   图南的目光从她手中折帕子的动作,惊讶抬头?。   他以为高高在上的公主,跟那帮鱼肉百姓的官吏一样,根本不会在百姓们的死活。   可公主面对寨子里的人?指责,没有表现委屈,反而关爱他们。   想到手下取来?公主没吃完的饭菜,当时图南见了,怒不可谒。   他们寨子里只有老幼才能?分到一片肥肉,他与一大帮兄弟们只能?吃到沾了荤腥的白菜,特意给公主分的两片大肥猪肉片,她一块没动?,定是吃惯了锦衣玉食,轻视这?些粗茶淡饭。   这?帮权贵们都是靠着百姓供养,却看不起这?些供养她们的百姓,一群吸血的水蛭,竟也敢瞧不起他们。   他倒要看看这?位娇贵的小公主要面见自己做什么?   楚阿满不解:“为何这?样看着本宫?”   图南:“我?只是没想到殿下只是嫌弃不干净,而不是饭菜粗劣,难以下咽。”   楚阿满不在意地笑笑:“你以为公主生来?就尊贵吗?”   图南:“难道不是?”   金枝玉叶的公主,皇室血脉,生来?就比普通百姓尊贵,锦衣玉食,能?比普通人?难过到哪里去?   楚阿满:“不受宠的皇子皇女,其实比宫人?还要凄惨。猪肉片炖白菜,在本宫小时候,也是一顿不错的饭食,能?吃到两片大肥猪肉,能?高兴一整天?。”   图南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公主也吃过猪肉炖白菜,我?还以为宫廷御厨每日换着花样给公主做膳食呢,原来?皇宫跟县太爷家一样,只有受宠的孩子,才能?开小灶。”   楚阿满:“本宫走到今时今日,也获得?了开小灶的资格,所以大当家打算一直窝在山寨,吃猪肉炖白菜吗?”   “荣国公府可以允你金银财宝,但一日为匪贼,终生是贼,你的子子孙孙要躲在土匪窝里,朝不保夕,我?能?给你的,是一片光明的前途。”   “图南,如大鹏般,心怀高远,听?大当家说话,应是读过书,难道你甘心在这?方寨子荒废一生?”   她的话,字字句句直击图南的肺腑,他轻嗤:“我?是读过几年书,当今贪官污吏当道,下了山,又能?做什么?”   楚阿满:“万事不能?一蹴而就,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江山社稷的蛀虫,总会有拔除的时候。大当家能?找上本宫,不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   与此同时,并城。   收到令福公主被望云岭山匪劫走的消息,解兰深焦灼不安,但城外?揭竿而起的匪军,令他分身乏术。   巡抚同样焦灼,弄丢了皇帝最为宠爱的令福公主,要是无?法妥善解决并城的危机,只怕自己的乌纱帽不保。   半日后,并城城墙守卫发现十?里之外?有一支小队靠近。   观他们衣衫褴褛,唯恐是城外?匪徒的援军,守卫立即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上峰与巡抚。   同样,十?里之外?的楚阿满等人?,也发现了并城的异常,没有贸然前进,在十?里之外?休整。   包围在并城外?的流民,起码有三千余人?,城内数百兵力?,从最近的颍县搬救兵,来?回最快要十?日。   洪灾刚过,城中米粮储备怕是不够。   铁柱怒了努嘴:“三千人?啊,如果能?有足够的硫磺,老子的震天?雷能?把这?帮人?吓得?尿裤子。”   图南开口:“殿下跟前,不得?自称老子,胡言乱语。”   楚阿满没当一回事,问:“你会制火药?”   待铁柱肯定答复,她当即下令退回安县。   洪灾过后,安城受灾范围不如并城严重,县令派人?从士绅家中搜集硫磺,听?闻并城流民反了,担心祸事牵连到安城,这?帮士绅富户们一点不藏私。   举全城之力?,搜集到的硫磺有限,铁柱很为难:“这?点硫磺最多只能?制十?来?只震天?雷,不够啊!”   楚阿满:“你只管制你的,剩下的,交给本宫。”   在安城耽搁了一晚,翌日一早出发前往并城,天?黑时分,万籁俱静的夜空,炸响一道绚丽烟火。   解兰深望向某处,一片蜿蜒的火海,为首的楚阿满骑乘一匹红鬃烈马,同时传来?女子威严摄人?的清亮的嗓音:“令福公主在此,还望诸位放下手中武器,否则犹如那座山丘。”   橘红的火光飘动?,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有人?扔去若干物什,轰隆隆,脚下的大地摇晃,围在城外?的叛军,有人?站不稳,跌坐在地。   随着巨响炸开,数丈高的山丘,被夷为平地,凹陷进了一个大坑,这?时城墙守卫高呼着“令福公主搬救兵来?了”,要集合队伍,将他们里外?包抄……   叛军被火药的威力?吓到,眼见坚硬如铁的山丘土崩瓦解,如果一不小心落到自个儿身上,焉能?有小命在。   他们反了,是不满并城拒绝他们入城,且每日只给一碗米粥,城中百姓却能?得?两碗,患寡而不患均,这?才被人?怂恿地闹了起来?。   一般投降的叛军,因人?数牵连太广,会杀鸡儆猴,将几个叛军头?子砍了,他们这?些小喽啰,最多被充军发配,能?保下一条小命。   大多数百姓流离失所,跟着叛军反了,是为了多喝上一口热粥,可不傻,没得?把自个儿的性命填进去。   瞅着令福公主那处蜿蜒如一条长蛇的火把,援军起码有上千人?,加上火药,叛军登时卸去了一口心气,纷纷高喊着愿意投降。   任谁也想不到,令福公主这?样的贵人?,敢冒着生命危险诳了叛军。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三千叛军。   待巡抚与解千户上前,方知那蜿蜒绵亘的火把,哪是什么援军,大多是从安城富户士绅家借来?的壮汉仆从,以及望云岭的老弱妇孺,以及一些草人?,压根儿没有上千援军,顶多只有数百仆从罢了。   至于令援军胆战心惊的火药,全部拿去炸丘陵,以作?威慑了。   令福公主招安的土匪二当家,虽会制火药,发射准头?极差,只能?依靠人?力?扔向大概位置,炸个丘陵还行,要是扔向人?群,威力?大减。   终于保住乌纱帽的巡抚,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令福公主此计甚妙,待回到京都,下官一定为殿下请功。”   楚阿满:“能?安抚住并城,没有出现纰漏,巡抚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两人?在前面商业互吹,解兰深认为她太胡来?了,万一没唬住叛军呢,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几日后,并城的消息返回京都,皇帝龙颜大悦,三皇子与淑妃心情不佳,听?闻这?一消息,面色更难看。   概因月初,三皇子的一名侍妾有了身孕,这?对母子前脚刚对外?宣布喜讯,后脚侍妾小产了。   听?到令福公主犹如神降,解除并城危机……   加上二皇子内院的侧妃传出有孕的消息,淑妃脸色阴沉沉,吩咐婢女借着出宫采买,回侯府找兄长商议。   淑妃从外?间洒扫的宫女里,提拔了一人?,听?小宫女说起坊间的黑市里,似乎有一种?绝嗣药。 第127章   if-女帝x权臣7 公主与马奴   前往淮南赈灾的巡抚与令福公主等人, 赶在年末返京。   抵达京都这日,见到夹道投花掷果的百姓,可见令福公主在民间的威望。   从宫里出?来, 回到公主府。   距离上次离开?, 已过去四月有?余,公主府外院的郎君们, 纷纷翘首以盼,等待着殿下的召见。   寝殿楚阿满在侍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靠在贵妃榻, 听管事将公主府近几个月一应大小?事务回禀,以及宫里传出?的消息,事无巨细。   在淮南赈灾时, 宫中传出?二皇兄的良娣与三皇兄的妾室各传出?怀有?身?孕的喜讯。   三皇兄妾室小?产后, 二皇兄的良娣不慎跌倒滑胎, 所有?证据指向?二皇子妃的贴身?婢女,事发后, 婢女投井而亡, 死无对证。   事实是否为?荣四姑娘所为?, 不得人知,反正荣家与二皇子的结盟岌岌可危。   今日的家宴,董嫔没现身?,听闻二皇子的良娣滑胎后,二皇子曾托内庭禁卫军往御书房睇过一封书信。   看过书信后, 皇帝亲自?到了关押二皇子的冷宫,这对父子不知为?何起了争执,事后皇帝下了御令,不许宫人提起关于二皇子的一切, 违者?施以杖刑……   楚阿满猜想,大概是二皇子被灌了绝嗣药,不能有?子嗣,完全失去了价值,陷入疯魔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提起了董嫔与先帝的事。   这是当年皇帝的一桩不堪的事,他窃了兄长的皇位,强抢了兄长的良娣,纳为?后宫妃嫔。   只要董嫔与二皇子活着一日,皇帝的污点就存在,以她父皇的脾性,绝不可能立二皇子为?储君或许二皇兄意识到这点,终于被自?己的父皇逼成了个疯子。   休息一晚,翌日用过早膳,闲来无事,楚阿满在花园赏景。   腊月隆冬,这个季节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开?得正盛。   她带着侍女们入了园子,踏雪寻梅,听到悠悠扬扬的琴声,循声走近,见到不远处,白?雪红梅相?映间,一名着锦衣的少?年郎君抚琴。   听到脚步声,少?年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忙起身?行礼:“见过殿下。”   楚阿满:“起来吧,弹得不错。”   得了夸奖,少?年正欲缠着她多说?几句,不等自?报姓名,见公主殿下绕开?自?己,往后面的园子过去。   穿过月亮门,见到红梅林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定睛一瞧,竟是一名少?年在红梅的掩映之下翩翩起舞。   一支舞毕,他上前见礼。   楚阿满盯着对方身?上仅着单薄的春衫:“天寒地冻,穿这么少?,不冷吗?”   对方:“?”   回到公主府的第三日,连沈逸都派身?边小?厮送来自?己雕刻的物件,以作示好。   时间一晃,五年过去。   在皇帝刻意的偏宠,五年时间里,令福从一个受帝王疼爱的尊贵公主,成长为?真正拥有?权势的尊贵公主。   五年时间里,她的威望与朝中经营的势力足以与三皇子形成抗衡。   被囚禁在冷宫的二皇子,被所有?人忘记,原本属于二皇子的势力,尽数被令福公主收入麾下。   朝堂上的平衡,直到三皇子的侍妾再度传出?喜讯而打破。   近些年,三皇子的妾室们频频传出?好消息,又?频频滑胎流产,一开?始淑妃还能责怪到母体身?上,可所有?妾室都撑不过三个月流产,无一例外,坊间都道三皇子不行。   于是淑妃特?意命人到民间挑选来许多身?强体壮,八字好的女子,不拘家世出?身?,模样?清秀即可。   三皇子后院买来一个八字好,身?体壮得跟小?牛犊的农女,好不容易熬过了三个月,熏艾保了下来。   时间一晃,快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   淑妃将农女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皇帝破天荒,特?意将人送到太后寝宫,唯恐出?了意外,可见对这个孙儿的看重。   这日午后,太后宫里的宫女们进进出?出?,养在宫里的稳婆都被请了去……   这时公主府管事匆匆赶来,宫里来人了,是父皇身?边的徐公公。   见到徐公公后,楚阿满眼皮一跳,心中有?一股不好的直觉。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初父皇试图让她和?亲时,也是这样?眼皮子跳个不停,借口回寝殿更换了身?常服,跟随徐公公进宫面圣。   同往常不一样?,今日抬步踏入御书房,楚阿满感觉不对劲,行了礼后,迟迟不见父皇唤自?己起身?。   “有?探子来报,朕的好公主与解镇抚使私底下曾会面议事。”   帝王森林无情的语气,极具压迫感。   楚阿满恭敬伏身?,尽管看不到,能感觉到坐在御椅里的帝王,目光锋锐如刀,掠过自?己孱弱纤细的脖子。   她再了解父皇不过,如果证据确凿,便不是眼下这般诘问,而是直接派指挥使包围公主府,拿下她与她的一众党羽。   解镇抚使不在御书房,恐怕早已下了大狱,严刑拷问,只要解兰深咬着牙不松口,她们还没输。   她必须冷静,不能让父皇看出任何破绽。   近两年间,为?了谨慎行事,她与解兰深几乎没有?私底下见过面,即便是手眼通天的指挥使,也不能凭空捏造不存在的事情。   五年光阴,解兰深从解千户,成长为?解镇抚使。   楚阿满也从明媚少?女,成长为?成熟稳重的令福公主,皇帝打量眼前的女儿:“令福,为?何不回答朕?”   楚阿满:“儿臣想要替自?己喊屈,儿臣与解镇抚使向?来不睦,整个京都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知道何人居心叵测,攀咬我与解镇抚使,企图从中获利,儿臣不为?自?己辩解,儿臣只信父皇,信父皇的锦衣卫,定能还儿臣一个清白?。”   皇帝似有?意动,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好了,此事朕自?会交给指挥使去办,你先起来吧。”   楚阿满起身?时,不经意间,袖口下滑,露出?一截皓腕。   雪白?的皓腕内侧,一枚狰狞的粉红伤痕。   看到这枚伤痕,皇帝的记忆回到了那年秋猎遇刺,箭矢射来时,妃嫔皇子们纷纷吓得躲开?,唯有?天真的小?公主挡在自?己的父皇身?前。   她不知道皇帝身?边有?护卫,她只是不想让父皇手受伤……   事后被指挥使救下的小?公主,这么对她的父皇说?。   皇帝第一次关注到这个跟隐形人一样?的小?公主,发现她手臂内侧被箭矢擦伤,让太医医治。   见到这枚伤痕,皇帝无比怀念那时候眼里只有?孺慕的天真小?公主。   忆起过往,他对楚阿满多了几分怜惜:“阿满,你且上前来,父皇好像很久没仔细看过你了。”   楚阿满心头?鄙夷他虚伪,面上胆怯,迟疑靠近。   皇帝拉着她的手:“阿满,你可曾怨过朕?朕这个做父皇的,对你委实算不得称职。”   楚阿满知道老东西爱听什么,顺着他的话:“父皇首先是一国之君,是百姓的君主与父亲,之后才是阿满的父亲,父皇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呕心沥血,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儿臣受百姓们奉养,父皇恩宠,已是万分感激。”   皇帝对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这时徐公公匆匆来报,同皇帝耳语几句。   楚阿满跟着皇帝赶去太后宫中,见到襁褓里的皇孙后,皇帝发了好大的脾气,要去斩了不祥之兆。   到后半夜,宫里来了人,请楚阿满持令入宫,代为?监国。   翌日,整个朝堂都知道三皇子的良娣诞下的皇孙殁了,皇帝伤心病倒了,让令福公主代为?监国。   公主监国的事,近五年间是常有?的事,朝臣们以为?皇帝只是痛心皇孙,无心朝政。   朝臣不知道的是,真实情况比设想的要严重很多,楚阿满盯着太医们给床榻里昏厥的帝王施针。   她的好父皇,则是口歪眼斜,被皇孙刺激到中风偏瘫。   楚阿满几乎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   寝宫被围得水泄不通,数日见不到皇帝,淑妃与三皇子从太医院打听到皇帝的情况不妙,担心公主挟天子以令诸侯,母子俩私底下一合计,来了出?逼宫。   反正二皇子不中用了,先太子在五年间死在了冷宫,当今天子只有?三皇子一个皇儿,皇帝不把皇位传给三皇子,难道还能传给令福公主不成?   在利益驱使之下,一个月半后,淑妃与三皇子打着清君侧的口号,与定勇侯一同攻入皇宫……   外头?人声沸腾,兵器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寝殿内,皇帝被响动吵醒,察觉到有?人靠近:“徐,德明,出?什么,事了?”   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回答他的,不是徐德明,是另一道女声:“父皇,三皇子联合定勇侯杀入内庭了。”   “这个,孽障。”痛骂了句,皇帝的目光落到令福公主,似在困惑。   看穿父皇的疑惑,楚阿满答:“父皇是不是在想,为?何儿臣不找驻军搬救兵,因为?有?一支三千铁骑,此刻就在皇城二里之外。”   三千铁骑,即便城外驻军也不见能调动,唯有?西北边境。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两个时辰后,兵器打斗声音停止,着盔甲的兵卫前来通报谋逆的定勇侯与三皇子已被伏诛。   皇帝认出?来了,这是西北边境的铁骑兵,他不可置信地朝楚阿满看来,想不明白?他这个女儿怎么跟西北武将扯上干系?   三皇子一死,所有?麻烦都被解决掉,楚阿满心情颇好,一面派人去诏狱,一面解答:“父皇记性真差,你忘了我这个女儿差点被你送去西北和?亲,你忘了,这帮西北将士们有?父母妻儿,当年蛮族越过边界屠戮百姓,李将军的阿弟被蛮族掳去,斩下头?颅,挂在城墙风干了一月有?余,父皇不顾百姓与将士的意愿,捧着和?谈金要与蛮族议和?,呵……”   轻笑的一声,令皇帝怒不可谒,双手如藤蔓抓住楚阿满的袖摆,她稍一用力,他摔到了地上。   沉闷一声,帝王的视野里,只有?令福公主离去的裙摆。   “父皇,你该退位了。”她说?。 第128章   if-女帝x权臣8 公主与马奴   三皇子联合定勇侯逼宫谋反的消息, 在前朝掀起惊天骇浪。   三皇子与定勇侯被?乱箭射死,被?关?押在东西五所的二皇子也?在这场动乱之中丢了性命,据闻是三皇子的手下所为。   事实如何, 不得人知, 文武百官与皇室宗亲只知道一个事实——皇孙夭折,二皇子三皇子没了, 当今陛下膝下只有令福公主一个女儿,储君之位空悬,也?就是说皇帝可能会从宗室过继一位子嗣。   于是接下来几日, 一群皇室宗亲往皇宫跑,求见?令福公主。   楚阿满破天荒歇在宫中,三日过去, 也?不见?父皇肯松口下诏, 正是焦灼, 听了侍女的禀告,抬抬手:“不见?, 让他?们回去。”   小燕想了想:“陆太师的孙女陆嫣, 也?在宫外求见?殿下。”   楚阿满:“可, 唤她入宫。”   在一众皇亲国戚的注视下,陆嫣跟随小燕穿过宫道,来到一处寝殿,见?了礼,听到主位的人说了一声?免礼, 这才起身。   楚阿满懒懒散散往椅背一靠:“五年?前,你曾说想辅佐本宫,当时本宫拒了你,眼下有一个机会, 如果你能替说服陆太师,本宫便?封你做司言。”   司言是正六品的女官,负责代皇后?传达旨意,草拟启奏事项等?,如今后?宫没有皇后?,等?同于听命皇帝或监国公主的旨意,上达天听,皇权身旁的红人,再?往上走,便?是正五品的尚宫。   陆嫣的目标不仅仅只是小小的尚宫之位,阿爷能做到太师,她向往有一日也?能站在朝堂,同男子一样指点江山。   回到太师府,陆嫣去了一趟书房。   书房内传出陆太师中气十足的驳斥,将女儿骂走了,陆太师跌坐在椅子里。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争执。   他?们陆家这代就这么一个孙女儿,从小比孙儿还是宠,却不娇气,从小到大,这个孙女很好会哭闹。   上一次他?们起争执,孙女儿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死活都要退了父母定好的亲事。   这次争执,陆嫣第一次哭了,哭着指责说他?这个阿爷只是口头上疼宠孙女儿,真正疼爱的却是孙儿。   阿爷给了孙儿站在朝堂的权力,孙女只得了一门亲事,还有一句“为她好”,不是因为才学不如兄长,只因为自己是女儿身。   陆嫣道他?口口声?声?为了造福天下黎明百姓,却看不见?令福公主的治国理政之能,废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等?人,拍马不及……   陆嫣离开后?,书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   有内侍送来只食盒,又是猪肉炖白菜。   连续吃了好几日的大肥猪肉炖白菜,皇帝看到饭食,嫌弃地撇开脸。   “这些饭菜,对普通百姓来说,不是日日都能吃得上。当年?殿下被?宫人克扣饭食,如果能有几片大肥猪肉,会高兴得跟过节过年?一样。”   闻声?,皇帝缓缓转过头,双目死死盯着着锦绣麒麟府的来人。   他?果然是令福安插在自家身边的人。   皇帝只恨当时没完全信任淑妃的话,这才让令福借着示弱,逃过一劫,悔啊,悔不当初。   门外传来脚步声?,解兰深转过身:“殿下。”   楚阿满扶起他?:“你身上伤势还未养好,太医交代了需好生静养,不宜下地走动。”   解兰深:“不碍事的。”   床榻里的帝王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如一只破旧风箱:“你,你这个孽女。”   仅仅是一句话,便?废了帝王积攒的好大气力。   楚阿满立在御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渐渐苍老的一代霸主:“儿臣特意命御膳房给父皇准备的御膳,可还合您的胃口?”   “贤妃,让她,见?我。”皇帝有气无力地道。   楚阿满:“父皇想要见?我母妃,可以,只要父皇先拿出退位诏书,我立马带母妃来见?您。”   “想要,退位诏书,不可能,没有朕,的旨意,你,名?不正,言不顺。”皇帝靠在软枕里,哈哈大笑,畅快极了。   楚阿满一点不恼,反击回去:“父皇可曾怀念先皇后?,还有董嫔?”   “先皇后?曾真心爱慕过年?少时的父皇,董嫔则是父皇年?少时的挚爱。”楚阿满幽幽叹气:“父皇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年?少时辜负了捧出真心的先皇后?,中年?时辜负了年?少时喜爱的董嫔,将兄长的妻子强抢入后?宫,纳为妾室,不爱后?,将之视作一生的污点。”   “如果没有父皇,先皇后?不会所托非人,董嫔是八抬大轿的正室王妃……还有我阿娘,本来再?熬几年?,出了宫,有一位放牧吹笛的少年郎等着她,结果被?酒醉的父皇强行宠幸,世人当然不会怪罪父皇,只会说我阿娘狐媚惑主,被?先皇后?欺凌,被?淑妃讥讽,一切悲剧,都是因为父皇啊!”   楚阿满紧盯着下方的帝王,即便?身处劣势,他?依旧眉目威严,面对自己的控诉,毫无反省之意。   帝王可是凌驾于整个王朝之上的统治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身后?小燕匆匆赶来,耳语几句,楚阿满一扬眉梢:“陆太师来了,请太师在偏殿稍等?。”   临走前,楚阿满整理了袖摆:“二皇兄三皇兄一死,我是父皇唯一的血脉,现在等?着皇宫外的皇室宗亲,父皇希望将这些子嗣过继到自己膝下吗,记得前朝昭仁宗也?是膝下无子,过继宗亲,但当宗亲子嗣继承大统,站稳了脚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尊称自己的亲父为皇考,追封亲父,这不是自己的血脉,总会担着点风险,父皇可要多加深思熟虑哦!”   见?到帝王面色微变,楚阿满带着人离开寝殿。   不知道陆太师与皇帝说了什么,一个时辰后?,带来了退位文书。   楚阿满检查了诏书,陆太师负责代笔,印章清晰。   之后?召集几位文武大臣,由陆太师当众宣旨,令福公主继位一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城外的数千铁骑,另有及时赶来支援的一万兵力,名?正言顺的诏书,陆太师的孙女做了公主的贴身女官,以及定勇侯府与三皇子的党羽被?满门抄家等?等?……   一系列雷霆手段,终于在一个月后?平息。   这一日,令福公主着帝王衮服参加继任大典,一步一步,走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尊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她坐在高台,俯瞰整个銮殿的文武百官。   批完折子,从御书房出来。   小燕:“今日天不亮,殿下就,不,陛下天不亮起就床准备继任大典,可是乏了,要不回寝宫午睡?”   楚阿满兴奋极了,一点不觉得疲乏:“不必,去静宁宫见?见?太上皇。”   对方似乎早已预料到自己会来,面色平静:“登上龙座,手握权柄的感?觉如何?”   楚阿满回:“很好,飘飘然。朕从未畅快过。”   他?问:“听说今日在朝堂,你为谢氏一族昭雪了?”   她回:“是。”   经过太医诊治,他?腿脚瘫痪,口歪眼斜略有好转,能完整吐露话语:“记住当下的畅快,因为用不了多久,你成为会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这就是皇权赋予你的诅咒。”   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太上皇终于能吐露话语,一开口,竟是诅咒自己的女儿。   “是吗,我与父皇一点不一样。”顿了顿,楚阿满自信道:“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愿意付出信任,哪怕输了,也?无所畏惧,因为我有好好活下去的勇气,我不害怕输。”   离开昏暗的寝殿,楚阿满迎接着炙热的阳光:“解镇抚使呢?”   解兰深赶到御书房时,见?到桌上放置着酒菜,原本因为父兄谋逆一事重启调查,面色轻快的人,蓦地脚步沉重了起来。   楚阿满冲他?招手:“愣着做什么,过来啊?”   解兰深上了前,接过她递来的酒盏,沉默地一饮而下。   看他?神色如此?,楚阿满轻拢眉梢:“你以为朕在酒里下了毒?”   “没毒?”解兰深有些意外,道。   楚阿满差点被?他?气笑:“既然怀疑有毒,为何还要饮下这盏酒?”   解兰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愚蠢,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去死?如果父皇让我死,我首先想的是能不能奋力一搏,如果发现实力悬殊,我会假死脱身,跑到天涯海角去,好死不如赖活着,知道了吗?”她道。   解兰深点点头,又摇摇头。   骂了一通,见?他?不开窍,她不解气,敲了对方一记脑瓜,被?他?抓住:“大胆,谁允许你抓朕的手。”   解兰深,小心翼翼窥楚阿满一眼,发现她不像真的生气的模样,便?胆大包天的继续抓着她手,不放。   楚阿满:“朕让你喝毒酒,你不敢违逆,让你放手,你不放,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解兰深包着掌心的手,轻捏了把:“因为陛下让下官死,如果逃走,不知道该逃往何处,我没有家人了,只有陛下。”   楚阿满的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移到他?认真的面容:“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新?帝继位,加开恩科,以你的才学,科举入仕,将来光耀门楣,定能重现谢氏一族的光辉。”   “那?陛下呢?”解兰深想起今早朝堂上因后?宫空虚的争执,问:“陛下可有中意的世家子弟,陛下将来会有三宫六院的妃嫔吗?”   他?说话时,故意用尾指勾了下她的掌心。   掌心软肉被?撩拨得发痒,楚阿满一扬眉梢:“你吃醋了?”   他?别开脸:“阿玉不敢。”   阿玉,是楚阿满以前给他?起的小字。   楚阿满想到他?在诏狱受的苦,想到他?误以为的毒酒,仍会从容赴死。   这样信任她的爱人,自己怎会舍得对方难过。   她不是父皇,所以楚阿满告诉他?:“不会有三宫六院。你安心去参加科举。”   解兰深惊讶转过头来。   楚阿满反握住他?的手,盯着原本纤细如玉指的指骨,泛着可怖红肿,如一根根红萝卜似的。   她亲吻着,怜爱地询问:“还疼吗?”   “陛下怜我,便?一点不觉着疼了。”他?说。   解兰深想,陛下待他?真好。   所以当楚阿满询问起当年?秋猎之前曾收到一封匿名?信时,他?犹豫几息,承认了。   将重生之事娓娓道来,解兰深没想过一直瞒着他?的陛下。   楚阿满喃喃道:“世间竟有如此?奇闻异事,当时信纸上的事件一一发生,所以在秋猎上,朕奋不顾身扑向了父皇,为自己赌了一把。后?来西北被?蛮族入侵,我提前几日生了场大病,拖延时间,私底下联络朝臣,促成了西北与蛮族开战……”   又道:“还有父皇竟是殉国而死,我以为他?会胆小如鼠,弃了皇城奔逃。”   就在解兰深以为这关?过了,见?楚阿满徒然靠近:“重生一世,丢了皇位,可曾后?悔?”   他?答:“不悔。父兄戎马一生,不该死后?背负骂名?。至于皇位,本就不是下官的东西,不存在计较得失。下官已经得到很多了。”   解兰深盯着缓缓贴来的红唇,感?受到一只绵软的手钻入自己的衣领,吐息差点岔了气:“陛下,这里是御书房。”   楚阿满歪着脑袋:“不是御书房,就可以吗?”   看解兰深面红耳赤,被?自己撩拨得差点炸毛,她愉悦极了:“好了,逗你的。”   他?气鼓鼓,起了身,要往外走。   走出几步,见?没有脚步声?追来,停下来,解兰深转过身:“陛下不来哄我吗?”   楚阿满往嘴里塞来只鸡腿:“我都是陛下了,还哄你作甚?”   解兰深:“……”   又听她抛下句话:“今晚留下侍寝。”   他?气鼓鼓出了御书房,身体实诚地往寝殿过去。 第129章   if-女帝x权臣9 公主与马奴   “陛下?, 罪人林氏在?太后辞安宫跪了三天三夜,今早大雨滂沱,昏倒了。”   林氏, 乃定勇侯之?女, 三皇子生母,也是太上皇的淑妃。   这些尊贵, 直到一场宫变,三皇子与定勇侯当场诛杀,淑妃与侯府一众女眷被关押进地牢。   楚阿满尤嫌不解气, 她一贯有仇报仇,以牙还牙,林氏讥讽她与她母妃, 看不起她们, 便?叫林氏跪在?慈宁宫。   昨夜批阅奏折到深夜, 歇下?不过两个时辰,一早要上早朝, 楚阿满在?侍女的服侍下?, 穿戴朝服。   阿娘那厢解了气, 楚阿满也没再?为难林氏:“既然如此,把?人带回地牢,可以上路了。”   “按律,这些官眷要么被流放到苦寒之?地,要么没入教坊司, 陛下?想永除后患,今早朝堂上,少不得有人替林氏一族求情了。”金帐子内传出?一道清朗男声,里头有人影晃动。   楚阿满想到方才听到走廊内侍的脚步声, 他往绸被里躲,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面颊染上薄红,白?里透红,像剥壳的一颗甘甜荔枝。   昨晚颇为愉悦,她心情颇好:“朕乃天子,喜好与心意,多的是官员揣摩,区区小事,交由?底下?的人去办。”   由?陆嫣献计,林氏一族的女眷或是流放的路上,或是在?教坊司自裁,不到两个月,林氏一族全部上了路。   陆嫣也从司言,提拔为正五品尚宫。   又两个月,谢氏一族平反,谢家父兄被追封安乐侯,赐黄金万两与一处宅院。   解兰深从锦衣卫离开,一心扑到科举上……   金銮殿试上,解兰深因才学出?众,容貌极佳,被钦点为探花郎。   又五年,正逢太后寿诞。   五年光阴里,太皇太后屡屡以孝道压迫,命新皇要么设后宫六院,要么过继宗亲子嗣。   楚阿满是块滚刀肉,太皇太后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自新帝登记后,以太皇太后身体欠安,该净心修养的由?头,夺走了凤印。   凤印由?贤太后代为掌管,失去权势的太皇太后,眼见着母族荣家一点点落败,总归不甘心。   贤太后自知脑子不算聪明?,只认一个死理,自个儿的女儿是皇帝,自个儿才是太后,对于太皇太后的撺掇,碍于孝道,口头上一律应声,转过身就?把?太皇太后全部卖给女儿。   明?日是自己的千秋宴,贤太后来了御书房,将太皇太后打算在?千秋宴上,安排年轻貌美世族子弟弹奏献舞的不良居心,一五一十告知。   听罢,楚阿满搁了笔:“晓得了,阿娘用?过午膳没,一起用?点?”   贤太后盯着内侍们一贯而入,布置御膳,想到女儿这处小厨房特?意从扬州挖来的御厨,也不客套:“好啊!”   母女俩各扯了只烧鸡腿,贤太后满足慨叹:“真香,你小厨房的那个厨子,给母后呗!”   楚阿满:“不行,这是解巡抚使替朕高价挖来的厨子,万万不能相让。母后想吃,随时来都可。”   贤太后努努嘴,道:“你真不打算生儿育女,解巡抚使也愿意?”   “朕贵为天子,他有何?不愿?”先不说她们都不喜欢小孩,楚阿满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浪费在?诞育子女上。   贤太后轻轻颔首:“女子生产,如同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你不想生,便?不生。”   又惋惜道:“如果当年阿兄没有病故,或许早有妻儿,届时你从族里抱来个侄儿侄女养着。”   楚阿满:“血缘关系,对朕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记得阿娘曾说,我们故土有一方山坡,小桥流水,到了黄昏傍晚,景色美极了,待到来年春日,我们一起去阿娘的故乡瞧瞧,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阿娘生活的地方。”   想到故土,贤太后目露怀念。   母女俩就?这么说定了。   次日千秋宴,矜贵的公子们纷纷向?太后与皇帝献艺。   楚阿满右手?边是贤太后,左手?边则是太皇太后,指着舞剑的绿衣公子。   她嫌生得不够貌美。   第二个着湘色衣衫的抚琴公子,太皇太后不信还能挑到错处:“玉貌清扬,风度翩翩,皇帝以为如何??”   瞧着容色艳丽的男子,楚阿满轻嗯一声:“相貌生得不错。”   太皇太后的眉梢涌上喜意:“琴声可以陶冶心情,皇帝为国事烦恼时,或可听人抚琴,此人外貌皇帝也说了好,哀家便?做主,将人留下?,安置在?后宫。”   “多谢皇祖母体恤。”楚阿嘴上说着,给了钦天监一个眼神,让合八字。   合出?来大凶,冲撞了天子,被立即驱逐出?宫,闻言,抚琴少年眸光黯了下?来。   第三位还未上场,不小心磕破了脑袋。   太皇太后怎会不知是谁下?的黑手?,这些年以仁孝为借口,想方设法往楚阿满宫里塞人。   即便?塞进去,总能找到借口被打发了,或是赐予臣子为妻妾。   今日本想借千秋宴再次塞人,被全部化解,太皇太后只好作罢。   宴会结束,楚阿满收到消息,解巡抚使返京述职。   御书房。   解兰深正要执礼,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女声:“免礼,晋县水灾如何?了?”   上一世的晋县水灾,因山洪暴发,冲毁了无数田地房屋,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四地揭竿而起……   这一世提前挖河渠,加固河堤,让百姓撤退到高处的安全地带,官府开放粮仓赈灾,解兰深将近几个月晋县发生的水灾之?事全部道来:“因为及时撤离,百姓中有十几名伤者,无一人身亡。晋县除了岭城附近的良田、房屋冲毁,损失部分财务,洪灾后拨款重建家园,下?官返京时,当地百姓们已能安顿下?来。”   楚阿满红光满面:“太好了,这次多亏你,晋县不至于重蹈前世覆辙。一路舟车劳顿,爱卿辛苦了,想要什么赏赐?”   最好的赏赐,莫过于弥补上一世的错误,解兰深认为自己已经得到赏赐了:“下?官不需要赏赐。不过听说今晚太后的千秋宴,太皇太后又往陛下?宫里塞人了。如果陛下?想要予下?臣赏赐,不如让下?臣为陛下?弹奏一曲?”   楚阿满:“你什么时候还学了抚琴?”   “陛下?爱听人抚琴,下?官自是要学一学,免得日后年老色衰,不得宠爱,总能有一技傍身。”解兰深幽幽怨怨,将她望上一望。   楚阿满:“……”   抚完了琴,他还不肯罢休,还要舞剑给她瞧。   与千秋宴见过的绿衣少年剑舞的轻盈柔美不同   ,解兰深的剑舞,颇具力?量感,紧密贴合在?肩臂的衣料,描摹出?紧实有力?的臂膀,灵活似游龙,剑鸣傲秋霜。   他看似清瘦,实则衣衫下?的肌肉和臂弯很有力?,甚至能单手?托住她。   楚阿满的目光在?对方的胸膛与臂弯之?间流连,算算日子,打从他去了晋县,她们好像有半年没见了。   半年不见,一回来醋坛子就?翻了,一会儿抚琴,一会儿舞剑的。   舞毕,楚阿满托着腮,问他:“累不累?”   解兰深额上沁出?了细汗,将脸凑了来:“不累,赏了臣的才艺,陛下?可否帮帮臣?”   楚阿满拿帕子帮他擦拭掉热汗,安抚他:“见过了解大人,太皇太后挑来那些虚有其名的三流货色,朕才瞧不上。”   握着帕子的绵软手?指,触碰到了额上皮肤,解兰深抬头直视天颜,心头冒出?一个雄心豹子胆的念头:“陛下?听了琴声,作为报答,帮臣莳汗,可陛下?还赏了剑舞,是不是还得再?赏一回?”   楚阿满以指尖勾住对方的下?巴:“哦,解大人想要什么赏赐?”   他抓住她的手?,见楚阿满没有抽开,覆上了唇:“臣,想要这样的赏赐。”   覆上手?背,他半瞌着眼,吻上绵软的掌心,游移到她腕间的内侧肌肤……   “别闹,还有折子没批完。你先去寝宫沐浴。”男色当前,楚阿满还没完全失了智。   解兰深:“陛下?还有多久?”   楚阿满:“一个时辰。”   送走人,她苦逼地继续批折子。   返回寝殿时,解兰深倚在?床榻,手?中捧着一册书籍,昏黄的烛光,映在?侧脸,清隽的面庞,多了几分瑰丽色彩。   如果不是他手?里拿的书籍册子描绘了五颜六色的两个小人打架,衬着他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度,理应是一副公子夜读的画面。   沐浴完,她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返回床榻。   夜读的公子仅着一件里衣,一头墨发半披半束,仅用?一根同色发带束着。   楚阿满抬手?,抽走他的发带,以发带将他两条手?腕捆住,系在?床头。   一番动作,解兰深微敞的衣领,一半搭在?圆润的肩胛,一半滑落支臂弯,双眼亮晶晶,嘴上却道:“陛下?,做什么?”   楚阿满慢吞吞挪开,一指封住他的唇。   解兰深盯着她挪到小腹的臀,蓦地口干舌燥,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   金丝床幔晃动时,传出?女子的声音:“解大人,这样喜欢吗?”   “解大人的耳朵跟熟了的虾子一样,红彤彤,真可爱。”   “解大人,你的喉结为何?一直上下?移动?”   说罢,她一口含住他的喉珠。   另一道低哑的男声求饶:“陛下?,臣的好陛下?,别这样。”   女声轻飘飘,带着几分恶劣:“解大人,别咬唇,咬坏了,朕会心疼的。”   她恶劣地撩拨,迟迟没有下?一步,作为他在?御书房刻意引诱的报复。   他难耐地渴望,讨好地轻蹭,盼他的陛下?予他更多的欢愉。   楚阿满被取悦到了,这才进行下?一步……   更深露重时,楚阿满问:“五年前,朕问过你的那件事,现在?你可曾后悔?”   五年前那件事,解兰深略一沉思,便?猜到了。   本就?不喜欢小孩,有没有孩子,对他来说没什么改变:“不悔。陛下?后悔了吗?”   楚阿满:“没有。”   又说:“明?年开春,我打算带着阿娘一起去故土走走,你也一起。”   解兰深:“好。”   听到身旁传来平缓有规律的呼吸声,解兰深也跟着进入梦乡。   其实五年前,他的理智和幕僚毒告诉解兰深,他应该离开楚阿满。   帝王之?爱,似枷锁,似毒药,捉摸不透,董嫔便?是很好的例子。   太上皇强抢兄长的王妃,纳做妃嫔,如眼珠子般爱护,不过短短几年,从真爱到厌恶的普通妃嫔……   他不该对帝王之?爱,抱有任何?期待。   但他还是赌了一次……   她没有鸩杀他。   她只有他一个,没有纳三宫六院。   以后的漫长岁月,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解兰深只知道此时的自己,如泡在?了蜜糖里,甜丝丝。   他的陛下?,很好。   跟太上皇一点不一样。   他没有安全感,陛下?便?一遍遍安抚他,告诉他,她们能信任的只有彼此了。   她不愿做坐拥江山,无边孤寂的皇帝,所以他必须留在?她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举目无亲,解兰深没有归处,他并不想逃,缩进被子的半张脸,在?确认楚阿满熟睡后,缓缓挪出?,被子之?下?的一条臂弯缠上了她的腰……   她是他的归处。   次年春日,草长莺飞的季节。   皇帝与太后、宗亲和朝中大臣一同下?江南,途径故土,见过了贤太后口中的夕阳美景,放牧的小小少年……   吹笛的放牧少年,令贤太后走了神。   返程路上,听到河渠传出?婴孩的啼哭声。   侍卫打捞上放在?木盆的女婴,贤太后忆起旧事:“这是弃婴河,当年哀家差点被阿爹扔在?弃婴河。”   太医瞧过,女婴身体康健,嚎哭声洪亮,除了没吃奶,有些虚弱。   楚阿满盯着女婴,临时起意问解兰深:“你说,我们要不要将女婴带回皇宫养?”   解兰深听出?了话音:“整个皇宫,乃至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楚阿满就?知道他能懂她。   江南之?行后,返京归来,整个朝堂炸开了锅。   无他,陛下?下?江南一趟,带回个女婴,封为公主。   文武百官如何?争论?,陆嫣与楚阿满亲手?扶持的势力?,纷纷站在?了她这方。   几年后,陆嫣立下?功劳,晋封四品通政副使,身兼国子监祭酒,开办女学。   同年,陆太师告老还乡。   离开京都这日,陆太师站在?二里亭,遥遥望着皇城的方向?。   自皇帝册封弃婴为公主后,陆太师与部分朝臣有了警觉。   直到孙女与陛下?特?意为公主开办女学,陆太师不敢置信,陛下?宁愿舍弃宗亲子嗣,竟要立一名弃婴为皇太女。   在?递交辞呈的前一晚,陆太师与孙女彻夜长谈。   陆嫣对陛下?的思想推崇备至,宗亲子嗣,就?一定是皇帝的血脉?   妻子生产的孩子,不一定是丈夫的孩子,但一定是妻子的血脉,所以这个孩子只传承丈夫的姓氏。   很多世族繁衍遇到困难,会向?外人借种,绵延家族……   对陛下?来说,血脉关系不重要,姓氏不重要,重要的是思想,是传承了陛下?思想的储君,才是陛下?想要的合格继承人!   陆太师越来越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想法。   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被孙女儿说服,于是有了告老还乡,将朝堂交给她们这帮年轻人的念头。   皇城之?中,不再?是死气沉沉,充斥着孩童的欢笑。   解兰深望着牵着女童的陛下?,想到几年前,刚把?小姑娘带回来,瘦得跟猴似的,一眨眼,长得胖乎乎,活波好动。   刚到皇宫时,整日哭闹,楚阿满尽管烦恼,不喜欢,仍会在?批完折子后,拉着他一起陪小公主玩耍,抱一抱小公主。   因为没有得到过父爱,所以她希望小公主能得到。   她用?自己的方式,将小公主养得很好。   她是太上皇养蛊一样养出?来的蛊王,与兄长们争权夺利,斗来斗去,却会为小公主张开遮风避雨的翅膀。   “宝儿,以后这座皇城,会交给你,你要替阿娘守好。”   “阿娘,宝儿会的。”   正值青年的陛下?拉着小公主的手?,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